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者糜

    “租啊，大家都是这样的。”

    袁家怡低下了头，说：“租的房子始终都不是自己的。”

    “买房，没有爸妈，现在来说是不可能的。”袁家宁拨开因为汗湿而沾在她脸上的头发，继续说，“除非等我工作个六七年以后。”

    袁家怡笑着问道：“那，女主人会是我吗？”

    他看到她眼底一圈落寞的笑意的时候微微一怔，而后将她抱紧，淡淡地“嗯”了一声。

    袁家怡没说话，但是胸中某一处酸涩不已。

    这一次的过年回家注定是不得安宁的。

    在爷爷奶奶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旁敲侧击地问他们有没有谈恋爱，他们纷纷摇头。

    本来一直反对早恋的母亲也开始暗示他们，大概意思是，希望他们抓住校园恋爱的尾巴，不然以后社会上托人介绍，都要明码标价了。

    这段时间的饭让他们俩吃的很不是滋味，也渐渐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侵蚀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那个东西大概叫现实。

    大年初三那天，表舅的女儿生了一个女孩儿，袁母和表舅关系还不错，为了表示祝贺，他们一家人就去医院探望。袁家宁袁家怡只有在小时候和这个生了女儿的表姐关系好一些，现在长大了根本不怎么联系。两个人只好站在边上，看大人们寒暄。

    那个小娃娃安安静静地睡在婴儿床里，大人们的说话声丝毫没有影响到她。袁家怡站得无聊了，就挪到婴儿床旁边，细细端详小女娃。

    “长得和你姐像，还是和姐夫像？”袁父在一旁笑道。

    本来在寒暄的大人们纷纷向她看过来。她又看了几眼表姐和表姐夫，说：“眉毛和姐姐像，鼻子像姐夫。”

    “哈哈哈，很多人看了都是这么说的，家怡眼力很好啊！”

    看着躺在病床上一脸倦容的表姐和坐在表姐身边同她深情微笑的表姐夫，再看婴儿床里砸吧着口水的小娃娃，袁家怡突然在心中感叹起来，这就是造物者的力量。所有的生命的出生都不是枉然，大部分人应该是带着别人的期盼和怜爱出生的。

    越看这个小婴儿，袁家怡心里就越不畅快。

    她和他是不能生孩子的。

    如果真的生下来了，会不会像这个小婴儿一样玲珑可爱？

    不可能的。近亲相结合生出来的，一定是畸形儿吧。

    大人们在笑着寒暄，袁家宁静静站着聆听，而袁家怡的思绪早已在脑海中混乱如麻。

    “哎，家宁和家怡都谈恋爱了吗？”

    袁家怡回过神来，低着头。

    又是这个问题。自己才22岁，大人们怎么都这么急。

    袁家宁先摇了摇头，表舅笑道：“都研究生了，这孩子光顾着念书了。不过说实在的，你们家两个孩子，读书都不错。”

    表舅又问：“家怡呢？”

    袁家怡呆愣着，既没摇头，又没点头。

    “哎？是不是有小秘密啊？”表姐打趣道。

    袁家宁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中流露出关切。

    袁家怡最后缓缓摇了摇头，说：“我们学校的男生太少了，又矮又丑，长得好看的都有女朋友了。”

    “哎，这就不对了，看人不能只看长相啊……”几个长辈开始对她进行思想教育，她一边敷衍着应答，一边放空着思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刚刚怎么了？”

    回到家以后，袁家宁问。

    袁家怡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没。”

    他用脚顶了顶她的小腿，“走亲戚这么累的么？”

    “不是啊，我在想，那个小婴儿长得真可爱。”她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幽幽说道，“反正，我跟你，是生不出来的。”

    袁家宁全身一滞，凝视着她的脸，一声不吭。

    “总之，先租房工作几年，以后的事情，再说。今天晚上你去和爸妈说。”她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我要睡午觉了。”

    “你不开心了。”袁家宁说道。

    “大姨妈快来了，你管我。”她摆了摆手，“我要睡午觉，你先出去。”

    袁家宁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她一动不动的背影，心下也生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无奈之情，默默地退了出去。

