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巨鳄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塞外流云
听的这一问,肃顺不由的暗松了口气,连忙道:皇上,除了皇太后之外还有皇太妃。顿了顿,他接着道:为了保证大阿哥成年之后能顺利亲政,皇上还须明确,十年之后,废除钤印制度。
听的这话,咸丰脸上露出一丝赞许之色,如此一来,这钤印制度算是完善了,有这制度不仅能确保大权不会旁落,还能保证载淳成年之后顺利亲政,这段时间一直困扰着他的难题得以解决,他顿觉轻松不少。
略微沉吟,他才缓声道:历来权臣皆无善终,朕特意起复奕訢,便是希望你们能够相互制衡,也是希望他能为你分怨分谤。
顿了顿,他接着道:卿为宗潢疏属,不论是整饬吏治还是推行新政,皆勇于任事,果断敢为,治事严刻,铁面无私,也正因为如此,树敌过多,为怨谤所集,咎过所归。
朕还指着你辅佐载淳,既不愿你为权臣难得善终,亦不愿你成为朝野上下众矢之的,难以自处,奕訢身为载淳皇叔,能为你分担不少谤怨。
听的这话,肃顺眼圈一红,哽咽出声,连连叩首道:皇上知遇之恩,奴才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粉身碎骨皇上且少耗心神静心修养,还有康复的机会,奴才。
见他哭出声来,咸丰心里也难受的紧,他怕伤神,当即轻声道:不要难过,仔细听着,凡事皆不可操之过急,施政尤其如此,整饬吏治,可以从严治官从严治政从严治国,但变法革新,须的循序渐进。
圣祖当年有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变法革新尤其如此,咱们大清与西洋各国在历史文化宗教习俗礼仪风俗等各方面都有着巨大的差异,不能一味的效仿西洋,朕不反对变法革新,但若是载淳即位,则维护朝局稳定是首要之务。
咸丰说的很慢,似乎很是吃力,肃顺早已止住悲声,用袖头揩干眼泪,仔细听旨,待的咸丰说完,他连忙叩首道:奴才谨遵皇上圣谕。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咸丰也感觉十分疲惫,当即轻声道:朕乏了跪安罢。
肃顺红着眼圈出了寝殿,回到值房里独自坐着发呆,他是真没想到,咸丰起复奕訢竟然是出于这个打算,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处境和所受的委屈咸丰都一一记在心里,心里不由的百感交集。
仔细的回想了与咸丰的奏对之后,他怕忘记,索来纸笔,将一些紧要的话语记录下来,待他搁笔,一个太监来报,恭亲王进宫了。
这个时候才来,肃顺腹诽了一句,才吩咐道:去打探一下,寝宫里是什么情况。
不多时,太监快步前来回复,皇上睡着了。
恭亲王奕訢穿着一身朝服,浑身上下收拾的极为利落,进宫之后就径直奔养心殿而来,西陵距离京师二百多里,他轻骑简从一路换马不换人,紧赶慢赶也是下半夜才抵达京师外,有与恭候他多时的曾国藩谈了半宿,一夜没合眼,天亮城门一开,他就急急赶进宫来。
才到养心殿门外,就见肃顺快步迎了出来,待其见礼之后,他就急忙问道:皇上病情如何?
暂时已稳定下来,不过,不容乐观。肃顺道:恭王怕是得等候片刻,皇上一早起身,如今又睡着了。说着,他伸手礼请,恭王请——。
进的值房,待的奉上茶水,肃顺屛退一众人等,缓声将这两日的情况捡着能说的都细细说了一遍,奕訢听的很仔细,他大致确定了两点,咸丰的情况确实很严重,甚至连咸丰自己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再则,就是懿贵妃的事,咸丰似乎已经动心,不得不说那个钤印制度确实是个好法子,不仅能确保年幼新君不被架空,还能确保其顺利亲政,咸丰没理由不采纳。
默然半晌,他才压低道:钤印制度着实不凡,不过,以皇上的秉性,怕是不会你们绝情,再则,懿贵妃颇有心机也擅长些小手段,这几年也笼络了些人,定然有人帮她说话。
这是指皇后会帮那拉氏说话?肃顺不由的一呆,迟疑了下,他才道:这事即便是点到为止,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风险再大也得极力促成这事。奕訢沉声道:易国城既说她有可能祸乱朝政,咱们就不能存有丝毫侥幸,新君即位,你必是辅臣,且有可能是辅臣之首,这事不只是关乎你的荣辱,而是关乎你的身家性命。
真当我是吓大的?肃顺心里暗自冷笑,王爷就如此相信易国城之言?
