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来这边。」
我顺着声音望去。那时的妹妹也是留着一头短发,和现在相比,身子更加娇
小,声音也更加稚嫩。她艰难地抱着一本厚重的书籍。我抬头,发现她的前方的
书架上离地约两米高处有一个空缺。
「哥哥,帮我把这本书放回去,可以吗?」
「当然。」我小跑过去,从妹妹手里接过书,攀上一旁的梯子,很快就把书
放回原位。我跳下来,打量着妹妹的公主裙和小皮鞋,称赞道:「你今天打扮得
真好看。」
「是吗?」妹妹显得很高兴,「谢谢哥哥。芸姐姐也这么说呢。」
「绫芸?她到了吗?她现在在哪儿?」
妹妹扑哧一笑:「哥哥还真是心急。芸姐姐刚才帮我把这本书从上面拿下来
后,就走进深处看别的书了。如果哥哥真找不到,可以喊她的名字。」
「你这条意见还真不错。」我假装听不懂她的挖苦,「那我先去找她啦。」
「等等,哥哥,蹲下来。」
「怎么?」
「你照做就是了。」
我不明所以,按她的话半蹲着。她从口袋中掏出一把袖珍梳子,将我翘起的
头发压平,又为我整理衣领,最后拍拍我的肩膀:「可以了,快去吧。」
「谢谢妹妹。」我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接着又开始奔跑。我这才意识到
自己西装革履的打扮。
我虽然喜欢读书,但始终畏惧图书馆,原因就是儿时经常在家中图书馆里迷
路形成了阴影。妹妹和我不一样,对图书馆的道路驾轻就熟,因此总是要我在图
书馆里陪她玩捉迷藏。她可能没意识到我缺失的并非空间感,而是对晦暗、陈旧
和霉味的抗性。我生怕自己会迷失其中。
而现在,我忧虑的事似乎已成为现实。我绕着那些书架转了一圈又一圈,见
到了妹妹一次又一次,偏偏就是没找到赵绫芸。妹妹一开始还只是用好奇的眼神
看着我,到后来甚至不再掩饰,少见地放声大笑。
「哥哥。」妹妹花枝乱颤,「都说了,实在不行大声喊嘛。」
「我不要。」
「哥哥还真是倔脾气。」妹妹下一句压低了声音,却又故意说得能让我听见,
「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本来想还击,但想到妹妹还帮我整理仪容,就只好压下脾气,装作没听见,
继续转圈。每一条通路,每一架梯子,甚至连每一个书架的顶端我都看了,就是
没有赵绫芸的影子。我回到妹妹身边,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阿蓉,绫芸她是
不是根本就不在这里。」
「在哦。」
「别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我说的是实话。」妹妹毫不客气地回瞪我,「芸姐姐一
直都在这里。哥哥才应该反思自己,你为什么找不到她?」
「我已经尽力了。」我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哪里我都看过了。绫芸又不是
忍者,又不会缩骨神功,她能藏的地方我全都看过了,她没藏的地方我也全都看
过了,全都找不到。她肯定不在这儿。」
「是吗?这就是哥哥的结论?」妹妹板着脸,「但我说她就在这儿。不信,
你就喊她的名字,然后道歉,向我和芸姐姐道歉。」
「好。」我立刻大声喊道,「赵绫芸,你在哪儿?你能听见吗?快出来吧,
我找不到你。」
我喊得很大声,整个图书馆都回荡着我的声音,赵绫芸不可能听不见,然而
我没有等到回应。于是我抱着双臂,语气中略带责备:「你看,阿蓉,错的是你。」
「真的吗?」
「你到这时还要坚持撒谎?」
「不,我没撒谎。」
我没想到妹妹会这样,正要训斥,身后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是的,她没说谎。小羊,我没有藏起来,只是从你进图书馆开始,就一直
跟在你身后,你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我,但你始终没有回头。你为什么不回头呢?」
我正要回头,但赵绫芸从我身后走到我前面。我没有给自己回头的机会,于
是她也不会给。她今天打扮得光彩照人。我知道,她是为我打扮的,然而此时此
刻,我能得到的只有她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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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就从梦中醒来。我想起来,这是五年前的事,是后来一连串痛苦事
