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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其五,他倚仗权势,目无皇室。因为旧怨打击报复、逼死辽王,还霸占了辽王府为私宅。
其六,他生活奢侈贪污腐败。张家原先是个普通家庭,他爷爷是辽王府的护卫,他爹不过是个落魄秀才,然而自打他当了首辅,张家已经富甲全楚,每天跑官送礼的络绎不绝、夜不闭户,至于掠夺民财、欺男霸女的事情,更是数都没法数……
刘台最后说,这些事天下皆知,在朝臣工,莫不愤叹,而无敢为陛下明言者,盖因张居正积威之劫也!居正是我的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今天站出来攻击他,是因为忠于陛下,不得不抛弃私恩。愿陛下察臣愚忠,抑损相权,不要重演霍光旧事,臣死且不朽!
~~
这份弹章切中要害,几乎句句暴击,其中最致命的两点指控,一、张居正借改革之名恢复丞相之实,严重践踏了太祖祖训;二、张居正欺皇帝年幼,擅权专政,俨然视自己为天下主宰。
此外,还有一条极为隐晦却同样致命的攻击,就是提及张居正所做的《白燕诗》。
那是那年太后寿辰,恰好翰林院飞来一双罕见的白燕。
因为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典故,说的是一个叫简狄的女人,吞服‘玄鸟’也就是燕子下的蛋后,怀孕生下一个儿子叫契。契,即是阏伯,就是传说中的商之始祖。张居正便作了几首《白燕诗》,献给太后贺寿,将她比作‘简狄’。
这本是很平常的阿谀,但架不住可架不住文人瞎琢磨啊,居然从里头品啧出了些暧昧的情愫。
因为其中一首曰‘白燕飞,两两玉交辉。生商传帝命,送喜傍慈闱。有时红药阶前过,带得清香拂绣闱。’
你看那‘成双成对的两只白燕子,从我阶前的花丛飞过,把我院子的花香带到你的闺房……’这尼玛就是公然调情啊!
太上皇可还没驾崩呢,当朝首辅就给他戴绿帽,让皇帝怎么忍得了?
毫不夸张的说,刘台这道弹章,一下子将张居正逼到了危险的处境中。
当时万历皇帝已经十四岁了,不再是个孩子了,你说他看到这样一份弹章,会是怎样的心情?这样都不处理张居正,岂不显得他太窝囊了?
而且这还是学生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弹劾自己的老师,非但让可信度大增,还带有强烈的暗示——张居正的所作所为连他的门生都看不下去了。那些反对他的势力,还不赶紧群起而攻之?
幸好小皇帝还是个妈宝,让李太后一通眼泪就搞得方寸大乱,加上又对张师傅依赖惯了,哪还顾得上细品此中三味?这才让刘台牺牲自我打出的这记重拳落了空。
张居正虽然丢尽了脸面,但还不至于乱了阵脚,他冷静下来后,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与李义河等一干党羽仔细推敲,愈发觉得此中必有蹊跷——自己下旨斥责刘台,将他召回京城,事态完全没到不可转圜的地步。
那刘台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赶紧来求自己原谅吗?犯得着跟自己同归于尽吗?哪怕他什么都不干呢,结局也会比现在好很多。刘台又不傻,怎么会干这种损人又害己的事情呢?
张相公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
待那刘台被押解进京、投入诏狱后,张居正决定亲自到北镇抚司见他一面。
张居正这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大明摄政该有的气度。他也没骂刘台忘恩负义,也懒得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只是平静的说,冯公公和我商量着,判你廷杖一百,发配辽东充军。
刘台登时就吓尿了。廷杖还好说,那是言官的勋章啊。可后一条还不如杀了他!他在辽东作威作福,很多人都恨得牙根痒痒,要是落在他们手里,肯定要被活活羞辱致死的。
张居正又话锋一转道,但你不义、我不能不仁,只要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要背刺为师,我可以格外开恩,让你平安回家。
从沈阳到京师,全程一千四百里,又是冰天雪地的,一路上还有锦衣卫‘细心照料’,刘台早就被折磨的没了骨气。他噗通就给张居正跪下,哭着说自己被人给骗了。
起先他接到圣旨训斥时,也只是觉得羞愤难当、没脸见人之类,满心想的还是回京后如何求老师原谅,说自己是被张学颜他们坑了云云。
然而这时,自己的幕友提醒说,事情可能没他想的那么简单,此去京城很可能是入龙潭虎穴。
刘台吃惊问这是为何。幕友告诉他,就在不久前,因为河南道御史傅应桢上疏攻击一条鞭法,并以王安石影射张相公,惹恼了张居正。张相公上奏小皇帝,把傅应桢革职查办,并试图通过他,将朝中反对改革的小团体揪出来。
刘台恰好跟傅应桢是多年好友,两人还都曾是守旧派头领葛守礼的部下。这让刘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觉得张相公这次小题大做,是因为他把自己定为傅应桢的同党,决定要对自己下狠手了。
在极度的恐慌下,他被那位幕友一番煽动便昏了头,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的!
