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允升，你真打算在县城买房居住。银钱够用吗，不够的话愚兄这里还可以凑出几十两。”一听常晋要在县城买栋房屋，王启年先是略微惊讶，随即开口道。

    通衢县毗邻渎水，从这里可南下徐州，北通三秦、梁都二州，再加上此地属均州管辖，可以算是四州通衢之地，县名也由此而来。

    正因为交通便利，所以通衢县的商业非常发达。县城房屋价格也水涨船高，有些地方甚至比州府的价格还要高。

    繁华地段寻常一套二进院子，没有上百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

    即使是最简单的三间屋，一间置床，一间客座，一间厨房，最少也需要三四十两银子。

    王启年自以为对常晋的家境了解，知道对方一次拿不出上百两银子，所以打算帮衬一下，也算偿还些救命之恩。

    “多谢清远兄了，我这里银钱有宽裕，倒不用麻烦。”常晋笑着摇头，跟着又道：“清远兄对县城比较熟悉，我这次就是想让你帮我看看，县城临街有没有合适的房屋出售。”他斩杀刘胥吏时得了数百两银票，再加上小倩从河底沉船中送来不少银两。如今可以算是小有资产，买一栋房屋绰绰有余。

    知道对方是好意，但能不麻烦还是尽量不麻烦人家。

    “临街的房屋，这恐怕不好找，我以前倒没有留意过，不过这事儿好办。咱们一起去牙行，他们门道多，肯定知道那些房屋要出售，让牙商帮忙介绍……”

    “牙商！？”闻言，常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清远兄，你还是找其他人询问吧，不要经过牙行了。”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经历过赵媒婆的事情，他是在对牙行的人没有好感。

    “不经过牙行，怎么可以，这是犯法的事情。允升，你不会是想坐牢吧？”王启年吓了一跳，怔怔的望着他。

    “不经过牙行买卖房屋就要坐牢？”常晋更惊讶，这是什么歪理，自己以前从未听说。

    见对方脸上的表情，王启年总算明白过来，哈哈一笑道：“允升，原来你也有不懂得事情。你一直读书求学问，没和商贾打过交道，对牙行不了解。本朝大燕刑统有规定‘凡田宅交易，须凭牙保，违者准盗论。’如果这房屋买卖没有牙行参与，万一被他们知道了告官，那事情就不妙了。一般人倒无所谓，只是允升你有志于科举功名，可不能因小失大。”

    “原来如此，受教了”常晋躬身行了个礼。三人行，必有吾师。如果对方不说，他还真不知道大燕王朝有这么一条规定。这牙商说白了和地球后世的中介没有两样，不过却有官府撑腰，买卖自动送上门，实在太幸福了。

    “允升，你这是干什么”王启年忙闪身避开。

    既然无法避开牙行，常晋只能坦然面对：“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牙行吧。”

    王启年在前面带路，途中详细解释牙行的种种。

    常晋真是大开眼界，感情这方世界的牙行分工很细。经营房屋买卖的叫“庄宅牙行”，经营牲口买卖的叫“五畜牙行”等等，而且有明确的律法规定他们不能串行。

    两人步入牙行时，靠在柜台打盹的伙计立刻迎上来。

    “伙计，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知道这种小厮不关事，王启年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直接摆出派头。

    “好的，两位公子稍等。”见他们这身书生打扮，伙计立刻道了声好，冲着里间喊道，“掌柜的，有贵客上门。”

    很快从里屋走出一个肥头大耳的掌柜，两眼眯笑着冲他们打招呼，然后自我介绍。

    至于先前的小伙计，则利索的提了壶热茶送上来。

    等听完常晋讲述的条件，那掌柜立刻从柜台下抽出一册书籍递过来：“两位公子，这就是本店的庄宅册，通衢县城北几条街道有意出售房屋都在这上边，你们可以细看……”

    “前门黄员外家别院，三进，二百四十两”

    “东街李家宅院，一进八间，七十两银子”

    “后街……”

    即使常晋早有准备，一路翻阅下来，还是在心中啧啧赞叹。这房价比起地球现代也不承让，

    最便宜的一进院落也要四十多两，而且处在胡同当中。

    嗯……等翻到最后一页，常晋忍不住轻咦出声。

    “怎么了，允升？”见他面露异色，王启年凑过来问道。

    “你看！”常晋伸手指着其中一条文字：城北门楼坊钱某三进院落，临街，房屋共计十余间，五十两。

    “怎么会如此便宜……掌柜的，这条目是不是错了？”王启年指着这条问道。

    “你说的是钱家这套院落”胖掌柜凑过来看了两眼，面露尴尬道：“两位公子，这条目的确没有错误，只是这房屋我劝两位还是不要买，实不相瞒……那里曾经闹鬼。”

    “闹鬼？！”常晋闻言一愣，“你且详细说来”

