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骨为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程夕
“你闻得出人血味?”画尘离对此报以怀疑。
连翘对他的怀疑习以为常,世人对仵作一直都有偏见,认为只有贱民才会去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却不知并非什么人都可以做仵作。连翘一直以自己是个仵作为荣,连知晓多年来的经验和绝技更是为这仵作这个职业增添了不少神秘气息。
连翘本以为画尘离会与常人不同,见他惊讶,只是报以讪讪笑容,并未多做解释。
画尘离看出连翘对他问话的不屑,也不再大惊小怪,指着不远处,淡淡说道:“不过,雷震天确实是在这里风干的。”
“哦,何以见得?”
画尘离又走了过去,不管连翘愿不愿意,拉着她往前方走去。
眼看他们就走出了防风林保护的范围,来到戈壁深处,画尘离才停住脚,指着袍裾上的黄沙,说:“鸡鸣村虽然就在戈壁边,但因为有防风林保护,所以能吹进来的沙必须更细更轻。当初你验雷震天时,从他身上收集的黄沙,比鸡鸣村的黄沙更粗更大些,而且颜色一致。我已看过这附近的黄沙,只有这里的,与雷震天身上的最为相似。”
“看你长得绣花枕头一包草,没想到心还挺细的。”连翘明明是夸他,但话里话外还是刻薄得厉害。连翘从小在南边长大,第一次见戈壁,对黄沙的成色大小都没有细致的区分。
画尘离是京城口音,而京城正处在汉夷国南北交界之处。那里没有戈壁也没有这种黄沙,可他却能注意到沙砾的颜色和大小,可见他是个心细如发的男人。
那刚才自己被他搂腰时红了脸,不知画尘离是否也注意到。
画尘离见连翘突然沉默,转身盯着她,露出一个和煦笑容:“不要迷恋哥,哥只是长得帅了点!唉!实在是太多姑娘迷恋哥了,以至于我无法在京城立足,只能躲到玄铁城来。如果小妹你跟她们一样,我会失望的。”
第35章
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你!……”
连翘当真没有见过这样自恋的男人,她真后悔刚才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有种钦佩他的感觉。她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这男人很优秀很与众不同。
画尘离没有继续与她贫嘴,认真地与她讨论起案子来:“这片戈壁附近只有鸡鸣村,所以,就算没有证据证明,也可以推测出雷震天是在鸡鸣村被杀,并且在放血干净之后悄悄运到这片戈壁风干的。”
“凶手不怕雷震天的尸体被发现吗?”连翘站在这里回头往屠老子家那边看去,尽管直线距离不远,但隔着防风林,视线无法穿透。
画尘离负手踱步,说:“这里虽然离屠宰场近,但这里只有戈壁,没有任何村民需要的东西,所以很少有人会穿过防风林走到这片戈壁。但那边就不一样,那里有坎儿井,又有胡杨林、红柳、沙棘、芨芨草等植物,村民会经常到那里摘果子捡柴火,自然不会到这边来。”
尽管连翘没有立刻称赞画尘离,她心里还是默默地为他的推理暗自叫好。
鸡鸣村归属于玄铁城的管辖范围,很早以前这里就有禁令,不许村民单独越过防风林到达戈壁滩。即使是要去,也只能去官府指定的地方,否则一旦出了事,官府很难组织人员进行搜救。
鸡鸣村民风朴实,对官府的禁令都是严格执行。所以,这片戈壁人迹罕至。
这又再一次证明了画尘离当初的推论,雷震天是在鸡鸣村遇害的,并且凶手一定是非常了解这里的本地人。否则,怎么可能挑到这样一个距离又近又安全的地方来风干尸体。
画尘离见连翘没有再唱反调,他拍拍手示意连翘跟他一起回去。
回到防风林之后,画尘离就要跟连翘分手:“你快些回去吧,你师兄怕是对我翘首以盼,眼巴巴地等着我呢。”
“你怎么知道我师兄在等你?你自做多情吧!”连翘忍不住地还是跟他对着干。
“我跟你师兄说我是来小解的,就算我身强力壮,也不至于小解这么长的时间吧。我若回去晚了,你师兄肯定有所怀疑,翘首以盼也是在所难免的。”
连翘举起手来用力的搓了自己的脸一下,她对画尘离只能用无言以对四个字形容。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画尘离表现得特别难以捉摸,一会轻浮,一会稳重,一会搞笑,一会无赖,一会睿智,一会自恋,根本弄不清楚哪个面孔才是真实的他。
连翘到他的小解问题没有兴趣,她一跺脚,往回跑去。画尘离一直站在防风林里看着她,直到她嫩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画尘离才从怀里拿出那鼻烟壶,在手里把玩了一会,若有所思地又放了回去,往许怀泽那边走去。
连翘跑回陈伯家时,王英和王良已经回去,陈婆正在准备晚饭,陈伯则坐在院子里吧叽吧叽地抽着旱烟。
连翘的小身板刚一出现在陈伯面前,他就放下烟杆热情地跟连翘打招呼:“孩子,你回来了啊!”
