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他现在口称河伯,但没有证得神位,不算神灵,所以人道束缚要少的多。

    反而是玉清道这些年源源不断从神道索取香火念力,看似和人道毫无关联,仔细琢磨就会发现,那些香火念力其实都来自人道。

    因此可以说玉清道根基早深入人道当中,有享用就有付出。道院享用人道香火念力,就必须保护一方平安。

    以前人间出现妖魔鬼怪,道院都会主动派人前去铲除,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般。

    渎水水君想率兵淹没府城,乌山观自然需要阻止。如果没能阻止,等下人道降下的怨念,怕是有很大一部分要落在玉清道头上。

    渎水水君刚刚那番话占据人道大义,就是为了激起人们对乌山观的恨意。人心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民意如刀,可载舟可覆舟,皆看如何运用。

    当然他的打算不仅仅如此,破城之后,江朱自有手段占据神坛,重新凝聚敕符,成为一方正神。

    只要自己退去大水,相信满城百姓也会感恩戴德,焚香祭拜,到时候自是可以抵消怨念,也许数日时间,就能够巩固神位了。

    严格说来,渎水水君的所作所为和世俗间那些攻城掠池的战斗没什么不同。要说有不同,不过是攻守的对象有别罢了。

    类似例子地球历史上也有迹可循,同样造反起家,黄巢、李自成在史书上是乱贼流民,朱元璋、刘邦则成了人们口中的真龙天子。

    成者王侯败者贼,有时候人道选择就这么残酷。

    渎水水君如果胜利,只要有手段安抚民心,那滔天的怨念业力,自然由玉清道承受。他们根基早掺入世俗之中。根本逃不掉。

    讲完之后,江朱又挥手道：“众军听令,随本水君出击,破城”

    这些水妖一个个挥动兵器高呼：“破城破城”

    玄明初始尚不明白江朱的打算,此刻见他真个指挥水军攻城,这才脸色大变。

    先前对方鼓动法力所言,早传入府城百姓耳中。如果真要冲破城池,到时候上百万百姓都会怨恨玉清道守护不力,那滔天怨念道院绝对承受不起的。

    幸亏来之前自己已经冲师门传讯,希望能够来得及。

    常晋此刻手持宝剑,奋力狂奔,一路上见到落水的百姓,立刻踏步上前,将之抓起,而后又放到高处。

    这些都是城外居住的百姓,突遭洪水,全部被卷入其中。

    正忙碌之际,常晋听到渎水水君的法言,略一思索也明白了此僚的心思。

    这种情形在地球后世常见,比如歹徒行凶杀人,百姓往往不会斥责歹徒残忍,反而回去怪罪不给力,不能守护一方安宁。

    不过百姓的怪罪其实也不算错,万山府百姓供奉香火气运,道院当然有责任保护他们的生命。

    如果没有尽到责任,那就该遭受怨恨。

    就连他自己,现在看到水面上的百姓浮尸,心中仇恨渎水水君的同时,也对道院愤恨起来。

    无论是玉清道还是那些神灵,都将众生视为蝼蚁,视为自己棋盘上的棋子

    棋子、蝼蚁的死活,没有哪个真正关心。他们所关心的,无非是人道怨念对自己的影响。

    百姓何其无辜,这等道院该杀这等神灵也该杀

    常晋只觉得心中充斥无边杀意,强忍着在水面奔波,救下一个又一个尚有呼吸的百姓。

    很快皇甫员外也赶过来,带领几个小狐狸帮忙,将那些百姓送到一处高岗

    忙碌中,常晋不知怎地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则小故事,说是有个男人在海边散步,看到沙滩的浅水洼里有许多搁浅的小鱼。旁边有小男孩不停捡起小鱼,然后将它们扔回大海。

    男人带着好奇询问：“孩子,这水洼里有上千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

    “我知道。”男孩头也不抬的回答。“哦？那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呢

    “这条小鱼在乎”

    没错,这条小鱼在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常晋就是沙滩上那个捡鱼的小孩。虽然知道自己能够做的有限,却不会停下手,只希望多救一条人命。

    府城城隍庙阴司。

    城隍叶宗人面前浮现出一段虚幻的城墙,但见城墙外无数水妖舞动兵器大喊大叫。即使只是虚幻的投影,仍然让人感觉到一股浓烈妖气冲天而起。

    “老爷,我们该怎么办？道院的纸鹤已经传来,命我们立刻点齐阴兵,助官府守城”旁边的师爷盯着面前镜像看了片刻,开口问道。

    “范先生,你让李通、张原各自率领一队阴兵助战,我随后就带大军赶去”良久,城隍才吐出一句话。

    “老爷,”师爷急忙阻止,“不如暂缓,看形势再说……”

