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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正当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明月听风

    这便是要留下地方给薛叙然和安若希说话了。安若晨笑着应声,与薛夫人一道出了去。

    屋子里只剩下安若希与薛叙然两个人,安若希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两个人静默坐了一会,安若希主动开口道:“公子喝茶吗?”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欲给薛叙然倒杯茶。薛夫人为了方便他们说话,未曾让下人在屋里伺候。虽不合规矩,但安若希不介意。她知道这次会面,是她能不能嫁进薛家的关键。

    可她主动亲近了,薛叙然却是淡淡地道:“我不能喝茶。平日里只能喝药茶。”

    安若希一愣,尴尬地收回拿茶壶的手,坐下了。过了一会又微笑问:“会冷吗?我再加些炭可好。”

    屋子里支着小炭炉,烧着炭火,薛叙然穿着厚棉服,裹着厚斗篷,比她穿得都多,这都入春了,却还得在屋子里烧着火,可见他是多怕冷。

    薛叙然没应她这话,却是道:“我身子不好,出门极不方便。平日里是极少出门的。”

    安若希低了低头,暗暗揣测着这话里的意思,是抱怨来见她还是表示愿意来见她?她强打精神找话题道:“那公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养病,吃药,念书。”薛叙然答得并不热络。

    安若希又道:“我平日,做做女红,念念书。”念念书三个字说得有些心虚,其实她不爱念书,女儿家念书也不是什么好事。但似乎能讨好他的只这一项了。

    安若希说完小心看了薛叙然一眼。薛叙然年少的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听了她的话,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一碰。安若希迅速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看。

    屋里静了好一会,薛叙然道:“我活不过二十五岁。其实许多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二十五是极乐观的预见,我估摸着是哄我爹娘的话。我并不想娶妻,冲喜之事,跟糟蹋姑娘没甚区别。娶个娘子回家摆跟前,天天提醒自己要死了,这姑娘要做寡|妇了,日子怎么过?”这语气,可不像是十六岁的少年郎该有的。

    安若希心里一跳,忙道:“我……”想说她不介意,她愿意嫁的。但这话实在太不知羞耻,她说不出口。可她愿意嫁他的,他比她想像得要好,她原以为他一脸蜡黄皮包骨头,如今看来,也是翩翩公子俊俏秀气。他说不想糟蹋姑娘,是正人君子。她遇见过的人里,正人君子可不多。对于做寡|妇这事,她想过挺多,她觉得安稳过日子做个寡|妇,要比被人拿捏欺负虐|待得好。再怎样,都比钱裴好百倍千倍。

    “安姑娘,我不愿娶妻,你还是另择良婿吧。”

    第九十四章 (修订)

    第九十四章

    上门提亲的是他家,如今他又这般说,难道谁还求着嫁他吗?

    安若希被噎得,难堪地僵在那儿,她要是有些骨气,便该扭头就走。

    可是这么一走,机会就没了。安若希咬咬唇,心里真是不服气。她抬头再偷偷看薛叙然一眼,他也正看着她。这回安若希厚着脸皮不回避他的目光。他的眸子像小鹿一般,黑白分明,真好看。睫毛很长,比姑娘家还秀气。嘴角抿着,似乎有些倔气霸道,刚才听他说话,脾气大概也不是太好。

    安若希再咬咬唇,琢磨了好半天艰难开口:“也许,也许高僧说得对呢。万一,八字相和这事真能扶一扶你的命数……”

    薛叙然轻笑:“若这般能行,这世上哪还会有病死之人。”

    有道理啊,安若希无法反驳。

    薛叙然又道:“再者说,这骗人话,也不定谁人买通了大师,故意让大师说的,其中另有图谋。”

    安若希有些沮丧,道:“人家是大师呢,这般好收买啊?再者说,这也算是好的图谋啊。”哪像她,在她身上的有所图谋,都是坏事,恶心又痛心。

    薛叙然瞪着她。

    安若希想了想自己这话,确实不太对,于是解释道:“我是说,若有姑娘这般图谋公子,公子自当欢喜……不对啊,八字是我的。那肯定不是图谋了,是大师认真批的命,不然怎会这般巧。”

    薛叙然继续瞪她。

    安若希被瞪得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她说的没道理吗?哪家姑娘这般傻,图谋着想嫁他却给错八字的。再者说,若是净慈大师这般好收买,那城里哪还会有嫁不出去的姑娘。比如她这样的。

    安若希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来谈亲事这般难啊。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过一会薛叙然道:“我的话说清楚了,姑娘莫要介怀。反正安老爷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大家都省心了。我不知我娘是如何张罗的,但你我见面并无好处。我来此,只是不想忤逆我娘的意思。我能活的时间不多,能让她开心些的事我还是愿意做一些的。”

    安若希挣扎道:“那,你娶妻也是薛夫人乐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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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并不乐意。”薛叙然淡淡道。“我说过的话,可不想再重复了。累得慌。”

    安若希又噎住了。

    “安姑娘,你请回吧。这婚事里无论有什么条件,都不值得你拿自己的一生来换。我也乏了,该回府休息了。”

    安若希红了眼眶,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对方既是把话说成了这样,再不走就真是没脸没皮。安若希站起来,想说“那便告辞了”,可一开口,却不受控的脱口而出:“薛公子是因为自己病弱不想娶,还是因为我是安之甫的女儿,我名声不好不想娶?”