第36章
小妹的夫君
“嗯,等会我师兄他们也会回来的。”连翘应了一声,然后坐在陈伯身旁,把刚才在屠老子家附近观察的结果告诉了他。
她只字不提画尘离,隐约觉得在防风林碰到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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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离的事还是装没发生好。至于画尘离所推理出来的结论,连翘觉得还是要他自己来说更合适。
陈伯听完之后,问连翘:“孩子,你能闻出人血和其它血的区别?”
“其实也要看情况的,假如打扫得很干净,或者隔的时间太长,我也闻不出来。我到现场看到屠宰场有不少血迹,这是根据血迹的颜色形状和干涸程度,再根据所闻到的味道推算出那里没有人血的。不能百分之百的保证,但**不离十了。”
陈伯见连翘胸有成竹的样子,忽然叹道:“唉,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偏偏整天跟死人找交道。以后,哪有婆家敢要你啊!”
连翘被陈伯的话呛得直咳嗽,不等她回答,院子外面传来一个爽朗笑声:“陈伯啊!你这可是瞎操心了!小妹的夫君不就在这里!”
连翘和陈伯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院门,只见画尘离和许怀泽并肩站在那里。
傍晚的阳光斜斜的从他们身后射了过来,连翘不得不眯起眼睛看他们,背光处,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两人身村相似,夕阳的剪影有着惊人的相似。
只不过,画尘离的脸即使在阴暗处,也能看现他净白的皮肤和洋溢笑容。而许怀泽,脸部线条如刀刻般生硬,不苟言笑。
也许是跟死人打交道太多,许怀泽的身上总带着一股独特的气息,那是正义和死亡混合在一起的奇特气质,有点阴暗,有点正直,让人又爱又怕又有安全感。
连翘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
平时没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突然瞅见,又觉得他们像兄弟。许怀泽是大哥,有担当并且稳重,懂得三思而后行,而画尘离是弟弟,睿智机敏,时而张扬时而内敛。
画尘离见连翘盯着他们看,赶紧用手正拍着许怀泽的肩膀,好像怕他们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是他说的似的,继续补充道:“怀泽兄一表人才,又是小妹的师兄,真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做小妹的夫君,正正好好,团团圆圆。”
连翘本以为许怀泽会痛斥画尘离,等了会,却没有听到许怀泽说话。反而是画尘离,把她当成了推销不出去的货品似的,一个劲的在许怀泽和陈伯面前细数着连翘的各种好。
一会说她够瘦,做衣裳不费料,一会又说她胃口够小,一碗阳春面便宜好养活,一会又说她脾气臭嗓门大,跟街坊邻居有了矛盾只管让她去吵,保证骂街功夫一流。
连翘真担心他再说下去,会说她懂得收尸和殡葬,自家死了人都省了办殡葬的银子。
“师兄,我去厨房帮陈婆的忙。”连翘实在是看着画尘离觉得心里咯得慌,见他们都坐了下来要跟陈伯说话,便跟许怀泽打了声招呼,径直去了屋后的厨房帮忙。
第37章
小葱拌豆腐
厨房就在屋子后面,中间隔了一小块空地,陈婆养了几只鸡鸭,还种了些菜。厨房的后头便是稀稀拉拉的灌木丛和小树林,与王良家后面连成片,方才连翘就是穿过这片林子走到防风林的。
“陈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连翘走进去之后,见陈婆正在加水和面,稀稀拉拉的,里面什么配料都没有。
陈婆见是连翘,也不客气,笑道:“你帮忙把火烧旺些,今晚给你们做点面疙瘩吃。昨天做的馍馍还有几个,和着面疙瘩汤一起吃,很鲜的。”
陈婆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锅盖,见水开了,便用勺子把那些稀面一点点的撒进开水里。稀面一遇到开水就变得了面疙瘩,很快,厨房里香气四溢,面香勾得人肚子咕咕乱叫,馋得连翘口水直流。
做完面疙瘩之后,连翘帮忙盛好端到了客厅里。陈婆见今晚家里人多,想了想,又拿了块豆腐,切了些葱花,做了个小葱拌豆腐。
这时,天已经黑了,厨房里除了灶头里的火闪着微微亮光,并没有点蜡烛。但这根本不影响陈婆做菜,她在灶台上熟练地将葱切碎,撒在豆腐上之后,又倒了些酱油,和连翘一起端了出来。
“一看这手艺就知道,肯定不是小妹你做的。”也不知何时画尘离直接叫她小妹了,听起来特别亲热。但凭着今天短暂的单独相处的经验,连翘就知道画尘离嘴里肯定没有好话。
果然,画尘离指着那小葱拌豆腐,说:“这葱花切得是又细又均匀,没有几十年做饭经验的大厨绝对切不出这样均匀的葱花。小妹应该是从来没有下厨,怎么可能有这等刀功。”
“画公子谬赞了,我老婆子做了一辈子的饭,切几个葱花就得了这等表扬!可惜我家老头子不解风情,从未夸过我老婆子啊!”陈婆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好像对陈伯有很大意见。
陈伯听见了,拿着烟杆子敲着桌子就要跟陈婆吵架。
画尘离好像巴不得他们吵架似的,端着那盘小葱拌豆腐看了许久,又说:“陈婆不但葱花切得好,这豆腐也切得非常均匀细致,这手艺,若是在京城开家饭馆,担保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小伙子你嘴可真甜,今晚你一定要多吃点。”陈婆笑嘻嘻地把好菜好酒全都放到了画尘离面前,然后扭头瞪着陈伯,左看右看都不顺眼了,忍不住地抱怨了两句。
陈伯觉得丢了面子,倏地一下站起身开始骂人,说陈婆一把年纪还春心萌动。连翘没想到这老两口一大把年纪了,火气竟然这般大,一语不和就会吵起来,赶紧的上前拉架。
一顿饭,吃得倒是热热闹闹,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食物全部一扫而空。收拾碗筷时,连翘注意到许怀泽仍然紧锁眉头,神情凝重,心中疑惑却又不敢询问,只能装着不知道,埋头干活。
画尘离吃饱喝足之后,不但不走反而还想住下来,他问陈伯:“老人家,我们回不了玄铁城,不知今晚能不能在您这住上一晚。”
第38章
孤男寡女地怎么就方便了?
