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其实清理邪祟之气，治标不治本，重要还是在世俗人道。如果人道不宁，最多几年时间，沙洋县的邪祟之气就会恢复到原有水平。

    常晋的所作所为，是想要给梁宗宪争取些时间。

    傍晚时分，两人重新返回沙洋县那家客栈住下。在常晋的感应中，笼罩在沙洋县上方的世俗气运果然有了些许变化，说明自己一番辛苦并未白费。

    距离河神娶妻还有几日时间，接下来常晋并未外出，只是和白素素沿县城内逛游或者待在客栈修炼。

    青华州存真道宫内有一处高塔，高达九层，名曰通天塔。此塔乃是存真道开山祖师修建，建在地脉之上，用以镇压道院气运。

    塔内有存真道弟子看守，每层都点有明灯，终日不断。站在存真道外边观之，灯火悠悠，犹如擎天之柱。

    如果有人进入塔内，就会发现塔壁灯龛内放置的并非普通明灯，而是一枚三寸多长的玉牌，其上明光闪烁，丝丝道韵流转，带着难以描绘的玄妙。

    细看这些玉牌，外放的明光颜色和形状也各不相同，有的闪烁不定，缥缈虚无，似乎下一刻就会变得暗淡，有的则光芒炙炙，外放一寸有余，显得生机勃勃。更有些早已经黯淡无光，没了声息。

    这些玉牌交织在塔内，凝结出无数真文，字字金色，无数玄之又玄的道韵也随之而出，形成一股庞大的气流，在通天塔内徐徐流淌，生生不息。

    这些玉牌，就是存真道历代弟子的生命显现，他们的生死存亡，气运消涨，境界高低，都会在这上边清晰显现出来。

    此刻，通天塔内，几个道人正激发自己的气运，和周围流淌的道韵真文契合。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他们纷纷住手。

    一年轻道人率先开口：“掌门，我青华州潜龙龙气羸弱，至今仍未勃发，在这一世争龙中，已经处于下风，是否需要加大支持力度？”

    “不可，”没等为首那白发道人开口，就有人反驳，“青华州潜龙先前根基不足，只能白手起家，一切都要靠自己打拼，恐怕最后很难胜出。我等暂且观之，等他统一了青华州再做决定也不迟。”

    “哎，龙气真是玄妙，难以揣测，谁能料到，竟然会出现在一个盐贩子身上，这样的出身，很难获得世家子弟认同。更何况，如今袁汝才势大，锐不可当，潜龙勉强可以招架。要想分出胜负，最少需要数年之久。到那时，恐怕其余各州潜龙早已出渊，占据两三州之地，哪还有机会……再说，我们也做的不少了，如果继续加大投入，恐怕倒是会给师门带来大祸。”又有道人开口。

    显然，并无人看好青华州潜龙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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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因小失大
    青华州潜龙张大诚，祖上三代皆为盐民。张大诚从十岁起跟随乡亲们操舟运盐补贴家用，一干就是十余年。

    由于给官府运盐收入微薄，后来张大诚和几个胆大的同乡一商量，做起贩卖私盐的营生。经常走南闯北，张大诚涨了不少见识，身边聚拢有二十几个弟兄。

    眼见青华州生乱，他便暗中招来弟兄来家中商议，准备杀官造反，闯出一片事业。

    只是有人告密，事情很快被此地镇守的盐监听到，迅速带领手下盐兵围住张大诚家。一不做二不休，围困之中张大诚招呼身边的弟兄手持兵器反冲，把平时为祸乡邻的盐兵杀个干净。接着他又让人打开盐场仓库，把粮食和钱财分发给周围百姓。

    张大诚由此起势，而后不断有过不下生活的盐民投奔，队伍愈发壮大，不过两月时间已经攻下三座县城，占据半府之地。

    趁着势头，张大诚得手下建议，率兵攻打正阳府城，结果被正阳府通判梁宗宪率兵于深夜袭营。混战中中张大诚被流矢射中，险些身亡，幸得手下拼死相救，才冲出包围。

    梁宗宪带兵一路急追，数次差点将他截下。只是张大诚命不该绝，几十名手下借助山林地势，七扭八拐，总算逃脱官兵追击。

    青华州汝宁、正阳二府乃齐候的封地，梁宗宪击杀反贼有功，本该种种赏赐才对。可惜事后有人暗中参了梁宗宪一本，说他剿匪不力，暗中放走了张大诚。

    梁宗宪心向朝廷，齐候根本不喜，明知此事存疑，仍借住这个由头将他贬为汝宁府沙洋县县令。

    这里边同样也有存真道在背后运作，就是为了不让梁宗宪阻碍潜龙一统青华州的大业。

    沙洋县地处二州交界，位置偏僻，再加上历任县令胡作非为，如今世俗怨念重重，邪祟之气浓烈，任命梁宗宪为沙洋县县令，不但可以消磨他本命气运，也让其再没有机会插手青华州龙气变革。

