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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Sunness

    等结束了一大早就开始的亲近,我跟他稍稍拉开距离,还没忘了他刚才那句话,便一本正经地调侃他:“这不像你雷厉风行我行我素的作风。”

    “你知道我的本意不是高调。”秦森倒是不以为意,揽了我的腰带我往餐厅走,“而且我现在有了你,也该适当做些改变。”他替我拉开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成为人生伴侣。”

    这种观点可真不像他的风格,“我以为不论如何你都会坚持自我。”

    “那说明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还不够深入。”等到我入座,秦森才转身去了厨房。“这很好,新鲜感很重要。”把两份早餐端出来,他先将我的那份摆到我面前,解释得慢条斯理,“我也是头一次发现,你对没有什么偏好。”

    看来他已经通过观察得知我翻看过哪些书了。

    “大概是因为每一个领域都很有趣吧。”老实交代,我不由又想起他那些数学读物,顿时有些头疼,“但是数学,我真的读不了。你这里的书类型太全面了,整理的时候我差点怀疑自己回到了图书馆。”

    “没办法,就像你说的,每一个领域的知识都足够吸引人。”秦森在我对面坐下,泰然自若地拿起刀叉,“幸好我也足够幸运,有你替我整理书架。现在的分类和排序比之前要合理得多,感激不尽。”然后他切下一块盘子里的荷包蛋,话题换得毫无征兆,“我记得今晚你没有课,要一起去看电影吗?”

    我愣了一会儿才勉强找到他前后两句话之间的联系:“作为报答?”

    “不,单纯的约会而已。”他仍然半垂着眼睑,好像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同早餐较劲这件事上,动作却从容不迫,“我希望有更多和你共处的机会。而且今天,我需要你陪陪我。”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我悄悄留意他的表情,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如刚才,因此也可以想见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那么,”我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只点点头问他,“是看什么电影?”

    那晚我们看的是刚上映不久的《肖申克的救赎》。秦森不像从前那样带着我去影院,而是领我去了附近的露天电影场。抵达目的地之后,他先去了一趟放映室。放映室是间独立的小屋子,架在电影场尾部正中央,离地至少两米。放映室的工作人员和他似乎很熟,也不知道是他的线人还是他的朋友。

    我在放映室下边的梯子旁等待,没过一会儿便见秦森从屋子里出来,在梯子上方蹲下/身,冲我伸出一只手示意我上去:“过来。”

    犹豫片刻,我攀上梯子,把手递给了他。

    原以为秦森是要带我去放映室,我没有料到他居然拉着我直接绕过了放映室大门,从一侧的小梯子那儿爬上了放映室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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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全场唯二的特等席。”他拉住我的手帮我稳好重心,而后颇为满意地摊手向我介绍。

    我禁不住笑起来。这里的确是整个电影场视野最好的位置,在炎炎夏日又比坐在人堆里凉快。在这样的高处看电影,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当晚的电影也非常精彩。不过当看到监狱长设计害死那个知情的年轻犯人时,我还是没忍住要和其他观众一起叹息。

    “监狱里真的会有这种事发生吗?”出于好奇,我扭过头问身旁的秦森。

    他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音节,视线依旧停留在电影画面上:“你是特指美国,还是所有的监狱?”

    “所有的监狱。”我说,“我相信古今中外的监狱都有一定的共性。”

    “嗯,我喜欢这种说法。”他一本正经地颔首,对我的说辞表示肯定,“没错,监狱里时常发生这种事。”好像突然想起点什么,他把身后的袋子提到腿上,拉开拉链翻找,“真正的监狱远比电影中反映的还要糟糕。在我看来更可怕的是‘交叉感染’。”

    “‘交叉感染’?”捕捉到这个稍嫌陌生的名词,我惊讶地看到他从袋子里取出了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是说病原体之类的么?”