就连那份刀刀见血的弹章,都是那位幕友捉刀的……
“你那个幕友现在何处?”张居正恨不得抽死这蠢货,人家让你去死你也去啊?
“锦衣卫上门之前,他就不告而别了……”刘台哭道。
“他家在哪里?可有亲人在京城?”张居正追问道。
“他是傅应桢推荐给我的,因为是辽东人氏,我没多想就用了……锦衣卫寻他老家铁岭,却发现查无此人。”刘台脸色蜡黄道。
张居正反复盘问,发现这二百五确实只是被人利用,只能让冯保将审讯重点转回傅应桢身上,然而傅应桢居然死在了牢里。他那帮同年为此还大闹一场,控诉东厂酷刑害死官员,让继续顺着傅应桢追查变得十分困难。事情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但这件事给张相公敲响了警钟。尤其是在处置刘台和傅应桢的过程中,很多与他们不相干的官员,纷纷上书营救,甚至喊出了‘全辅臣不如全谏臣’、‘护国体重于护国老’的口号。
这让张居正如芒在背、夜不能寐。他宁肯傅应桢、刘台这些人背后,是有觊觎自己位置的大佬在指使。张相公历经三朝云诡波谲、你死我活的朝争,见多了这样的权力斗争,也不认为谁能赢得了自己。
他怕的是背后没人指使,大家不约而同的觉得,事情就该这么办。那样麻烦才大条了!
因为那意味着,他跟大明最强大的一股力量,站在了对立面上。
不是葛守礼、不是高拱,也不知比什么山西帮、江南帮强大多少——它是文官集团的群体意志!
这股力量深藏不露,甚至无影无形,却又深刻的影响着大明的走向,所有与它相悖的行为,都会遭到强力的纠正;所有胆敢挑战他的人,都会被无情抹杀。就连皇帝也不例外……
虽然谁也没有证据,但当你站在权力巅峰,以为可以按自己的意志去改变这个国家时,就会清晰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当年的正德皇帝、嘉靖皇帝全都感受过它的厉害,前者丢了命,后者险些丢了命。到了隆庆皇帝就直接躺平,以求安全过关了……
如今万历皇帝尚未亲政,自己这个权力比皇帝还大的摄政,感受到这股力量的敌意,也是理所当然。
文官集团为什么对他有敌意,他们的意志又导向什么方向,张居正一清二楚。因为他曾经也是这个集团中的一份子,而且是那种影响力极大的因子,他太清楚这些满嘴仁义道德、忠君爱国,心底却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家得失的家伙,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们就希望他放弃改革,结束考成法,打消全国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的念头。因为那些都损害到他们的利益,让他们很不舒服。
可他给不了,因为过去二百年,他们是越来越舒服了,可这个大明朝和亿万百姓却越来越不舒服了!要想让这个国不亡,想让百姓的日子过得下去,也只能让他们不舒服了!
为此,就是跟全体文官都站在对立面,他也在所不惜!
但张居正也是人,他纵使不乏‘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可心理压力也就可想而知。
这时候,一只通体白褐色的神龟现世,对他鼓舞可谓巨大的。也一定能堵住悠悠众口,让那些反对他的人都闭嘴!
