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洛再无佳人2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乔维安
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沈敏才缓了口气,抬手搓了搓脸。
方才硬是在他跟前忍住了,没敢提方才在医院里看见黄西棠的事儿。
沈敏现在也摸不准他心思,只觉得这事儿碰不得,关于黄西棠,赵平津面上没什么,但沈敏知道,他自己心思,他压抑得太深了。
依沈敏看来,赵平津这么些年来,根本就是被宠溺坏了,骄奢跋扈那是不用说了,加上三十几年来人生一切顺意,他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也没有不顺心的人,哪怕年轻时候跟黄西棠分手大闹一场,也是痛痛快快的一枪解决,迅速出国,回来事情翻篇儿,沈敏知道,西棠当时那样折辱他的脸面,他是打定主意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沈敏也没想到两人还能在一块儿过日子。
黄西棠回北京跟他住一块儿的那阵子,沈敏算是彻底看明白了,黄西棠跟若是跟赵平津分了手,怕就是成了他一辈子的念想了,他就没见过他在乎哪个女人,在乎成那样儿的。
结婚了之后他晚上加班加得多,沈敏有时夜里进他办公室,好几次见到,屋子里是黑的,只有办公桌上留了一盏灯,电脑还亮着,窗帘拉开了一道缝儿,他独自坐在离落地窗的几米远的扶手椅上抽烟,一动不动地远远望着窗外,光华璀璨夜色之中,在高楼望下去有一个黑点儿,方方正正的一抹漆黑,那是夜晚的紫禁城,一点灯火也没有,他就定定地望着那一片黑,瞳仁里泛着困兽一般痛苦而挣扎的赤色红光,只是后来那火光也慢慢地熄灭了,沈敏偶尔再见着他独自呆着,眼底一片灰沉沉的,剩下的全是绝望。
瞧见他进来了,赵平津摁灭了烟,又恢复成了的平静脸庞。
他不愿意说的事儿,沈敏不会问。
他的秘书遵照沈敏的指示一日三餐提醒他按时吃饭,只是贺秘书隔三岔五的就跟他报告,说赵总吃饭太挑剔了。
上一回也是秘书不放心,打电话跟他说了,赵平津这两天胃口特别不好,好几次饭后都吃了止痛药。
沈敏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了西棠。
没想到瞬间就被识破了。
沈敏记得那次赵平津躺在沙发上,手横在额头上,闭着眼模模糊糊地问了他一句:“她怎么样?”
沈敏听到他的话,愣了好几秒,方才意识他在问谁,他斟酌了一下,小心地答了:“看起来挺好的,说是刚从欧洲工作回来。”
赵平津点点头,不再多问,只伸手指了指茶几:“帮我收拾一下,交代小贺晚点给我热一下。”
那次下班时分贺秘书特地过来问他:“沈先生你在哪里买的粥,赵总把粥全部吃完了。”
沈敏望着贺秘书,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开了。
西棠回到了急诊的输液室。
没一会儿门外有个护士来叫:“倪凯伦家属,倪凯伦家属在吗,住院部那边刚刚查到,下午刚好有个病人出院,家属过来填住院单。”
助理阿宽太小了,不经事儿,西棠让她跟司机回去了,西棠等到倪凯伦输完液,太晚了没法请护工,西棠在病房里陪她。
国际病房的单间,西棠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走进来,结果发现倪凯伦醒了,躺在床上鼓着眼瞪她。
西棠心虚,嬉皮笑脸地凑近她:“妈咪,你饿吗,要不要喝汤?”
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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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伦瞧着西棠被冻得通红的脸颊:“你又在外头吸烟?”
西棠赶紧地说:“外头没人,这会儿。”
倪凯伦人虽然在医院,但余威犹在:“皮肤还要不要了?”
西棠立刻装乖:“我不抽了。”
倪凯伦又问:“哪儿来的床位?”
