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蝇尸海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苍鹰见瞒不过去,当下也不骗她,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悲叹道:“什么皇子皇帝,他眼下身份,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孩子罢了。这尊贵身份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令他深陷险境之中,即便我和李大哥费心照看,可一路上连续遇到波折,终于沦·落到这般绝境,小盛他真是可怜。”
李书秀身子发颤,双手扯了扯胸前衣衫,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经历的往事,不免同病相怜,对小盛极为怜惜,悠悠说道:“难怪你们先前叫他陛下,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苍鹰搔搔脑袋,道:“我这人也是太不靠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激动起来,当真是口无遮拦。”
李书秀轻笑一声,答道:“可不是吗?”她倚在阳台栏杆上,深深呼吸,叹道:“苍鹰兄弟,咱们别急着回去,成么?”
苍鹰忙道:“可小盛他们。。。。”
李书秀说道:“那殿堂之中并无机关,而扎木勒所走的道路也无法绕回殿堂,我留下的包裹中还有些干粮,他们也不至于挨饿,其实他们的处境要比我们安全得多。”
苍鹰犹豫片刻,无奈说道:“既然姑娘如此肯定,在下悉听尊便。”
李书秀在阳台上坐了下来,仰起俏脸,望着黑夜,问道:“苍鹰兄弟,你今年多大?”
苍鹰用手指抵住眉心,苦苦思索,终于答道:“我这人年岁混乱,好似活了二十岁,又好似活了几百年。”
李书秀笑道:“不许胡说,你要是活了几百年,那岂不是成了妖怪啦?”
苍鹰眼中满是苍凉,叹道:“姑娘说的不错。”
李书秀说道:“咱们都这么熟了,按照哈萨克的习俗,你年纪比我大了四岁,我该叫你苍鹰大哥,你该叫我阿秀。”
苍鹰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拉普兄弟口中说的阿秀就是你,他怎地不知道你便是阿秀?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李书秀想起拉普,心中涌起忧伤,她说道:“我随养父养母来到塞外,他们两位老人家陆续死在蒙古恶人手上,我被居住在哈萨克村落的爷爷收养,从此就住在村子里。在偶然之中,我遇上了拉普,我俩非常要好,他会捉一些小鸟小动物来给我玩,我会编织最美丽的花环和围巾给他,也会唱最好听的汉族曲子给他听。但他是哈萨克中最勇敢和高强的男孩儿,他父亲是村里最著名的勇士,他很快就和村子里最美丽的哈萨克女孩儿订了亲。我。。。。我从此就再也没见过他,他也因此以为我死了。”
苍鹰听她语气惆怅哀婉,似乎深深这段情缘纠缠,笑道:“这也寻常不过,谁没有年轻犯傻的时候?我遇到过好多英雄好汉,无论武功多么高明,战场上多么勇猛,最终却栽在女人手上,死在争风吃醋的打斗之中。这情之为物,自古便为一道难关。”
李书秀听他说的轻巧,沉默半饷,又道:“后来蒙古人来到哈萨克村落之中搜寻我,那些哈萨克人将我藏起来,终于躲过了搜捕,但我知道再也不能连累他们,于是爷爷便带着我离开了村子,想找一处隐秘的地方隐居起来。谁知半路上遇到蒙古人追杀,我爷爷为了救我,也惨死在蒙古人刀下,我本已经被蒙古人逮住,但我师父碰巧路过,将我救了下来。他将我带回他的住处,传授我武艺,抚养我至今。”
说到此处,想起爷爷的恩情,心中哀恸,情难自已,泪水扑扑而下。
苍鹰却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听了她的话,心下反而生疑,大声问:“阿秀姑娘,为何蒙古人铁了心思要捉你?”
李书秀擦擦眼泪,哽咽道:“因为。。。。因为他们想捉住我,用我来威胁我父亲投降。”
苍鹰咦了一声,问道:“姑娘的父亲是。。。。。。”
李书秀神色楚楚可怜,眼中却满是骄傲的光芒,她轻声道:“他叫李庭芝,是宋朝的兵马大元帅,他与蒙古人交战数十年,忠肝义胆,誓死不降。”
苍鹰刹那间跳的老高,只觉得热血沸腾,心神激荡,嘴里哇哇乱叫,手舞足蹈了片刻,一下子将李书秀抱住,就仿佛她是天上掉下的宝贝一般,他大声嚷道:“你是李庭芝将军的女儿?你当真是李庭芝将军的女儿?”
