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鳝鱼精本就在府外守候，得令立刻领着一队水兵匆匆离去。来回不过数个时辰，待天明时分，鳝鱼精已经领兵归来。

    “大王，土地爷，小人查看了渎水通衢段三十里水域，并未发现有水妖作怪。再往下游是混江王的水域，小人并不敢前去探查。”鳝鱼精将探查结果迅速报上。

    “我已知晓，你下去吧。”小倩点点头。带手下离开，她才出口道，“公子，看来此事需从长计议，以后我会派遣大将每日巡查那段水域，一旦发现异常情况，立刻传讯于你。”

    “也只能这样了”

    常晋又聊几句闲话，踏浪回到家中。

    自从得到去县城的消息，小小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大清早起来就拉着邢苏儿收拾东西，破家值万贯，她想把家中的一切都带到城中。

    常晋哭笑不得的劝阻：“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些东西还是留在家中吧。需要什么，可以去县城置办。”

    好说歹说，总算让小小打消念头，简单收拾几件衣物被褥了事。

    吃过早饭，常晋又去邻居家借来一辆牛车，让大壮载着小小两人去县城。得知常晋兄妹二人要搬进县城的消息，村里不少人都来常家送行。

    辞别常家庄，小小眼圈开始泛红，有些不舍起来。

    她知道，这一次进城，怕是有段时间不能回来了。长这么大，小丫头还是第一次离家呢。

    等进了县城，小小的心情才开始转好，一双眼睛完全不够使，不停问东问西。倒是邢苏儿见过世面，一一为小小讲解。

    “哥哥，这真是你买的房子？”等来到宅院前，小小完全愣在那里，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她原本以为哥哥在城中只是买了个独院而已，没有想到会这么大。

    “当然了，丫头，进屋吧”常晋笑着掏出钥匙开门，然后吩咐道：“大壮，牛车也拉进院中。”

    “秀才公，你……你这真是发达了。”大壮眼中也羡慕不已，声调都发生改变。

    别说他俩，就连邢苏儿也瞪大眼睛。她家没遭突变前虽有些薄产，却也没有如此大的院子。

    进了院子，小小三人仍然有些不信。

    中午常晋留大壮在家吃饭，由于锅灶尚未开火，他便直接去老董那里买了些卤菜和馒头了事。

    大壮临走时，常晋又割了几斤卤肉让他带回。

    经过一下午的功夫，小小领着邢苏儿将整个院子转完，总算心情平复下来。

    随即两个女孩又四处规划起来，盘算着如何重新布置院落。小小甚至还打算等开春在院中弄出一块菜地，这样一家人吃饭就不用再买菜了，能省下不少银子。

    邢苏儿倒是对临街那几件房屋感兴趣，说是可以租赁出去或者自己做个小本生意。

    家里多了几人，总算有些活跃气氛。

    常晋呆在书房，手捧一册诗书，耳朵中却听着她们谈论，觉得挺有意思。

    一连几日，常晋都呆在家中读书写文。小小则和邢苏儿去街上采买东西。期间王启年来过两趟，也算是和邢苏儿认识了。

    等家中安顿好，常晋又开始忙碌。他打算年前将治下视察一遍，清理各处的冤鬼邪气。当然，给妹妹的说辞却是外出访友，可能数日不归。

    害怕两个女孩子在家有意外发生，他特意派遣两个鬼物替自家看门。

    常晋视察的第一站就是衙前镇，它本是通衢县治下一个大镇，按理说供奉的香火念力颇多才对。只是常晋通过敕符感应，发现此地贡献的香火念力稀薄，细观地脉中的阴祟邪气，却几乎全无，多为中正平和的灵气。

    这这种怪相让常晋大惑不解，所以第一站选在这里，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今日恰好是衙前镇大集，街上相当热闹。

    日上三竿，常晋仗剑随人流步入镇内，一路朝镇中心走去。他体内含有敕符，站在此地，即使没有放出神识，也可以清晰感应到有股纯正的香火念力冲天而起，在上方虚空中汇聚成霞，久久不散。

    不知此地供奉的是何神灵，自己以前倒未听闻。

    等常晋走到近处，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处家庙祠堂，上边“李氏家庙”四字。一座家庙，竟然有如此香火念力。看到这里，常晋才真正有些惊讶。

    家庙一般都是本家族为祖先立的庙宇，里边供奉有神位，大多用于本家人崇宗祀祖，或者各房子孙办理婚、丧、寿、喜等事时，利用这些宽广的祠堂以作为活动之用，又或者附设学校，供族人子弟在此求学。

    虽然大燕王朝严厉打击邪祀淫祭，但家庙却不在其列。礼记。王制有明确的规定：“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祭于寝。”

    这些家庙大多只能吸收自家供奉的香火念力，如果家族维持兴盛尚可，一旦家族破败，家庙无人祭祀，上边供奉的神灵便会跌下神位，灰飞烟灭，坠入轮回。

    不过也有极少数家庙经过演化，最终得到人道认可，能够广纳香火，最终成为一方土地或者城隍，更有甚者，还可能成为国庙。

    比如前世地球的孔庙，严格说就是孔氏的家庙。只是后来由于儒学地位不断提高，再加上汉高祖亲临曲阜祭孔，孔庙便由家庙开始向国庙过渡。最后更是受到历代皇帝认可，根基深植人道之中，享受香火两千年。