    等他走以后，袁家怡坐起来拿起手机，插上耳机，开始听歌，




分卷阅读76
    一边听，一边脑海里回想着这几年的点点滴滴，直到听到一首歌，她竟兀自呜咽了起来。

    「惊天动地只可惜天地亦无情，不敢有风，不敢有声。这爱情无人证。

    飞天遁地贪一刻的乐极忘形，好想说谎，不眨眼睛。这爱情无人性。」

    2300字

    陈奕迅的《无人之境》，感觉歌词可以用在所有见不得光的爱情上……比如出轨什么的。超好听，安利给大家

    家宁，家怡

    20

    终

    袁父坐在沙发上抽烟，袁母坐在他边上，手里捂着一杯水，但是眉头皱紧。

    袁父先开口说道：“年轻人想在大城市闯荡，这我明白，但是你们要考虑清楚了，每个月的房租，加上吃穿还有交通费，每个月的开支比在自己家这儿工作，少的不是一点两点。而且一直租房也不是个办法，到最后，还不是要买房子？y市的房子我和你妈大概还买不起。”

    “就是啊，你们反正都还有一年毕业，到时候爸妈想办法，看看这儿能不能找些轻松的工作做啊。”袁母急切地说道。

    袁家宁忙说：“爸，妈！我们也总不能总是靠你们。年轻人吃点苦头，才好。而且，我和家怡一起合租的话，会安全一些，将来也少了很多麻烦。买房的事……以后再说吧。”

    袁母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女，叹了一口气。而后又笑道：“算了，你们要拼，那就拼。拼了几年就会明白，还是在自己家这儿好。”

    “那你们自己去拼，爸妈就不给你们钱了，留着我们自个儿花了。”袁父吸了一口烟，憨笑道。

    直到他们两个都毕业了开始正式租房上班的日子后某天，袁家宁和袁家怡某天下午突然看到自己银行卡里各自多了两万块钱，以及一条短信：“别乱花，这钱留着当急用。你们这么上进，爸妈都很开心。碰到不开心的事情不要憋在心里，和爸妈讲。有看中的人了，带给爸妈看看，爸妈眼睛毒，识人准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兄妹两人之间的相处慢慢不似之前亲昵了，许是出于对父母的愧疚，又或者是对戴着面具说谎的烦厌。

    袁家宁每天在a证券公司行研部像个牲口一样忙来忙去，闲暇时间还要考证，而袁家怡在p会计师事务所做审计工作，每天的事情堆积如山，每天都在赶deadline，每天都有人来催她。

    两个人住在不同的卧室，通常是袁家怡半夜里前脚回来了，袁家宁后脚开门进来了。每天倒头就睡，第二天各自起来去上班。

    日子忙碌又平淡无奇。

    等到年末有点闲暇了，袁家宁突然捡了一只猫回家。

    元旦放假那天，袁家怡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早早地回家叫了一个外卖吃，正吃着饭的时候，袁家宁开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航空箱，里面是一只瘦瘦的小白猫。

    她总觉得好像好久没有和他这样对视了，工作了以后，两个人之间像是有了一层隔膜一样。

    她瞥了眼航空箱里眨巴着大眼睛的白猫，问：“你要养猫？”

    袁家宁听着她淡淡的声音，无意中有些恍惚，顿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这猫是在地铁站旁边的草丛里捡的。有一次，他下班回来，乘了末班车，从地铁站口出去的时候，四下安静不已，正好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注意到草丛里的声响，凝神盯着的时候，一个白白的小脑袋从草丛里探了出来，原来是一只小白猫。

    小白猫有些怕人，看到袁家宁正欲走过去的时候，它就钻了回去。

    宠物好像有神奇的治愈人的能力，袁家宁在工作上的不如意很快就烟消云散。想来很久以前，自己为跨专业考研苦恼的时候，也是学校那儿的流浪猫给了他安慰，只是那个时候没法养。

    袁家宁每天路过的时候悄悄放一些粮食，那猫好似认得他了，没再怕他。

    天一冷，他就下定决心开始养猫了。

    袁家怡轻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忙哪有时间养猫啊……”

    “我来弄，你放心。”他淡淡地说道。

    袁家怡低头继续吃饭。

    晚上，本来想早点睡的袁家怡因为生物钟已经被加班给破坏，十点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外面又因为元旦，有点吵。

    她掀开被子，披了一件衣服去厨房倒点热水喝。

    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站了一个人，有零星的火光闪耀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烟味。

    袁家宁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半张脸掩映在黑暗中，神色不明。

    她走过去，说：“我要喝水，你让让。”说着就要走过去拿热水瓶，却被袁家宁挡住了，“我给你倒，杯子呢？”