李书秀被他一抱,也觉得神魂颠倒,心底感动莫名,她点点头,从衣衫里翻出一块金色吊坠,苍鹰一瞧,只见那是一块仿制的军令牌,上书“书香剑女,秀命平安——李祥甫”。
苍鹰握住军令牌,双手颤抖不休,大声道:“没错,我认得这字样,李祥甫,那正是李将军的称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李书秀哭笑着说:“苍鹰大哥,你认识爹爹么?”
苍鹰高声嚷道:“我曾随李将军死守扬州,他最终被蒙古人俘虏处死,我则无耻的苟活下来,这两年来,我没一天不愧疚自责,恨自己胆怯懦弱,居然没有追随李将军一同赴死。谁知今天老天爷保佑,居然让我碰上了你!”
李书秀自也听到父亲的死讯,虽然她自幼与父亲分离,但父女亲情却不曾稍减,听苍鹰一提,立时伤心欲绝,又默默的流下泪来。
苍鹰突然捧起她的脸,全神贯注的注视一番,喜道:“没错,我见过你,阿秀!我见过你。几年之前,扬州城外,当李将军为了保护你,委托下属将送你走的时候,我确实见到过你。”
李书秀顷刻间明白过来,她惊喜说道:“我也见到过你啊,难怪我觉得你脸熟,原来咱们早就打过照面了。”
苍鹰激动至极,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猛然站起身来,抽出长剑,呼地一声,剑光宛若星芒,长剑如龙腾般从空中划过,当剑刃划破空气之时,剑尖微微发颤,发出悠长的清响。
李书秀笑了起来,脸上犹带着泪痕,灿若朝霞,美若朝露。
他手腕一翻,长剑收回,一牵一引,剑尖随身起舞,但见他招式癫狂,姿势大开大合,只攻不守,势若风火,随着他长剑破风,居然发出动听的音调,宛若在吹着羌笛一般。
李书秀又惊又喜,暗想:他并非单单在舞剑,而是在奏曲呢。
只听悲壮优美的声音从苍鹰手中传出,曲折悠扬,在空中回荡萦绕,令人黯然神伤,又令人心神迷醉。
苍鹰剑招变幻,时而如狡兽暴骇,时而如骏马奔腾,时而如天降花雨,时而如流风回雪。而随着他长剑舞动,剑尖发出的声调也随之交替起伏,时而如猿啼,时而如鹤唳,时而如豹吼,时而如鹰啸,笛不如此般婉转,箫不及其声悠远,他这以剑奏乐之法,当真是神乎其神,超凡脱俗。
李书秀被他剑音所迷,聆听片刻,忍不住放声歌唱起来,她唱的是草原上的一首天铃鸟的曲子,乃是她小时候与拉普在野外玩耍所唱的歌,她歌喉曼妙,当真如同在天际翱翔的天铃鸟在歌唱,那声音渐渐融入苍鹰的剑音之中,相辅相成,配合的天衣无缝。
两人沉迷在这歌声乐曲之中,心中喜悦,渐入物我两忘的境界,过了许久,李书秀先前受到内伤,此时伤痛复发,呼吸不畅,不禁咳嗽起来,如此一来,苍鹰连忙停止舞剑,扶住李书秀,匆忙问道:“阿秀姑娘,你伤势如何?”他见自己卖弄功夫,竟惹得阿秀受伤,神色惶恐,仿佛犯了弥天大罪一般。
李书秀笑道:“真对不住,这么一打岔,咱们这曲子也被打断啦。”
苍鹰哈哈大笑,说道:“阿秀姑娘说什么话来,今后日子长得很,咱们若要演奏曲子,还怕找不到机会么?”
李书秀心中一动,问:“今后日子长得很?”
苍鹰拍着她的肩膀,喜滋滋的说道:“阿秀姑娘,我好不容易与你碰面,从今往后,你是甩不掉我苍鹰啦。你若要留在大漠,我便扮成牧民保护你。你若要返回故乡,我自然也义不容辞的侍卫在你左右。”
李书秀高兴至极,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妥,她问道:“那小盛。。。那皇上该怎么办呢?”