    “呵呵,范先生,按我的吩咐去做吧”叶宗人摇摇头,下达命令。

    师爷的建议城隍想过,根本不可取。

    从内心深处,他也希望渎水水君能够胜利。

    这些年来,道院骑在头上,对香火念力无休止的剥夺早已经令城隍不堪忍受。

    只是顾忌道院势大,叶宗人一直敢怒不敢言。此次江朱兴兵攻伐,倒是神道的一个机会。

    如果江朱能成……对方是水脉神灵,和阴司互不统属。因此他也不怕江朱来抢自己的城隍神职,大不了送他二成香火念力。

    饶是如此,也比在道院手下好过的多。

    叶宗人心中有想法,不过他生性谨慎,知道玉清道势力庞大,江朱能否成功未知。

    害怕道院秋后算账,叶宗人只能先派些阴兵过去应付,也算有个交代,不至于事后道院迁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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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妖族法身
    万山府地处南下北进的交通要道,每到乱时兵家必争。大燕王朝立国后,有鉴于此,特意派人重修城池。

    修建过程历时十余年,城墙修的高大雄伟,足有五六丈高。城内还修有瓮城,分设藏兵洞,可在战时贮备军需物资和埋伏数千士兵。如果是寻常士兵攻伐城门,最少需要填进去数万精兵才能攻破。

    江朱带领的水兵不过数千,而且大多尚未化成人体,只是用神道法术幻形,再加上没有攻城器械,想要破城根本不可能。

    不过江朱对此早有准备,他重新将玉碗祭出,张口大叫：“众神听令,借我香火念力”

    只见碗中存着半碗清水,在江朱手中,却有万钧重。

    “诺”那些水神刚开始还有保存实力的打算,只是到这番田地,心中也明白受了江朱的欺骗。可惜事情一旦做下,便无法回头。身后水浪当中淹死的百姓不知有多少,此刻撤退,只能被怨念缠身。不如奋力一搏,成功后还有希望。

    得到命令,他们一个个将敕符祭出,输送神力给渎水水君。

    有神力加持,江朱将手中玉碗再次倾倒,哗啦啦的水流从碗中流出,汇入洪水当中。

    下一刻便见城池下原本平息的水流猛然翻腾起来,浪花滚滚,铺天盖地涌来,使劲拍打着城墙,发出震耳的轰鸣声。

    城墙上那些守卫的府兵也感受到城池在抖动,纷纷朝后边退去。

    “不许退,不许退,后退者斩都拿起兵器杀敌”玄明道人见状,立刻大声叫道。

    他连喊两次,见还有人想退下,当即手中宝剑一挥,直接将那府兵脑袋搁下。剑尖挑动,那喷血的头颅已被挂在了城门楼上。

    “谁再敢后退乱军心,这个就是榜样。想想你们的家人,这城里住着你们的家人,一旦破城,他们都将被洪水淹死。”玄明道人继续开口鼓动。

    不知是被同伴的死刺激到,还是玄明道人的话激起共鸣,这些府兵没有再躲避,而是手拿着武器站到城垛后边。

    城池下浪潮越卷越高,托着不少水妖直朝上方冲去。没有攻城云梯,水浪也可以。

    二三十名水族妖类站在浪头,纵身一跃,越过几丈远的距离,齐齐扑到了城墙上。

    “啊……上来了水妖上来了”那些府兵近距离接触妖物,惊吓的大喊大叫,先前被鼓起的勇气立刻消散。

    水妖们抓住机会,纷纷挥动手中兵器,朝着近处府兵攻击过去。

    “嗤……嗤……”眨眼间,已有四五人丧命。

    这时,分布在各处的道兵也反应过来,急忙上前阻拦。再加上玄明师兄弟二人动手,第一波攻上城池的水妖很快被杀光。

    可是没等他们松口气,眨眼又有几十个踩着浪头冲上。

    见到这种情景,玄明知道被动防御不是办法,当即将头顶的黑色道簪抽出,冲着玄坛急声道：“师弟,此处交给你,我下去阻止渎水水君。”

    说完,不等玄坛回应,他已经飘然落下。

    人在半空中,手中道簪金光闪烁,朝着下方水流一滑,登时将水浪切成两半。

    水妖原本绵绵不断的攻势立刻他打断,水流倒退,第三批水妖只能跌下浪头,望着城墙兴叹。

    抓住机会,玄坛手持宝剑急速冲杀,眨眼就杀了十几名水妖。还有七八名被道兵围上,迅速剿灭。

    那些府兵的表现很让人失望,整个过程,根本无人敢冲到水妖跟前。

    “快射箭,不要让它们再上来”玄坛有心将这些府兵杀个于净,可惜此刻无人可用,只能暂时将就。

    得到命令,府兵们在营头的带领下,手忙脚乱朝水中妖类射箭。

    只是这些水族大多天生长有甲壳鳞片,寻常弓箭只要不射中要害,根本无用。

    却说玄明站在水浪之上手持道簪,捏起一道法印,喝着：“雷”

