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仅仅鬼神一转若是先前没听屠义方所言,众人肯定心生鄙夷。在场诸位,哪个不是鬼神之境,甚至有两位,境界要比恩公神灵还要高出不少。

    只是现在他们却不作此想,能够在短短一月内提升到鬼神之境,速度实在匪夷所思,在场众神没有一个能够做到,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这恩公神灵,端的惊人

    而且对于神灵而言,境界并非唯一的评判标准。对方能够以鬼神之境斩杀通衢县土地和万山府城隍,定是另有依仗。

    在他们观察时,有一位老者走到近前,拱手行礼道：“小神王君义见过几位土地爷,我家老爷已在神域内设下酒宴,请各位随小神前往……”

    此神正是大王庄村神王君义,他先前向常晋俯首称臣。今日主上举行城隍就任大典,自然要负责招待。

    “几位,我们进去吧？”王彦朝着剩余土地问道,眼中闪动着莫可名状的光芒。

    “同去”李玄紧跟着点了点头,显然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一个神灵贸然道别家神域内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若是对方心存歹意,到时候自己无法借用神域内的神力,境界大跌,就只能任人宰割了。更何况,他们如今要面对的更是神秘莫测的恩公神灵。

    万幸来之前他们已经签下攻守同盟,等下稍有不对,众土地便联手杀出神域,量对方也无法阻拦。

    进庙时,众土地捏动法诀,便感觉眼前景物一变,一座庙宇显现在前方。庙宇以青砖铺地,巨木为柱,高达十余丈,看起来非常宏伟。

    此刻大殿外站着数名阴兵,个个身披黑甲,手持长枪,昂首站立,威风凛凛。

    看到这些阴兵,众人心中又一叹,恩公神灵果然有些根基,连手下都已经是人神三转。

    等进入殿内,他们发现殿内空间很大,长宽各有数丈。此刻已有不少神灵到来,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扭过头。

    新南县土地、乱石滩水神、紫玉山山神……都是熟人。大大小小的神灵加起来足有四五十位,场面浩大。当然这些神灵来到此处,并非是恩公神灵的面子,而是接受了白水娘娘的邀请。

    “原来是王兄、李贤弟还有通衢、唐川两位土地,你们都来了”没等王君义开口为互相介绍,殿内已有神灵开口。

    “见过廖公”王彦等人忙打招呼。廖公乃是新南县土地,在八县土地中资格最老,其余土地对他都存有一份敬意。

    众人之间虽然平时大都有交际,像这样聚在一起却属首次,也算难得的机遇。各路土地山神很快聚在一起,小声交谈起来。

    至于那些没有敕符的草头神,也三三两两结成圈子,小声打探恩公神灵的来处,言语间,多有不安。他们的境界,大多在人神之境,神域狭小,手下耳目封闭,对于神道变迁知之甚少。先前白水娘娘派人通知前来参加城隍就任大典,他们心中惶恐不已,却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赶来,生怕事后惹来白水娘娘怪罪。

    “乱世争龙,何其难也,不过半月时间,造化池已经数次显异示警。难道我玉清道真的失了人道眷顾吗？”此刻,玉清道师门后山,几个坤字辈道人看着造化池上方气运变换,口中叹息不已。

    “莫非是那潜龙作怪？”有道人推测道,“前几日坤阳师弟飞鹤传书,言及他曾查看那郭家嫡子根基,发现郭洪志气运大变,原本赤色,如今凝成青气,现幢幡状,当中隐有一丝金光。

    郭洪志只是一世家子弟,并无官职在身,乱世来临时有如此气运,显然不合常理。只是到底是否为潜龙,坤阳师弟也不能确认,特请求几位师兄弟一同前去东川府,探查对方气运。”

    修道者虽有感气秘法,使用时却限制颇多。若是寻常百姓,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即可探查对方的过往和将来。

    世俗间那些打卦算命的修士,大都有此神通。

    不过换成大气运之人,有人道暗中庇护,修道者虽可以探查,却无法做到细致入微。因此坤阳道人又给其他师兄弟传讯,让他们同去东川府,集合众人之力,以郭洪志鲜血为引,运起师门秘法激发体内隐藏气运,追根溯源。

    若是那郭洪志果真为潜龙,此次定无法隐匿龙气。

    “坤玉师弟原本率众弟子前去万山府斩杀恩公邪神,因为此事也只能压后了,又让那恩公邪神逃过一劫。”

    前两日玄洞师兄弟也有传讯,他们前往通衢县查找那恩公邪神的根基所在,得到的信息让人有些惊讶。

    对方竟然真是散修,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通衢县。在常家庄百姓叙述中,常晋并无任何特异之处,还有些书呆子气。只是三年前开始,常晋好似突然开了窍,跟随众人去山中猎杀白斑虎,得了不少赏银。在县试时高中案首,写下的诗词,连县令都拍手称赞。随后常晋远赴万山府参加府试,再次获得案首。就在不少人期盼他连中小三元,常晋却突然失踪,惹得众人为之惋惜。