苍鹰说道:“咱们从这迷宫出去之后,我带着他找到接头人,那接头人神通广大,而且忠心耿耿,值得信赖,有他照顾小盛,我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啦。”
李书秀心中甜蜜,情不自禁的说道:“其实咱们可以一同陪着小盛,他要去哪儿,咱们便一同去哪儿。”
苍鹰点点头,自然而然的说道:“在下全听阿秀姑娘的命令,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就在两人敞开心扉,互诉衷肠的时候,苍鹰忽然眼神迷离,顷刻间沉默不语。阿秀问道:“苍鹰大哥,怎么了?”
苍鹰不答,只是遥望着远方,他见到在纯白的月光之下,一个如鬼魅般的黑影从天而降,在他面前幻化成型,那黑影双眸闪着红光,神色麻木,慢慢站到他身旁,在他耳畔呢喃低语。
那是乌鸦,除他之外,谁都瞧不见的乌鸦。
苍鹰暗叹一声,微微颔首,目光渐渐变得空洞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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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飘零苦海
苍鹰忽然沉寂,神情冷漠,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但李书秀仍沉浸在故友重逢般的喜悦中,丝毫未察觉他身上的变化。
苍鹰说道:“阿秀姑娘,你可知我为何叫做苍鹰?”
阿秀认真思索,摇头笑道:“我猜不到,是不是因为你眼神敏锐,轻功了得?”
苍鹰淡淡的说:“我原先被朋友唤作苍蝇,但我的恩师收留我之后,觉得苍蝇这名字实在不雅,故而改名为苍鹰。”
阿秀好奇的问道:“那些人也太坏啦。为什么你最早会被叫做苍蝇呢?”
苍鹰道:”我母亲怀孕之时,恰巧有一群土匪冲入村庄,将我母亲杀死,在下乃是在尸骸中出生,我母亲在临死前的一刻将我产下。我村子里再没有旁人活下来,唯有我侥幸逃过一劫。后来我被路过的军队救起,他们中有一位军·妓好心将我留下,由于我出生尸堆之间,故而他们称我为蛆虫,等我稍稍长大一些,便称我为苍蝇。”
阿秀听得头皮发麻,眼中浮现出惊恐的神色,她黯然说道:“苍鹰哥哥,你的身世真是悲惨。”
苍鹰微微昂首,手中长剑一转,发出一声美妙的声音,他说道:“我刚刚施展的那套剑法,乃是我在无穷无尽的厮杀中自行创出,我称之为蛆蝇尸海剑。”
阿秀万万没料到这剑法精妙至斯,却有这般惨绝人寰的名字,想想苍鹰的过去,不禁替他伤心。她站起身来,抱住苍鹰手臂,将脑袋贴在他肩膀上,柔声说道:“苍鹰哥哥,过去的都过去啦,苍蝇也好,苍鹰也罢,你千万不要在为此挂怀。”
苍鹰轻轻退开一步,从她怀中脱身而出,说道:“阿秀姑娘,你可知道我这剑法,为何能发出种种音色?”
阿秀见他问得郑重,不禁认真回思他方才的举动,她想:是他招式巧妙么?是他内力深厚么?不对,他舞剑之时,有两招方位截然不同,却发出了一模一样的声音,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思考良久,抬眼望着苍鹰,皱眉苦笑,怯怯的说道:“是因为你手中的长剑与夜风相触,从而发出的声响对么?”
苍鹰露出赞许之色,说道:“姑娘悟性奇高,在下衷心钦佩。姑娘所言不错,在下长剑御风而动,故而能发出宫商之音。但这世上的风千变万化,捉摸不定,若是要熟练掌握这剑法,需要全神贯注,凝神定灵,排除一切杂念,令知觉变得敏锐异常,随后方能寻找应对的法门。”
此时恰巧一阵冷风吹来,他手中长剑急刺几招,全数发出同样的声音,李书秀仔细观察,知道他每一剑的手法皆不尽相同,有时用力猛恶,有时轻若柳拂,有时飘若落叶,有时又宛若虎踞龙盘,当真是随风而起,不拘一格。
苍鹰又道:“自从我创出剑法开始,又花了许多年时光加以完善补足,即便在周围无风之时,我将内力附在剑上,令剑尖发出轻微震颤,亦能够发出种种声响,与有风之时别无二致。”说罢他长剑竖起,纹丝不动,但李书秀却惊呼一声,见到他长剑的末端正在发出难以察觉的震动,幅度极小,速度极快,声音有如琴弦拨动一般。
李书秀由衷赞叹道:“苍鹰哥哥,你还夸我悟性好呢?你自己才是真正的了不起,你这般运用内力,当真出神入化。”
苍鹰点了点头,还剑入鞘,说道:“我这门剑法,需得要千锤百炼,走不得半点捷径。若是想不通其中诀窍,又不经过长年累月的苦练,即使是稀世罕见的天才,也无法练成这门功夫。但若非练武奇才,纵使痛下苦功,也无法掌握这灵动剑诀。”说着双眼盯着李书秀,流露出期待的光芒。
李书秀突然领悟过来,问道:“你是要我学习这门剑法?”