    安静的厨房里，哗啦啦的倒水声却异常清晰响亮。

    “你怎么在这儿抽烟啊？不冷啊？”她端过水杯，捂了捂手，问道。

    袁家宁掸了掸烟灰，说：“帅。”

    袁家怡低笑出声。

    他好久没看到她的笑了，身体突然泛起一股暖意。

    他将烟按在大理石厨台上，带着一身烟味靠近她，捂住她的手，“冷吗？”

    袁家怡陡然一愣，想缩回手，却被牢牢按住了。

    她挣扎不开，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最后无奈地说道：“哥，算了，好累。我们……已经对不起爸妈了。”

    他静静地握着她尚有些冰冷的手，看着微微仰着头、目光略有些哀伤的她，缓缓点了点头，出神地说道：“我知道。”

    “哥，我们都进入社会了，办公室会聊什么？不就是家长里短？我不想……”她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想，被人问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只能躲闪着说谎。你也一样吧？都这么多年了……我好累，我们也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同性恋还能跑到那些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地方去，我们没地方去，到哪儿都一样。”

    她连续不断地说了那么多，让袁家宁的心中突然卷起一道激狂的涡旋，这么多年的一道道场景如开闸泄洪般从脑海中涌出来，最后终于凝结成一声长长的叹息，“家怡。”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哑声说：“和哥在一起的日子，确实很开心，也很幸福。”她哽咽着，眼前渐渐茫茫一片，“但是，还是做兄妹吧。我准备工作个三年，就回家。你……你自己决定吧。”

    袁家怡挣开他的手，端着水杯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袁家怡停下脚步，半晌，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哥哥。”

    而后垂着头，径直回了房。

    袁家宁呆愣了几秒，揉了揉眼睛，嘴唇微微翕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化为平寂。

    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而后随意地将烟盒扔在厨台上。



分卷阅读77
    正巧此时，窗外忽然炸起一团焰火，响起一阵稚嫩孩童的欢笑声。焰火的光芒打在厨台上，将烟盒上的“玉溪”两个大字给照耀得一清二楚。

    ***

    过了三年，袁家怡辞掉了p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工作，回了家，在家附近的一个小会计师事务所里继续做审计工作。有了p大会计师事务所作为跳板，袁家怡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工资还比较理想的工作，也没有要天天加班到很晚的程度。

    袁家宁依旧留在y市，过着忙碌的生活。每天晚上回到只有一只猫的租房里，静静地喂猫、逗猫，将心中所有的空虚都慢慢填满。

    直到某天袁母打电话来说，她和一个男的谈恋爱了，都到了快订婚的地步了，袁家宁才突然清醒过来，她26了，自己也29岁了，都快30了。

    袁家怡结婚那天，袁家宁在婚礼会场上看到了伴郎伴娘。他还有点印象，两个伴娘是她高中好朋友，一个伴郎是曾经跟她告白的男生。

    新郎长得挺高，带着一副眼镜，据说是在检察院里工作的。

    他和爸妈坐在主桌，静静地等待婚礼的开始。

    全场灯光暗下来，司仪手持着话筒，用富含饱满情谊的声音说道：“尊敬的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大家中午好！非常高兴，能与各位一起在这春光灿烂的时节，见证一对新人的神圣婚礼。首先自我介绍一下……”

    袁家宁夹了一些冷菜，默默地嚼着。直到司仪说道：“让我们以掌声热烈欢迎，今天——最美丽动人、最幸福的新娘——袁家怡小姐，正在其父亲的陪伴下，一步一步地走向舞台正中央，走向她——梦中的新郎。今晚，她将奔赴一场生命中最神圣、最美丽的约会。”

    他才抬起头来。

    煽情的音乐，柔和的灯光，穿着勾勒出姣好身材的婚纱的新娘。

    袁家宁怔怔地同其他宾客一起拍着手，看着她一步又一步慢慢走到新郎面前，最后盈盈巧笑。

    双方家长致辞的时候，袁家怡在台上往下看的时候，看到她哥正端坐着，仔细听着父母的致辞。

    她释然地笑了笑。

    袁家宁在不远处也看到了，隔着十几米距离，也淡淡地对她微笑，张了张嘴，以口型示意：“恭喜。”

    2800字

    写！完！了！

    还有一个番外，明天更，不反转，就是不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