奕訢哂笑道:你在南洋海军厮混了几年,与易国城相交十余载,却是一点不了解他。顿了顿,他接着道:易国城素来不喜也不屑用阴谋手段,行事素来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为何这次要如此急迫的借咱们的手除掉她?
你再想想,易国城六年前就提醒惠亲王,要防范女**国,是为什么?这是先埋下伏笔!为今日除掉懿贵妃埋下的伏笔,为什么易国城在六年之前就一心要除掉她?穆章阿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也没见他如此刻意针对。
还有,你对易知足指挥的几场大战可有研究?从组建元奇团练开始,易知足就未曾一败,在我看来,不完全是依仗武器优良,更重要的是料敌先机,他似乎总能准确的判断对手的作战计划。
就说最典型的几战,第一次英夷入侵,英军舰队攻打江宁,一头钻进了他布置好的陷阱,第二次,英法四国登陆天津,他同样是料敌先知,还有元奇在西北的扩张,克里米亚战争的爆发和结果,他几年前就能预判,并且不惜全力备战。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元奇上下,哪个不是视他若天人,对于这事,我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一旦那拉氏被尊为皇太后,大清上下怕是无人能动她,我想这也是易国城急于除掉她的原因。
听他如此一分析,肃顺脸上的神情也凝重起来,略微沉吟,他才道: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今早我才跟皇上提及,恭王觐见之时若是又提,皇上难免不会多心,先观望一下,也不急于这一两日。
奕訢点了点头,道:暂且观望一下也好,不过,这事得给易国城知会一声。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看过电报,易知足微微皱起了眉头,懿贵妃身为载淳生母,咸丰有可能难下决心,这早在他预料之中,是以他才让肃顺特意点明这个中的厉害,却没想到依然还是这个结果。
观望?他随手摸出翡翠烟嘴点了支香烟,就算咸丰病情得以稳定,可一旦动了怜悯之情,以后想再起杀念就难了,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懿贵妃又是唯一为他诞下子嗣的妃子,可说是有大功在身,事后哪能还再狠的下心。
他长长的吐出一股烟雾,这咸丰虽说不象当那样反复无常,但在女人这方面却终究是硬不起心肠,是再逼迫咸丰?还是让肃顺奕訢另想法子?
必须得乘着那拉氏没成为皇太后值之前将她除掉,一俟其被尊为皇太后,再想要动她,可就千难万难了,就算是咸丰只给一枚印章,交由皇后钮祜禄氏掌管,他也同样是放心不下,那拉氏的心机手腕应该不是钮祜禄氏能媲美的。
对于宫内的情况他可谓是一点不清楚,但他清楚,就算是肃顺奕訢手眼通天,在没有咸丰默许的情况下,也极难除掉懿贵妃,更何况这懿贵妃本身就不是善茬。
沉吟良久,他才提笔写下一行电文,玉座珠帘五十春,临朝三度抱冲人。大清绵延五十亡,三代帝王为傀儡。
写好之后,他没交给曹根生,而是又考虑了一阵,他倒是想直接以举兵造反威胁来着,却又担心激怒咸丰,美利坚内战正酣,这个时候国内爆发战争实是极为不智,再则,动辄以举兵为威胁,以后元奇与朝廷的关系也难处理,这件事情还达不到以举兵威胁的地步。
京师通讯可恢复了?易知足轻声问道。
回大掌柜,已经恢复。曹根生连忙道:城门也开了,不禁出入。
好。易知足颌首道:加密,直接发给军机处。
京师,紫禁城,养心殿,养心门外值房。
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忙的走到门口,一眼瞥见奕訢,连忙躬身道:恭王爷,皇上叫进。
