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周老爷子听闻此事也有些惊异，不过看对方每日尽心教书，待人彬彬有礼，言行谦恭，从未对自己显露恶意。他只当对方是有本事的人，所以也没有将之辞退，仍然客客气气招待。

    周老爷子有一女儿，年方十四，养在深闺，长得貌美如花。

    就在前几日，胡先生突然提出要娶对方为妻。

    周老爷子不知对方底细，哪里会同意这门婚事，当即开口拒绝。

    这让胡先生很是羞恼，便借故离去。

    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哪只就在昨日，突然有客人骑着毛驴登门拜访。此人五十多岁，气质文雅，直言要见周老爷。

    守门的家丁以为是自家老爷的旧友，急忙禀报。

    来人进了院内，才说自己受胡先生之托，今日登门来提亲的。

    周老爷子为了让对方死心，就推脱自家女儿早已经许配给别人家，一女不嫁二夫，实在爱莫能助。

    来人根本不信，直言对方睁眼说瞎话，令嫒明明待字闺中，并未许配人家。说完，再三请求。

    周老爷子连连摇头，仍是不许。

    最后两人越闹越僵，在屋内争吵起来。

    周老爷子非常愤怒，张口羂唤家丁前来逐客。

    几个家丁得了主人吩咐，手拿扫把木棍，连打带赶，直接将来人逐出门去。由于对方狼狈逃离，走的匆忙，仓促间将毛驴遗失院内，没顾上带走。

    那头毛驴身形高大，竖耳长尾，浑身漆黑如墨，四蹄大若茶杯，看上去像是一头好牲口。周老爷子吩咐家丁将它牵到后院养着，等对方再登门时归还。

    家丁上前解开绳子，连拉带拽，毛驴始终不肯移动分毫。家丁只得抽出鞭子，照着毛驴脊背打了一下。

    谁知一鞭子下去，毛驴便跌倒在地，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高粱杆扎的草驴。这个发现让周老爷子惊骇不已，更加确定那胡先生非人类。

    对方一再求亲不成，恐怕还要上门闹事。院中家丁实力单薄，他只好派人给马老三传话，让他前来相助。

    “周老爷，你……让我们对付的不是平常人呀。那个胡先生不会是什么妖怪厉鬼吧？”一个青年猎户听完神色不好起来。

    “老朽也不知，诸位放心，我看胡先生行事，还是讲些道义伦理的，并非蛮横之辈。今日请诸位来，并非要动手，只是让你们壮壮声势罢了。”见几个猎户要打退堂鼓，老者忙出声安慰。

    “周老爷放心，不管他是人还是妖，今日我马老三都不会退缩”猎户头领将酒杯重重放下道，“刚才你们几个大话也说了，说要是真拉稀，现在可以走，”

    “三哥哪里话，我也就是问问”青年猎户脸色微红的回答。

    “断文识字，还能上门给人家当先生，这样的妖怪可不多见。”听周老爷说完，常晋有些好奇道。

    “是呀，听此家主人所言，这位胡先生除了贪恋女色外，好像并不是为非作歹之辈。否则，也不会登门求亲了……”白素素点头回答。

    如果是狡诈淫邪妖类，见到美貌女子，早掳掠走了，哪里会如此大费周折。

    “我们继续看下去，如果这妖怪无其他劣迹，到时放他一条生路。”对于人妖之别，常晋从来没有区分那么清楚，也无歧视反感，以平常心待之。

    只要未曾害人性命，扰乱世俗人道，就是好妖。此类妖物即使出没人类聚集地，他也不会动手打杀。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变黑，周宅内升起十余盏灯笼，将院内照的一片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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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青丘狐族再现
    “来了，”常晋心神微动，已经感应到有股妖气迅速朝周宅所在的方向奔来。

    过了片刻，就听到府外有轰隆隆的马蹄声传出。

    紧跟着人声鼎沸，战马嘶啸，大门外异常喧闹，好似藏有无数人。

    “原来是幻术”白素素查看过后，低语道。门外虽然来了二三十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士，不过在她感应中，只有一个是真身，其余都是幻化而出的。

    此妖头顶丝丝黑雾妖气，但其中并无邪祟怨念，显然没有做过害人之事。

    “一个鬼仙境界的狐妖，怎么会贪恋世俗间美色，”常晋有些诧异道。妖类修行不易，能够依靠自身修炼进入鬼仙一转，说明此妖还是有些天赋气运的。如今不在深山好好修行，却迷上人间女色，实在不知道让常晋说什么好。

    院内守候的家丁也听到外边异状，有个胆大的借着梯子爬到墙头，提着灯笼看去，顿时吓一大跳。

    看到院头有人，为首军士大嚷道：“快去叫你家主人，就说胡先生带人来迎亲了，速速打开大门。不然我让人烧了这房子。”

