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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夜星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皎皎

    他冷冷道:“郗羽自己怎么说?她也说自己见了潘越吗?”

    李泽文摇头:“不,她说自己没打算和潘越见面,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你不相信她的说法?”

    李泽文半垂着眼眸,手指轻击茶杯,脸上浮现出格外复杂的表情。

    “周老师,人的大脑并不是一台精密的仪器,对不愉快的事情,大脑神经元种储存的记忆会产生偏差,大脑里记住的事未必真的发生过,发生过的事情也未必能记住——有成百上千篇论文可以证明,80%的ptsd患者会产生认知偏差,60%的ptsd患者会产生记忆偏差。这样的猜想很合理,可以解释郗羽长久以来为什么那么内疚的原因。”

    周宏杰斩钉截铁摇头:“也就是说,你不相信她的话。”

    李泽文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表态。然而没有表态就是态度了。

    “我可以负责的说,郗羽和潘越的死没有半点瓜葛!”周宏杰打断了他的话,抬高了声音——这声音实在有点高,引得服务生都看了过来。他下意识降低声音,激动的情绪半点不少:“郗羽绝对不可能和潘越的死有什么关系,郗羽和潘越分属两个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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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甚至都谈不上熟悉,平时连话都没有说过。”

    当了这么多年中二病阶段学生的老师,周宏杰不可能总是保持温和的状态,他也有脾气,一张脸板起来的时候,那种严肃感是能给人带来很大压力的。

    “你是大教授,你不会不知道,社会上对漂亮的女孩子存有偏见,非常大的偏见,哪怕她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责怪也从天而降。你能想象吗?那么多流言蜚语都集中在一个女孩子身上,说什么难听话的人都有,她这些年承受的精神压力根本不是你可以想象到的!郗羽为什么这么愧疚,是这么多年的流言飞语带给她的压力!是因为她一个善良的好孩子!”

    周宏杰说到最后,情绪说如此激昂,看着李泽文的神色也充满了无奈和失望。对他来说,李泽文身上的厚厚光环已经完全褪去了。

    “李教授,我以为你这样的教授比起普通人,一定更理性,更包容,能站在她的角度想问题,没想到居然你心中是这样的想法——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仅仅她想和你分手你就怀疑她和潘越的死有关,你让我非常失望。”

    李泽文静静听着周宏杰激烈的言辞,直到他发完脾气才道:“我就是因为站在她的角度才会疑心。周老师,你可以想象这样一种场景,郗羽生了一种奇特的疾病,这种疾病带给她极大的精神冲击,摧毁了她自信心和判断力,需要诊治才能治好。准确的诊断,需要掌握最根本的病因。毫无疑问,潘越就是病因——更具体一点,她和潘越的关系是她的病因。”

    周宏杰面无表情地听着。

    李泽文继续道:“我要掌握她的病因,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对她,怎么在不触及她心理伤痕的情况下劝说她去看心理医生。因为如果她不面对真实,她的疾病永远也好不了。”

    李泽文的这番话让周宏杰平静多了,至少看上去情绪稳定了。

    他冷冷回答:“行,我现在就回答你,你刚刚说的两个可能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想而已,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第一,关于流言的问题,不可能是郗羽告诉别人的。你不是郗羽的老师——至少当年不是她的老师,你不了解当年的她……我怀疑你也不了解现在的她。她是一个特别纯洁特别善良的好孩子,说起早恋的话题,她都会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她绝对不是把自己和某人私下的谈话传得满城风雨的人。

    “第二,潘越去世的那天,郗羽没有和潘越见过面,她没有那个时间。那天郗羽是值日生,我当时在教师办公室里备课。到了五点四十左右,我想看她是否做完值日,毕竟当天就她一个值日生,任务还是挺重的。我走出办公室就看到她双手端着大垃圾筐‘蹬蹬’下楼去了。教室是在五楼,从她下楼倒完垃圾,再上楼收拾书包、锁门再次下楼——大约要四五分钟,潘越是五点四十五坠楼的,她根本没有和潘越见面的时间。”

    “但郗羽说那天放学后就独自打扫卫生,没有看到你,周老师。”

    “这是当然,郗羽那会儿都走到楼梯的拐角处了,我也只看到她一个侧影。她那天扎着双马尾,头发一跳一跳的,我印象很深刻。”

    李泽文看起来没有完全被说服:“这并不能说明她中间没有离开教室去楼顶。”

    “她不可能离开教室。打扫教室并不是轻松的活儿。我总结过,如果是两名值日生一起打扫教室的话,大约耗时25分钟;那天郗羽一个人做清洁,但只用了40分钟,时间很紧张。她下楼倒垃圾后我到教室里看了看,教室干净整洁,和两名值日生的打扫教室的效果一样——甚至还更好一些,因此她根本没时间到楼顶去和潘越见面交谈。”

    “原来如此。”李泽文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此前他表情严峻,此刻才有了舒缓的迹象,“关心则乱啊……看来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正是如此。李教授,郗羽没有瞒着你任何事,她告诉你的就是实情——她和潘越的死真的没关系,”周宏杰说,“李教授,我希望你能反思自己,信任她。倘若你做不到,就离开她。对郗羽来说,信任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她不应该再承受怀疑和责怪。”

