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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Sunness

    但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告诉秦森真相?

    沉思许久得不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我只好暂时不再去猜其中的原因,爬起身离开阁楼,回到二楼的主卧。在床头找到我的手机,我捏着它小心逛过二楼的所有房间,确认了秦森不在二楼,才拨通王复琛的号码。

    “王复琛。”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我压低声音叫他的名字。

    电话那头的王复琛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魏琳。”接着他又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贯的笑意,“怎么,你改变主意,打算跟秦森离婚了?”

    “不是。”仔细留意着走廊里的动静,我倚在主卧的门板边摇摇头,“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将陶叶娜的名字和她从前工作的公司名报给他,我低声嘱咐,“她的家庭,还有她的出生证明。要是没有出生证明,就查查她是不是被她父母买来的,或者是被收养的。”

    王复琛没有即刻答应,也一点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好奇:“你突然查这个干什么?”

    “跟秦森有关。”我捏了捏身后的门把,思忖半秒,还是决定把实情告诉他,“你记不记得前些年他一直在找他妹妹的下落?”

    “这个陶叶娜就是秦林?”他的口吻微不可查地一变。

    关于秦森妹妹的事,当年也只有我、胡太峰局长和王复琛知道。胡太峰局长是受秦森之托帮忙追查她的下落,而王复琛则是无意中打听到这件事的。秦森通常能够坦率承认自己的弱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因此这也是他从来和王复琛处不来的原因之一。

    王复琛却不一样。他一直把秦森看做最重要的朋友,所以哪怕是要适当地侵犯对方的*,王复琛也不会放弃摸清秦森的底细,在他有需要的时候为他提供帮助。这一点上,我信任王复琛。至少他对被他视作朋友的人一向真诚。

    “我还不确定,所以要请你帮我查。”透过门缝望了眼空无一人的走廊,我恍惚间又想起四年前的夜晚,所幸大脑运转迟缓的几秒钟之内,嘴唇和声带尚未丧失运作的能力,“另外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秦森,我怕如果是我搞错了,他会失望。”

    等说完这句话,我才愣了愣。这似乎是我下意识拈来的借口,听上去就好像我还会关心秦森,还会在意他的感受。

    另一头的王复琛考虑了数秒,最终答应下来:“好,我帮你查。”

    我们不再多聊,很快结束了通话。

    把手机搁回床头,我从衣橱里找了套睡衣换上,而后下楼,不出意料在书房找到了秦森。他弯腰站在养殖箱前面像是在观察些什么,一身灰蓝色的衬衫已经将袖管捋到了手肘处,两手都戴着绿色的橡胶手套。这副形象不比昨天他系着围裙满身奶油的模样滑稽,我便只在门边看了他一会儿,就朝他走过去。

    大概一早就捕捉到了我的脚步声,秦森却在这时才站直了身子,侧过身来看向我。

    “魏琳三百三十六号昨晚已经顺利产下5只健康的小鼠。”他立在原地,一面等我走过去,一面语调平静地告知我这个好消息,视线随着我的靠近缓慢挪动,神色泰然,“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星期魏琳三百三十八号和三百三十九号会搬进新家。秦森九百四十三号、九百四十四号和魏琳三百三十七号留在这里。”

    “你还没有去碰它们吧。”我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学着他刚才的动作弯腰,透过塑料养殖箱找到了鼠窝里五个粉嫩的小肉团,“不小心沾上气味的话,魏琳三百三十六号可能会把它们吞掉。”

    其实我并没有真正目睹过母鼠吃幼崽的情况。当初还是秦森提醒我母鼠在受到惊吓时会吞食幼鼠,我才得知这种情况。不只是母鼠,还有不少动物也有这样的条件反射。

    人类也一样。只有这一点是我亲自验证过的。

    “当然。别忘了当初是谁为你普及了这门知识。”秦森回应得轻描淡写,大约是注意到我在观察那些木屑,便紧接着补充:“垫料前天已经换过了,不用担心。”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一声,拿手指点了点养殖箱微凉的外壁。五只小家伙肉粉色的身体在阳光下仿佛有些半透明,毫无章法地挤作一团,漂亮而脆弱。新生命总是这样。即便没有外界的直接威胁,他们的父母也很可能会伤害他们。