    家丁一听，急忙跳下梯子，连滚带爬跑到屋内禀报：“老爷，来了，来了，那姓胡的带了一帮军士，就在咱们宅子外叫嚷。说是让你赶紧出去，再不出去他们就烧房子了。”

    “太猖狂了，走，我们去看看”马老三当即提起钢叉，大踏步朝院中走去。

    剩余猎户虽然心中惴惴不安，不过刚才已经夸下海口，只得紧随其后。

    等他们爬上墙头，借着灯笼的亮光，才发现外边围有二三十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矛弓箭等兵器，看上去异常威武，气势汹汹。

    “三哥，咋办？”一个猎户低声问道。

    “老六，把你的弓箭给我用用。”马老三到底见过世面，并没有慌张。等弓箭在手，他立刻拉满弓弦，“蓬”的一声利箭飞出，直直照着为首那名军士射去。

    对方尚未来得及反应，便从马上坠下，一跟头栽倒在地，落地后现出原形，是一个新扎的稻草人。稻草人背后，还画有符箓。

    墙头上众人微微一愣，继而大叫道：“不是真人，是妖术！”

    一时间，众人胆气大增，纷纷从墙头揭下砖头瓦片，朝着门外军士扔去。只打的对方抱头鼠窜，落荒而逃，弓箭长矛零散丢了一地。

    众人再瞪眼细瞧，哪里是什么兵器，不过是一堆高粱杆草叶子罢了。

    这样以来，他们终于安心几分，纷纷大声笑着给自己壮胆，说对方黔驴技穷，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见远处黑暗中走出一个脸色狰狞的巨人。对方身高丈余，腰围七尺，手中拿着一柄宽背大环刀，气势汹汹来到门前。

    “各位兄弟，给我打，”不等对方靠近，马老三已经将手中利箭射出。

    随着他的号令，其余人早把准备好的东西齐齐砸出。

    接连遭到攻击，那巨人只是晃了几下，并未显出原形，随后它举起手中大刀，。照一处砖墙砍下。

    “轰”碎砖粉尘翻飞，厚厚的砖墙被斩出一道裂缝。

    好大的力气……刚才还信心十足的众人心中一惊，放缓了手上动作。

    那巨人没有迟疑，再一刀落下。

    “咔嚓”丈余高的砖墙终于支持不住，轰然倒下一大截。

    原本在墙上守护的家丁及猎户再也坚持不住，纷纷跳下墙头朝后退去。马老三倒没有退缩，抓起钢叉扔出，直插在巨人胸膛上。

    对方身形微晃，脸上带着羞恼的神色，猛然举起硕大的拳头，照马老三当头砸下。

    马老三不及躲避，身子一晃滚落墙头，晕死过去。

    “该我们出手了”看再闹下去要出人命，常晋身形微闪，出现在院中，拦在周老爷面前。白素素紧随其后，站在旁边。

    “你们……你们……”看到两个身影陡然诡异出现，周老爷子吓得脸色发白，话都说不完整了。

    “是你们，老爷小心，他们是帮凶”下午开门的家丁认出二人，急忙大嚷道。

    “周老爷子别怕，我们二人并非帮凶，而是发现贵宅有妖气，特来除妖的。”常晋微微一笑，说话时真文随之而出，尽是诚恳之意。

    “多谢两位”老者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说话间，那巨人已经穿过高墙，举着大刀照众人砍来。

    常晋手起剑落，巨人倒地显形，仍然是刚扎的稻草人。

    “不好，有修道者埋伏”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狐妖根本来不及查看，急速朝远方逃去。

    白素素立刻动身追赶，眨眼间转身返回，将狐妖扔回院落。

    对方一身儒生长衫，相貌俊朗，猛然看上去就是个斯文书生。此刻他懊恼看着人群中的老者，低声道：“周老爷，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想娶令爱为妻，你不肯也就罢了，为何要引来人间修士，害我性命。”

    他曾听族人说过修道者的厉害，一旦发现妖类出没人类聚集地，立刻打杀，根本不问青红皂白。

    周老爷子上前一步回答：“先生只顾责备老朽，却没有看到自己做了什么。从先生入府以来，我自认为招待不薄，可是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迫老朽将女儿许配与你。先生才貌双全，若真是人类，我岂会不肯。只是先生手段诡异，我又怎会把女儿下嫁。

    还有这两位义士，并非老夫所请，而是发现府上有妖气，才来相助的……”

    说着，老者掉头行礼道：“多谢两位义士相助，在这里老朽还想求个情，胡先生来府上半年之久，并未做下歹事，还望两位义士能够放他一马。”

    那狐妖看了常晋几眼，突然间惊叫起来：“是你，常公子饶命……”

