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他犹记得,朱元昊最后再向自己感谢时,心中甚诚,一股赤气贯穿,直入神庙当中。随后朱元昊头顶气运不降反升,气象万千。白气腾腾,勃发出三尺多高,宛如沸腾的开水,周围数丈之内,尽是吉意。

    接着那白气化赤,当中似有活物,莫可名状。短短几个呼吸间,原本的赤气已经增加了数倍,当中还多了一丝青气。

    如此古怪的气运,常晋以前从未见过。

    细细想来,他突然惊觉,那冉冉升腾的云雾,看上去可不就像一条赤色大蛇在吐气吗？

    看来朱元昊本身是有大气运之人,只是一直在万山府中没有作为,此次离开府城,反倒有了机遇。

    如此看,这也正是自己心中得到示警的原因。

    朱元昊一事只是个小插曲,常晋略作歇息,便重新操控六角宝篮凌空。

    他的速度比上次要快上数倍,一路急赶,后半夜时,已经出现在通衢县上空不远处。

    赵守仁就任通衢县县令以来,平冤狱,兴农桑,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县域内人道气运煌煌,鬼神不可冲撞。

    来到通衢县域,常晋本想在县外落下,哪知等他看过通衢县城后,再次惊讶道：“只一年时间,通衢县人道气运也破败如斯？”

    如今通衢县上方汽运,和一年前截然不同。虽然仍是赤气弥漫,但其中却多了三分邪祟灰黑怨气。

    那赤白气息和灰黑怨气纠缠不休,笼罩整个县城。

    看样子这段时间,县城同样有大事发生,否则不会有这么多怨念滋生。

    原本以为外边大乱,至少通衢县还是一方净土,看来自己想当然。这天下乱局,通衢县也是其中一枚棋子,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反倒是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这几日所想之事,不由再次涌上心头。

    如今以他的身份,想要入世平息这纷乱世俗,已经不大可能。首先就是人道规则不许。

    自己只是杀了上百名强盗,就被人道降下警示。若是加入这乱世争龙当中,手下又会有多少人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改朝换代的大事。

    古往今来,和自己有相同想法,想要加入乱世争龙的修道者应该不少,常晋却从未听闻有成功者。

    连天下十四州道院,也只敢暗中筹划,而不是跑到台前赤身肉搏。

    道院若是想攫取新朝气运,直接参与争龙获得的利益最大,为什么不这么做。非不想,实不能矣。仙道超然物外,不沾世俗因果,其实也等于把自己排除在了人道世俗之外。有人道规则所限,道院一旦走到台前,于扰人道变迁,必遭反噬。

    乱世数百万百姓的生死怨力反噬,即使道院有香火念力维护,也承受不了

    自己真不知死活加入其中,凭借大印的庇护,肯定逃脱不过人道规则反噬

    时至今日,常晋早已经明白,泥洹宫内这枚神印最大的用处并非护主。而是演化天地仙神人三道变迁规则。简单说就是它可以将常晋修炼中对周围事物的所感所悟所想提炼,而后凝聚成真文法则。

    这大印上如今凝结的真文,神道连同仙道占了大半。人道真文,只有区区的几枚,想要用它来演化人道法则变迁,根本不可能。

    若是再给常晋几年时间,当一县或者一府的父母官,倒是有了这种阅历,定可以凝聚出更多的人道真文。

    可惜这是一个悖论,以他如今的境界,想要进入世俗为官,根本得不到人道认可。

    面对眼前这场变局,袖手旁观,又违背自己的心意。

    进亦忧退亦忧,这是常晋现在的矛盾心理。

    他到底不是大公无私的圣人,也没有拿自己生命与人道做赌注的心思。

    思来想去,此题无解。

    既然通衢县城气运衰退,常晋也没有在城外降落的打算,直接进入城内,用神识找到自家宅第所在,立刻有数道气息传来。

    小小、邢苏儿还没有睡,白素素阿碧也在？还有小倩……连屠义方也来了

    感受到几人的气息,常晋明白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回来的消息。至于是怎么知道的,这一点太好猜测,小倩时刻向他供奉香火念力,自己从冥土脱困,小倩肯定能够感应到。

    看来自己这么长时间不出现,惹他们担心了,所以守大半夜还没有睡去。

    等常晋从庭中落下,就看到几人涌上前来。

    “哥哥,”没等站稳,小小猛扑过来,在他怀中不住抽泣。

    爹娘早逝,哥哥是唯一的亲人,半年前听说哥哥失踪,小小担惊受怕不已,后来还是小倩劝说,才让她安了几分心。如今再见到哥哥,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常晋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把她扶起,跟着冲剩余几人打招呼：“素素,阿碧,还有小倩、屠兄你们都在？让你们担心了”