    这次常晋失踪了一年多时间,直到两个多月前才返回通衢县。

    至于那白水娘娘的根基来源,众道人先前已知之甚详。当初青山镇河神向两岸百姓索取新娘,结果被修道者斩杀。而后白水娘娘登临神位,赐下河神瓜。也正因为此物,白水娘娘获得人道大功德,最后一统白水河百里水脉。

    从百姓口中,一仙一神似乎并无交集。众道人却不这么看,两人崛起时间相似,肯定有联系,只是那些凡夫俗子不知道罢了。

    河神娶亲时被救下的新娘邢苏儿,如今就住在常家,也能证明他们的猜测

    不过这一仙一神的关系,又让他们不解。那恩公神灵何德何能,竟然令河神对他称臣。

    再加上玄洞等人叙述,当初探查恩公庙上方气运,发现神识隐隐受到遮蔽于扰。如此推测,常晋境界肯定并非只是人神,否则他也不会轻易而举斩杀城隍魏远。

    若是任由其继续发展下去,万山府陆地水脉两处神灵,怕是都要受他们统治。更重要的是对方根本没有向玉清道供奉香火念力的打算。

    玉清道众人自然不可能看着万山府神道脱离掌控,商议之后,便打算率众将对方打下神坛。

    哪知刚要有行动,坤阳道人那边另有消息传来。

    伐山破庙之事,只能暂时搁置。

    “恩公邪神虽然重要,但确定潜龙所在乃是我玉清道首要任务,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只能如此了。”坤元道人回答道。

    常晋如果听到这些道人的对话,就明白为何玉清道没有派人来攻伐他。

    夜色越来越浓,恩公庙神域内,众神看着前方出现的神灵,议论声陡然平息下来。整个大殿内,落针可听。

    来人头顶青黄气运下垂,结成华盖,一举一动间,真水灵力自然汇聚,中间隐隐有河浪翻腾,玄之又玄。

    有如此神道气运者,万山府境内只有白水娘娘一个。

    小倩走到众人跟前,轻声道：“诸位有礼了”

    “见过白水娘娘……”

    “见过白水娘娘……”

    一时间,殿内应答声不断。人的名树的影,虽然有不少神灵并未见过小倩,但对方在殿内一站,就让人望而生畏,根本不敢说出过分的话语。

    “因我家公子欲登临城隍神位,特命小倩上门相邀,没有想到诸位挺给面子,都来了。”小倩顿了顿,又道。

    此言一出,不亚于殿内打了个惊天霹雳,直震得众神脑袋嗡嗡作响。

    白水娘娘竟然认恩公神灵为主,这怎么可能？

    不少神灵闻听此言,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但是他们很快醒悟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水娘娘自不会虚言。果然和先前猜想的一样,恩公神灵不是他们能够看透的。

    这时,台上又有了变化。

    只见一老者昂首在中间站定,对着台下朗声道：“诸位肃静……”

    这老者并非王君义,而是通衢县郑渠沟水神郑老。当初白水娘娘登临大典,就是由他主持,因此不少土地山神都熟悉。

    在郑老身后两侧,还站着几名阴兵,和先前殿外见到的一样,都是人神顶峰。

    郑老喊话完毕,目光投向下边各路神灵。整个殿内重新变得悄无声息。

    “吉时已到,请恩公神灵登临城隍神位”

    话音落地,有钟声响起,悠长深远,连响七下,震耳发聩。

    知道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常晋深吸一口气,迈步登上高台,在当中站定,目光飞快在台下扫视一遍,将众人的表情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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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惊喜来临
    为了今夜大典,常晋特意穿上神道冕服：梁冠、赤罗衣,腰挎宝剑。

    朝下看去,底下各路神灵泾渭分明。小倩领着手下众水神列成一队,站在左侧。中间是各处山神土地。

    至于那些不入流的草头神,则站在大殿靠后的位置。他们当中还有一熟人,就是跃马河内的水鬼王明堂。

    常晋参加府试前曾在皇甫南山家担任夫子,教授狐妖读书,和王明堂有过交集。他对此鬼印象不错,原本打算登临城隍神职后找对方叙旧,没有想到小倩把他也邀请来了。看王明堂头顶香火念力赤青,显然是离突破不远。

    王明堂此刻感受到常晋的目光,只是面带微笑,微微点头示意。

    大殿当中,大多数神灵也是第一次见到常晋,纷纷抬头探查。

    只见台上恩公神灵容光照人,意态从容,英姿出尘,全身凝聚着一层浓郁的青光,外放三尺有余,玄之又玄。更重要的是,那青气当中,隐隐有山川河流浮现,随着他的呼吸不断起伏。