    存真道几名道人议论完张大诚的事情，忽有一人提到：“如今距沙洋县河神娶妻不过数日，不知梁宗宪是否已入瓮中，待我们查看一番。”

    “此人饱读儒家经典，本命气运恢弘，潜龙若得之相助，如鱼得水，恐怕早一统青华州。可惜他是从张乖崖，素对朝廷怀有愚忠，更对我道门意见太深，根本无法说服……”听师兄提起，又有道人叹息。

    几名道人口中议论着，迅速在通天塔内祭出一面水镜，凝聚灵气投入其中。

    等他们查看过沙洋县的气运，禁不住脸色大变。

    沙洋县上方世俗气运已经发生了不小变化，邪祟之气足足减少一成！

    这一成看似不多，但想到梁宗宪任职县令不过两月时间，他们心中异常惊异。果然是大气运之人，到什么地方都无法被压制。

    原本想凭借此处凶险消磨梁宗宪的本命气运，现在看来失算了，若是再过上半年时间，让此人站稳脚跟，恐怕气运还会增长。

    “据我所知，梁宗宪就任县令以来，每日要么待在县衙断案，要么带领衙役不断巡视治下，并没有什么号令发出，为何沙洋县世俗气运会有这么大变化？”过了片刻，掌门才开口道。

    “吾以秘法询问县城土地，看他是否知晓其中内情”有道人说着凝出一枚符箓，上边数枚真文闪烁，继而消失不见。

    根据先前推算，梁宗宪应是青华州潜龙的变数之一。是以他们格外关注，全部待在通天塔内等消息。

    不多时，沙洋县土地庙神域内，光芒一闪。神坛上的土地伸手一抓，已经将符箓捏在手中。放出神识查看完里边的信息，他讷讷道：“原来师门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变化，可惜吾也不知原因何在。”

    心中想着，土地将自己的一缕神识放入符箓中，而后再次送走。

    不过半炷香时间，符箓重新传回，那道人看过后，开口道：“沙洋县土地也不知，他言及这变故是数日前突然产生的，不过最近县城并无大事……”

    &;绖&;“真是奇怪，莫非和河神娶妻有关？”掌门不解的反问。要说沙洋县最近发生的大事，就属即将举行的和神娶妻仪式。

    不过此事尚未发生，怎么会给官府带来那么大气运，实属怪哉。

    众道人闻言苦苦思索，不明其意。

    良久，一白发道人终于开口：“诸位师弟可还记得师祖笔记中曾经提到的天人感应？”

    他顿了顿，又道：“官府乃是人道在世俗的代表，官员处在其中，可将治下万民气运集于一身……除此之外，还有心誓一说。

    梁宗宪本身是大气运之人，只要立下心誓，就有可能得天人感应，将历代沙洋县县令遗留的本命气运化为己用。

    虽然经过岁月变迁，这气运已经很少，但沙洋县前朝就有，存世千年，其中经历过上百位县令。本命气运一代代积累，聚沙成塔，那就相当可怕……”

    一代王朝更替，不过数百年时间，但朝代变更，其本质没有发生变化，任然是由官府代替世俗人道。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凡有德行的官员，都期望自己的治下越来越好。天长日久，这期望便融于人道，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此类气运和世俗万民的念力又有不同，只可用来加持官府威信，平时并无他用，溶于官府地脉当中。不过当有官员以生命为担保，发下大誓愿，得人道有感，就可以激起这份气运加持。不过这些并非治世的学问，寻常官员根本不知晓，更别说将之激发。梁宗宪不同，他师承大儒王九渊，很可能对此了解。

    “若真是这样，恐怕先前我们得到的信息有误，梁宗宪明面上赞同和神娶妻一事，暗中却欲借助人道之力将河神打杀。”掌门再次开口。

    “看来的确如此，接下来应该就是写贬斥祭文，历数河神几大罪状。”

    存真道众人虽没有猜对沙洋县人道气运变化的真正原因，却将梁宗宪的打算猜个七七八八。

    “那我们是否插手？”迟疑片刻，有道人出声询问。

    “不”掌门摇了摇头，“梁宗宪这样的人物，早得人道感应，我们若是干预过多，肯定会留些痕迹。成功还好说，失败了必然引来反噬。不如将此事告知汝宁府河伯，我们还是将精力放在潜龙身上，切不可因小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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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咱上边有人
    几天时间转眼即过，河神娶妻之日终于来临。

    清晨常晋和白素素刚吃过饭不久，梁宗宪就派遣师爷登门，请他们前去县衙。

    到了县衙，就见二十名军士手持兵器立在厅中。

    常晋放眼望去，这些人浑身上下带着股杀伐之气，根本不用查看气运，就知是精锐之士。看来，这就是梁宗宪原本的依仗。

    这时梁宗宪从台阶上走下，上前几步道：“允升、白福你们来了，今日之事全靠二位……”

    “大人无需客气，我二人自当尽力。”

    接着梁宗宪指着身后二十名军士道：“允升，这些军士都是我担任通判时的亲兵，个个骁勇善战，今日由你指挥。”