    “天然宿主的病原体感染或者传递给非天然宿主的现象。”他一面用开瓶器拔出瓶塞,一面漫不经心地补全我含糊的说法,“这是学理解释。监狱中的‘交叉感染’是指犯罪意识和犯罪技巧在罪犯之间传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像病毒的传播。比如一个盗窃犯在监狱里通过和杀人犯的交流习得了谋杀的技巧。”熟练地开了酒瓶,他随手把开瓶器搁到一旁,捎起一个高脚杯倒酒,“所以说人们总是不放心进过监狱的人。哪怕是被冤枉入狱的守法公民,在监狱里待过一段时间以后没准也会染上恶习。”

    “你的副业是帮助警方破重案,应该也经常接触这些吧。”我在昏暗的光线中打量他的动作,“当初为什么会想到要干这个?就因为有天赋?”

    “不,不是。”将那杯酒递给我,秦森否认的口吻异常平静,“是因为我妹妹。”

    我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不自觉一愣。我从不知道他还有个妹妹。

    “我还从没跟你提过我的家人。”大约也留意到了我疑惑的反应,秦森替自己倒了半杯酒,从头开始慢慢叙述,“我的父母也是车祸过世的。”他重新看向正前方闪动的电影画面,“前段时间你为了令尊令堂的事伤心的时候,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主要是因为不想让你觉得,我好像在拿我们两个的经历做类比。这是种愚蠢的做法——我是说用相似的经历来推测不同人的感受。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他们的经历不可能完全被复制。就算被完全复制,也会因为基因而造成对同一经历的不同理解,产生不同的情感。因此在一个人由于一段经历处于极端低落的情绪时,去拿自己相似的经历来劝导——这十分可笑。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也是种完全错误的辅导方式。只会造成完全相反的效果,比如说让向你倾诉的人不再对你敞开心扉。”

    这也是我当时倾向于向他求助的原因。

    “所以你想说,”我试探性地开口,“你对此有不一样的感受?”

    微微点头,他呡了口杯中的红酒,“我不像你那样伤心。因为坦白说,我对我父母的感情不深。”

    我静静坐在他身边,注意力早从电影剧情上挪到了他这里。我在等待他的下文,良久,却见他转过头来一言不发地注视我。他目光沉沉,侧脸在放映室投射出来的光线中忽明忽暗。

    “怎么了?”我感到奇怪。

    “没什么,只是想好好看看你。”他的视线仍然逗留在我的脸上,似乎想要瞧清每一条细纹,“说实话,魏琳,你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女性。”

    无奈地笑笑,我反问:“因为‘黄金比例’?”

    “事实证明身材也很好,另外我们在*方面也很合得来。”他并不否认,目光落在了我的眼睛里,双眼一眨不眨地同我对视,“不过我指的当然不只是这些。你不算太聪明,但很通透,有自己的本事和原则,追求的生活既不超出你的能力,也不远低于你的能力。”他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关键是你很有耐心,从不会打断别人。在没有了解到全部事实真相之前,你也不会妄下定论。”

    “有人因为这些指责过你吗?”皱起了眉头,我听出他话里另外一层意思,“你说你和父母感情不深。”

    “很多人。尤其是在我回国之后碰上的那些。”抬手用食指压平了我眉间皱起的褶子,秦森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结束了这个话题,“抱歉,扯远了。我只是想表达我对你的欣赏。”再度正了视线望向幕布上的画面,“十五岁以前我一直住在国内,x市。我的父母都是画家,一个擅长国画,另一个则擅长油画。他们之所以会组成一个家庭……大概也只是因为他们艺术家所谓‘浪漫的意外’。从我出生开始,他们就没有和我住在一起。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所以把我丢给了保姆。除了定期给我寄生活费以外,他们几乎从不出现。哪怕是春节也不例外。”