苍鹰点了点头,说道:“阿秀姑娘,你我此番重逢,在下心中喜悦,实难用言语表达,可偏偏在下身无长物,没有什么礼物送你,唯有这毕生苦练的剑招,算得上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武学。在下这就将这门剑法的口诀传授于你,今后你行走天下的时候,若能用得上这门‘蛆蝇尸海剑’,那便是在下此生最高兴的事。”
他这几句话发自肺腑,李书秀听得感动异常,当下连声道谢,苍鹰便将蛆蝇尸海剑的剑诀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这蛆蝇尸海剑最关键的一步,便是修习一门独特心法,在作战时驱除杂念,令全身感知放大数倍,令耳清目明,令触感敏锐至极,便是鼻中嗅觉也得派上用场,随后才能使出其中的神妙剑诀。
李书秀心怀感激,苦心记忆,细细思索,遇上困惑之处便出言请教。苍鹰非但不着恼,反而面露喜色,不遗余力的一一回答她所问之事,李书秀天资极高,于武学中的许多道理感悟颇深,于剑法的关键之处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这般反反复复的教授了三个时辰,她总算将这门剑法牢牢记住。
苍鹰极为满意,说道:“我这‘蛆蝇尸海剑’与其说这是一门剑法,不如说这乃是一门剑诀,这剑诀共有两层境界,第一层境界乃是随机应变的道理,将吹拂来的风当做敌人的攻势,随后潜心应对,步步争先,力争取胜之机。第二层境界便是巧运内力,以不变应万变,以求剑招精准,出剑沉稳有力,令敌人的剑招有如溪流入海,悄然无踪。你若将我这蛆蝇尸海剑融入你师父传授的剑招之中,假以时日,定能威力倍增。”
李书秀又将他这剑法回味了一遍,隐隐觉得深不可测,博大精深,其中似乎隐藏着无穷威力。他以此剑法迎风挥舞,居然剑发乐音,尤胜于琴瑟箫筝,招式妙至巅毫,若是与敌人相斗,岂不是大占上风?她心中惊叹万分:苍鹰兄弟年纪轻轻,居然能创出这般旷古未有的神妙剑法,我与他相比,当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但在她欣喜赞许之余,不免又觉得有些失落——原本两人正在谈天叙旧,大有柔情蜜意,两情相悦的势头,可谁知这‘苍鹰哥哥’忽然鬼迷心窍,变得极为不解风情,偏偏要岔开话题,先是谈论自己凄惨身世,随后又传授给她一门名称残忍的剑法,虽然他是一片好心,但却着实大煞风景。
她仔细想想,忍不住哑然失笑,无奈的大摇其头。
苍鹰如何知道她心中的百转千回,神情肃然,说道:“阿秀姑娘,你若再无别的疑问,咱们这便返回大堂吧。”
李书秀点了点头,重新化妆一番,恢复成男子的妆容,引着苍鹰从楼台处一路向下,穿过数条走廊,开启一扇暗门,沿着一条绳梯垂直向下,落地之后,两人四下一瞧,发觉恰好回到了那大堂之中。
李麟洪首先见到两人,惊喜交加,不由得大呼小叫,赵盛一阵风似的冲上来,扑入苍鹰怀里,哭喊道:“苍鹰哥哥,小盛想你想的好苦!”
玄镜此时已然缓过气来,见到两人,精神一振,问道:“二位,可曾找到那人?”
李书秀无奈摇头,叹道:“那人狡猾得很,走了一条乃蛮王的逃生密道,咱们无论如何追不到他,只能从另外的方向绕了回来。”
九和郡主忽然若有所思,神秘笑道:“李姑娘,你洗过澡了?”
李书秀顿时双颊绯红,慌忙说道:“我。。。。我见到一处泉水,便顺便擦拭了一番。”朝苍鹰望了一眼,又道:“他。。。当时并不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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