因为他本名叫张白圭啊……





小阁老 第一百零五章 赵二爷阅卷——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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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一日,第一场考完,疲累欲死的举子们出了贡院。
贡院大门一锁,今科担任正副知贡举的礼部尚书马自强,及礼部左侍郎余有丁,便率外帘官们开始按部就班的糊名、誊录、校对,然后装箱贴上封条,由马、余二位亲自将卷箱押送到飞虹桥上,交与内帘官们阅卷。
这时已是十五日辰时了。
虹桥北侧,今科的正副主考申时行和赵守正,早已率领内收掌所官员等候多时了。
今年的主考官在官位上有些弱,是多年来头一次没有大学士担纲,甚至连尚书都不是。
好在双状元的组合也能说得过去。批卷子嘛,看的学问高低,又不是官大官小,对吧?
两位主考率领十八房考官,自初八进场到现在已经七天了,整日无所事事,便举办各种花样的宴会公款吃喝,日子十分逍遥。
不过赵侍郎好像很累,刚进贡院时一副精力透支衰样儿,基本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猪一样的一连过了七天,到了今日才重新容光焕发。
“老兄歇过来了?”申时行关切问道。
别看申状元比赵状元早两科,年纪却比赵守正小四岁。
没办法,谁让咱赵二爷大器晚成,人家申时行二十七岁就中状元呢。
不过官场上通常先中进士者为前辈,申时行称赵二爷为兄,是看在赵公子的面子上。身为一名苏州籍官员,他不由自主就跟江南集团勾连在了一起。
“好了,耽误不了正事儿。”赵二爷讪讪一笑。
“老兄年纪大了,可不操劳过度啊。”申时行一语双关道。
“唉,身不由己啊。”赵守正叹了口气。
好在,那边送卷箱的到了,可以结束这个让赵侍郎尴尬的话题了。
四位大佬同时上桥,完成了交接手续,九口大箱便移交给了内收掌所。
申时行和赵守正再度向两位上司拱手后,便带着试卷下桥,进去内帘阅卷了。
马自强和余有丁立在桥上,看着内帘的大门缓缓关上,眼里都有些羡慕。
唉,他们还没干过主考呢,连副主考也没干过。真是想想就难过啊。
余有丁还好说,还人情嘛,不磕碜。再说这次让赵守正插了队,早晚还会补回来的。
马部堂就惨了,其实论资排辈,轮也该轮到他了。
可没办法,首先他是关中人,大明开国二百年,关中连个大学士都没出过,可想而知陕西帮有多弱势。
加上陕西大汉又耿直,经常得罪权贵,马自强就得罪了冯保。
龙虎山正一真人,隆庆时受邵元节、陶仲文牵连降为提点,夺印敕。到了万历朝,当代掌门张国祥求复故号,马自强不准。张国祥便重金贿赂冯保,冯公公便替他求情,然而马自强却力持不可。
虽然后来冯公公还是以中旨许之,却感觉好没面子,于是从中作梗,让皇帝否了他本科的主考,这才便宜了申时行和赵守正。
~~
不提望而兴叹的两位大人,单说二位主考带着九口卷箱,返回了‘鉴衡堂’。
申时行按照规制,率领考官们拜了圣旨,发了毒誓后,便让人拿来签筒,让十八位同考官抽签决定批阅哪束考卷。
“公明兄,该你了。”申时行见赵守正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只好小声提醒:“撕封条。”
“哦哦好。”赵二爷赶紧上前,又停手小声问:“撕一箱还是全撕了?”
“全撕。”申时行轻声道。
赵二爷连同考官都没当过,前几天又一直在睡觉,自然啥都不懂。
幸好赵二爷平时为人厚道,‘及时雨’的大名更是响彻京城官场。京官清苦,开销又大,谁还没个手头吃紧的时候?自从赵二爷回京当官后,大家的日子就都好过了。
谁手头紧了,去他府上坐坐,也不用硬着头皮开口借钱,大家随便聊聊天,走的时候管家自会奉上一份馈赠。也从没有打借条一说,有就还,没有就算,让人十分舒服。
同考官们以年轻的翰林官为主,更是几乎人人都吃过他的,拿过他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有吃有喝自然短上加短。
所以他连睡七天,大家都没有笑话他的,反而还想办法替他圆场,都说他这是在避嫌。
赵侍郎不是有很多徒孙应试吗?他又没法用这个理由要求回避,只能用装睡的方式不和大家接触,以免有人怀疑他通关节。
大家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毕竟赵二爷可是出了名的‘难得糊涂’!
