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第二百零九章 小千世界
    由异域邪神一事,常晋对自己泥洹宫内神印更多了几分猜测,很可能是上古异宝,弥足珍贵。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当然明白,是以常晋同样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手摁宝剑,反问道：“贫道只是路过此城,自问没有得罪过吴灵伯,更没有得罪你们释家僧人。为什么生出杀心？可否给个缘由？”既然对方把他认定成道人,常晋也不想辩驳,索性以贫道相称,省了不少事。

    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满脑子郁闷,不知为什么平白惹来祸端。

    “哼,你这道人还想要什么缘由？数百年前释道之争,你们道院卑鄙无耻,动用世俗之力捣毁寺庙,杀戮僧人,灭我道统。如今被困法阵当中,反倒要什么理由,可笑”那神像投影顿了顿,再次开口道,“你若肯皈依释祖,便饶你一命,否则,贫僧这就度化你”

    听对方提起数百年前释家灭亡旧事,常晋知道今日的局面没有缓和的可能。当即仗剑而立道：“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我倒想领教一下,释家法阵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好,贫僧这就满足你的要求”神像微微一笑,随即彻底被云气遮挡住,隐藏了踪迹。

    常晋只感觉到眼前景色一变,四面全部被千百各色光点环绕,好像周天星辰一般,星星点点悬浮于虚空当中。

    “幻象？”他放开自己的神识,朝那些光点延伸而去。

    神识刚附着在光点之上,常晋立刻就觉察到不妙。这光点仿佛粘胶一般,具有极强的吸附力,神识刚刚靠近,就被光点缠绕其上。等他将神识收回时,那些光点竟然融入其中,根本摆脱不掉。

    “这是释家的法念？”常晋以前读过的释家典籍不少,其中大毗婆沙论曾经提到过。所谓法念,就是释家僧人修炼出的念头神通,可以用来度化敌人。常人坠入法念当中,神识就会陷入种种幻象,在不知不觉中陨落。

    “九十刹那为一念,一念中,一刹那经九百生灭;乃至色,一切法亦如是。”常晋当时看到此节,心中甚是好奇,如今遇到,自然不会错过。

    有神印相助,常晋想要破除这些法念轻易而居,不过他此刻却想凭借自身的力量体验一回。是以常晋又分出一道神识于神印当中,以防不测,随即将外放的念头收回。

    却说那种种法念进入泥洹宫中,迅速开始凝聚,幻化成一个青面獠牙,身高三丈有余的鬼物,此物火红色的头发,脑门处长有一只碧眼,,闪着幽光,看上去极为恐怖。

    没等常晋看个明白,对方已经手持钢鞭照着他的神魂打去。

    “哼,原来这法念和道家的观想类似,都是神识幻化而成,说什么‘一刹那经九百生灭,,纯粹是故弄玄虚。若是自己没有猜错,眼前此物就是夜叉鬼

    夜叉原本乃是鬼物,勇健暴恶,能食人,据说后来被释祖度化,成为护法之神,列为天龙八部众之一。

    见对方手持钢鞭打来,常晋忙运起十二重楼观想经,再分出数道神识,凝聚成一个影子。似道非道,似儒非儒,手持宝剑,模样和常晋极为相像。这神念显化之法,却是进入真仙之境就有的神通。

    神识微动,照例一剑,已经将攻击而来的夜叉刺穿。

    这夜叉躯体撕碎,重新化作几道法念,就要逃出泥洹宫,却被真文追赶附着其上,化成碎片,继而神一扫,吸取而去,再无一丝痕迹。

    “嗯……”此刻法阵当中,七宝道人突然之间躯体微震,眉目间流出数点血丝。几乎同时,他的大手急忙捏成不动明王印,一尊佛陀出现在泥洹宫中,丝丝青光迸射,才让神识稳定下来。

    “师弟,怎么了？”见他有异,旁边僧人急声问道。

    “这道人果然厉害,瞬间破了我的夜叉王法念,差点遭到反噬”七宝僧人有些骇然的回答。接着他不甘心道：“且让我再试一次,看此人到底是何境界

    说完,就见那神像重新开始结印,无数法念再次侵入道人泥洹宫内。

    法念在泥洹宫中一滚,幻化出一个三头六臂,血红眼睛,黑青面孔的魔王

    对方血红的眼眶中喷着烈火,阵阵腥臭散发出来。常晋只看了一眼,那道神识就有些飘摇。

    “这次又是什么,修罗王吗？”看到此魔王的形状,常晋想起释家八部天龙里的的护法天神修罗王。

    传说此护法三头六臂,面相丑恶,凶猛好斗,遇敌战斗时,可召唤出三千修罗众。

    不等对方有所动作,常晋神念微动,幻化出的虚影仗剑而出,划出一道玄之又玄的剑光,照着修罗王的一颗头颅斩去。

    生死关口,修罗王面孔狰狞的怒吼一声,一股惨烈的杀气从体内弥漫出来,手中武器猛然向前阻挡。

    “呛”武器相击,直震得两个虚影纷纷摇晃,修罗王倒飞出去。

    没等他站稳,常晋神识又是一剑穿刺而上。

    处在对方泥洹宫中,修罗王没有法念源源不断补充,刚才那一击凝聚的躯体已经是勉强维持。如今根本抵挡不住,被一剑穿心,躯体顿时寸寸破碎,化成碎片,被神印吸收净化而去。

    幸亏此次七宝僧人心中已有准备,感受到自己法念被灭,立刻摆出不动明王印将神识稳定下来。

    “这中土道人体内不知道是什么异宝,我的法念被斩杀后,无一丝逃出,根本窥探不到他的根基所在。”七宝僧人咬牙切齿开口道。

    剩余几名同伴透过神像看向道人,此人仗剑而立,整个身体都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笼罩。即使他们有六道金刚法阵加持,也看不清对方根基。

