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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巨鳄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塞外流云

    我对元奇有信心。雷文起声音低沉的说道:元奇本金高达七八十万元,这在广州的票号钱庄行业是首屈一指的,资本雄厚,背后又是垄断对外贸易的十三行,而且还有总督府的默许。

    虽说元奇为广州所有的票号钱庄所不容,但他不与同业往来,凭借着十三行完全可以自成一体,银行公馆奈何不了他。

    这可说不好。杨开泰沉声道:银行公馆今日已着人来传话,所有的票号钱庄当铺印局都不允许对外放贷一两银子。

    雷文起一呆,半晌没吭声,银行公馆这明摆着是要与十三行拼个鱼死网破!这种情形下,他还真没胆子去元奇银行。

    易知足没心情应酬一众钟表作坊的掌柜,留下伍长青陪同他们,他自个匆匆的乘轿赶回元奇总号,四海钱庄一众掌柜伙计集体辞柜跳槽元奇,四海被逼关门的消息此时已经在西关的钱庄行传的沸沸扬扬。

    一回总号,孔建安便迎上来,将四海钱庄的情况简洁的提了一下,易知足很是意外的道:是你的手笔?

    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孔建安摇头道:罗裕丰以前是与四海往来较多,我与四海的几个掌柜也有些交情,但这两日事情多,根本无法分身。

    这才开业第二天,咱们就开始替人背黑锅了。易知足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道:银行公馆那边没动静了?

    贴票他们怕是不会买了。孔建安神情有些凝重的道:听说,银行公馆已通知所有票号钱庄当铺印局,加紧收贷,严禁对外放贷,一两银子都不允许放出去。

    收缩银根?易知足心里一沉,眼下正是海贸旺季,突然收缩银根,必然对广州的贸易造成极大的打击,尤其是对垄断外贸的十三行打击大,这一手狠辣!十三行一旦招架不住,就会被逼解散元奇银行!

    缓步踱回后院书房,易知足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银行公馆这是拼着两败俱伤,也要置元奇银行于死地,通过十三行让总督府粤海关广东巡抚衙门对银行公馆施压?这显然是行不通的,官员们谁都不愿意出现这种情形,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元奇银行。

    还有个法子,找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代理行,代理行实际上就是一家专门针对外商存贷汇兑的银行,广州外贸交易额巨大,几百万元代理行应该拿得出,若能借贷五六百万,加上元奇吸纳的贷款,足以保证对外贸易不受影响。

    但这必然要遭受代理行的高利盘剥,这对元奇银行来说,同样是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在房间里来回踱了无数个来回,易知足猛的想到了四海钱庄,沉思良久,他顿住脚步,看向孔建安道:你说四海钱庄为什么要关门,而且要让咱们元奇背黑锅?

    这不明摆着的。孔建安想也没想便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银行公馆与十三行火拼,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到头来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遭殃的是夹在中间的钱庄和商贾。

    四海的大掌柜何士进素来谨慎,也不失果断,见机不妙,想抽身而退,却又怕得罪银行公馆,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咱们元奇头上,自然是最好不过。

    看的透彻。易知足含笑道:去跟四海的何掌柜谈谈,他若想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就将他的如意算盘公开出去,他若真想抽身而退,连人带业务,咱们元奇全盘接了,价钱适中就成,另外。

    稍稍一顿,他才接着道:将你方才说的话都散播出去,看看有多少钱庄不想蹚这趟浑水。

    孔建安反应极快,当即便笑道:大掌柜这是想以四海破局?

    对!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商贾尤其如此,对商贾而言,团结,那是必须以共同利益为前提的,没有共同利益,还指望商贾团结,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银行公馆认为广州的票号钱庄会是铁板一块,那咱们就用事实告诉他,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

    话才落音,就听的外面伙计禀报道:大掌柜,泰昌钱庄三掌柜解修元求见。




第七十章 职员表率
    听的是解修元求见,孔建安笑道:恭喜大掌柜。

    恭喜?易知足含笑道:这解三掌柜莫非是跳槽来元奇的?

    必然是的。孔建安笃定的道:解修元在西关钱庄行也算是薄有声名,十二年间换了三个东家,都是他主动辞柜,从小钱庄到大钱庄,从小伙计到三掌柜,他仅仅只用了十年,才干自不用说,品行亦是上好,就是不太安分。

    十二年跳三次槽就算不安分了?易知足心里暗笑,放在后世,一年跳三次槽的都大有人在,随即对外扬声道:请他进来。

    转过头来,一眼瞥见孔建安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不由笑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别藏着掖着。

    略微思忖,孔建安才开口道:四海钱庄的规模不过是中等,在钱庄行的影响有限,而且担心被殃及的也多是中小钱庄,就算元奇收购十家八家,也解决不了银根紧缩的问题。

    我倒是觉的山西票号才是最好的突破点,西号其实不受银行公馆的约束,只是身处客位,不愿意拂逆银行公馆罢了,而且西号与官府的关系历来比银行公馆要好,府库藩库的官银一般都是存在西号。