    “哼,也不知道你这家伙到底被困在什么地方,我姐姐可担心死了,从颍州一直找到南越州,再乘船横渡碧沙海,差点要和那个燕赤霞拼命。接着又来到通衢县……若是你过些日子再没有消息,姐姐就该拉着我进冥土找十殿阎王要人了……”阿碧明明是关心,但话到嘴里却有些不依不饶。

    “妹妹,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白素素抿嘴一笑,双目相顾,一切情谊尽在不言中。

    “确实是我不好,原本想着几个邪神妖人,想要铲除不在话下。谁知那邪神来自异域,可以通过法阵沟通冥土,我一时不查,就被拉入冥土当中。和那异域邪神相斗两三个月,最后侥幸将对方斩杀。接着横渡万里冥土,期间也有不少波折……”常晋简单把自己近一年来的经历讲述一遍,跟着再次道歉。

    “允升,这么说冥土种种变故你也清楚了？”闻言,屠义方眼中一亮。

    “嗯”常晋点点头,“冥土现在很乱,我稍后再与屠兄细说”

    ( 聊斋龙蛇  p:///4/4138/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路在何方
    说了一阵闲话,在常晋的建议下,小小才跟着邢苏儿回房睡觉。

    “屠兄,通衢县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方才从县城上方经过,发现城内邪祟怨气浓烈。”等小小和邢苏儿离开,场中只余下修士神灵,常晋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允升有所不知,你去岁外出游历不久,赵县令就被召回州城述职,而后通衢县又新来了一位县令。此人和赵县令大不相同,刚来通衢县就大肆加税,强征徭役,而后公然向城中商户索贿,如今惹得城中百姓怨声载道,民心不平,自有邪祟怨气产生。”

    “原来如此……”常晋闻言心中微微一叹。之前他已经有了猜测,如今算是得到证实。这等鱼肉百姓的贪官,在常晋不知人神仙三道法则界限之时,觉得一剑杀掉了事。现在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县令身负人道官府气运,纳治下数十万百姓气运为己用,和自己斩杀强盗完全是两码事儿,若是随意打杀,必遭反噬。

    除非对方闹得天怒人怨,民心背离,那时想要杀之,反噬才不会强烈。

    常晋如今平安归来,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天,屠义方和小倩又聊了几句闲话后,相继离开。

    那边阿碧也很有眼色,伸了个懒腰道：“我困了,要回去睡觉,你们聊吧。”这理由有些拙劣,作为一个鬼仙三转的修道者,几日不休不眠是常有的事

    没了外人,常晋一把抓住白素素的玉手,满脸歉意道：“素素,这次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只要你能平安过来就好。”白素素身体锁在情郎怀中,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幽幽道。

    两人交往虽有一年时间,但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短短半个月,以她的性子,原本做不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只是这次情郎遭遇大难,让她心理有了变化。修道百年,弹指一瞬,很多事情一晃而过,若是不加以珍惜,那便永远是去了

    两人坐在庭中低语,虽然聊的是一些简单琐事,却有说不出的甜蜜。

    直到天色通明,外边街道边的热闹起来,两人才分开。听说燕赤霞还在琼山岛上等候自己的消息,常晋忙飞鹤传讯与他,告知自己已经平安归来。

    再接着去王家村拜访王启年。王启年看到他时,慌忙揉了揉眼睛,跟着一把跑到跟前,兴奋地来了个拥抱。

    “清远兄,快点松开,我可没有龙阳之好”常晋忙道。

    “扯,谁要给你分桃断袖……”王启年哈哈大笑,“回来就好,允升你几个月未归,愚兄差点给你弄座衣冠冢祭拜……”

    见过王启年后,接下来几日过得平淡起来。常晋白天大多呆在院中闭门不出,到了晚上和屠义方、小倩等人聚在一起聊天。

    在他们面前常晋也没有隐瞒修为的心思,而是将自己进入地仙境界的经过全盘托出。

    几人听过后自然是赞叹连连,他们都没有想到常晋遇难之时还有这番奇遇,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不时有周围几州的消息传来。