    如果是寻常人，胖掌柜自然哄骗他们买下这栋房屋。反正只要签下文书，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可两人是读书人，万一出了什么茬子，被书院追究下来，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胖掌柜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把房内发生的事情叙述出来。

    原来这座宅第归本县一个姓钱的大财主所有，占地数亩，于几年前建成。自房屋修建之日起那座宅第就没有安生过，动土时从下边挖出一条大蛇，当晚几个泥瓦匠睡觉时做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冲他们呼喊，说是几人杀死自己的孩子，然后那老头化作大蛇，冲他们索命。

    这些泥瓦匠第二天纷纷罢工，说什么也不敢再替钱财主盖房屋。

    无奈之下，钱财主从府城请来道士做法驱邪。事后，又招来泥瓦匠将房屋建好。

    后来钱财主一家搬进去居住，没过多长时间，家里边就有怪事发生，夜晚常有砖石瓦砾，密如冰雹，从天砸落。

    家人争相藏匿，烦不胜烦，钱财主只得重新请道士前来驱邪。

    可是每次管十天半个月，过后如故。钱财主一家苦不堪言，只能匆忙将房屋信息送到牙行。

    后来陆续又有人看重这座宅第，可是每户人家刚住进去不久，就遇到鬼物作祟，纷纷搬离。其中一家主人胆大不信邪，赖在屋内不走，结果因此丢掉自家女儿性命。

    从这以后，再没有人敢打钱宅的主意。

    时间一久，这座宅第渐渐荒废，虽然地处闹市，但宅内杂草遍生，大白天也无人敢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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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小倩收复手下(1)
    “允升，这宅子还是算了吧……”听胖掌柜讲完，王启年急忙出声劝阻。

    要说以前他也是不敬畏鬼神的主儿，口中常言“我辈读圣贤书，心中自有正气，何惧鬼魅？”

    可是经历过六娘一事，王启年胆子小了许多，碰到这种事情，当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些许银两丢掉性命实在不值。

    “清远兄，你忘记我的本领？”常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唔”王启年这才回想起，自己当初碰到鬼屋缠身，还是对方驱除的。

    有这本事在，住进鬼宅应该不成问题。

    “赵掌柜，我就看中这座宅第了，你取上钥匙，前面带路吧。”

    “两位公子，你们不会真的要……”见他们仍没有打消念头，胖掌柜哭丧着脸道：“听我一句劝，这房屋还是不要看。如果两位看中其他的宅子，想要我还可以便宜一些……”

    “赵掌柜，买与不买，总要等我们看过后再说”瞧他想要继续说下去，常晋忙出声阻拦。

    “那好”两人不听劝告，胖掌柜摇头返回后院取来钱家的钥匙，然后在前面带路。

    由于那宅子离牙行并不算远，所以他们几人直接步行过去。

    钱家宅第位于城北门楼坊，是两进大宅院，说是临街，其实已经算是偏僻地带。

    站在门口，常晋放出神识望去，只见宅第上方有一层淡淡的黑气笼罩，显然此地阴邪之气颇重。

    不过这也算正常，任何一栋房屋，长久没有人居住都会有阴邪之气产生。阴邪之气日渐加重，达到一定程度，自是会引来鬼魂妖物滋生。

    但是只要人居住在其中，过段时间，阴邪之气自然慢慢散去。

    常晋境界如今已经达到鬼仙，些许阴邪之气尚且不放在心上。

    他站在门口望气，那边赵掌柜用钥匙打开生满铜绿的锁头，然后推开木门。

    木门打开，一股腐朽气息扑面而来。探头望去，院内一片荒凉，枯黄的蒿草足有膝盖深，其间留下不少小动物的粪便，还有数只鸟雀在蒿草间啄食。

    见到有人进来，这些鸟雀急忙振翅飞上枝头。

    前院不大，常晋随意看了两眼就直奔后院。

    这座宅院钱财主原本打算养老用，修建时颇费了些心思。

    后院内假山、走廊、树木、花草一一具备。其中还挖有个半亩见方的池塘，中间修一座凉亭。凉亭上方长满枯黄的狗尾草，迎着寒风摇摆。

    这种园林式后院闹中取静，很是几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舒适情调，常晋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

    只是由于长期无人居住，整个院内到处是枯枝败叶，虽然是大白天，仍给人种阴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

    寒风吹来，赵掌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急声道：“两位公子，咱们看完了，赶紧回去吧”

    说完不待两人回应，他已经匆匆掉头奔去，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院内停留。

    “如何？”看对方快速朝前院奔去，王启年低声询问。

    常晋点点头，心中已经决定买下。

    重新返回店中，赵掌柜以为两人已经打消念头，准备为他们介绍其余的宅院。

    哪知道两人仍然坚持，数次劝阻无效。无奈之下，他只得开口道：“两位公子，如果你们真想买下这座宅第，必须给我写下一张文书，声明以后出什么事情与本店无关，否则鄙人断不会将这宅第出售给你们。”