    这方世界的圣人庙也如此……不过这种演化很艰难，而且是在道法显圣前形成的。自从道法显圣后，再没有哪座家庙能够广纳香火，被一城一郡百姓祭拜。

    眼前这座李氏家庙能够成长到这种程度，很有些出乎常晋的意料。等他放出神识感应，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难怪，原来这家庙内原本的神灵已经被赶走，变成了屠义方。

    先前在土地庙内审理对方时，常晋就发觉他头顶赤气冲天，气运深厚。看着情景，显然霸占家庙已经得到了人道认可，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祭拜。

    看一位老者面带笑意从庙中走出，常晋上前拦下行礼道：“老丈好，小生偶尔路过此地，见这里有座家庙，不知是否灵验？”

    “灵，现在灵得很，没看这么多人都进去上香吗？”老者听常晋提起这个，立刻兴奋的说起来：“去年我家婆娘生病，听人指点来庙里上香叩头祈求，结果半个月时间，婆娘就好了。我原本不信这个，现在也信了。今天上香，就是祈求李老爷保佑我家平平安安的。”

    “那以前也很灵吗？”常晋听对方如是说，笑了笑，又问道。

    “以前……以前倒不怎么灵，只有李家人上香。后来不知怎地，可能大家的诚心感动了李老爷，才逐渐变得灵验起来。”

    常晋心中了然，肯定是屠义方驱赶了李家原本的先祖，占据了神位后才灵验的。

    “书生，听我老汉一句，有什么事情赶紧进去上柱香吧，李老爷真的很灵。”那老汉临走的时候又叮嘱道。

    “多谢老丈”常晋拱了拱手，朝祠堂门口走去。心中暗道，哪有高阶神灵叩拜低阶神灵的道理，如果自己祭拜，怕是屠义方也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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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邀请屠义方同行
    只见祠堂院内松柏森森，院内香火袅袅，李氏祠堂家庙大殿便矗立在院中央，大殿地基高出地面三尺多，墙面全部是条石青砖砌成，木质梁林，八砖登顶，上盖瓦片，庙脊有方天化戟，胡芦宝顶，两边五脊六兽，极其威严。

    殿前两根碗口粗的红色大木柱巍然挺立，殿门口正上方悬挂着一块三尺左右的牌匾，上书“禴祠蒸尝”四字。这四字却取于前朝大儒曹永所做的帝都赋中的一句：“纠宗绥族，禴祠蒸尝”，代表家族后人饮水思源，一年四季不忘敬奉先祖的忠孝之情。

    只是李氏先人福运太薄，这份忠孝被屠义方领取罢了。

    进入殿内，只见中间供奉着一尊庄严的老者神像。周围香烟缭绕，其中透着一片清明柔和，却没有半点污秽邪气，可见这屠义方实为真神，虽没有敕符，却也比前任土地要高明许多，难怪惹来对方的忌惮，最终找理由派遣阴兵将他抓获。

    随着周围百姓上香，丝丝点点白气汇入神像中，那白气中夹杂着不少声音：“求李老爷保佑……”

    一个个显得无比虔诚，甚至还有些朝功德箱内丢下铜钱。

    旁边有李氏族人当庙祝，只要有人上香，那庙祝都会稽首回礼。

    常晋原本打算悄悄看过就离开此地，特意用敕符隐藏香火气息。只是查看过后，他却改变心思，猛然放出敕符内的香火念力，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几分威严显现出来。

    屠义方原本在祠堂下方神域内休息，立刻也被惊动，直接出现在大殿内。见来人是土地，他微微一愣，却不下拜，只是朗声问道：“原来是土地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

    “倒没有大事，我如今初任通衢土地，打算趁此机会游历治下，超渡亡魂，清理作恶的邪祟野鬼，还通衢县阴司一个清明。不知你可愿随我前往？”

    两人在神识交流，所以殿内百姓并不知晓，只是看这书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上前祭拜，所以有些奇怪。

    “这……”屠义方有些犹豫。超度亡灵，这本是神灵的职责。如果做得好，还可以获得大功德，化去自身怨念。

    只是如此以来，却要消耗自身的香火念力。

    “你若不愿，当我没说。”说完，常晋打算转身离开。他倒不是非要对方同行，而是打算送对方一场好事。这土地神职原本就是意外所得，常晋并不打算久占，最终还是要托付给别人。他见屠义方香火念力纯正，一时动了心思。只是给屠义方机会，对方没有抓住，却也怨不得自己了。

    “土地爷暂停片刻”屠义方突然又出声道：“非是我不愿意，只是小神乃鬼魂之体，虽有香火加身，却也不可在烈日下久留。如果土地爷打算夜间清理野鬼，小神倒可以相助。”