奕訢连忙起身整理了下冠袍这才举步出门,咸丰一觉好睡,醒后又传膳,进膳后又歇息了小半个时辰,临近晌午这才宣他觐见,他在值房里左一杯茶右一杯茶,喝的都有些饿了。
咸丰依然半卧在塌上,待的奕訢请安见礼,在塌前跪下,他才稍稍坐起身,心情有些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六弟,兄弟两人争夺储位,虽未上演康熙末年那样惊心动魄同室操戈兄弟相残的悲剧,但彼此间的明争暗斗却是不少。
他即位之后,兄弟俩的关系也并不和睦,终究因为康慈皇太后的封号而反目,他最终让奕訢率领使团出访西洋,使团回国之后,因为要与英法等西洋强国密切合作,奕訢擅长外务,热衷兴办工厂,积极倡导效仿西洋,逐步得到他的重用,但对于奕訢的防范之心,他始终没有消减过。
这也是咸丰在察觉自己患上痨病之后,就毫不迟疑的将奕訢打发去西陵守陵的原因,即便他采纳了彭蕴章的建议,召奕訢回京并复其督办大臣之职,以达到牵制肃顺等人平衡朝局和应对元奇这个大敌的目的,他心里多少仍有些抵触。
沉默了一阵,他才轻叹了一声,不无感慨的道:时间过的可真快,朕有时想起与六弟一起在上书房读书时的光景,仿佛就在昨日。
听的这话,奕訢颇有些意外,他着实没想到咸丰居然会发出如此感慨,他连忙叩首道:皇上春秋正盛,悉心调养,必能康复。
话没说完,就听的身后有太监禀报道:皇上,肃顺在外求见,说是有急务。
急务?眼下还能有什么急务?咸丰迟疑了下,才道:让他进来。
肃顺有些惶恐的进来,见礼后直趋塌前双手高举,皇上,上海来的急电。
上海来的急电?咸丰接过电报一看,神情登时变的异常冷峻,看了肃顺一眼,道:这是什么意思?
肃顺情知瞒不过,连忙老老实实的道:回皇上,钤印制度以及奴才那番话,皆是出自易知足。
咸丰听的一楞,挥手屛退太监,这才压低声音道:懿贵妃与易知足有旧隙?
肃顺迟疑了下,这事他不敢信口开河,奕訢却道:回皇上,这事臣弟调查过,易知足与那拉氏一族素无交集,更无仇怨。
这事你也知道?咸丰有些愕然。
是。奕訢毫不迟疑的道,他虽然不知道易知足的电报上写的什么,但他知道,这是难得机会,早在六年前,载淳满月时,当时五叔在时间,易知足就曾提醒他,须的防范女子祸国。
绵愉也知道这事?咸丰沉吟了下才道:宣他进来。
肃顺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去吩咐,咸丰将电报丢在奕訢面前,你也看看。
玉座珠帘五十春,临朝三度抱冲人。大清绵延五十亡,三代帝王为傀儡。奕訢看的暗自好笑,易知足这也太瞎扯了,稍一沉吟,他才轻声道:皇上,易知足断然不可能再活五十岁。
什么意思?咸丰一转念就反应过来,易知足既说大清绵延五十亡,也就是说元奇在易知足有生之年不会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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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四章 沉住气
这也未免太牵强了,因为这句话就能断言易知足不会起兵造反?咸丰显然是不相信的,不过,他对于易知足也着实是抱有极大的侥幸,以元奇的实力,易知足既不举兵作乱,也未割据称王,极不符合常理,也难免他不心存侥幸。
虽说奕訢这话有点牵强,但想想也不无道理,易知足是道光元年出生,已经是不惑之年,自然不可能再活五十年,更为重要的是,易知足已经是不惑之年,在完全有实力有机会的情况下却一直没有举兵,反过来说,是不是意味着他确实没有做乱为祸之心?
略微沉吟,他语气平稳的道:接着说。
皇上。奕訢缓声道:易知足的预见能力惊人,这是毋庸置疑之事,暂且抛开这点不说,易知足与懿贵妃素不相识,亦无仇怨,懿贵妃既不能威胁元奇,更无法威胁到易知足,他为何非要置懿贵妃于死地?这完全是出于公心!