你看他整天迷迷糊糊,但那只是看似糊涂,实则心里比谁都清楚。一个糊涂官在地方上怎么能年年全国第一,无论昆山还是潮州,他待过的地方,都天翻地覆了呢?
进了京,干詹翰,混礼部,没有需要较真的事情了。人家就糊涂一些,万事不计较,有容乃大,与人为善!这是仕宦子弟的高级官场智慧,从小看他爹做官才能在这个年纪就成了精。
于是现在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大家便暗笑,又开始装了……
~~
待赵守正依言撕掉封条后,申时行打开锁头,亮出九箱试卷。十八房考官便捧起抽到的试卷,坐回自己的桌前。撕掉束封,将厚厚一摞朱卷在面前摆好。
“咱们先回去坐着。这几日看着就行,没个十天八天,他们批不完的。”申时行引导着赵二爷回到堂上坐定,一边看着十八张桌后的同考官于堂下阅卷,一边轻声讲解接下来的流程。
坐在对面监视阅卷的内监临是定国公徐文璧,点赞狂魔成国公去后,这些露脸的活儿就轮到他了。定国公自然对两位主考的窃窃私语视而不见,更不会写进报告里。
申时行告诉赵守正,每位同考官分到手的是两三百份考卷。为了公平起见,每份试卷都要经过几位考官分别批阅。
因此每房考官仅第一场的卷子,就要批阅上千份之多。而且还得逐字逐句阅读考生的文章,将所有的错误都找出来,最后还要用青笔给出评语。最重要的是不能出错。
因为放榜后,非但都察院会磨勘,举子们也会查阅自己的卷子。
要是让他们挑出错来,一旦查实,考官轻则罚俸,重则丢官,后果十分严重。
赵守正听得暗暗咋舌,这活儿他可干不了。幸亏没从房考官干起,不然非得让举子骂死不可。
“别担心,咱们的工作没那么累。”申时行忙轻声安慰道:“房考官推荐上来卷子,取与不取我们商议决定。咱俩都认可该卷后,你便用墨笔写个‘取’字。我在旁边同样用墨笔写一个‘中’字,便正式取中此卷。”
“这样啊……”赵守正闻言长舒口气,轻声道:“当然都凭大主考做主了。”
“老兄千万别这么说,一起负责一起负责。”申时行却不领情,坚决不许他撂挑子。
开什么玩笑,当这一科主考超难的好吗?
这堆卷子里,非但有张相公两位公子的,还有次辅吕调阳的公子吕兴周的。
首辅次辅的三位公子同时应试,绝对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那么问题就来了,是都取还是取一部分,取得话什么名次合适?这些都关系到领导们日后对自己的看法啊!
申时行这种尼姑生的心思又重,想的特别多。也不怪他多想,因为组织上决定他担任本科主考后,两位大学士都分别跟他谈过话。
张相公让他秉公判卷,不要给他俩儿子搞特殊,那样非但影响不好,也是对两个儿子十年寒窗的侮辱。
不谷就是这样自信,不自信怎么能如此飘柔?他就不信自己的儿子,考个进士还用得着走后门!
可申时行闹不清,他是真这么想,还是故作姿态。按照官场规矩,搞不清的一律按最有利于领导的路数办。所以他还是得想办法,确保两位公子取中,而且还得是个让领导满意的名次。
吕调阳说的要明白些,他告诉申时行,自己原本是想让儿子避嫌,等自己退了之后再出来考的。但这样不就成将张相公的军了吗?所以还是得让儿子考试,不过千万别照顾,考啥样是啥样,落第了也未尝不是好事儿。就当陪太子读书了。
申时行估计吕阁老说的是真心话,可他不敢确保,回头一放榜,看到儿子落榜,吕阁老会不会还这么想得开。
取中了,他肯定不会怪自己。取不中,有可能还是会怪自己,所以还是也取中了吧……
这就是这七天,申时行思考出的结论。可问题是,两位大学士都没跟他通关节,他也不知道三位公子的文章是什么模样。
申时行觉得赵二爷是张相公的姻亲,肯定熟悉两位张公子的文风,哪能让他置身事外?