    “我们很快也会再有个孩子。”秦森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我这才想起上回在医院问起魏琳三百三十六号的时候,我也问过他我什么时候才会再有个孩子。

    转头去看他,我正巧对上他的视线。秦森逆光而立,微垂着眼睑同我对视,原本就瘦削的脸更是被阴影描摹得棱角分明。他脸上不见一丝表情,却也显得郑重。

    但是我已经不那么想要孩子了。如果秦林能回到秦森身边,要不要孩子就不再重要。

    可惜此时此刻面对着他,我没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最后我缓慢地点点头,冲他支起微笑。

    早餐还是秦森准备的。黑椒香菇、烤肠、玉米、熏肉、土司片和皮蛋瘦肉粥。我没什么胃口,强迫自己把盘子里的每种食物都吃了一点,然后又接下了秦森递过来的那碗粥。

    “你有陶叶娜的联系方式吗?”拿勺子搅动碗里的粥,我希望趁此消化一会儿胃里的食物,“我想跟她见一面,好当面道个歉。”

    秦森抬着胳膊给自己盛粥的动作没有分毫停顿,脸上也面不改色,好像并未因为我这个要求而诧异或者疑心,只平平淡淡回了我一句:“待会儿我试试联系她。”

    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敷衍,我也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低下头有一勺没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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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喝粥。幸运的是当我喝到第八勺,客厅那边就响起了门铃声。我起身想要丢下这碗粥去开门,却没料到秦森动作比我更快,霍地起了身扔下一句“我去开门”便转身离开了餐厅,大步流星地朝玄关走去。

    这样的反应让我不免好奇。

    于是我搁下碗勺慢腾腾地走向客厅,恰好看见秦森侧身站在门前,正让搬家公司的工人将一个裹了深绿色防尘套的大家伙搬进屋。我的脚步刹在了客厅正中央。

    虽说被防尘套罩着,但看到它的一瞬间我就认出来,那是我的钢琴。

    当年迁居到v市来,由于时间紧迫,我并没有带多少行李。为了防止媒体追踪,甚至没有联系搬家公司运些旧家具来这边。愣愣杵在原地,我看着工人们把钢琴搬到客厅一侧靠墙的地方,直到秦森付给他们工钱再把他们送走,都尚未回过神来。

    反倒是秦森从玄关折回来,径自走到钢琴边,掀开了灰扑扑的防尘套。

    积尘飞扬,他只抬手挥开眼前的粉尘,不忙抖动防尘套,只把它随手扔到一旁,转过身来正经地瞧着我,就这么站在钢琴边介绍:“你原先那台钢琴。”

    “你让人把它从x市搬来了?”我没有急着朝它走近,而是张张嘴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这架钢琴是我父亲在我八岁时送我的生日礼物。它陪伴了我小半辈子的时间,我爱它就像爱我的事业。可如今远远看着它,我竟然隐隐感到恐惧。好像那回看到阔别多年的简岚,即便我们情同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我的第一反应也是逃走。

    我害怕。

    不仅仅是害怕过去,也害怕重新开始。

    然而秦森没有留给我退路。他像是没有听到我的问题,仅是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遥遥同我对视,等待我向他迈开脚步。我记起他昨晚不断在我耳边重复的那句话。他说“我们试试”。他说“没什么不可能。我们试试”。恐惧和慌乱拖住了我的步伐。我的双脚顿时灌了铅似的沉重。

    他已经在那里等我,我却没有勇气走过去。

    34、第三十四章

    或许是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了点什么,秦森等待半晌见我依然不动,便走上前拉了我的右手,以一副颇有些不由分说的架势,把我拉到了钢琴边。我稍微低下眼睑就发现,他的手背上留着几个深红的指甲印。看来刚才站在那里等我的时候,他背在身后的手也紧紧掐着自己。他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有底气。

    我突然不再像刚刚那么害怕。

    “等手伤痊愈,你可以继续弹琴。”秦森仍攥着我的手,带着我驻足在钢琴前才蓦地松开,口吻稀疏平常,“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再去教课。”

    这就是重新开始吗?从更多的自由开始?