件的最初预兆。那时的惨痛到现在已被磨灭,可事件的余波到现在仍影响着我和
赵绫芸的生活。我抬起手臂,打量着妹妹踢出的淤青。与躺在特护病房时相比,
我多了几圈头上的绷带。
窗帘拉着,从外面透进橙色的阳光。这是又一个日落时分,看来我至少昏迷
了一天。我喉咙干得和夸父的差不多。我大声地喊赵绫芸的名字,不一会儿,就
听见卧室门开的声音。赵绫芸捧着一杯水端到我嘴边,解释道:「这是我给你冲
的葡萄糖水,还加了一点盐。味道可能有些奇怪,你忍一忍喝下去吧。」
我感激地点点头,接过水杯,压抑自己气吞山河的**,慢慢啜饮,耳畔是
赵绫芸的埋怨:「事情的经过我听蓉儿和唐诗说了,你有什么怨气,我也替你骂
了,应该比你自己骂得还狠。你就原谅她们,好吗?」
「我睡了多久?」我不想直接答应她。
「44个小时。昨天和今天上午蓉儿各来了一趟,帮你打了吊瓶,还有换药。
她的眼泪哗啦啦掉。」
「那诗兰呢?」
「你知道唐诗的脾气。她没来,还叫我告诉你,让你记住还欠她自作聪明
的罪状,病好了再受罚。」
「芸姐呢?芸姐有什么想说?」
她几秒后才开口:「招惹茜殿下,你真的活腻了吗?」
赵绫芸留着披肩发,与编着长度异常夸张的麻花辫的唐诗兰和每天都对着镜
子修剪发尾的妹妹相比,显然朴素很多。她的穿着风格也与走英姿飒爽路线的唐
诗兰和走活泼可爱路线的妹妹截然不同。作为极少出门的宅女,她习惯穿睡裙,
除非有除妹妹以外的客人登门拜访。她喜欢戴着黑色的眼镜框,据说是会显得成
熟,一开始给我的感觉很别扭,现在虽然看惯了,但我还是喜欢她从前的审美。
「这两天有什么事发生吗?」我装作忽视她的担忧,「我是说关于茜殿下和
夏伯爵的事。」
「没有,目前风平浪静。」赵绫芸接过我喝空的水杯,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不过我不认为你能在大事发生前恢复健康。」
「我也没这样指望。」尽管妹妹给我上的药很有效果,但我还是疼得龇牙咧
嘴。
「我给你煮了粥,等一下端过来。」赵绫芸看了眼床头摆着的闹钟,「今晚
有校董事会的例会,我要出门,走之前我会再给你泡一杯葡萄糖水的。夜壶就放
在床边,你一低头就看得到。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摇摇头,看着赵绫芸站起来,闭上眼睛。大约二十分钟后,我听见家门锁
上的声音。现在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搁在过去,我会去浴室寻找赵绫芸换
下来未洗的内衣,将头深埋其中,享受着她的味道聊以自慰。她很讨厌我这么做,
所以我不敢抱侥幸心理,总是小心行事,以免被她发现。
我的这种变态行为持续了几个月,唐诗兰就给我上了贞操带。我不知道这中
间是否有关联,抑或只是巧合。由于赵绫芸总是待在家里,其实我没有多少这样
的良机。她的鞋只有两双,一双白色的夹趾凉鞋热的时候穿,一双黑色的运动鞋
冷的时候穿,前者留不下味道,后者的款式不好看,再加上她很少穿它们,尽管
是三年前买的,到现在都可以直接摆到店里当新品卖,连点灰尘我都没机会舔。
粥又稀又淡,我虽然清楚自己的胃现在只能接受这个,但还是难以下咽,祈
祷着赵绫芸能赶快回来。就在这时,我听见外面传来了家门打开的声音。我挣扎
着起身看了眼闹钟,才刚到晚上七点半。难道是因为我,她请假早退回来了?
背后的卧室门也打开了。脚步声干脆利落,彰显着雷厉风行。我的心中一阵
酸楚,但面上只能露出微笑,对高挑的来人问候道:「诗兰大人好,您怎么会来
的?」
「主人探望自己的奴隶,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一点都不想再听到「天经地义」这个词了。
「您就这么滥用职权闯进芸姐的家,想过被她发现的后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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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呢?」唐诗兰微笑道,「校董事会的例会
向来都是从晚上七点一直开到十点。我九点钟就溜走,还会被她逮个正着?」
她拉开背包的拉链,从中掏出一沓用订书机订好的a4纸大小的资料:「你
这里有能上锁的抽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