    李泽文露出了后生晚辈听到金玉良言时的受教表情,正色道:“谢谢指点,我记住了。”

    虽然这位教授之前的话让周宏杰很不愉快,但至少他态度还算可嘉。周宏杰当了这么多年老师,自然也有容纳别人犯错的胸襟,他神色慢慢回暖,僵硬的谈话氛围渐渐有好转的迹象,但李泽文心理有数,自己在这位周老师心中的印象恐怕是不可能恢复了。

    周宏杰的表情充分说明他再没有任何谈兴了,他招来服务生果断结账——没给李泽文任何机会——结完帐后他利落地站起来:“好了,话说完了。我要回家备课了。”

    目的已经达到,李泽文不会阻拦人家回家的脚步。

    两人离开茶舍,李泽文最后客气道:“周老师,我车就在附近,要不要送你回家?”

    周宏杰指了指学校的东北角:“不用,我就住在学校的宿舍,穿过学校就到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和郗羽会不会分手?”

    他于是回答:“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周宏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也就是说,你没有十足的把握。”

    李泽文拿着车钥匙站在汽车旁,在路灯的黯淡光芒下,漆黑的车身上映出了他隐隐约约的侧影:“这件事的主动权不仅仅掌握在我手里。实际上,如何处理我和郗羽的关系我最没有把握的事情之一。”

    这当然是至理名言。就算周宏杰至今独身一人,但他知道感情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他对李泽文的人品感觉相当复杂,但不论如何,他对郗羽是关心的。

    “不论你和郗羽最后会如何。李教授,既然你们都在美国,还请你多关心一下她,如果有可能的话,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帮她——比如你刚刚说她生了病的时候,去医院看看她。”

    说话时,周宏杰表情异常郑重,隐约让李泽文有了一种“托孤”的感觉。绕是以李泽文的双商,在这一瞬间居然也不知道应该选择哪一个答案。

    他端详着面前的这位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整理着自己心绪。周宏杰不高,仅有一米七,身材很是削瘦,仿佛常年营养不良,他站在李泽文面前明显小了一号,不够显眼也不够夺目,仿佛扔在人堆里就会湮没。

    可以说出口的回答有千万个,但李泽文最后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

    “我会的。”

    第79章

    李泽文推门进屋,他出门仅仅两个小时,客厅的状况就有了较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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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套是商务套房,客厅相当不小,保守估计也有五十平米——此时,豪华的客厅似乎变成某公司的会议室,喷墨打印机“呼啦呼啦”勤劳工作,往外喷着一张张a4纸;前几天搬来的白板从客厅中央移动到了右侧墙壁处;客厅中央的沙发被挪开,立式投影仪巍然矗立,投影仪五米开外,三脚架支起了100寸的投影幕布。

    周翼靠着书桌,正取下打印机上的打印纸——他半小时前结束了和华耀分公司负责人的餐叙回到了宾馆,就被蒋园指挥着干一些文员的工作。

    蒋园坐在地毯上,手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查资料,看到李泽文进屋,她直接从地毯上蹦了起来,志满意得地宣布:“程茵的背景调查有进展,我查到了非常有意思的消息!”

    蒋园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的可靠稳定,作为整个集团的信息部副主管,蒋园有许多获取信息的渠道,虽然这次她办的是私事不是公事,许多渠道不能轻易使用,但同时,她侦查的对象的难度也降低了,一不是政要,二不是大型企业,三不是名流富豪,因此即便是仅剩的手段也足够查清楚许多事情了。

    李泽文放下车钥匙,一边换鞋一边问:“都查到什么?”

    蒋园拿着自己的手机在客厅里踱步,一五一十地汇报进展。

    “昨天开始,我就做了一些初步的调查工作,我的线人刚才反馈了基本信息给我。两方面的信息相结合,我整理出了一条时间线……”蒋园是做习惯了这种总结,讲起话来抑扬顿挫,富有节奏感,“柳心艺今年五十三岁,和潘昱民同龄。我的资料来源缺乏,查不到她早年的信息,比如她就读什么小学,但这点无关紧要,从她初中开始,一切就有迹可循。根据校志,我们知道她的初中在南都二中读的。在南都二中念了三年中学后,她没有直升高中,考入了省里的艺术学校——这是很不错的去处了,八十年代早期,选择读高中的人不多。”

    李泽文在沙发上落座,随口问:“有没有她的照片?”