    “你认识我？”这下轮到常晋诧异了。

    “公子，小人名叫胡延年，来自青丘山，数年前曾随爷爷路过均州，见过公子一面。”狐妖急声道。

    “原来是青丘狐族，”听对方提起旧事，常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继而他有些奇怪的问：“当日听胡老族长所言，你们青丘狐族要避祸深山，怎么仍在世俗间行走？”

    他并不认为胡大海骗了自己，首先并没有行骗的必要，其次，对方也是睿智之人，数年前就知道天下即将大乱，避入深山，不沾世俗因果，才是躲避大劫的最佳方法。

    胡延年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山中修行枯燥无味，哪有人间繁华。小人半年前化形成功，耐不住寂寞，就偷偷跑出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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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存真道通天塔
    原来如此……听到此处，常晋立刻明了。很多妖类仰慕世俗间繁华，化形之后都会迫不及待进入世俗间行走。

    没有想到自己面前的狐狸也不例外，而且动了凡心。好在他还有些理智，并未以妖术加害人类，否则即使是旧识，常晋也不会饶过对方。

    他沉吟一下，开口道：“你既然来自青丘山，应该听族长讲过世俗间种种禁忌。人和妖殊途，生活习惯迥异，想要结为夫妇本就为世俗人道排斥。稍有不慎，就会有反噬降下，这些你想过没有，打算如何应对？

    另外周老先生女儿乃一寻常人类，并非修道者，寿命不过百年，百年之后，终是一抔黄土。你们青丘狐族是否会同意此女加入家族？

    先前听周老先生讲起，你曾在府上做教书先生，对儒学甚是了解。应该知道世俗间的婚姻，皆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你这般聚众上门，和强盗有什么区别。今日念在周老先生为你求情的份儿上，我暂且饶你一命。你以术法扰乱世俗，早得人道感应。若痴迷不悟，日久必生灾祸。”

    说完，常晋冲白素素点点头，让她放开胡延年。

    “多谢两位公子不杀之恩”胡延年起身后感激的回答道。听常晋说完，他脸上已经满是羞愧尴尬之意，“是我一时迷了心窍，还望周先生不要怪罪。”

    其实自始至终，周老先生对胡延年的行为并不算特别反感，要不然刚才也不会主动求情。

    他见事情解决，总算松了口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们仍然是好友。今日正好两位仙人在场，不如你我结为兄弟，如何？”

    “胡某愿意，如今刚好两位公子在，可以当见证人”胡延年当即点头答应。

    马老三并未摔得太狠，这会儿功夫已经醒过来，听同伴报告了事情经过，他很有些惊惑，不住抬头打量着常晋二人。

    那边周老先生已经让下人去准备酒席，重新招待两位书生和胡延年等人。

    常晋有意询问青丘狐族一事，就没有推辞，在桌前坐下。

    几杯酒水下肚，众人之间再无隔阂，皆大欢喜。

    等酒宴结束，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常晋这个时候才唤出胡延年，问起青丘狐族种种。

    “除了少数流落在外的子孙，剩余狐族全部随族长迁入深山中。族长曾下有命令，世俗人道大劫结束前，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山。小人这次却是做错了，稍后回去，肯定会被族长责罚。不过有幸认识两位公子，也算不虚此行……”经过今日一事，胡延年总算清醒过来，心中甚是恐慌，并不打算在人间继续逗留。

    幸亏面前两位修道者不是弑杀之辈，否则以自己的所作所为，此刻早魂飞魄散了，还是及早返回深山为妙。

    “你能这样想，最好。你们族长修行数百年，具有大智慧。如今大劫开启，任何修道者只要踏入其中，就有殒身的可能。”常晋点头说道。

    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虽有神印护体，但加入世俗争龙大局，以人道为棋盘，气运何等恢弘博大，根本不是一枚小小的神印可以抵挡的。

    又问了几句闲话，常晋才放对方离开。如今得到青丘狐族的详细位置，他也不打算上门叨扰。自己为神灵，扎根世俗，早已经被人道感应，处在大劫当中。如果贸然上门求见，说不定因此害了对方。

    天明之后，常晋二人起床用过早饭，便提出告辞。

    周老先生极力挽留，让他们在家里多住几日。昨晚之事他看的清楚，两人都有大能耐，因此想要结一分善缘。

    对于老者想法，常晋心中也了解。不过稍后还要巡视沙洋县治下，哪里能够多住。

    谢绝了对方的挽留，他们二人上午便离开此处村镇。

    昨日他们已经将沙洋县巡视大半，今日只剩下收尾。上午没费多大力气，就清理了三处。下午在一处村镇家庙内，遇到一只占据神位的恶鬼。

    对方在此处
踞了十余年，已经是鬼神三转，让常晋清理时稍微费了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