    “如此甚好”常晋点点头，转身离开。

    ***

    入夜，常晋背手立在镇外。

    他身着白色长衫，随风轻摆，腰中悬剑，远远看上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气度。

    看时间还早，估计屠义方要多一会儿才能赶来。常晋也没着急，抬头看上天际那轮圆月。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每逢佳节倍思亲，遍插茱萸少一人。前世常晋每每读到这样的诗句，心中并无感触。此时此刻，对着头顶明月，他心底却生出几分孤寂。

    忍不住开口吟诵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碧云端。”

    月儿圆圆，却已经不是地球之太阴。一首诗读完，心中感慨万千。

    那边屠义方恰好赶到镇外，他远远看着常晋的背影，一身白衣飘飘，气度出尘，心底不由为之动容，暗道：“土地爷果然不同凡响，大有出尘之姿！”

    未及，却又听到常晋吟诗，那声音徐徐而来，连屠义方这等粗人也禁不住抬头看月，最后赞了一声：“土地爷好雅兴！”

    “你来了，我们现在就走吧。”常晋点点头，收拢心思。一步迈出，就在五六丈外。

    这是道家法术？？屠义方再次愣住，觉得前面那神灵给自己的感觉愈发神秘起来。本来对方能够干脆利索杀掉前任土地，屠义方大惑不解，如今看对方行路时潇洒飘逸的动作，他才明白过来。

    原来对方深通道法，难怪可以占据土地神职。

    就这样，两个神灵一前一后沿着官道奔去，很快就来到十几里外的一处山谷中。

    离山谷上有四五十丈远，常晋就感觉邪祟阴气扑面而来。待放出神识，只见谷中一股黑雾冲天而起，中间夹杂着声声惨嚎，凄厉之极。

    这种背阳山谷有阴气滋生很正常，只是如此浓烈的却不寻常。常晋查过阴司宗卷，知道此处乃是道院绞杀摩尼教教众后，留下的埋尸之地。

    十多年前摩尼教造反，攻打通衢县城。后来道院问询派遣数名道士助战，将摩尼教首领罗云山斩杀在阵前。罗云山死后，手下教众被官军斩杀无数。那些尸首就埋在此处，其后为防止他们的魂魄作恶，道院又派人在山谷中布下桃木法阵。

    天长日久，埋下的桃木逐渐腐朽，阵法也出现裂缝。再加上那些鬼魂死后不能回归地府，因此滋生怨恨。此消彼长，这山谷中邪祟阴气就慢慢变得浓郁起来。

    此地屠义方也有耳闻，见常晋在来到谷口，他立刻出声问道：“不知土地爷打算让小神如何做？”

    “此地鬼魂经过十多年演化，神识已经完全泯灭，魂魄被怨恨占据，因此杀意盎然，绝对不是一般的冤鬼可以比拟。你是鬼体，虽然不怕他们，但贸然进入谷中恐有损香火念力。待我进入大阵时，你只要在山外守护即可，如果有鬼物逃出，可立即斩杀。”常晋开口吩咐道。

    “土地爷打算独自进入山谷？万一被群鬼围住……”这一路跟来，屠义方已经意外数次了。他本以为土地爷召唤自己前来，肯定是存了削减他实力的打算。哪知道听对方所言，似乎并没有这念头。

    “呵呵，我另有妙法，些许恶鬼还伤不了我，你在谷外等候即可。”常晋淡然一笑，抽出宝剑。他这也是实话实说，只要浩然之气不灭，再厉害的鬼物也不能近身。

    屠义方微皱了下眉头，也上前一步，和常晋并肩而立：“土地爷既然不畏艰险，我屠某又怎么会害怕。却叫土地爷知晓，小神也有除鬼卫世之心。”

    “好，既如此，我们进去吧。”说完，常晋率先进入谷中。

    屠义方紧随其后，却是两手空空，并未带兵器。

    刚踏入阵内，顿时感觉丝丝粘稠的阴气铺天盖地蜂拥而至，像是一群饿狼寻到了什么鲜美的食物。

    常晋放眼望去，只见邪祟阴气中数百个狰狞的鬼魂张牙舞爪扣爪而来，个个双目赤红，面带怨恨和痛苦，口中惨嚎，让人不寒而栗。

    常晋神色不动，持剑横在身前，见其中一缺臂鬼物靠近，立刻剑芒挥动，直斩而下，将那鬼物打的魂飞魄散。

    屠义方心中恍然，难怪土地爷敢只身进来，原来剑术已经到了通明的地步。他哪里知道，常晋体内秘密无数。

    一剑、两剑……但凡有鬼物靠近，常晋统统一剑斩杀。屠义方站在他身后，根本找不到杀敌机会。

    半柱香时间，他们已经来到山谷深处。那些零零散散的鬼物已经很少，剩余那些在几个鬼将带领下，徘徊在虚空中，久久不肯下来。

    “土地爷，看样子他们想群起攻之。”屠义方生前乃是军中大将，自然懂得军阵之法。

    “无妨，管他用什么方法，我只一剑破之。”常晋自信满满的回答。

    话音刚落，那些鬼物已经带着惨嚎声蜂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