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踏入这片土地,常晋立刻感觉到一股深邃黑暗、无与伦比的力量涌来。

    这背阴山虽然是阴气所化,但已经和冥土融为一体,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其内自然有冥土规则产生,可以算是天生的法宝。

    若是将这座背阴山炼化,估计冥土规则也可以领悟大半。

    当然这只是想想,即使进入地仙之境,在这股庞大的力量法则面前,他也感觉到自己像一只弱小的蚂蚁。

    能将这座千里阴山炼化的修道者,估计最少也是太乙之境。

    脚下土地散发着潮湿的腥臭味道,常晋走了一段用剑撩出一团泥土,只见上边丝丝黑气直冒,已经凝聚成真正的土壤,这就是阴土。对修道者来说,此土算是炼制法宝的一种珍贵材料。不过阴土对常晋无用,他只是看了看就丢掉

    行至半山腰,那邪祟阴气愈发浓烈,其中夹杂无数怨念,丝丝朝着身体侵蚀。先前陈长发曾经告诉他,这背阴山中藏有不少实力强大的鬼物,即使冥土的十殿阎王也不敢轻易招惹。

    常晋不敢大意,将灵力外放,罩住全身,手摁宝剑,随时应对意外。

    快到山顶时,那阴气愈发浓烈,死亡和沉沦之意汹涌而来。常晋当即神识进入大印当中,数道冥土真文浮现在头顶。

    那丝丝邪祟阴气靠近,立刻被消磨掉。

    等到达山顶,阴风浓烈,嘶啸声声,磨盘大的黑石被吹的七滚八落,涌动的黑雾中,无数鬼物在嘶啸。天空上方似乎开启一个黑幽幽的洞穴,莫可名状

    他在此地不敢停留,急忙迈步朝山下走去。

    或许是常晋好运,一直翻过大山,也没有遇到鬼物猛兽阻拦。

    又朝前走出数百里地,一条大河阻拦在面前。

    大河宽数百丈,河面雾气腾腾,黑云密布,河中黑色的水流滔滔,一浪高过一浪,惊天而起,又乍然崩散,飘散在空中,化为邪祟阴气。

    这就是冥河,据说此河的源头是黄泉血海,那异域邪神正是通过此河源头的某处缝隙来到这方世界。

    渡过此河,就距离阴阳界就不远了。

    这河流内血污之气太重,常晋害怕将六角宝篮侵蚀,索性运起灵力护身,凌空而渡。

    刚至河心,前方突然泛起一道数丈方圆的浪花,滚滚河水倒流而上,形成十余丈高的浪花莲台,其上一个面相丑陋身披碧青鳞甲的妖物拦住去路。

    对方身高两丈,勃颈处挂着一连串漆黑的骷髅头,爪子上持一柄钢叉,猛然看上去和夜叉鬼很像。不过此妖物乃是肉身实体,并非阴气凝聚而成。

    冥土的妖物,莫非是黄泉血海中形成的？常晋心中微动,开口想要与之交流。哪知那妖物根本没有废话,直接挥动钢叉冲杀过来。

    此等妖物,常晋自然不惧,手起剑落,已经将之斩杀。

    等双脚踏上对面陆地,他扭头再看此河,只见河中心隐隐又翻出数道巨浪,其上幽光闪烁,显然是河流其他地方的妖物闻到气息赶来了。

    越背阴山,渡冥河,再向前就是鬼门关阴阳界。

    “罗酆地府鬼门关”站在这座巍巍大城前,看着城门上方那几个大字,常晋心中有些惶然。自己不知道在这冥土呆了多长时间,如今终于到最后一关。

    越过此处的封印,就可以返回阳世。

    这片地界虽然属于冥土,但已经是最外围,此地邪祟阴气要弱上不少,常晋担任通衢土地时,曾去过“幽门地府鬼门关”。

    虽说这两座鬼门关相隔甚远,但看到此城,也是倍感亲切。

    想过此关,必须有十殿阎王开具的冥土令符。不过常晋如今已经领悟不少地府真文,想要通过此处不难。

    他归家心切,不欲在此关城逗留,只是操纵六角宝篮越空而起,直朝关卡外边冲去。

    刚飞出十几丈远,冥冥中感觉自己好像触动了什么,仿佛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深入头颅,使劲向外拉扯着神魂,隐隐作疼。