    半月前袁汝才将前来投奔自己的乱民结成三十六营,自封为青华王,如今部下已经达到十多万人。

    颍州高左贵带领数千手下转战四府之地,将跟在后边追堵自己的三万多官兵活生生拖垮。如今颍州六府,可战兵力不到五万,再无力剿灭乱贼。

    为防止流民攻城略池,颍州境内的士绅豪强纷纷招募私兵自保。

    这其中,湖阳府唐家的唐征明开始崭露头角。

    两月前高左贵率众攻打湖阳府,唐征明带领自家招募来的三千私兵与城外设伏。流民攻城最紧张之时,唐征明突然率军从背后杀入,高左贵军一时大乱,落荒而逃。

    那一战,唐征明率军斩贼数千,声震颍州六府。

    唐征明应该就是上玄门选定的辅佐之人吧……回想起自己在湖阳府的经历,常晋已经肯定了几分。

    他甚至能够想到,这高左贵十有**也是上玄门在暗中支持。

    若不是高左贵作乱,唐征明又怎么可能趁乱而起。

    如今唐家三千私兵握在手中,可以说在这乱世争龙大局中已经领先了一步

    还有那袁汝才,应该也是王者先驱罢了。不到一年时间有如此大的声势,背后必然也有道院插手。

    徐州张存孟、汉南王大梁……

    常晋知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人道至理。即使后世地球上,也没有万世的王朝。大燕立国五百年,在这方世界已经算是长寿的朝代了,出现混乱乃至崩溃是正常的事情。

    可是有道院的参与,这事情又变得不正常起来。

    为了自身香火气运,道院派遣弟子入世助人争龙,根本是肆意妄为,不择手段,不管百姓死活。勿怪常晋这么想,主要是经历过渎水水君和来世尊者等事情,他实在难以对道院有什么好感。

    为一己私利,值天下苍生不顾,视大燕万民为猪狗,这就是道院。

    想着想着,常晋脸上表情愈发阴暗。

    “允升,你怎么了？”感应到情郎心情变化,白素素忙问道。

    “我没事”常晋勉强笑道。

    “不对,你心里肯定有事。告诉我好吗？自从你回来以后,虽然口中不说,却一直暗中叹息告诉我,我也许能帮你出出主意。”白素素也是聪慧之人,早觉察到情郎有些不对劲。她原本以为是在冥土呆久了的原因,过些日子就可以恢复。

    现在发现,他是被其他事情困扰。

    见白素素满脸关切看着自己,常晋心中一动,叹息道：“素素你应该知道,我未修道之前乃是一书生,心中也存着兼济天下的梦想。后来修道,总想着能力越大,到时候自然能为这方世界做的更多。

    可是一路走来,我发现自己离心中最初目标越来越远。我为地仙,却已经不容于人道,如今想做些什么,都无从下手。面对这纷纷乱世,煌煌人道,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 聊斋龙蛇  p:///4/4138/  )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朝顿悟得道
    说到最后,常晋已经有了几分沮丧之意。

    “允升,你不要想得太多了。”明白情郎心中的担忧,白素素幽幽劝道：“如今世俗间大乱,我们修道之人总能做些什么。就像渎水水君率众淹没万山府,允升不是一样亲身救人吗？”

    “不一样的”常晋摇了摇头：“眼前这乱世,名为天灾,实为**。如果不是道院暗中推波助澜,肆意妄为,局面也不至于恶劣到如此地步。”

    这方世界最底层的百姓和前世地球上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能够忍耐最大的苦难,如果不是实在生存不下去,绝对不会造反。

    要想让百姓能够生活下去,其实并不算难,常晋心中已有几分计划,其中之一就是那河神瓜。自从河神瓜在青山镇出现以来,短短一年时间,通衢县大部分农户已经开始种植。

    河神瓜刚从土里边刨出时亩产十五石,即使晒于、磨面,最少也可出产四石,就是四五百斤的产量,相比其他农作物要高出数倍不止,完全可以称为救命粮。

    而且河神瓜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对土地要求不高,无论是贫瘠的沙壤土还是山地荒坡,均可以种植。

    若是再过几年时间,河神瓜在大燕王朝流传开来,单此一项,便可让粮食增加数倍,相信那时百姓的日子绝对要好过许多。

    可惜没了机会,道院助人争龙,搅的世俗混乱纷纷。

    他如今想要插手,只感觉势单力薄,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姐夫,何必在这里怨天尤人？”这时,阿碧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她并非刻意偷听,而是从旁边路过,听到常晋有些沮丧的话语,忍不住咂咂嘴道,“我一直以为姐夫的性子百折不挠,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低头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阿碧,不要胡说。”白素素忙拉了妹妹一把。

    “我说错了吗,既然道院为这乱世的根源,那就把天下十四州道院通通灭掉了事。”

    “想要以一己之力挑动天下道门,谈何容易……”常晋又摇了摇头。

    “谁说你是一个人,有我姐姐,还有我,河神娘娘,屠义方……如果你想做些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的。如今修道者不融于人道,还有仙神二道可选

    当初若不是河神瓜,小倩又怎么会成为统领白水河的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