西棠老实地答:“我也不知道。”
倪凯伦盯着她的脸仔细地看,试图瞧出一丝破绽。
西棠睁着无辜的眼,她是真的不知道。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倪凯伦继续睡过去了,西棠躺在沙发上裹着毯子,一宿睡得半梦半醒,走廊里还是隔壁病房里的新生儿整夜地轮流啼哭,仿佛一场又一场前世今生的轮回,清晨六点多她就醒了过来,病房走廊里开始有人走动的声响儿,西棠起来给倪凯伦买早点。
西棠一走出病房,走廊里挺热闹,一堆老娘们兴高采烈地趴在窗口前往外边看。
西棠昨晚出去吸烟时就知道了,昨儿夜里三点多,北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产科的住院病房可以算是整个医院最好的楼层了,基本没有愁容满面的家属,早起的大娘们凑在一块儿往窗外看热闹,整个北京城一夜之间银装素裹,窗台上,车顶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西棠去定了早餐,回来经过走廊时,站在四楼的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十一月的清晨,天光还没亮透,医院里仿佛有种末世的寂静之感,雪已经停了,住院部大楼下是一个院子,草坪上落了一层雪,露出黄绿的草尖儿,树枝上稀稀落落挂着霜花。
西棠拢着手臂,闲的无聊地看着窗外,朦胧灰暗的日光一丝一缕的亮起来,忽然看到院子里的车道上,驶进来一台黑色的大车。
chapter11
西棠拢着手臂,闲的无聊地看着窗外,朦胧灰暗的日光一丝一缕的亮起来,忽然看到院子里的车道上,驶进来一台黑色的大车。
西棠心猛然一跳。
头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人已经下意识地躲在了窗户后面。
西棠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压在了胸前,试图压制住轻微发颤的身体,心脏一下跳得太快了,她看不清车牌号,只能定定地看着车子越驶越近,停在了住院部大楼的门前车道上。
驾驶座上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了下来,西棠瞬间就看见了,是他的司机。
那一瞬间心忽然就静了。
呼吸停止了,天地之间一片虚无,瞳仁里天旋地转地深陷了进去,只倒影出一片耀目而锃亮的黑色。
司机下了车,站在车旁,没一会儿,他立刻快走几步,绕到后座打开了车门,住院部大楼里,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隔着楼层往下看,西棠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看到一个穿着深灰大衣的高挑身影,脖子上裹着厚厚驼色围巾。
司机替他打开车门,接过了他手上的包,然后给他递了一副黑色手套,赵平津接过了,这时他的助理从大楼里走出来,躬身立在他身后说话,赵平津停下脚步听了几句,那副软质羊皮手套就随意地搁在他手里,没有戴上,西棠仿佛感觉到那是自己的一颗心,就那样随意地被他捏在手里,然后往手背上拍打了一下,又一下。
男人白皙的手背上,一道蜿蜒的黯蓝血管。
她全身发紧,肌肉麻痹,喉咙里透不过气来。
龚祺跟他简单汇报了今早的行程,赵平津点了点头,司机随即将他送进了后座,关上了车门。
车子迅速开走了。
第二天赵平津约了高积毅在官房胡同吃饭。
宴是私宴,赵平津只请了方朗佲作陪,自己带了沈敏,高积毅推门进来时,看到方朗佲拉着沈敏正端详着茶几上的一个古旧样式的陶瓷罐子。
方朗佲一瞧见高积毅推门进来:“老高,托你的福,今儿哥们可也开了眼界了,这可是个地地道道好物件。”
高积毅凑过去一看,双眼顿时亮了,茶几上的杯盏都被挪开了,正中央是一个粉彩花鸟宝瓶纹的花瓶,约两尺多高,他一眼看下去没敢断言,眼力见儿不够深厚,粗略一估算,这要是真品,起码得是嘉庆年间的物件了。
高积毅心痒难抑:“小敏,哪儿来的?”
赵平津坐在一旁,顺手给他递了个放大镜:“上个月伦敦苏富比的拍了一批,就数这个最道地,你不是爱玩儿这个么,瞧瞧成色怎么样?”
高积毅接过了,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副行家口吻:“这胎体和绘制,非官窑烧造不出来,估摸是唐窑,哟,这有个豁儿,补过,但很小……”
方朗佲跟着看:“哪儿呐?”
高积毅一边指给他看,一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方朗佲:“老二,瞧见不,就这品相,绝了。”
沈敏得了空儿,取过茶杯喝杯茶,赵平津让他满世界找东西,就为了能不露声色地送出去,他跟着这群子弟哥儿混了小二十年了,高积毅这人他明白,能屈能伸,是个城府极深的主,之前因为黄西棠搅黄了他升迁的事儿,高积毅恨之入骨,连带跟赵平津都闹成那样,两个人大有彻底翻脸的架势了,直到赵平津结婚时,主动邀了他来做伴郎。
沈敏还以为,他们发小儿的情分深,既然高积毅答应了,那过往的事儿那就算翻篇了。
没想到事情还没算完。
那晚上高积毅给打电话来时候,赵平津还在公司。
他人惫懒挪动,靠在椅子上半躺着,沈敏给他审阅的文件,挑重点的呈报,按他的指示做批复。
九点多高积毅往赵平津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贺秘书接的。
电话转了进来,他接了。
“老高?”
高积毅那边声有点轻飘飘的,估计哪儿饭局上喝了点儿,人回到了家,身旁有孩子和电视的喧闹声:“跟你说一事儿,我刚刚吃了个饭,跟台里的几位领导。”
高积毅话落了半拉儿,停了停,卖了个关子。
赵平津凝了凝神:“你说。”
“恰好佟台是今年电视节主评审,今年四套播出的那部戏嘛,口碑好收视佳,拿几个奖没什么问题,最佳女主演——老佟问了问我的意见。”
赵平津一声不吭。
“舟子?”
