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肉者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阿筆
「你太大声了。」leo在她耳边轻声说,令人汗毛全竖了起来。
「等等。」我说,深怕他一瞬间就扭断了兰兰的脖子。
「事到如今,不能反悔了。」leo说,兰兰在他手中如无害的虫子,作无关痛痒的反抗。
「我知道,你打算怎麽做?」我问,兰兰被遮掩的呜咽声突然激烈起来,她是在责怪我,还是呼救?
「我不会吃她,不好吃。」leo说。兰兰瘫软的身体脱离他的掌握,跪倒在地上,哭泣着。
「我不想死啦!」兰兰口齿不清地说,像个可怜的小娃。
我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问:「你为什麽坚持一定要抓到凶手呢?」
「不能让这麽可怕的人逍遥法外。」兰兰即使崩溃失态,仍保有一颗正义的心。「假如早点将凶手绳之以法,我现在……也不落得这种下场。我们有责任……铲除世界上的邪恶,不能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人命不该被随意践踏,杀人者人恒杀之。」
我很佩服兰兰在如此惊恐的时刻仍能讲出教科书般的论述。即使是性格不羁的少女,仍旧会被古板的观念洗脑。教育之重要、未成年人的高度吸收力,两相配合之下不是极好就是极坏。至於中间值,谁在乎中间值?
「就算知道凶手是谁,你打算怎麽处理?你有想出任何实质的方法消除邪恶吗?」我问,矛盾的人,令人疑惑的行为。人生不是侦探,找出凶手就到此结束。事情不会落幕,直到生命完结,也有些鸡婆的人硬是不肯忘怀,维系着日渐淡薄的记忆。
「我可以……找人帮忙。」兰兰迟疑地说,她早就将自己与外界隔绝,享受着病态的孤寂。没有人会帮她。
「你觉得以现在的状况会有人相信你吗?你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试图了解发生的一切,但不愿与人分享。你明白了什麽?为什麽不肯告诉别人?」每次发问我都觉得自己很虚伪,我并不想知道答案,只是喜欢问问题。
「还不是因为你!」兰兰反将了我一军:「要不是因为你终於变得幸福快乐,我早就昭告天下你的男朋友是吃人怪物。」
「你不必拿penny当挡箭牌。」leo在我们旁边坐了下来,黑暗中的他阴沉如鬼魅,声音却温暖和善,令人失了防卫。「你还知道什麽?」他轻柔地问。
「你们打算杀了所有人吗?」兰兰问,尽管害怕得直发抖,仍然坚持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好奇心是饥饿的怪物,必须不断喂养,吸收似是而非的垃圾资讯。兰兰的好奇心已是无可控制的庞然大物,将她拖入死亡的境地。
好奇心可以杀死九命怪猫,更何况是体弱憔悴的女孩。
「嗯,杀光你们。」leo说,拿出一个药瓶,听起来内容满满的,他把瓶子交给兰兰。
「没有转圜的余地吗?」兰兰问,将瓶子放在光亮的地方,是安眠药。
「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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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你做不了任何改变。」leo说。兰兰又哭了一阵,用袖子不断擦拭新增的眼泪。
「姊姊之後会怎麽样?」兰兰问。我感到一阵鼻酸,她关心着我的未来,而我却决定让她没有未来。
「我会吃了她。」这是我第一次听leo如此说,没有一丝犹豫,对我许下了承诺。我是个邪恶的人,对他们两人皆恶劣无比。
「我爸妈呢?」她又问。
「你如果真的在意他们,平常就该好好对待他们。」leo说。兰兰哭着打开药瓶,倒出一手掌的药丸,一颗颗慢慢塞入自己口中。leo给了她一瓶矿泉水。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兰兰哽咽着说,吞了一口水。
「知道越多的人,活得越痛苦。」leo说,他总是如此温柔,或许这是一种催眠过程,让人顺从他的心意行动。
「我想要……再活久一点点。」兰兰说,却没能停下手的动作。
「你还能为这个世界做什麽,在仅剩的一个月内?」leo问。
「只剩一个月?」兰兰吃惊地问,失手将药丸倒了满地。
「嗯。」leo说:「乖孩子,说晚安。」
「晚安。」她顺从地说。
「晚安。」这是我对她说的最後一句话。
8-2
逃跑
我不想面对阿姨和姨丈的悲恸,然而他们现在只剩下我可以依靠。兰兰被判定为自杀,尽管令人惋惜,但没有人感到怀疑。
早知道就带她去看精神科,阿姨後悔地说。
姨丈和leo相对无语,时间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自动修复着破碎的心灵。
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无法逆转的邪恶。
如此一来,我会更接近他一些吗?