    长眉僧人查看片刻,叹息一声开口道：“道门享用中土气运数百年,其中不知道搜罗了多少大气运的弟子。看来我先前猜测没错,此人必是道家的核心弟子,才有如此神通。单此一人,就要我们几人全力应对,把他拖入小千世界吧。”

    这话一落,剩余僧人个个脸色有些难堪。他们原本以为,有六道金刚法阵加持,想要在阵中度化此人轻易而居,现在看来要费一番功夫。稍后即使能将此人度化,六人战一,却也坠了释家的名头。

    长眉僧人微闭双目,面容肃穆,手掌翻转,一个古朴的木鱼出现在面前,轻敲一下,报了声佛号,开始念诵起经文。

    只见随着那经文念出,面前虚空片片光彩开始涌动,在光彩当中,隐约浮现出数道真文。念了一段经文,长眉僧人原本白静的脸庞上变得潮红,额头上也多了几丝皱纹,开始明显转老,身体摇摇欲坠。

    “师兄,接下来我来吧。”旁边的僧人见状,右手覆于右膝,指头触地,凝结降魔印,此印乃是释祖成道时所结的印相。

    结印刚刚完成,僧人身下立刻涌出一朵金莲,将他托出三尺多高。此人同样念出一段经文,随即那金莲支持不住,化为虚无。

    见状,第三名僧人开始接口。

    六位僧人,配合非常默契,每人念出一段经文,便有数道释家真文出现在虚空当中。

    到最后,这些真文凝聚在一起,宛若莲花状。其中云气沸腾,梵音袅袅,大有惑神之意。

    六位僧人对视一眼,齐齐唱了声佛号,迅速结印。

    真文轰然炸开,一尊释祖法相现出形来。但见释祖盘坐在莲花盘上,双手仰放下腹前,右手置于左手上,两拇指的指端相接,结出法界定印。

    随着僧人将灵力注入,那释祖的法相越发清晰,最后周身被金光笼罩,耀眼之极。

    在释祖身后的光环中,天、人、修罗王、恶鬼等等六道之物尽显其中,亦真亦幻,将芸芸众生都囊括其中,让人不由生出顶礼膜拜的心思。

    大千世界,包罗万象,以他们目前的境界根本无法显化出来,是以只能结出一小千世界,将那道人拖入其中度化。

    常晋看到这方世界的神像突然合六为一,也微微有些惊愕。虚空中,仿佛有人丢入一粒看不见的石子,阵阵波纹荡漾出去,突然有种难以描述的东西在迅速形成,宛如鸿蒙分化,万物生成。

    没等他看明白,就感觉整个人置身于沼泽当中,几乎无法动身,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同时,一股巨大的威压瞬息落下,将他的神识碾个粉碎。

    下一刻,常晋就好像被狂风垂落的树枝,刹那间坠入黑暗。

    大脑昏昏沉沉,他勉力睁开眼睛。

    “哥哥,你醒了？”小小欢喜的脸庞出现在常晋面前。

    “我……这是在哪里？”常晋艰难的扭动脑袋,朝四周看去。黄土坯墙,腐朽的房梁,带着破洞的屋顶。

    “你在家里边呀,”小小回答了一句,跟着关切道：“哥哥,你以后可不能再乱说话了,那个郭神婆,我们惹不起……”

    “嗯”常晋点点头,眼前的一切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这些事情好似正在发生,却又像是幻境。

    他急忙闭上眼睛,神识随之而动。

    不好觉察到不妙,常晋瞬间将神识融入大印。头顶金色虚影煌煌,照天透地,整个神识才重新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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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三千六百个法念
    “释家法相,果然不容小觑,我只看了一眼就被其俘获。幸亏有神印庇护,否则神识迷失在这股浩瀚无边的法念当中,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感觉刚才自己只是一刹那恍惚,头顶气运就消失了一成,常晋吓一大跳,不敢再有丝毫分神。

    “又让这道人逃脱了吗？”常晋神识刚挣脱束缚,就被操纵法阵的几名僧人感知,他们手上结印飞快,刹那间虚空中又升起无边无际的漩涡,将常晋陷入其中。

    看到头顶的满天星辰,常晋下意识以为自己又坠入幻象,急忙用神印真文一扫,却发现眼前没有丝毫改变,“不是幻象？那就是空间结界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刚从异域邪神的神域中脱困而出,又陷入释家结界当中。有了先前经历,常晋并没有恐慌,而是凝神看着不远处那尊释祖神像。有神印真文护身,自己倒也不怕神识迷失而不自知。