他看着坐在那里两眼发直的赵二爷,暗道,就不信张相公没嘱咐过你!想把责任都推我身上,门儿都没有!
你给我看仔细了,一定要保证两位张相公不会落第!
见赵二爷微微颔首,申时行心说,看来他懂我的意思了。
其实赵守正只是枯坐太久,瞌睡了……




小阁老 第一百零六章 赵二爷在大气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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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两位主考果然整日枯坐,连申状元都昏昏欲睡。
他之所以没睡着,还要感谢赵状元的呼噜声自带共鸣会变调,吵的他完全睡不着觉。
赵二爷也是超能睡的,每天上午坐下不到盏茶功夫,呼噜必起,时而如春雨连绵,时而如夏日雷鸣,时而如秋虫啾啾,时而如冬夜寒风,仿若一首四季变奏曲。
大家不禁暗暗感叹,果然是真名士自风流。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唯恐打搅了他休息。
直到中午吃饭时,赵二爷又会准时醒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对众人道:“大家上午辛苦了,快用午饭去吧。”
待到午休回来,坐下不到一根烟的功夫,便又鼾声依旧,仿佛永不停息……
然后晚饭时,他又会准时醒来,对众位同考官道:“诸位今天又辛苦了,快去用晚饭吧。”
时间一长他也不大好意思了,有次就问大伙儿,我打呼噜吵到你们了吧?
一众同考官纷纷表示绝对没有。尤其是每天下午,本来又累又乏,可有少宗伯的鼾声提神,大家普遍感觉腰不酸了、眼不花了,批卷子的速度都快多了。
得,这下不睡都不行了。于是赵二爷只好应大家要求,每天坚持大睡特睡,后来实在没了觉,为了保持白天的睡眠质量,晚上还得跟定国公几个打通宵麻将……
就这样到了廿三日,这天开始,各房考官开始推荐各自看中的卷子了。
赵二爷也终于打起精神,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跟申时行需要飞快过一遍,各房考官选出来的三十份正选卷,十份备选卷,然后取中其中的若干份。
因为今科定额录取400,其中南卷取220人。北卷取140人,中卷取40人。而仅正选卷就540份,所以并不是所有推荐的卷子都会被取中。
按照潜规则,同考官排名在前的,他这一房录取的就多,越到后面越吃亏。不过科道任房考官的,取中数会得到一定的照顾。至于具体怎么分赃,就看主考官如何拿捏了。
这些赵守正都不懂,但申时行是门儿清的。不过申状元并不专断,而是看中每份卷子,都要问过赵守正的意见,他点头说好方肯取中。
可赵守正怎么会说半个不字呢?他始终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若是没有儿子帮忙,恐怕自己还是个秋风钝秀才。哪够水平判人家的会试卷子?
赵二爷生怕耽误了人家十年寒窗,所以还是由申时行这种学养深厚的真状元拿主意就好,没必要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标新立异。何况自己也没什么能耐。
申时行本身就是个老好人,赵二爷又打定了主意夫唱妇随,两人自然相敬如宾,对同考官们也一团和气,完全按照他们正选的卷子,依着他们排定的名次录取,名额也尽可能公平分配,让十八房考官各个满意。
他们听说,往年大主考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常常要故意挑刺,让没有背景的同考官下不来台。像今年这样完全尊重他们意见,不摆主考权威的几乎没有。
大家不禁暗暗直呼运气好啊,心说要是能在这二位菩萨手下做官,那该多幸福啊?
很快,四百个名额确定下来,时间来到二十四日过午,翌日便是填榜的日子。
同考官们将未被取中的三千六百份卷子,全都堆在堂下,请主考大人搜落卷。
这也是举子们今科最后的机会了……
不过通常主考们只是走个形式,象征性的翻一翻,随便找出几个幸运儿来取中,便算是今科无遗珠之恨。
当然有那刻薄的主考,不搜落卷也正常。
然而同考官们发现,一直从容不迫的大主考,此时居然有些紧张。
“公明兄此番阅卷一直和光同尘,下面由你来可好?”申时行开玩笑似的说一句,同时意味深长看一眼赵守正。
意思是,要是三位公子的卷子被‘遗珠’了,这可是最后的补救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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