    尝试着伸手摸了摸眼前的琴,等真正触碰到它,我才稍微松了口气。我打开琴盖,胡乱试了几个音。几年过去,音准已经不如从前了。可以请个调音师来调整。

    余光能够瞥见秦森稍稍抬高了下颚。这是个看上去有那么点不可一世的动作,但我知道一旦他无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就表示他已经放松下来。“我准备接受王复琛的委托。”果然,他很快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不过案子还在侦查阶段,我没办法介入调查,至少要等到下个星期才能去a市。”顿了顿,他问我,“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算是自由选择权?我笑笑,指腹摩挲每一个琴键:“我陪你去。”

    这大概是这几年来我们头一次算得上愉快的意见统一。

    早餐过后我洗了个澡,担心洗头发会沾湿左手,只好让秦森过来帮忙。低着头弯腰站在盥洗台边的滋味不大好受,尤其是在他稍微加大力道将我的脑袋按下去一些好淋湿头发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恐慌,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所幸最后忍住了,僵着身子没有动弹。

    “我们结婚五年,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你洗头发。”秦森将冰凉的洗发露抹上我的头发,冷不丁这么出声时语气十分严肃。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但我能想象他此时那副微皱着眉头的正经表情。这让我稍感放松。

    “是吗?”感觉到泡沫乘着水滴滑下额头,我闭上眼防止它们跑进眼睛里。

    他似有若无地轻哼一声,粗糙的指腹力道适中地抓着我的头皮:“我跟你一起洗的时候不算。”

    我闭着眼一笑,随口问他,“感觉怎么样?”

    “实话?”他反问得漫不经心,“还不错。”

    恐怕的确是感觉不错。不然他也不会在帮我洗完头发之后,还坚持要拿吹风机替我吹干头发。气温日渐升高,空气中慢慢漂浮起了初夏的气息。通常在这种季节,我不会急着用电吹风把头发吹干,因为那样有伤发质。在遇到秦森之前不大在意保养自己的头发,还是他从前总爱时不时捏着我的发梢把玩,我才开始注意这些。久而久之,已经成了习惯。

    倒是这几年在秦森头发湿漉漉的时候,不论春夏秋冬,我都会找来吹风机替他吹干,以防他感冒。

    我不想跟他僵持,站在沙发边和他干瞪了一会儿眼睛,还是叹口气坐下来,缩在沙发的一头任他折腾。秦森先去打开了电视,把遥控器递给我,再插上吹风机的插头来到我身边。他没有拿梳子,嗡嗡的声响中只用五指捋顺我的头发,指尖与头皮触碰的感觉比刚才洗头发时更加清晰。

    仔细感受这种触碰,我握着遥控器抱着膝盖,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表情麻木地呆坐了许久。于是我尝试着换台,“我是不是多了很多白头发?”

    “不算多。”秦森的声音在吹风机制造的响声中略显模糊,“毛发色素细胞一般是从35岁开始衰退。这几年你多一些白头发是正常现象。”

    “嗯。”我点头,将电视切换到了某个正播放新闻的频道。

    镜头对着一个身穿黄色囚服的女人,她垂着脑袋坐在一张椅子上,梳成马尾的头发搭在肩前,消瘦的身影因安全防护栏的遮隔而让人看得不大完整,脸部被打上了马赛克,神情也因此不再真切。我耳边尽是吹风机发出的嗡嗡噪音,听不清新闻播报员的话,却能够看到画面底部闪动的字幕:“‘v市雨夜屠夫’落网,即将送审……”

    “不是说嫌犯自杀了吗?”我感到迷惑,只能抬头去瞧秦森,“是个女人?”