    “大人，与河神对战，寻常军士起不到太大作用，还是让他们留在大人身边，以防有人暗中对大人下手。”常晋摇头拒绝。

    曲曲一鬼神之境的河神，他还没有看在眼中，一剑就可斩杀。唯一所虑，就是河神背后另有纠葛。

    细沙河河水滔滔，两岸绿意正浓，真是一派大好景色。站在岸边朝水中望去，还可以看到一群群大鱼在浪涛中游来游去。

    今天是河神娶妻之日，一大早，几名身穿喜服的胥吏就指挥着二三十名百姓在河神庙外打扫布置。

    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鲜艳的喜字贴在路边，细长的彩绸也被缠绕在路边大树上……从沙洋县到河神庙有三里多地，全被通红的喜庆颜色笼罩。不知情的百姓路过此地，十有**会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今日有喜。

    细沙河高岗下的深潭之中藏埋有一处地下宫殿，只有一条进出通道连接河底。通道门口还有几名水兵把手。

    穿过通道，来到宫殿内部，就见两侧石壁上镶嵌有十余颗碗口大的夜明珠。此刻闪烁着夺目的光华，让整个宫殿一片明亮，没有丝毫幽暗。

    除了石壁上的夜明珠，宫殿内部装饰也异常精美，雕梁画栋，粉彩描金，看上去异常精美。

    &;楸&;宫殿正中央，则是一座五尺多高的宝座，用整块珊瑚雕刻而成，再衬上玳瑁猫眼水晶等名贵宝石，使得整个宝座显得大气华贵。

    这样的宫殿，很难想象归一个赤敕神灵所有。

    此刻，细沙河河神吴江河端坐在高台之上，微闭着双目，旁边还有几个女子半蹲半跪着，为他捏肩捶腿。

    这是一个长相俊丽的女子端着托盘款款走来，到了近前轻声道：“夫君，臣妾给你端来了上好的美酒，还请夫君品尝。”

    “有劳娘子了，”吴江河端起酒杯美美的饮了一口，又朝身旁几人道：“几位美人娘子，你们也喝些美酒，休息一会儿吧。”

    “谢过夫君”那些女子闻言纷纷起身。

    其中一个更是上前一步，坐在河神怀中，眼角带着媚意道：“夫君，我来喂你……”

    “好好，还是梅娘子心疼为夫。”吴江河哈哈大笑，满饮了这杯。

    “夫君偏心，也要饮下我这杯……”见有姐妹受宠，其余女子纷纷上前举杯。

    这些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个个肤白似雪，面若桃花。被她们团团围住，河神自然非常开心，将杯中的酒一一饮尽。

    这时，其中一个女子开口道：“今日又是夫君娶妻之日，我等又要多一个姐妹，夫君可不能娶了新人忘了旧人呀……”

    “就是，夫君可不能偏心。”又有人开口。

    “诸位娘子放心，本夫君岂是喜新厌旧之人。”吴江河左搂右抱，口中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这些女子，都是最近二十年内，沙洋县百姓供奉的新娘。看她们脸上没有一丝痛楚怨恨，显然是对此地的生活非常满意。

    就在他们嬉笑之际，一条丈余长的鲶鱼沿着细沙河逆流而上，速度飞快，不过一炷香时间，已经来到河神水府所在。

    只见他俯身在河底一滚，已经变成人形。

    那鲶鱼精手持令旗，菜着守门的水妖急声道：“河伯令旗在此，速速带我去见少主！”

    “是，大人请随我来”见到令旗，守门的水妖赶忙让行。

    河神和众位娘子正说着，忽然殿外有报：“启禀河神，主上派人前来传讯，就在殿外等候。”

    “哦，父亲，这个时候给我传讯，可是要庆祝本河神娶妻之事？”吴江河起身问道。

    “小的不知，来人就在殿外等候，河神一问便知。”那水兵回答道。

    “好，让他进来。”吴江河重新坐回宝座，又摆了摆手，让侍奉自己的女子全部退下。

    鲶鱼精见到河神，当即跪地高举令旗道，“小人见过少主，”

    “快起来吧，我父亲让你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吴江河不耐烦的问道。

    “启禀少主，老爷刚刚接到传讯，言及沙洋县新上任县令恐怕会借娶亲仪式对少主不利，因此老爷让少主取消此次迎娶新娘。”

    “什么，有人要对本河神不利，这消息不会有误吧？”听到此言，吴江河脸上满是不信。

    “少主，这消息由道院传出，应该无误。”鲶鱼精回答道。

    “一个人间小小的县令，怎么敢打本河神的主意，当真不怕洪水淹没细沙河两岸农田吗？”吴江河说着，手掌照着珊瑚宝座重重一拍，“今日新娘本河神娶定了，到时那县令真敢无理，本河神定会当着上万百姓的面，直接将之打杀。”

    说话之时，吴江河并没有发现自己头顶的邪祟怨念丝丝冒出，在干扰他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