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书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沈青鲤
“不!”元宁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声音,将头埋在膝盖上,紧紧地抱住自己,“我求求你,别看我。”
陆行舟解下外袍,上前搭在她的身上。
“阿宁,别怕。你不怕,我也不怕。”
他手上使了力气,将元宁的肩膀掰正了过来,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捧着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度可怕的脸。
巴掌大的脸上,密密麻麻的布着数十块黑斑,这些黑斑深浅不一,大小也不一,若不是那双噙着泪的眼睛,绝不敢相信,这一张人脸。
陆行舟定定凝视着她,忽然露出了一个笑意:“你看,我一点也不害怕。”
这一笑,便如云破日出,又像一道闪电,将密密实实包围元宁的阴霾划开了一道缝隙。
元宁望着这笑,一时间看痴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难受地低下头,“不,你骗我。”
她一低头,陆行舟便看到她的后背和肩膀上也跟脸上一样长满了黑斑。
陆行舟轻轻拉动外袍,将她整个人盖住,拥入怀中。
“陆行舟,其实我想过不等你了,可是我又不甘心!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再死一次……”
“阿宁,不用害怕了,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跟着我走就行。”
元宁伏在他的肩上,只觉得瞬间就将自己担上那些巨石全部卸下了。
她什么都可以不用想,只需要倚在他的怀中就好。
她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生怕这一刻只是她这两天来脑中的无数虚幻中的一个,下一瞬就会溜走。
陆行舟感受到她的恐惧和颤栗,亦着上了几分力,将她安定。
相拥良久,陆行舟方用一只手将她揽起,另一只手依旧举着蜡烛,迈步向外走去。
他一动,元宁忽然又抬起脑袋:“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想起陆行舟进来的时候说要带她回家,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语无伦次的说:“不,我不能回家。你把我放下来,别带我回家!我不能回家,不能让爹娘看见!你放开我!”
“阿宁,我不带你回去,我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让谁都找不到你,好吗?”
“真的?”元宁这才稍稍平静下来,重新将头埋进他的外袍中。
陆行舟远远望见魏锦等三人,将外袍笼了笼,把元宁包得严严实实。
魏锦也看见了他,忙上前道:“人还好吧?”
陆行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公公和厂公的恩情,我记下了。”
陈瑔没料到他真的会把元宁带出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元宁一眼。
一方面,他深悔自己没有早些动手,哪怕只早一刻,也能尝到元宁的鲜味儿,另一方面,那一晚元宁脸上的黑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恶心了,哪怕现在元宁被陆行舟包得密不透风,他依旧觉得恶心。
他冷哼了一声,阴测测地笑道:“早就听说你很厉害,今日我真是见识到了。进去这么久,啧啧,她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亏你吓得去嘴!”
说时迟那时快,魏锦心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出声制止,便陆行舟抬手一翻,手中的那个燃烧着的红色烛台便如火球一般飞向陈瑔,直直打中了他的底下七寸要害之处!
“啊——”陈瑔惨叫着被打飞出去。
范德祥这时候反应过来了,飞扑上前将陈瑔接住,这才免得整个人撞到台阶上,保住了一命。
陆行舟目不斜视,抱着元宁径直上了台阶。
路过陈瑔身边时,仿佛看死狗一般冷冷瞥他一样,丢下两个字。
“找死。”
第83章
沐浴
陆行舟抱着元宁,
径直往外走去。
魏锦心里明白,
这两个字不仅是给陈瑔的,也是陆行舟给他的解释。
他心道不好,却无法质询,
急忙上前查看。
“怎么样?”
陈瑔躺在地上哭嚎不止,
范德祥扶着他的肩膀,连点了他几处大的穴道,
帮他止住疼痛,令他昏睡过去。
“干爹放心,殿下并未性命之忧,不过往后算是废了。”
“什么意思?”
范德祥一脸的为难:“这烛台扔得不偏不倚,
正好砸中三殿下的子孙位置。陆行舟这小子出手忒重,
从今往后,三殿下就是跟咱们一样的人了。”
魏锦闻言,顿时怔住了。
“干爹,
您瞧瞧。”
范德祥从地上捡起陆行舟扔过来的烛台,
捧到魏锦眼前。
那红烛台只燃了一点点,
先前陆行舟举着的时候,还是完整的圆柱形。打到陈瑔身上之后,竟然生生被砸成了饼状。
“唉,
这下可怎么收场!”魏锦重重地一跺脚。
他之所以跟过来,
就是怕情况一发不可收拾,然而眼下这情况,比死了人还难以收拾!
范德祥娓娓道来:“干爹何须担忧,
此时是陆行舟那小子不知轻重,对三殿下下了黑手,我们只需要如实禀明陛下,将那小子抓回来处以极刑便可。”
魏锦愁眉紧锁,没有吭声。
范德祥低下头,盯着那砸扁的烛台出神,忽然发现魏锦正盯着他。
他立马收回目光,恭敬道:“干爹,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儿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小德子,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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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要得意忘形,在陛下面前搞小动作。”
“干爹,你在说什么?儿子实在是听不懂啊!”