我将自己逼入了恼人的境地,不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卡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如果回到台北,又得面对娜娜。
我到底在干嘛?
让一条生命消失很容易,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影响。一个人存在的价值往往在死後才显现,无法更改,没有转圜的余地。盖棺论定就是这麽回事吧?
我一向很讨厌看活人的自传,了解他们如何建立起惊人的事业或庞大的产业,但怎麽知道有朝一日他会不会从云端跌落地面?人事已非的时候回头看看那些志得意满的自述,岂不是讽刺极了?
兰兰的价值在最後几个月急速减损,离开了学校、不与朋友往来,只有父母和我这个不称职的表姊仍基於血缘关系而保持联系。那我呢?我死了以後会对世界造成改变吗?至少,他会记得我。
leo消失了好一阵子,没有人特别在意。他是来去自如的外人,我们没有理由要求他经历我们的悲哀。
他大概有更重要的人要杀。
他将我自浅眠中叫醒,要我赶快跟他一起离开。我怕阿姨担心而在门口留了字条,说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台北。
leo催我上了车,不一会儿我们便在高速公路上奔驰。
我瞄了一下时钟,4:36 m。
「怎麽回事?」我问。睡眠不足,头好痛。
「事情有点失去控制。有人逾越自己的职权范围,侵犯到别人负责的人类,於是牵连越来越广,受害者数目暴增。你是明显的目标,理论上离开台中就没有危险,但还是回台北比较保险。」leo说。车顶突然一震,像有重物掉落。他的脸色一沉,发出了愤怒般的低吼。我彷佛看见他的身体产生变化,肌肉线条清晰可见,甚至牙齿也更加锐利粗大。
一声巨响,leo的右拳往车顶猛力一击,诡异的是在同一时点似乎也正有一拳由车顶往下捶落。两股力道让车顶出现了匪夷所思的波纹皱摺,像被塞在衣柜角落的衬衫摊开时的压痕。只不过,这是货真价实的钢板啊!
车子上方传来不悦的呜咽,leo猛地加速让不知名物体摔落地面。
「什麽东西?」我问,心跳快得彷佛会突然停止。
「脏东西。」leo说,他的模样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没事吧?」我问,他的右手红了起来。
「不重要。」他说,微皱着眉头。
「我有那麽重要吗?」我问,胸口有种快要爆炸的痛。
「嗯。」他点头,无比坚定。
「对我而言,你更重要。」
8-4
snake
「为什麽找我?就因为我是女生吗?性别歧视啊你!」替leo开门的年轻女人说,虽然嘴上不客气,还是让我们进了门。简朴的老旧公寓,空间对於单身女子似乎过於宽敞,跟她的活泼气质更是完全不搭。
「snke,她是penny。」leo说,名叫snke的女人拿了冰袋敷在他右手的伤处。仔细看才发现,那袋如冰块般坚硬的东西,似乎是包a型血。
「不用想也知道。」她说,不友善地瞥了我一眼。她的皮肤相当光滑白嫩,眼睛呈现不明显的三角形,嘴唇很红,像刚吃完麻辣锅。
「欠你个人情?」leo问,他在求她帮忙,为了我。
「才不要。」snke吐吐舌头,像个顽劣的少女。我突然想起兰兰,一阵恼人的鼻酸令眼眶瞬间湿度超载。
「别想挑战我的同情心哦!我是冷血动物,只做我想做的事。」snke对我说,是个拥有天使外表的蛇蠍女。
「你有什麽要求?」leo继续讨价还价。我不喜欢他这样,把我当成一碰就碎的磁娃娃。或许我真的很没用,但他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只会扯後腿的该死废人。
snke的嘴唇微启,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又尖又长的犬齿。leo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到底在想什麽?竟然打算把我丢给这种女人。
「你很麻烦耶!」snke说,咧嘴笑了。他们之间发生了什麽?我完全无法理解。
「一小时?」她说,举起一根纤细小巧的漂亮食指。
「五小时?」他摊开手掌说。
「两小时?」她伸出了……另一只手的中指。
「好吧。」他耸耸肩,接受了。
「哦?不继续拗了吗?」snke问,变脸比翻书快的家伙。嗯,蛇是变温动物。
「两个小时……也差不多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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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指,如果两个小时他还没回来,一切就结束了吗?