陈伯犯了难,他家唯一的客房被连翘和许怀泽占用了,就算有留画尘离的心,也有心无力。
阿不猜不透画尘离,阿刺隐约猜到画尘离留宿是有目的的,正在暗自揣测,突然看见画尘离冲着他飞快的使了个眼色,眼角往王良家那边挑挑,立刻明白过来,上前冲着陈伯抱拳:“老人家,不知王良家可有空房间,我们主仆三人可以勉强挤挤过上一晚。”
画尘离呵呵笑,没有搭话。阿不挠了挠头,心时犯着嘀咕,不知何时他们主仆三人可以同住一屋了。
若是今天之前,连翘不会觉得画尘离要留宿有什么不对的,但下午在防风林他说了那些似**非**的话之后,连翘就觉得他居心不良。
特别是听到画尘离说要住到王良家,也不管这事跟自己有没有关系,立刻替陈伯拒绝了。
“不行!你们三个大男人,住过去不方便。”连翘说完才发觉许怀泽正盯着她看,这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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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与她无关,怎么如此多事当然若人怀疑。连翘莫名的脸皮发烫,画蛇添足地解释道:“他们都是男人,王英是个姑娘家……不方便……”
“你整天跟着你师兄在一起,孤男寡女的怎么就方便了?”
阿不见连翘把他们看成了坏人,很不服气,他不像阿刺那样沉稳,忍不住地顶嘴抱怨,语气也很冲。
连翘气得杏眼圆睁,面红耳赤,还未来得及反驳,只觉得一阵风吹过,紧接着便传来打斗声。
原来一直在旁边闷不吭声的许怀泽突然冲到阿不面前,这次他没有使他最擅长的暗器,而是一对拳头舞得虎虎生威。
阿不原本是个神偷,飞檐走壁的功夫一流,打架却不是专长。他没料到许怀泽会突然跑来找他麻烦,只是微微一愣,脸上就被许怀泽打了一拳。
所幸许怀泽只是教训他,打完这一拳之后便退了回去,并未再痛下杀手。阿刺见兄弟被打,本能的拦在阿不面前,亮出兵器双棘刀。
但没有画尘离的首肯,阿刺不能轻易动武,所以他只能警惕的护在阿不面前,双眼冒火,却不能反击。
“谁叫你嘴贱!活该被打!”连翘躲到许怀泽的身后,冲着画尘离吐舌头。
她话是说给阿不听的,但却冲着画尘离做鬼脸,就连老眼昏花的陈伯都看出来,一定是画尘离曾经对连翘说过什么不得体的话,才惹得连翘对他有意见。
阿不的脸立刻肿得了起来,痛得他直倒抽冷气。
阿刺见他捂着脸很委屈的样子,扭头小声跟他说:“提醒过你多少次,没有主子命令不得放肆。现在被打也是白打,看你以后还多不多嘴。”
阿不委屈地看着画尘离,没敢出声。
画尘离见自己的随从被打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抚掌而笑:“我这随从就是贫嘴,我想打他很多次了,到底是自家人没舍得下手。这次怀泽兄替我教训随从,不胜感激。”
第39章
各怀鬼胎的夜行人1
画尘离说话素来客气并且真诚,任谁听了都会有种他很谦逊的错觉。就连整天跟着他的阿刺和阿不都摸不透他的脾性,不知道他说的感激到底是真是假。
只不过主子都说感激了,不管真假,他们都不能打击报复。
许怀泽松了拳头,根本不理会画尘离,拉着连翘转身进了里屋。
陈伯和陈婆见他们最终没有打起来,没拆了他们的房子,也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陈婆主内,收拾桌子洗碗擦桌子,陈伯主外,见许怀泽他们已经进了里层,赶紧的拉着画尘离他们去了王良家。
王良听完画尘离的要求之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半晌没合上。不过他为人爽快,倒也没有拒绝,带着他们主仆三人去了左厢房,指着土坑说道:“这屋平时都是堆些杂物的,三位若是不计较,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哦,不会打扰二位吧。”画尘离关心的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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