    元奇的背后是十三行,而且又得到总督府的默许,西号与官府交好,自然是不愿意与咱们为敌,再则,银根紧缩,市面萧条,也损害西号的利益。

    最重要的一点,西号资本雄厚,很多钱庄都要依赖西号,大掌柜若是能说动西号,银行公馆收缩银根之局,可说是不破自解。

    很多钱庄要依赖山西票号?易知足有些不解的问道。

    确实如此。孔建安道:山西票号的存款利息低,放贷的利息也低,但放贷的对象只局限于官府官员当铺钱庄,不对商号商贾放贷,很多钱庄都是从票号借贷,再转手放贷出去,而且票号的汇水对钱庄而言,也是不菲的收入。

    如此说来,这山西票号还真是个好突破口。易知足轻赞了一声,稍稍沉吟,他才道:如今中小钱庄人人自危,这是难得的吞并机会,也不容错过,十家八家无碍大局,三十家四十家总该能影响大局了罢?咱们双管齐下,先吞并中小钱庄,如此也才有本钱与山西票号联手。

    还是大掌柜思虑的周详。孔建安笑道。

    你这主意也不错。易知足说着,听的院子里有动静,站起身道:咱们迎迎罢。

    一出门,就见一个身形挺拔,容貌俊朗的年轻人在伙计在带领下缓步而来,易知足低声问道:多大了?瞧着挺年轻。

    年轻?能有你年轻吗?孔建安腹诽了一句,轻声回道:二十七。

    见的易知足孔建安两人迎了出来,解修元连忙快步上前,拱手道:泰昌解修元见过易大掌柜孔二掌柜。

    解掌柜无须客气。易知足拱手还礼,随即伸手道:请。

    三人进屋分主宾落座,解修元拱手道:元奇银行一鸣惊人,易大掌柜更是年少业伟,在下佩服之至。

    不过是借势而为,实不足道。易知足谦逊了一句,道:解掌柜十年间,由一小钱庄的小伙计一跃而成西关六大钱庄之首的泰昌钱庄之三掌柜,堪称行业职员表率。

    行业职员表率?孔建安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话是如何说的?解修元十二年间三换东家,在钱庄行颇有非议,你却说他是行业职员表率,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解修元听的亦是一怔,抬头认真的看了易知足一眼,见他不似讥讽,忍不住自嘲道:易大掌柜谬赞,在下愧不敢当,不被人在背后骂三姓家奴就该烧高香了,何敢当表率二字。

    不想当掌柜的伙计,不是好伙计。易知足含笑道:票号钱庄伙计晋升不易,十年时间,能上柜就很不容易了,更别说当上掌柜,从这方面来说,解掌柜无愧于表率二字,至于说换东家。

    他笑了笑,才道:没有哪个东家喜欢自己的掌柜伙计跳槽,但东家不能给予掌柜伙计施展才干,一展抱负的平台,又或是经营理念不同,这就怨不的掌柜伙计跳槽,这其实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话算是说到解修元的心坎里去了,他忙拱手道:易大掌柜胸襟广阔,着实令人心折。

    客套话也能说到这个份上?孔建安一阵无语,当即直接问道:不知解掌柜今日登门,有何要事?

    解修元笑了笑,道:二位眉眼带喜,可是对银行公馆收缩银根有了应对之策?

    眉眼带喜?有吗?易知足看了一眼孔建安,道:银行公馆为一己之利,收缩银根,实是不得人心之极,破之不难。

    在下放肆,斗胆一猜。解修元道:可是收购钱庄,联手西号?

    这人是个人才!易知足也不否认,点了点头,笑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解掌柜十年之间能做到泰昌的三掌柜,确非幸至。略微一顿,他直接说道:来元奇吧,元奇能够给你更大的舞台。

    易大掌柜如此青睐,在下焉敢推辞?解修元说着起身向躬身一揖,道:解修元见过大掌柜二掌柜。

    好!易知足笑道:元奇的局面如今还未铺开,你暂且留在总号,协助孔掌柜,还是做三掌柜,身股暂定七厘,元奇的顶身股不设上限,你们尽管努力赚取。

    顶身股不设上限!孔建安心里一热,解修元却是拱手道:泰昌那边,在下得交割清楚,还需几日才能过来。

    这是自然。易知足道:好聚好散,别让人诟病。

    谢大掌柜体谅。

    易知足站起身吩咐道:既然银行公馆不买贴票了,就将贴票定额对外公布,同时将大额存款利息下调为一分二厘,存一贷二,放贷限额一千两,都公开声明。

    元奇贴票定额大额存款利息下调的消息一传开,各个票号钱庄在下午立刻就引来了一波小规模的挤兑,一众掌柜纷纷大骂银行公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七十一章 上错轿子
    同安街,泰昌钱庄。

    解修元回到泰昌,在大堂和柜台转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提笔写了一份辞呈,随即匆匆赶到后院,轻唤了一声,大掌柜。

    稍顷,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进来。

    推开门进去,一股很好闻的清香扑鼻而来,解修元在门外站立了片刻,这才迈步进去,手脚麻利的将窗子推开,房间里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泰昌钱庄的东家大掌柜——六十三岁,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的李维奇放下烟枪坐起身来,笑道:就你讲究,这香味不好闻?