「好吧。」snke说,竟向前将leo抱了满怀。他们之间究竟是什麽关系?她在他身上游移缠绕的手竟然毫不迟疑、熟稔至极。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不是第一次他抚摸她的头发,不是第一次她在他耳边低语,让他露出淡淡微笑……我感到一阵心寒,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快点啦!」snke催促着,放开leo,将他一把推到我面前。
我不明白,他眼中的光亮是什麽?他吐不出口的话语是什麽?他将那双刚抱过别的女人的手伸向我是为了什麽?
究竟有什麽好说的?我们之间还有什麽没说、什麽没做的?正当他准备发出声音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喂?阿姨,不好意思我们先回台北了。你不用担心,我们很好。」我想赶快挂电话但阿姨讲个没完,一下埋怨、一下关切、一下又伤心起来,我只能善尽职责做个顺从的晚辈。
等我讲完电话时leo已经离开了。我突然有种失落感,终於想起还有什麽话没有对他说了。假如这是最後一面,我还来不及告诉他,我爱他。
「pooke小妹,肚子饿了没?」snke温柔地笑着问,将和善与温暖注入我的心中,让我很想抱着她痛哭一场。
snke煎了培根给我吃,配上一些起司和牛奶。而她最喜欢的食物,是蛋。
当她吃完一打生鸡蛋并且清理完锅盘,才过了四十五分钟。我无法克制地一直盯着时钟,他什麽时候才会回来?他会不会回来?
「你们两个到底有什麽毛病?」snke说,不怀好意地笑了。
「什麽毛病?」我重述着她的问题,假如我回答得了,还需要表现得像个白痴吗?
「leo那家伙本来就怪,现在更变本加厉,连egle的话都不听了。」snke说,吸着一袋红色的液体,已经化了冰的a型血。
「egle到底是什麽人物?」我问,老是听到她的名字,令人浑身不自在的冷艳女人。她讨厌我。
「她是台湾地区的负责人呀!平时做些不会弄脏手的事,然後偶尔下一道命令害我们忙得像疯子一样。她越来越官僚了,几乎失去原本脱俗的气质,变成假装成老鹰的麻雀。」snke跟b一样,起了头就说个没完:「她其实一直很喜欢leo,但她以为自己必须抛弃个人情感才能成为领袖,所以不肯接受他,也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她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依靠了,有些人一生只会遇到一次肯与自己相伴的对象。」
「你怎麽确定未来的事?」我问。她将袋中物吸得精光,然後把袋子丢回冰箱。我感到一阵反胃,不知是因为终於明了egle对leo的情感还是snke恐怖的卫生习惯,我们刚才吃下的东西全来自同一个冰箱。
「我知道一点未来的事,就像leo知道一些别人脑袋里的事。」snke说。原来他们除了吃肉以外,还有超乎常人的能力,难怪leo老是猜到……不,是知道我在想什麽。
「你知道leo其实叫leoprd吗?」她问,我摇头。对他,我到底了解多少?多麽少?
「为什麽改名?」我问。snke耸耸肩。
「据说是他讨厌leoprd的发音,egle叫他的时候总会带有一种慵懒的、像欧洲那边的腔调,很性感吧,我猜,让他想到以前的事情。虽然他叫自己leo但我还是觉得他是豹子而不是狮子,他有一种优雅的气质、无人能及的速度和美得如艺术品的身形。狮子无聊死了,只多那一团毛而已。」snke说,上下打量了我一阵:「他很爱你,爱得连脑袋都可以不要了。你呢?你爱他吗?」
我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如果说了爱,我一定会吐的,吐得像命案现场,将内脏全翻出来。她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麽?炫耀?警告?我不应该进入他们的生活,这一切自始至终是个错误。
她摇了摇头,口中发出恼人的啧啧声。
「真不值得啊,你连一句话都不肯说,搞不好没有机会了呢!」她说:「你应该听说台中的事了吧?cheeh的手下把场面搞得一团乱,不过他们还算节制,出了台中就不敢太过放肆。倒是jckl抓住了机会,打算跟leo算算旧帐。大j他有个毛病,老是喜欢抢leo的东西,总而言之,他想要你很久了。」
「leo……他会回来吗?」我问,内心猛一纠结。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
「不会。」她说,这是实话。我立刻往门口冲去,才没走几步就被她挡住。
「让开!」我发疯般的大喊,伸手想将她推开却被她轻易抓住,落入她的掌握。瘦小的女孩子,却力大无穷。
「没用的,就算你去了,也只是白白送往jckl的嘴里而已。leo知道自己得面对什麽,即使只有一丁点儿机率他也情愿,只要让你继续活着。你这样跑去,岂不是将他的努力全扔进水沟里吗?」她说,我早已泣不成声。为什麽他不肯说?为什麽那样看着我,却不告诉我他要为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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