    说这话时他神态自若,就好像不是在回忆过去,仅仅在工作中叙述案情。

    “我的大脑很活跃。通俗点来说,就是智商比常人要高。生活环境也促使我心智发育比同龄人要快,这导致我不屑于和他们交流,也不愿意——或者说是害怕融入成人的圈子。我只能长期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断从书本中汲取更多的知识。现在我知道了,那是轻微的自闭症。”又呡了一口酒,他直勾勾地望着幕布所在的方向,却好像并没有在注意电影的剧情,“直到我十岁那年,我的父母把我的妹妹送到我身边。当时她还只是个婴儿,刚满六个月,正在断奶。我的父母让我照顾她。是我,不是我的保姆。”

    顿了顿,他略微蹙眉,像是在为自己的强调感到不解,嘴唇却还在掀动:“那对十岁的我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至少一开始是的。我翻阅了很多育儿资料,理论简单,但真正实施起来非常困难。我的保姆给了我很多帮助……那是我第一次对她另眼相看,从前我一直认为她就是个文化水平极低的劳动人民,是她让我明白再不起眼的人也有自己的本事和生存意义。她教会我尊重每一个人。”

    我捏紧酒杯的手总算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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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了些。

    “听起来是位很特别的长辈。”这一点让我感到无比欣慰。如果没有她,秦森说不定会需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她带给我的东西比我父母带给我的更有价值。”秦森再次颔首,神色平淡如初,“当然,我妹妹也是。我照顾她长大,她是唯一一个和我形影不离的家人。不是那种通过书信交流、只在某些方面有所联系的笔友,也不是偶尔得空时才聚一聚、一起喝个下午茶的朋友。是家人。真正的家人。”他回忆那个女孩,漆黑的眼里盈着幕布上跳动的光,“她饿了就会大哭,摔倒也会哭,尿床也会哭。她会把口水巴到我身上,不懂事的那一年唯一的乐趣就是吐口水泡泡。成天跟在我脚跟后头,咿咿呀呀发出无意义的音节。但她也会对我笑,总是笑得很开心。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稍大一些的时候,她开始学走路,学说话。她最开始学会说的字是‘打’,因为我经常吓唬她,说要打她。那时候我才明白我对她的影响究竟有多大。所以我更小心、更仔细地照顾她。她第一次叫我‘哥哥’,我居然差点哭出来。”

    他谈论她时的用词让我有了一种错觉。我好像在听我的父亲谈论我。不同的是,我父亲在别人面前提起我的时候,语气总是喜不自禁。而秦森提起她的妹妹,口吻却平静得叫人难过。

    “就像你的女儿。”我忽而有些不知所措,无意识地嘀咕。

    “没错。”他坦言,“虽然‘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有个女儿’这件事听上去很滑稽。”

    我想说这并不滑稽,可我更想听完他的故事。因此我没有接话,只沉默地看着他的侧脸等待。

    “她常给我添麻烦,但也一度带给我快乐。我很珍视她。”少见地没有分出视线来留意我的反应,秦森仿佛一时间陷入了回忆,双眼直直盯住幕布,“在她五岁那年夏天,有一回我带她去附近的儿童泳池玩。回家的路上经过小卖铺,她说想吃冰棍,我就给她买。只是那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一分钟不到。我转过身就发现她不见了。”影片闪烁的光芒浮在他眼中,却照不进他眼底,“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上午他说过的那句话在我脑中闪现。

    “所以今天……”我意识到什么,最终收住声音,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到今天为止,她已经失踪了整整十六年。”不像往常那样回握住我的手,他就这么端坐在那里,一成不变地望着前方,嗓音略显沙哑,“我也找了她十六年。”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常人面对爱人的伤痛时有多么无措。我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法开口。我只能更紧地握住他的手,哪怕他没有给予我回应。或许就像他说的,没有人能对另一个人感同身受。我能做的只有陪在他身边。

    “我最开始接触的犯罪,就是拐卖妇女儿童罪。我想通过了解这些犯罪来找到她。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帮助过很多父母找到他们的孩子,甚至开始接触其他类型的犯罪,破过无数重案……”秦森端高手中的酒杯,没什么表情地再呡一口杯中暗红的液体,声线变得更加低哑,“却还是没有找到她。”