赵平津压住喉间涌起的咳嗽,“完儿了呢?”
高积毅那边一声放浪轻笑,“你觉得呢?”
高积毅声音愈发得意起来:“舟舟,你以为你真能护着她?她只要还在这道上走着,栽我手上,那是迟早的事儿。”
赵平津闭着眼躺在椅子上,抬手按了按眉头。
高积毅只听到那端的赵平津静默了几秒,随后是一声轻慢的讥笑,声音依旧带了点儿惯常的漫不经心,只是格外的沙哑:“老高,这还有我什么事儿?”
高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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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从赵平津跟黄西棠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没觉得他俩该有个结果,他们这样家庭的人,该娶什么样的媳妇儿,那都是早就订好的规矩了,这事儿他倒是一心一意为赵平津好:“舟子,女人你见得还算少?你也不用跟我来劲儿,哥们不过出口恶气。”
赵平津只简单地应了一句:“这事儿我回头再跟你说。”
他极轻地咳嗽了一声,电话挂了。
赵平津陪着高积毅在沙发上看古董,沈敏起来,招呼了服务员进来点菜。
几个人吃了顿饭,饭后高积毅有牌局,方朗佲约了人谈事情,赵平津也不留人,酒足饭饱纷纷起身。
高积毅先告的辞。
完了他起身往门边穿大衣,那个破破烂烂的旧花瓶,还在茶几上静静地立着。
方朗佲一瞧,立刻响亮地说,“小敏,还不给你高子哥搬到车上去。”
沈敏站到茶几旁伸手麻利地一卷,“高哥,我送您出去。”
两个人跨出西厢的厅堂,高积毅搂住沈敏的肩膀,笑嘻嘻地问:“小敏,这事儿谁料理的?”
沈敏说:“您放心,我亲自办的。”
高积毅拍了拍他肩膀:“替我谢谢舟子了。”
沈敏笑着说:“这应该的,哥,您比我俩都可抢功了,您有啥好东西尽往老爷子那儿送,昨儿我跟舟子回去吃饭,老爷子还夸您孝顺呢。”
高积毅哈哈大笑:“这不老家前几天来人了,回头我跟我媳妇儿说一声,据说今年蜜柚也特好,省里专供,回头我再捎带两箱,替我问老爷子好啊。”
高积毅的太太是东南部某省数得上号的家庭。
高积毅跟沈敏说:“老太太这是越发不认人了,那天我过去时候,逮着我直喊晓江儿,得,你说我们大院里头她跟前孝敬着的几个孩子,哪个不好?她光就记得晓江儿。”
沈敏笑了:“您别介意,老太太好几年前就连我都不认了,只认我爸,这都走了多少年的人了。”
高积毅抬抬腿说:“谁让人陆晓江招人疼,打小就跟着舟子后头转,老太太不认他认谁,我也不吃这醋了。”
沈敏陪着他往四合院的停车处走去,听着他絮絮叨叨地抱怨,他明白赵平津这几个发小儿,一辈子都栓一块儿了,感情那自然是深的,只是各种利益捆绑在一块儿,谁都不比谁干净,赵平津能耐再大,也绕不开北京城的这小圈子。
处在他们那个阶层的人都明白,他们手上是有点实权,但也都有各自系统和地域之间的局限,所以各方关系怎么打点,这是一门高深极了的学问,这么几十年下来,各种权势利益之间的互换一代一代的更迭下来,整个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网,就这么密密麻麻地织了起来。
沈敏见多了,他们办什么事儿,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用赵平津的话说,在这北京城里头待着,早晨出来上班,站在大院门前的槐树下望一眼那条胡同,他整个人身心舒坦。
公司电话打来的时候西棠在太原。
她在年尾的颁奖典礼中败北,没能获得一个最佳女主演,还被对头的公司发了几封酸稿,倪凯伦发了狠地给她接工作,年底的活动邀约多,西棠从十二月初开始,商业活动就没停过。
圣诞节的前一天她刚从剧组出来,就直接被塞上车送到了杭州的机场。
飞机落地太原武宿机场,西棠旋即被送去妆发,晚上出席代言的化妆品牌的新年活动典礼。
那天晚上十二点过了,倪凯伦的助理艾米往她助理的手机上打电话,十万火急地叫:“你俩明早立刻回来,唐导叫她去试镜。”
阿宽接到电话时候正在酒店附近的小吃街买肥肠面,一挂了电话,拎着两袋汤面和一把羊肉串就往外跑,凌晨的街道冷得很,热气腾腾的宵夜摊上依然灯光通明,年轻的男男女女凑一块儿喝啤酒,阿宽一路披发怒奔,喘着粗气进了酒店房间,西棠正躺在床上敷面膜,人都要睡着了,阿宽气震山河地吼了一声:“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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