    他瞥了眼电视屏幕,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夺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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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的遥控器换台,而是面不改色地掀了掀嘴唇吐出那个女人的名字:“何友梅。”他撩起我脸侧的头发,另一只手举着吹风机将我的发根吹干,若无其事的表现就好像我看新闻这件事并无不妥,“就是那个多次出现在抛尸现场的女人。自杀的是她的丈夫,张润海。”

    “何友梅才是真正的‘v市雨夜屠夫’?”这个消息出乎我的意料,我记得一开始不论是警方还是秦森,都毫无疑问地推测犯人是名男性,“张润海是为了替她顶罪,才自杀的么?”

    “不是。”放下我那缕头发,他又拿吹风机胡乱吹了吹我头顶的发根,“他们是共犯。”揉一把我的脑袋,秦森伸手拨弄我颈后的长发,大约是摸出湿润的触感,便接着将它们吹干,“张润海是个货运司机,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他在一次嫖/娼期间杀死了第一名受害者,事后用货车把尸体运回家,被何友梅发现。何友梅帮助张润海抛尸,并且割下了受害者的乳/房和外/阴。”

    “她是个性变态?”我以为很少有女人会这么做。

    “还有一定程度的反社会人格。”秦森没有避开“反社会型人格”这个敏感的专有名词,只从容不迫地解释,平静的态度一如从前,“侧写师推测这和她的童年经历有关。她曾经遭受过继母的性/虐/待。”

    我忽然有些疲累,挪了挪下巴把脸埋向膝盖,“那应该也只有侮辱尸体罪。”

    丝毫未受我低头的影响,秦森继续揉弄我脑后的长发,似乎想要确保它们不再带有半点湿气:“张润海的精神分裂症引发了阴/茎/勃/起/障/碍。他害怕和妻子发生性/行/为,同时又感到羞耻,所以多次嫖/娼排解。没想到每一次都被何友梅发现。”

    一个猜测不由自主地钻进我的脑海里。我稍稍抬起头看了眼电视屏幕,拍摄何友梅的画面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穿着体面的新闻播报员。

    “何友梅杀了那些暗/娼?”

    等自己这个问题的尾音落下,我隐约听到了秦森不轻不重的一声回应。

    “那为什么……”为什么张润海要自杀?

    “休息一个小时。”吹风机的噪音戛然而收,秦森像是没有听到我的疑问,替我粗略捋了捋头发,“下午我们出去逛逛。”

    而后他转身去拔沙发边插座上的插头,收起吹风机的电线准备将它放回卧室。

    我拉住他的袖管。

    秦森止住脚步,侧过脸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捉住了我的视线。我攥着他捋到肘部的衣袖同他对视,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我记得我好像是要说点什么,结果不过这么一两秒的时间,就把自己想说的话忘光了。因此茫然地和他对望,片刻之后,我才松开了他的衣袖。

    重新抱住膝盖,我缩在沙发里仔细回想,希望能记起刚才到底要说什么。

    秦森在一边站了近半分钟才离开。

    没过多久我又听到他的脚步声。他从书房抱来了他那床毛毯,先是抖开它,然后走到我跟前把我整个人都裹了起来。我正感到莫名其妙,就见他坐到了沙发另一头,手里已经握着刚刚还在我脚边的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到了最小。

    我想了想,裹着被子躺下来,把脑袋枕到他腿上休息。电视机里的人声细微得仿佛梦中才能听到的呓语,看着画面闪烁的屏幕,我居然渐渐有了睡意。秦森替我拉了拉毛毯,我暴露在微凉空气里的脖颈也被裹在了暖烘烘的毛毯里。

    “魏琳。”入睡前我听到他沉声叫我的名字,“你不是何友梅,我也不是张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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