    好闻。解修元如实说道:但我听说闻多了会上瘾。

    不沾这玩意也好。李维奇说着话头一转,道:又出现挤兑了?

    还好。解修元道:元奇贴票公开了定额,而且下调了大额存款的利息,月息一分二厘,存一贷二,也限制了放贷额度,一千两为限。

    略微沉吟,李维奇才道:元奇这算是做出让步了?咱们大额存款一年期的长存,利息才七厘,他一分二,存一贷二的放贷额度限制,那更是有等于无,别人不会多开账户?小额存款更是提都不提,这有什么用?糊弄咱们还是糊弄银行公馆?

    不是糊弄咱们,也不是糊弄银行公馆。解修元指了指屋顶,道:应该是上面定下的。说着,他上前两步,恭敬的将自己的辞呈奉上。

    一看是辞呈,李维奇有些惊愕的看向他道:元奇给你二掌柜位置?

    没有。解修元轻声道:暂任总号三掌柜,身股七厘。

    七厘身股有什么用?元奇的银股是三百五十股,你以为是日升昌只有三四十股银股?

    解修元笑了笑,才道:元奇赚三十五万,我有六七百,我相信元奇一年不止赚三十五万。

    你小子掉钱眼里了。李维奇瞪了他一眼,道:你仔细盘算一下,元奇一年能赚三十五万?

    或许前面两三年难赚,但三五年后肯定不止三十五万。解修元含笑道:而且元奇的顶身股不设上限,我才多大?至少还可以再挣七八厘身股!况且还有十年身故股。

    沉吟半晌,李维奇才道:泰昌也可以推行顶身股制度。

    泰昌若不想关门,必须的施行顶身股制度。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走?元奇能象老夫这般重用你?

    那可说不准。解修元自信的道:元奇如今是求才若渴,易大掌柜手下堪用之才,不过只孔建安一人而已。

    李维奇长叹了一声,道:好吧,强扭的瓜不甜,老夫也不强留你。

    见他松口放人,解修元反而有些过意不去,讪讪的道:老掌柜知遇之恩,提拔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但泰昌的格局太小了。

    翅膀硬了。李维奇才说了半句,就反应过来,警惕的看向他,道: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点,元奇能有多大的格局?

    默然半晌,解修元神情异常认真的道:大掌柜,您认为我会不会害泰昌?

    不会!李维奇想都没想,脱口便道,他太了解解修元的秉性和品行,在他之前,这小子虽然换了两个东家,却从来不做有损前任东家的事情,更别说他对这小子还算有些恩情,而且相处的也很是融洽。

    少东家不是经商之才。解修元直言不讳的道:把泰昌入股元奇吧。

    李维奇听的一呆,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没有吭声,解修元说出这话,显然不是开玩笑,什么少东家不是经商之才,纯粹是托词,东伙分权,山西票号有例子在眼前,重点在后面这句,为什么要让泰昌入股元奇?元奇的格局究竟有多大?

    半晌,他才开口道: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泰昌凝聚了李家三代人的心血,我知道您舍不得,但还是请您慎重考虑一下。解修元缓声道:李家子孙,泰昌上下都会终身感激您的这个决定。

    听他将话说的如此之重,李维奇直觉的堵的慌,怒道:你就不能说明白点?

    解修元长叹了一声,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

    谁知道那元奇是不是兔子的尾巴?

    那您先观观风色。解修元拱了拱手,转身出了房间。

    下午四点,钱庄开始封账,易知足一身轻松的出了元奇总号的大门,才刚走下台阶,一顶青布小轿便在他身前落下,一个小厮满脸是笑的迎上来道:易公子,我家少爷请你去赴宴。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面生的紧,正待询问,那小厮已是低声道:榕青园。

    榕青园,苏梦蝶?易知足是真不愿意这个时候去见苏梦蝶,苏梦蝶是元奇的股东,他可不想被缠住说元奇的事情,当即含笑道:回去转告你家少爷,元奇新开张,没完没了的应酬和会议,稍待两日,得暇我就过去。

    话才落音,又一顶青布小轿在后面落下,一个小厮上前道:易公子。

    易知足一眼就认出是严世宽跟前的小厮,当即点头道:知道了。说着对榕青园的小厮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迅速的钻进了后面的小轿。

    启轿后,他也懒的多问,严世宽请他,无非是喝酒和喝花酒这两种,他也正想放松放松,悠悠晃晃中,他不知不觉就眯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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