    轰隆隆,立刻有数道雷霆落下,直接将阻挡在前方的十几名水妖打的皮开肉绽,魂飞魄散。

    只是这些水妖天生暴虐凶残,此刻目睹同伴尸体血肉,没有半点惧意,反而双目赤红,杀意盎然,一个个高声嘶叫着冲向人类城池。

    几个呼吸间,又有二三十名冲了上去。

    见状,玄明顾不上阻拦,脚下在水面一踏,雾气腾腾,整个人已经越过数道水兵防线,接着道簪一挥,碗口大的雷霆带着嗤嗤的闪电声,直冲江朱砸去

    眼瞅着就要砸中,玄明道人忽然心生警兆,脚下一滑,闪退出四五丈远。

    一个手持板斧的大汉站在水中,张开大口吼道：“牛鼻子,你的对手是我

    看此人头顶黑气弥漫,夹杂着丝丝淡黄,显然是积年大妖。他心中一凛,开口道：“你是何方妖孽？敢插手仙神二道之争,还不速速退去,否则贫道引得九天玄雷,将你打出原型”

    “哈哈,老子是黑山妖王”大汉回答一句,手持板斧踏身而上,当头砍下来。这一击简单直接,但是配合上大汉的动作,却引得周围空气爆裂出一连串的气旋,嗖嗖作响。

    玄明道人已经看出,这大妖以力量取胜,自己不能硬抗,可以智取。他心思急转,低呼一声：“敕”

    接着身上光芒一闪,躯体一分为二,躲避向不同的方向。

    黑山妖王微微一愣,提着斧头惊讶看向面前两个道人,不知哪一个为真。

    玄明却不给他仔细辨认的机会,两个身影同时捏出法诀,一连串的滚雷劈头盖脸落下。

    轰隆隆……黑山妖王躲避不及,接连被数道雷霆砸中,头顶毛发烧了大半,浑身散发着焦糊气息。

    “牛鼻子,找死”交手数招便吃了大亏,黑山妖王恼怒不已,狠狠将板斧往水面一砸,躯体立在当场,大口大口吸气,而后仰天一声嚎叫,双脚在水面重重一踏,直震得周围的水兵东倒西歪,跌入水流当中。

    随即黑山妖王浑身的肌肉快速抖动,骨骼大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躯体迅速膨胀,几乎没等玄明道人有所反应,他已经涨成三丈多高的巨人。

    “妖族法身？”玄明道人脸色彻底改变。难怪此妖在十万大山闯出如此名头,原来有这等法术。

    如果他用法身攻击城池……不好

    玄明道人几乎刚想到此处,便见黑山妖王手捏成拳头,冲着城墙砸了下去

    没等拳头落在城墙上,一道虚幻的赤青符篥忽然升起,挡住对方的攻击。

    “通”

    沉闷声发出,那赤青符篥直接被击碎,黑山妖王也被反震之力撞了个跟头

    见城池没事,玄明道人总算暗松一口气,万山府城建成数百年,自有人道气运庇护。那符篥便是由此凝结而成。

    只是看刚才的情形,人道气运消耗甚大,怕是抵挡不了几次。不能惜身

    玄明道人一咬牙,道簪再次挥动,划出九道虚影大旗,冲着黑山妖王围了过去。

    如今形势危急,已有上百水妖杀上城墙。他只希望能够拖上一时半刻,好让玉清道的援兵赶来。

    天柱山顶,近二百道人肃然而立,站在一个巨大的阵法当中。

    在阵法外边,七位坤字辈的道人依次排列站定,随后手捏法诀,急速抽取地脉中的灵力。

    几个呼吸,阵法当中已经完全被紫金云气笼罩,那些弟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起”待云气积攒到顶峰,坤元张口疾呼。

    众弟子身影一闪,接着便彻底消失。

    传送完成,七名道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开始气喘吁吁起来,境界稍差的那位甚至额头上还渗出汗水。显然刚才那番传送,耗费法力巨大,即使以他们的境界也吃不消。

    这传送法阵也是始祖青云子所设,为玉清道避难所用。一旦遭受道统覆灭危机时,可通过传送法阵让弟子避走。

    如今用它传送道兵,再合适不过。

    城池下的战斗依然激烈,紧要关头,两名鬼将终于带着阴兵赶到。只是阴兵数目过少,片刻就被那些河神杀个于净。

    玄明道人此刻借助符篥之力立在半空,手中法诀不断变幻,最后咬牙叫道：“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