    应该是阴阳界的封印感应到有人闯关,开始运转起来了。

    常晋祭起神印一扫,已经将那细线斩断。

    “轰……”伴随着隆隆雷声,虚空中突然出现几个磨盘大的真文,其上附着着九幽阴火,熊熊燃烧。远远观去,好似盛开的朵朵黑莲。

    此处鬼门关中那些阴兵见状,惊叫不已。这九幽阴火乃是十殿阎王提取冥土鬼魂阴火炼化,传说能够烧尽一切生灵。

    常晋处在半空,立刻感觉躯体仿佛被投入到炼钢炉,下一刻就要变成灰迹

    他想也不想,大印中净化而出的冥土真文飘然而出,金光闪耀,冲那九幽阴火而去。刹那间金光迸发,黢黑的九幽阴火竟然被冲撞散开,化作漫天火雨,落入鬼门关内。

    轰……又是一声阴雷响动,直接击打在常晋神识上

    他感觉此刻有无数恶鬼正撕扯着自己的神魂,想要把他撕成碎片。

    大印再显冥土真文,牢牢护住神魂前行,随即落下城头,已经来到鬼门关

    越过鬼门关,已经是处在阴阳界限当中。若是常晋仍为阳世土地,阴司中有通往地府的门户,他自可顺着地脉返回神域。

    修道者来往阴阳则要麻烦许多,需要在地脉中寻一法阵门户所在,而后才可以穿行。

    常晋仔细辨认了方向,沿着一条小道曲折而行。这一路上,同样有不少刚刚坠入地脉的鬼魂,甚至有些还带着腐朽肉身,散发着阵阵臭味。

    朝前奔走两三里路,再回头望去,发现鬼门关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灰蒙蒙一片。这情景,就好像是人站在山顶观云。

    见到那处法阵台所在,常晋深吸一口气,踏步走上。随即将体内灵气激发,法阵台上方多了一扇幽幽门户,步入门内,只觉得周围乱流滚滚,什么也看不清楚。

    等身形稳定下来,常晋感觉到一阵和煦的光芒铺面照来,身心暖洋洋的。

    “已经来到阳世”睁眼看清楚照在身上的阳光,常晋心头禁不住涌出喜意。在冥土中行走许久,天昏地暗。再看到阳光,有种说不出的享受。

    他站在原地感应了片刻,这才跃下法阵台。

    此处法阵设在山谷当中,周围绿树成荫,非常隐蔽。

    此刻白水河河神水府,小倩感应到自身气运有异,立刻闭眼推算,随即脸上充满喜意：“是公子,公子从冥土出来了我就知道,公子是大气运之人,肯定平安无事。斩杀那区区异域邪神,不在话下要通知白姑娘姐妹……”

    她口中的白姑娘姐妹,指的就是白素素和阿碧。当日白素素和阿碧同去琼山岛寻找常晋,结果遇到了燕赤霞。她们在岛上留守半月不见常晋出现,已经明白在这里多等无益。

    白素素姐妹想起常晋曾经讲过自己在通衢县时的经历,便商量着返回通衢县。没费多少功夫,她们就找到了小小,而后又和小倩有了联系。

    知道常晋并未死亡,只是被困冥土,白素素姐妹就在宅第中住了下来,如今已有大半年。

    这半年间,大燕王朝风起云涌,群魔乱舞,乱象纷纷。先有袁汝才攻破大梁城,再有高左贵杀官造反。如今天下十四州,各地王侯纷纷拥兵自立,称王称候,大燕王朝已经只是在名义上存活。

    这一切,常晋自然不知。他走出山谷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沿山道缓行。

    清风送爽,山鸟鸣音,清泉流淌,这山间的景色虽然很平常,常晋却欣赏的有滋有味。只有失去过,才知道珍惜,才发觉寻常事物的美好。

    等走出大山,眼前豁然开朗,常晋刚要仰天长啸。忽地扭头朝远处看去,只见十几里外一股浓烟冲天而起,似乎是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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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茫茫四顾惑道心
    待常晋凝神查看那处所在,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原来着火的地方是一座村庄,其上气运灰暗,中间浮现出浓烈的血光之气,显然是有人在行杀戮之事。

    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常晋双脚微动,急速奔走而下。十四五里的距离,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赶到。

    到了村外,只见火光熊熊,哭声阵阵,近百名歹人手持武器,正对着村中百姓砍杀掳掠。

    十几丈外,更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强盗,拽着一名年轻女子往柴草垛里拖,显然欲行歹事。

    那女子身体极力挣扎,口中哭喊不已,怎奈身单力薄,根本不是强盗的对手。

    “该死”常晋爆喝一声,手中宝剑飞奔挥出,剑光一闪穿过二三十丈远的距离,直接将强盗斩成两截。

    由于速度太快,那强盗尚未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刚要附身去解女子衣裙,忽然扑通一下,半截身子跌落在柴草堆中。

    他扭过头,难以置信看着四五尺外的半截躯体,跟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此等贼人,通通该杀。见到庄内惨状,常晋手下根本没有留情。一路过去,目光所及之处,那些正在肆虐的强盗统统伏诛。

    他的速度太快,村内强盗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等有一个强盗小头目注意到时,常晋剑下已经杀了四五十人。

    强盗小头目见到他手持宝剑,如同杀神一样收割着自己同伴的性命,急忙大喊大叫示警。

    随即他又组织起四五人,拿着武器冲杀过来。刚冲出一丈多远,就感觉眼前一道亮光闪过。

    这时,其他闻讯赶来的强盗看到了极其诡异血腥的一幕：只见前方几名手持武器大喊大叫奔走的同伴躯体毫无征兆分成两截。上半身连带头颅跌落在原地,双腿却喷着血泉朝前跑出几步,轰然倒在泥土当中。