    “有,这是标准程序,”蒋园对周翼挥了挥手,他微笑着敲了膝上的笔记本上的某个键,投影屏幕上弹出一张准备好的照片,“这是柳心艺的证件照。”

    这张照片应该有相当的年头,是像素很低却让人眼睛一亮的证件照,照片里的年轻女子肤色白皙,双瞳剪水,柳叶细眉,唇角弯弯——毫无疑问,除却审美特别奇葩的,恐怕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会认为照片里的女人是个真正的美人。

    “她跳民族舞的,长相也满古典的。”蒋园赞叹道,“郗羽说她在家长群体十分醒目,绝对一点夸张都没有。”

    其实柳心艺的长相有点类似现在的网红脸,虽然现在网民都嘲笑网红脸,但嘲笑的原因是因为大家都见多了,多到审美疲劳,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网红们都把自己往这个方向整容,说明这种类型的长相的确迷人吸睛。比起那些动过刀子,不自然的网红脸,柳心艺的五官是清水出芙蓉的美丽,她的证件照是纯素颜,和那些浓妆艳抹的网红脸比也不相上下。她的脸和网红脸摆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文物中真品和赝品的差距。真品文物能的细腻、精美是赝品永远也赶不上的,好比自然力量的伟大是医生们的手术刀永远追不上的。

    周翼动了动手指,屏幕上又跳出一张程茵的照片,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完全展现了遗传学理论的正确性。

    “一般来说,美貌在遗传时会打折扣,我估计程茵卸了妆,很可能不如她妈好看。”蒋园对李泽文一挑眉,“李教授,你见过程茵素颜的样子吗——哦,这个比较难,淡妆的样子呢?”

    “没有,我和她没见过几次,”李泽文当然也习惯了蒋园的习惯性跑题,回答得很快,“别转移话题,继续说柳心艺。”

    “好吧,”蒋园奉命又换上正经脸,“读完艺术学校后,柳心艺被分配到了省里的歌舞团当舞蹈演员。刚刚周翼总助在本省的年鉴、大事记和文艺志里搜索过,发现她不仅仅只有脸好看,舞蹈事业发展得更好,她年轻时的独舞《天问》《驼铃》两次获得过本省的舞蹈比赛的一等奖,尤其是《天问》还获得过一次国家级舞蹈比赛的二等奖。考虑到一等奖的获奖人选只有三名,她的二等奖含金量很高,这绝对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她说这话时,语气中满汉敬佩之意,她一向很佩服在自己的行业内取得了很高成就的女性。

    配合着蒋园的解说,周翼控制笔记本电脑,让投影幕布上展现出与之相应的资料。

    “这是我们在艺文志、年鉴中找到的几条和柳心艺有关的记录。”

    李泽文看着投影布上的截图,瞬间估算出她获奖的年龄分别是二十岁,二十二岁,二十四岁。

    他问:“二十五岁后,再也查不到她的获奖记录了?”

    “是的,完全搜不到,一条也没有。”

    “柳心艺哪一年结婚的?”

    “正是二十五岁这一年,”蒋园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她和一个叫谢小林的男人结了婚,几个月后生了一个女儿。我也认为她的婚姻是她的人生转折点,一个才华横溢、本可能成为舞蹈家的青年舞蹈演员从此泯然众人。”

    周翼说:“结婚生子是女性舞蹈演员的一大劫难。大部分女性舞蹈演员生孩子之后,专业技能都会荒废,要付出无数的努力才能保持状态。更何况柳心艺的情况更复杂一些,我想她的面对的环境让她很难维持最佳状态,她不得不花更多时间在家庭上。”

    “说说她的家庭。”

    蒋园道:“查不到太多资料,只知道这次婚姻的时间很短,不到一年时间,谢小林去世了,他当时二十八岁。而柳心艺此时正在坐月子。”

    “死亡原因是?”

    “遗憾的是,完全查不到,”蒋园摊了摊手,“你知道档案法的规定,到今年,他已经去世了接近三十年,且他没有直系亲属,毕竟三十年前没有电子档案。”

    国家的档案保存有一套严密的措施和一套法律来保证。简单来说,如果一个人没有直系亲属,也不是什么富有纪念意义的重要人物,其存在各部门的档案经过二十五年后会被陆陆续续销毁。

    “你们在数据库里查过‘谢小林’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推理——柳心艺在自己的专业内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很难想象她这样的舞蹈演员会找一个不名一文的老公。

    “当然查了,并且有成效。”蒋园很有气概地一挥手。

    投影幕布上显示出一张截图,这是南都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在三十多年前编撰的一本《南都地方志:经济卷》这本书中的一页,里面记载了“某领导和本市青年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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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某某、某某、谢小林等人进行了座谈”这样一件事。

    这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不论古今中外,能“名留青史”都是一件有极有难度的事,纵观上下五千年二十四史,有名有姓被记载的也不过几万人;但如果你把“史”的标准放宽到地方志、文史资料和年鉴,留名的难度就会大大降低,只要你是地方上的牛人,在地方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功,总会被记录下来。

    这也是地方志存在的意义,人有生老病死,但发生过的往事总不能一并消失。

    “青年企业家的头衔充分证明,”蒋园宣布,“谢小林有身份,还有钱。”

    周翼补充:“估计长得也不算差。否则就算他有钱,也很难娶得柳心艺这样的舞蹈演员。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应该是比较相配的。”

    “柳心艺和他的结婚日期是哪天?”

    蒋园明白李泽文的意思,带着微妙的笑容:“她的结婚日期和潘禺民的第一次婚姻的结婚日期很接近,前后相差一个月零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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