    但见那丈二金身突然大手成印,抬起照着常晋头顶直接拍下。

    手掌有磨盘大小,其上纹理清晰可见,常晋抬头看去,发现纹理中竟然隐隐浮现出山川河流。高山耸峙,碧水滔滔,并非徒具形态,而是将山河灵力融入其中。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片大地轰然落下,接下来就是山崩地裂。

    这样的加持,完全是天威之力。磅礴浩大,乌云密布,浊浪排空,滚滚滔滔,席卷,根本无法抵挡。

    恍惚间,常晋脑海中浮现出孙猴子被压五指山的情境。

    相距还有十几丈远,他就感觉自己头顶的气运长柱开始摇摇欲坠,躯体仿佛被冻结束缚在那里,根本无法移动。常晋手持剑柄想要举起应对,只感觉往日这柄与心灵相通的宝剑似有万钧之力,根本无法举起。

    孙猴子被压五指,并非不想逃开,而是不能。在这种境地下,常晋根本生不出逃脱大掌印的心思。能做的,就是不断凝聚周身灵力。

    “叮”在无边的压迫当中,宝剑终于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声。常晋双脚踏地,四肢百骸间灵气疯狂涌动,手持宝剑,咬牙刺出。

    一剑破万法,这柄宝剑下不知斩杀多少邪神鬼物,才有今日的凛然气度,才有如此傲意怎么可能连反抗都没有就束手就擒。

    但见那剑芒在虚空中划了个弧度,艰难刺向释祖大手印。

    刹那间,这大手印似乎又变成无边的地府,浓浓的雾气中无数冤魂鬼物蜂拥而下。

    常晋处在其中,宛如风雨中飘摇的树叶,随时都可能被垂落。

    但是他没有丝毫退缩,在铺天盖地的威压下,手中长剑急速舞动,剑芒层层叠加,数十道真文附着其上,发出尖锐的嗡鸣声。

    这一刻,整个虚空似乎都静止了。随即风云变色。

    宝剑带着斩杀天地万物的恢弘气势刺出,剑光所过之处,巍巍高山,滔滔大河,铺天盖地的黑雾,凄凄惨惨的鬼物,全部被斩成碎片,而后被神印虚影吸入,席卷一空。

    “噗”操纵法阵的僧人齐齐吐了一口鲜血。这小千世界他们只能勉力显化出来,如今全力一击,其中的释祖法相受损,自然会引起反噬。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风险越大,收获越多。

    常晋此刻能够清晰感应到神印的变化,其中气流以一种玄奥的轨迹运转着,将刚刚吸纳的释家法力一一净化。

    随后只觉得泥洹宫中一明,已经数枚真文从大印中浮现而出,飘荡其上。

    常晋放出神识在真文上,无数释家法门奥义随之在神识中流淌,深邃、神秘,和道家传承大不相同。

    “如是九山、八海、一日月、四洲、六欲天、上覆以初禅三天,为一小世界。”

    “集一千小世界,上覆以二禅三天,为一小千世界。”

    “集一千小千世界,上覆以三禅三天,为一中千世界。集一千中千世界,上覆以四禅九天,及四空天,为一大千世界……”

    随着那道道真文被常晋神识融汇,释家奥义的精髓也出现在脑海中。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所谓神域,或者结界、阵法等等,说到底都是另辟一方空间。这空间大如上边所属,自称小千世界,而后集齐一千,可为中千世界,释家最高为三千大千世界。

    “百亿须弥山,百亿日月,名为三千大千世界。如是十方恒河沙三千大千世界,是名为一释世界,是中更无余释,实一释祖。”

    “每一小世界,其形式皆同,中央有须弥山,透过大海,矗立在地轮上,地轮之下为金轮,再下为水轮,再下为风轮,风轮之外便是虚空……如是九山八海、一日月、四大部洲、六欲天、上覆以初禅三天,为一小世界。”

    这些释家真文虽不完全,但常晋结合先前异域邪神身死时留下的冥土空进真文,却可以从两者之间领悟到几分小千世界的炼化方法。

    知晓其中的炼化方法,想要破除眼前法阵也不再困难。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持剑飞出,而是按耐下心,继续吸收其中的释家法力。

    那些僧人尚未发觉阵中异常,只是继续将灵力注入。释祖神像一转眼,变成了八臂模样,双手结印,羯磨智印、大日法界定印、弥陀力端定印,种种手印眼花缭乱。

    虚空当中无数法念凝聚成手印奔袭而来,每一次攻击,都有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常晋却始终稳如磐石,没有被打垮。知晓了运行规则,应对起来自然轻松无比。

    “这,这怎么回事儿？”一个僧人震惊的叫出声来。

    “小千世界,释祖法相,竟然无法度化此人,”七宝僧儿女也惊叫着,“头顶气运半分都没有被消磨”

    长眉僧人再也坐不住,低呼一声佛号,脸色晦暗道：“此子体内到底是何异宝,集我六人之力,却撼动不了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