    这些强盗被诡异的场景吓傻了,直到有人大叫一声“鬼呀”,他们才反应过来,急忙扭身朝相反方向逃去。

    常晋只一个窜身,已经拦住剩余强盗的去路。

    这些强盗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杀神已经重新出现在面前。此刻他们完全吓破胆子,跪在地上求饶起来：“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小的们是三大王手下……”

    若是这些人只是抢劫,常晋倒可以考虑留对方一条性命。他凝神朝这几人头顶看去,发现他们个个头顶邪祟怨气冲天,血光如柱,显然每个手中都有不少人命。

    当即冷哼一声道：“现在才知道后悔,晚了”

    不再有什么废话,手起剑落,了结掉最后几人的性命。

    刚灭掉这些强盗的魂魄,便有数道黑雾附着在头顶气运之上,盘旋不止,当中丝丝难以描述气息弥漫出来。

    常晋激起神印真文一扫,丝丝黑雾便被清除,再无一丝痕迹。这些强盗虽然该死,但他们毕竟是世俗百姓中的一员,同样受人道规则的庇护。常晋作为修道者将他们杀死,人道有所感应,自然会降下怨念反噬气运。

    关于人道规则对修道者的种种限制,如今进入地仙之境的常晋,理解更加透彻。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目的是好,手段却不可取,严格说已经算是于扰人道运行。

    人道规则无私无情,是为了保护弱小者而设。若是修道者都像他这般,对于世俗人类肆意砍杀,这方世界肯定会乱套。

    但处在刚才的境地中,如果看到了不处理,这更违背常晋的心意。

    强盗杀光,常晋记起来时曾经看到村外有一池塘,当即奔身返回,将六角宝篮祭起盛水,把那几间燃烧的房屋浇灭。

    “各位乡亲,抢劫的强盗全部被我杀死,你们没事了”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房子内有几名农人探出头打量,就朗声道。

    喊话时常晋运起灵力,声音虽然不大,却将整个村子都传遍。

    连喊了几声,见没有人回应,常晋扭头转身就要离开。哪知还没等动身,又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这位……仙人请留步”

    只见不远处一个颤巍巍的老汉被人扶了出来,到近前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老朽乃是李家村的村长,多谢仙人出手相助”

    “老丈快快请起”常晋忙上前一步,将老者扶起。

    跟着他又问道：“这些强人是从哪里来的,官府为什么不管？”

    “官府？前些日子三大王带着几百人攻破县城,在县里边烧杀抢夺,连县太爷差点都被他们杀了,最后还是城中大户组织人手抵抗,才把那些歹人赶出去。现在县太爷怕得要死,根本不敢派兵剿灭强盗我李家村地方偏僻,原本以为强盗不会找上门来,哪知道还是没有逃脱……”

    说着说着,老者失声痛哭起来。

    受他的感染,周围的农人呼天抢地声不断。

    听到老者断断续续的叙述,常晋心中惊骇不已。本以为这群强盗白日抢劫已经是胆大妄为,没曾想他们连县城都攻下了,还差点杀死县令。

    此等猖狂行径,难道说真的乱世将临吗？常晋被困在冥土近一年时间,根本不清楚大燕王朝十四州现在早已经是乱象纷纷。

    害怕三大王的手下再来,这些农人极力挽留常晋住下,但还是被拒绝掉。见实在留不住,他们又凑出几十两银子,同样被常晋拒绝。

    出了李家村,常晋按照农人所指的方向,直奔而去。

    沿途所见惨景,常晋心中愈发凄然。李家村的情况并非个例,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是几个村子上方都飘散着浓烈的邪祟怨气,村中很多人家门口挂着祭奠死者的白帐。

    数年前青华州洪大功叛乱时,常晋曾听说邢苏儿讲过,乱民所过之处,十室九空。但种种惨状并未亲眼所见,如今见眼前景象,心中杀意愈发浓烈。

    距离那处山寨还有四五里之遥,浓烈的血腥气息就扑面而来。灰黑怨气冲天而起。即使头顶朗朗白日,也无法将之驱散。

    等奔至近处,看到寨墙上悬挂的那些**的女子尸体后,常晋最后一丝怜悯也完全消失。这些强人从贼之初或许是不得已,但现在已经完全成了没有人性的畜生。

    “杀”他手持宝剑冲入山寨,但凡看到手下有人命的强盗,一剑了事。

    半个时辰后,除十几名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子,山寨内再无一个活人。

    给每位女子分上几两银子做盘缠,常晋挥手让她们离开。而后独自一人站在血淋淋的大殿内,摁剑四顾,心头茫然。

    凭自己如今的境界,救下一个凡人再轻松不过。面对即将到来的乱世,他却无能为力。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可以预料,接下来的日子里,想眼前这样的惨事还有很多。

    就算境界再高又如何,能救下十人,百人,甚至千人。可还有更多的百姓,自己又能如何？无法做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