    “没问题，拿纸笔来。”常晋遇事不喜欢拖拉，打算今天就把房屋买下。这宅第占地足有数亩，如果没有闹鬼，怕是没有几百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

    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奉上银两，待卖主送来房契，这桩买卖就算两清了。谁知听赵掌柜一说，常晋才发现在大燕王朝买卖房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本朝初立之时，燕太祖就有明文规定：“凡典卖、倚当物业，先问房亲，房亲不买，次问四邻，四邻不要，他人并得交易……”

    也就是说，那位房主钱老板想卖掉房屋，必须得到家人、族人以及周围邻居的首肯。而且这种首肯不是口头同意即可，必须“以帐取问”。就是钱老板需要列出问帖，将亲戚邻居的名字一一列在上边，然后写明自己想要卖房的理由，以及房屋出售价格。然后再去询问这些人是否愿意购买自己的房屋。如果他们都不愿意，钱老板才可以把房屋卖给他人。

    没有问帖，左邻右舍就有权利去县衙举报。

    这房屋已经数年无人问津，问帖早过了期限，如今有人购买，钱掌柜必须重新询问。

    过了“遍问亲邻”这一关，买卖双方还不能立马签合同。首先需要去县衙购买一张定帖，然后起草合同，内容无非是钱某某某处的宅邸多少银子出售给常某等等。

    这份草拟的合同经过衙门认可后，还需要购买四份正契才能签订合同。买卖双方各持有一份，另一份交给县衙审批，还有一份需要送往府城的商税院备案。

    待四份合同都盖章后，买卖才算成立。

    听完赵掌柜的介绍，常晋立马有种放弃购买房屋的念头，也太折腾人了。

    看情形，整套手续办下来，没半个月时间自己根本住不进去。

    他只得暂且找家客栈住下，然后把住址报于赵掌柜，让对方把事情办好后通知自己。

    ***

    不知不觉小倩已经化形月余，这一日，她正在水府中修炼，突然听到洞外哗啦一声巨响，跟着两扇石门被猛然撞开。一只身高丈余、通体长满白毛，带着湿漉漉水汽的猿猴显出踪迹。

    这东西手中还拿着根硕大的铁棍，看上去分量不轻。它踏入大厅内，双眼迷惑的朝四周看了看，等发现小倩的存在，先是一愣，继而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这头水猿怎么闯入洞府来了！水猿又称水鬼，这东西依水而生，和陆地猿类大不相同，也是水族一员，以江河湖海水脉为家，经常四处迁徙。别看它个头不大，但是在水中却力大无比，一般水族根本不是对手。很多大船在风平浪静的河面上行走，结果毫无征兆翻船，都是水猿在船底作怪的原因。

    不过到了岸上，水猿力气就减弱几倍不止，寻常人类三五人就可以降服。因此这东西很少上岸，大多在水中兴风作浪。

    “你这水猿从哪里来的，敢到到我这河神水府中撒泼？”小倩大声责问。看到面前这头修为不过是人仙三转的水猿，她很有些困惑。自己乃白水河河神，一般水族感应到香火气息应该躲得远远地才对，这东西怎么会如此大胆，竟会上门来挑衅。

    估计是随着河神之位稳定，水府中灵气日益增多，渗透入水底，这东西感应到灵气四溢，才循着气息来的。

    只是自己在白水河呆了几个月时间，并没有发现水猿存在。估计这东西的栖息地不在白水河河域，而是其它水脉迁徙过来的。

    小倩猜的没错，这头水猿确实只是路过，只是感觉河底有灵气渗出，才跳下漩涡一探究竟。

    见水府中有其他妖族存在，它自然知道是此处的主人。只是待它进入水府，立刻感觉此地灵气浓郁程度比外界高出数倍，当即动了夺取洞府的心思。虽然本能感觉面前这女子很危险，却没有停顿，举起铁棍就挥打过来。

    小倩没有想到这水猿说打就打，不过以她如今的境界，对付一只人仙三转的水妖绰绰有余。随手一招，真水精华迅速在手中凝聚，最后幻化成一柄长剑。

    她现在虽然修成人形，但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只是心中有计较，暂不打算用神法。因此只能凝成一柄宝剑迎敌，伸手一阻，恰恰拦住那当头罩下的铁棍。

    水猿在陆地上力道果然不强，小倩一个阻挡，竟然把它反震出三丈多远。不过这东西皮糙肉厚，倒没受什么损伤。

    它一骨碌从地面爬起，大踏步跑出水府大门，接着手拿铁棍在外边嗷嗷乱叫。水猿只是人仙三转，尚未化形，加上这东西天生蠢笨，也没有学的人类言语，只能口中乱叫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