通过这件事可以一窥易知足的心思,他希望朝局稳定,换而言之,元奇不会作乱为患,至少在目前是如此。臣弟窃以为,朝廷如果能够主动缓和与元奇的关系,易知足可能终其一生都未必会反,从这份电文来看,他是希望大清国诈长存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咸丰,易知足这份电文虽然过分,但却是出于公心,难能可贵的是他能有这个态度!想到这里,他暗自长松了口气,这些年来,元奇就象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安排身后事,他最担心的也是元奇。
转而,他又想到易知足的预见能力确实惊人,尤其是在部署西北方略的时候,他印象极为深刻,大清能在西北扩张的如此顺手,全赖其准确的预判,津京之战也是如此,英法四国等于是被易知足牵着鼻子一步步拉进津京这个包围圈的。
不过,那些事情都能说的通,懿贵妃这事却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他指了指电报,奕訢连忙将电报呈了上去。
玉座珠帘五十春,临朝三度抱冲人。大清绵延五十亡,三代帝王为傀儡。这意思很明白,是指女主临朝五十年,三立幼君,导致大清在他之后只延续了五十年就覆亡。
肃顺折返回来后跪在奕訢身后,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沉声道:皇上,珠帘临朝,五十年内,三立幼君,这种事情绝不允许发生,即便是一丝可能,也必须杜绝。
奕訢跟着磕头道:皇上,为着大清江山社稷,宁可枉杀,错杀,也务必永绝后患,臣弟恳祈皇上慎决。
这是在逼宫呐!咸丰心头有些恼怒,他还没死,这就逼着他杀自己的贵妃,自己死后,留下孤儿寡母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欺负?他冷冷的看了一眼低伏在地上的两人,紧呡着嘴没吭声。
房间里气氛一瞬间就凝重起来,奕訢肃顺登时有若芒刺在背,极度不安,就在这时,绵愉进了寝殿,跪下道:臣绵愉恭请皇上圣安。站起身,他才察觉殿里气氛不对,心里不由的警惕了几分,连忙趋步上前,与奕訢跪在了一排。
咸丰沉默了一阵,才道:将电报与他看。
一看电报,绵愉不由的暗暗叫苦,这事他无论如何是脱不了干系的,咸丰若是震怒,他们仨怕是一个也讨不了好,他不由的暗自埋怨易知足,有必要将事情弄到如此毫无斡旋的地步吗?咸丰病情明显好转,就不能徐徐图之?
他心知这事不能隐瞒,当即摘下顶戴放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头,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听的是载淳满月之时,易知足就善意的提醒,咸丰也是大为震惊,半晌才闷声道:这事你为何不报?
绵愉登时一脸的苦涩,报?怎么报?懿贵妃才诞下大阿哥,正得宠,他要敢如实禀报,这会怕是坟头的草都老高了,他连忙磕头道:臣最该万死。
听的这话,奕訢和肃顺两人却是心头一松,咸丰这语气明显是松动了,奕訢不敢迟疑,连忙道:当年汉武帝立储,便是立子杀母,后世对此褒多贬少,再则,朝廷也须的照拂易知足的颜面,这封电报直接发送的军机处,怕是瞒不住。
他话没说透,但咸丰明白,若是不杀懿贵妃,元奇与朝廷的关系必然会恶化,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会激化易知足举兵造反,他若不想给儿子留下一个无法收拾的局面,就必须牺牲掉懿贵妃。
实则在早上肃顺献上钤印制度时,他就起了除掉懿贵妃的念头,但却下不了决心,倒不是顾念夫妻之情,而是不忍儿子载淳跟自己一样,从小就失去亲娘,如今看来,却是没法保了,到了这个地步,留下懿贵妃,必然是后患无穷。
沉默了一阵,他才轻声道:拟旨,懿贵妃那拉氏违背祖制,妄议朝政着赐死。说完这到谕旨,他似乎也轻松不少,他很清楚自己的性子,知道这事不能犹豫,也不能拖延,否则就会动摇。
叫来总管太监用印之后,咸丰沉吟了下,才道:奕訢肃顺,随行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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