“哼,你这东厂厂公的位置可是靠拳头打出来的,陆行舟这小子是厉害,可我就不信你挡不住这个烛台?”
“这个嘛,他动手太快,儿子实在没反应过来。”
“你就糊弄我吧,看你到了陛下面前能不能糊弄过去!”
范德祥见魏锦已然将自己拆穿,忙笑道:“三殿下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请干爹在陛下面前禀明,咱们让三殿下在上面等候,他偏不听,偷偷跟下来,中了陆行舟的黑手。咱们当时离得远,实在鞭长莫及啊!”
魏锦眯了眯眼,脑中亦是这八个字: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可他终究是掌印太监,这些话是永远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抬出去,立即请江太医过来,为三殿下医治。”
“是。”
“今天咱们来王府的事……”
“干爹放心,见过咱们的人,儿子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
出了王府,陆行舟便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一辆朴素的青帷马车。
常云背着弓箭,蹲在马车上。
一看到陆行舟,他立即跳了下来。
今日的他,脸上没有素来的嬉笑,神情是少有的缄默,他伸手挑起车帘,待陆行舟与元宁上了车,方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去哪儿?”
“皇觉寺。”
常云微微诧异,不知为何不送元宁回府,但他对陆行舟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关上车帘,常云拿起马鞭,将车子往城外赶去。
元宁始终蹲坐在陆行舟身边,将脸埋在陆行舟的外袍里。
这是一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隐约带着些檀香味道。
是陆行舟才有的味道。
也许,檀香也会是她下半辈子的味道了吧。
如今这幅模样,除却青灯古佛,她还能在哪里躲一辈子呢?
元宁微微一笑,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手却更加用力,将锦袍攥得更紧,把她的脑袋包得更加严实。
正在垂泪之时,有一双修长的手,从锦袍外面摸索进来,轻轻捏了捏元宁的脸。
元宁愣了愣,伸手去推开,那只手反而捏住了她的手。
“滚!”元宁恶狠狠的骂道。
却是带着哭腔。
元宁想站起身离他远点,可她蒙着头看不见路,一站起身就踩到了石青色锦袍,重心不稳就要摔倒。幸亏身边的人伸手一拉,她才转了方向栽倒在他的怀中。
他的外袍脱掉了披在元宁的身上,自己身上只剩一件玄色单衣。
元宁的脸贴着这件单衣,觉得冰冰凉凉的,一点也不暖。
偏生她就迷恋这个冰凉的胸口。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领口,在确认安全之后,才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的依偎在他身上。
从京城前往皇觉寺,要跑整整一天。
常云一路马不停歇,比寻常客商要快上两个时辰。
走到一半的时候,陆行舟让常云停车歇脚。
常云依言停了车。
这里不是驿站,除了不时有马车路过,周围看不见人。
陆行舟出了马车,问:“东西带了吗?”
“嗯。”常云从怀中摸出一个绸缎包好的东西,交给陆行舟。
陆行舟转身,又把这绸缎小包放在元宁手中:“吃吧,水壶在旁边,我们就在外面。”
元宁没有动,也没有吭声,等到听见他放下了车帘,才悄悄打开绸缎小包。
绸缎里还有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便看见四块放得整整齐齐的南洋糕点。
这是元宁最喜欢吃的东西。
闻着真臭啊!
元宁的手轻轻颤抖着,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陆行舟下了马车,常云便递给他一块干粮,两人站在路边的树下。
常云望望马车那边,看着身边的陆行舟闷头不语,几番想开口却欲言又止。
想了想,还是问了别的:“接下来怎么安排?”
陆行舟仰起头,将水壶里的水一饮而尽,仿佛亦在沉思。
“等到了皇觉寺,你快马加鞭回京城,到盛府报个平安。”
“这怎么报?人家难道不会问我要女儿吗?”
“告诉他们人没事,”顿了顿,又道,“惊吓过度,身体不适,留在皇觉寺让泓济帮她调理一阵子。”
“若他们要来探望呢?”
陆行舟目光一沉,“不妨直言。”
“怎么直言?”常云追问。
“直接告诉他们,元宁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常云有些犹豫:“这么说,他们能接受吗?”他们毕竟是元宁最亲的人,元宁连他们都不想见,可能吗?
“无论他们接受与不接受,这就是现在的元宁。”
“真的已经到了这么糟的地步吗?”常云从陆行舟的语气中感觉到了沉重。
他一向与陆行舟为伍,寻常人从陆行舟平淡无波的语气中感受不到什么,他却能捕捉到不同。
陆行舟忽然垂下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或许,比你想象的更糟。”
连陆行舟也……常云目光一沉,一拳打到旁边的树上,顿时将树干打出了一道裂缝。
“难道就这么算了?”
“还不是时候。”
“那……那我现在可以做点什么?”常云有些泄气。
他从来都是来去如风,随性而为,但今天陆行舟说不可以,他心中实在难以忍下这口气。
他从来都不是好人。
虽然武功高强,但他不是什么大侠,从来没想过行侠仗义。
但这次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灵动美丽的少女变得蒙头蒙脸,不敢见人,他第一次觉得,有一些人,不配活着。既然老天没有收回他们的命,那他应该替老天行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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