    我还没有尝过那酒,但单是听他的声音,就好像已经能够尝到它甜涩的味道。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每晚都会梦到她。梦到她牵着我的手唱幼稚的儿歌,拽着我的胳膊不停问些愚蠢的问题。梦到她四岁还做恶梦尿床,也梦到她陪我度过每一个节日,梦到她对我笑。”他缓慢地摇晃高脚杯,视线像是被黏在了画面不断切换的幕布那儿,思绪却早已飘远,唯独语气自始至终平淡得好似在讲述一个与他全然无关的故事,“我总在猜测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有上千种可能性。最好的情况是她被卖到富裕的家庭,得到一对负责任的父母,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最坏的情况是她早被那些带走她的混蛋猥/亵、强/奸、折磨致死,尸体被抛在河里,或者被埋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山沟里。还有可能,她被卖到一个不是那么完美的家庭,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一天天长大,结婚、生子,拥有自己的家庭。又或者童年的经历给她造成了阴影,她由被害者变成施害者,最终成为一个罪犯,锒铛入狱。我想得最多的可能都是最糟糕的。”

    停顿片刻,他低下眼睑:“最重要的是,不论她经历了什么,在她需要的时候,我都不能陪在她身边。”

    将五指扣进他指间,我想要借此给他慰藉,尽管他依旧无动于衷。

    “每年的这天我都会买一支冰棍,坐到街边等她。冰棍慢慢融化,最后我满手都是糖浆。我从没等到过她。”秦森半垂着眼皮紧盯杯中的红酒,浓长的眼睫遮去了眼中的情绪,“‘最悲伤的事莫过于在痛苦中回忆往昔的快乐’,这是但丁的原话。很常见的心理效应,可我已经无法自拔。”他晃了晃酒杯,“我常常感到讽刺。我的研究成果可以帮助很多人,我协助警方侦破的案子也救过很多人。但我救不了我最珍视的家人,也救不了自己。”

    “你在帮助别人。”我尝试着开口,“这一点大概能让你相信,或许也有人帮助了你的妹妹。你放弃不了任何一线希望,所以你坚持。”

    “谁知道。”秦森只呡一口酒,对此不置可否。

    “someinggo”念出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句话,我已经记不起它的出处,“我在某本书里看到的。”

    略微将视线转向我,秦森出于习惯提醒,“hermanhesse的名言。”

    “嗯。”我挨近他,挪动拇指摩挲他的指侧,“秦森,我会尽我所能陪在你身边。”然后我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透过他眼中映出的身影看进他眼底,“但如果哪天你再也找不到我,我希望你会记得这句话。我爱你,我希望你快乐。要是‘希望’这种东西会让你痛苦,我宁可你放手。”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而后终于反过来扣住我的手。

    我前倾身子搂住他。他更紧地将我圈进怀里。

    那时我们十指紧扣,我侧过脸看到电影中的安迪穿过五百码的下水道,爬出了那满是污垢的地狱。影片中的夜晚风雨交加,雷声滚滚。安迪展开双臂拥抱暴雨,在怒吼的风中拥抱他久违的自由。

    我知道那个时候我从不对秦森撒谎。

    我爱他,我希望他能放手,还自己一个自由。

    我没有骗他。

    从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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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

    33、第三十三章

    直到在早晨醒来的时候,梦里的场景还没有完全从脑海中褪去。

    我还躺在阁楼的床垫上,身边早已不见秦森的踪影,只有被褥温热,耳边浪潮轻轻翻涌的声音仍在继续,睁眼就可以看到玻璃天窗外蔚蓝的天际。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没有急着起身,我仰躺着盯住天空,脑内还能浮现出昨晚陶叶娜那张和秦森神似的脸。

    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他们两人的眉眼长得那么相像。一开始我以为陶叶娜追着秦森不放是因为崇拜和仰慕,现在想想,倒更有可能是因为她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和秦森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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