    见此境况,不少神灵心中在大吃一惊。

    难怪对方敢强行登临城隍神位：只有对天地法则领悟到极深的境界,将之炼化成真文,方可融入神域当中显化。在场众神,无一可以做到这点。

    目光在众神脸上一扫而过,常晋顿了顿,朗声道：“……城隍受命于人道万民,掌管一府神域。职责所在,清邪祟、除怨气、决狱讼、德化民、送阴魂……凡此种种,方为神道要务。

    可惜那魏远登临城隍神职后只是索取香火念力,不知清理治下邪祟怨气,百姓所求,从未灵验,此乃无德也;如今万山府城鬼物冤魂滋生,连累人道气运大衰,此乃魏远无能也;肆意率兵攻打其他神灵,此无道也。

    无德无能无道,虽占据城隍神位,也不得人道认可。

    ……去岁渎水水君率众淹没万山府,沿途百姓落水无数,常某适逢其会,下水救人。时候得百姓信赖,立庙祭祀,如今已有一年有余。常某不才,愿登临城隍神位,清理邪祟鬼魅,还万山府神道一个清明。不知众位是否同意？

    话语出口,背后山川河流随之而动,丝丝香火念力融入其中,为其加持。

    台下神灵并无人开口应答,只是微低着头,互相张望。连屠义方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状,常晋心中不由一沉。他原本就没指望这些神灵完全出声同意,但只要有部分认可,这大典就可以进行下去。稍后再向人道祈愿,相信信奉恩公的百姓肯定会开口同意。如此,自己就可勉力登临神位。

    他相信凭自己的实力,不久就可以将神域完全,

    到时即使道院讨伐,也不怕。

    若是无人应答,自己这大典第一步就进行不下去了。

    那些土地山神原本就心存观望,如今见无人应答,自是不会主动开口,暗中窃喜不易。

    恩公神灵虽然深不可测,但没有得到道院敕封,就不能成为正神。若是拜了他,万一道院追究下来,该怎么办？

    如今这般,更好

    常晋刚要激起敕符,询问第二遍。突的远处一个声音传来：“小的乃是马家村村神马守才,拜见城隍老爷”

    此声音一出,众神面露惊愕,忙扭头看去。

    只见大殿后方,一身穿稠衣的老者毕恭毕敬跪倒在地。

    “小神王明堂,见过城隍老爷。”几乎是下一刻,又有声音响起。紧要关头,王明堂跪地叩拜支持。

    接连两个草头神跪拜,那声音仿佛会传染,一时间,殿后众神接二连三跪地。

    “小神张大郎……小神刘娘娘……拜见城隍老爷”

    随着他们认可,常晋头顶各色气运飞速凝聚,越来越浓,在头顶形成敕符状。不过那敕符并不完整,只是有个虚影。

    这些草头神境界较低,供奉香火念力大多只有一丝,但积少成多。十几人跪下,常晋能够清晰感应到自身气运大盛,这是得到神道认可的表现。

    见不再有神灵跪下,常晋吸了口气,喊出第二声：“吾今日欲登临城隍神位。汝等可有异议？”

    随着声音落下,身后的河流哗啦啦开始流动,旁边大山也开始不断增高。

    这时,恩公庙上方夜空,突然传来一声雷霆。

    “轰隆——”声音沉闷巨大,直接传入神域。众神只感觉头脑嗡嗡作响。再朝台上看时,发现神域上方又一道青光落下,注入恩公神灵头顶的敕符当中

    这道青光虽然窄小,却绵绵不绝。

    在众人眼中,恩公神灵的气运飞速增长,片刻头顶的彩云就有草席大小,丝丝垂下,宛如硕大的华盖,罩在敕符之上。

    人道降下的功德气运,怎么可能,恩公神灵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感受到青气当中的隐含的真文,不少神灵惊得合不拢嘴巴。

    作为神灵,只要保持治下清明,人道自会有功德降下,但大都是只降几丝。想眼前这种,绵绵不绝,他们还是首次见到。

    小倩倒不觉得稀奇,当初她向百姓推广河神瓜,也获得了人道垂青。

    垂青一词,在这方世界,不单单有重视之意,还有就是得人道眷顾,有青气功德降下。

    这说明,台上神灵有人道庇护。

    虚空刚刚有青气注入时,常晋也有些惊愕,不明白人道青气突然降下到底是为何。莫非是自己曾经斩杀异域邪神,又或者因为河神瓜一事？他心中疑问不少,此刻没办法深究,只好任由青气注入。

    看到青气降临,剩余那些犹豫的草头神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全部附身跪拜。

    不知不觉,常晋头顶那团云气已经多了一丝淡黄。

    大殿中央站立的土地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下跪。台上神灵头顶香火念力虽然煌煌,但敕符仍有大半残缺,说明并未融合。若是他们不同意对方登临城隍神位,这仪式就进行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