    薛叙然愣了愣,道:“因病不想娶是实话,安姑娘名声不太好也是实情。”

    安若希微微一颤,很受打击。但她还是厚着脸皮道:“我,我其实并没有那般坏。”

    薛叙然看着安若希好半天,问她:“那与我何干?”

    安若希有些恼羞成怒:“你说我名声不好不想娶,那我事实上不坏,这事便与你大大相关。你得知道,名声是名声,事实是事实。我就是不坏,我是好姑娘。”她抬高了下巴,露了在家里的娇蛮气。“你得知道,我是好姑娘。你可说你病弱不想娶,可不能说我不好不想娶的。”

    薛叙然也抬高了下巴,比娇蛮,他也不差。“好吧,那我改个口,我因病不想娶,安姑娘话太多了我也不想娶。好姑娘话多也是颇烦人的事。”

    安若希瞪他。薛叙然反瞪回去。怎样?只许你嚷嚷还不许别人回嘴了?

    安若希瞪半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想不出好话来。转身想走,又不甘心。僵在那儿,好不容易想到一句批评薛叙然的话:“你母亲为你操碎了心,你却忤逆不想娶,你不孝。”

    薛叙然施施然点头:“安姑娘挺孝的。安老爷不同意你嫁,你却似乎不打算听从。”

    安若希顿时涨红了脸。

    “为何会想嫁我?”薛叙然问得颇诚恳,似乎是真心疑虑。这让安若希心里舒服些了,她咬了咬唇,想找个体面的理由,但找不出来,于是只挤出一句:“我,我在家里过得并不好。”

    薛叙然看了她好一会,问:“你在家里,如何过得不好?”

    安若希愣了愣,支吾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说。”

    “我只知道令姐在你家中过得不好,你母亲却是得势的。”

    “是。”安若希应得艰难。

    “那你过得如何不好?”

    安若希沉默。她过得哪里不好呢?她母亲和弟弟掌了家中大权,弟妹甚至姨娘都要看她脸色,她锦衣玉食,想买什么便买什么,除了常被父亲母亲喝斥,又哪里不好呢?

    “我不想,做害人的棋子。也不想,像货品一样被待价而沽。”安若希低声说,觉得羞愧难当。

    她看了一眼薛叙然,他正静静地看着她。似乎不是这么强硬推拒她的表情,安若希怀抱一丝希望,觉得还有机会可谈。于是道:“我,我知道外头是有些传言,话说得不好听。你爹爹看不上我家,若不是净慈大师批了命,也许你家压根就没考虑过会与我家结亲。也有些人说我如何坏,我不坏。只是从前年纪小,有时是不懂事,可是这些都能改的。”

    薛叙然还是不说话。安若希说得有些心虚,又有些难过,如果薛家公子坚持不肯娶,那旁人做什么她也是没机会的。她料想过千般可能,觉得两人见个面只是让她确认是不是真要嫁,待她确定心意,后头困难重重再想法解决,却未料到见面却是她被当面拒婚的局面。薛家公子竟然不愿娶。

    安若希觉得难堪,嘴里却还不受控地道:“你瞧,你不愿好姑娘因为你而做了寡|妇,拖累了人家。我名声不好,那你便可不在意了。若是,若是你真的去了,我做寡|妇,便是从前不懂事的报应。可你若是像高僧所言,能好好活下去,那你娶了我也不吃亏。”

    她说到这里,眼泪都要下来了。她到底在做什么,为何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薛公子不愿娶就拉倒,有何紧要的,她都不嫌弃他病弱短命,他凭什么嫌弃她不好!安若希也来不及施礼告辞,转身就奔出门外。刚迈出去,眼泪就下来了。

    她用力擦掉泪水,看到不远处的田庆敲了敲另一间厢房的门,门打开,安若晨在门后现身。

    “姐。”安若希看到亲人,急步过去,扑进了安若晨的怀里。

    安若晨将她带进厢房,拍了拍她的背。

    “这是怎么了?”屋里薛夫人惊讶问。

    安若希才发现薛夫人也在,忙施个礼。

    薛夫人忧心忡忡:“姑娘这是怎么了?”

    安若希将薛叙然的意思委婉地说了。薛夫人似有些吃惊,又似在意料之中,她看了看安若晨,道:“我儿久病,心思自然是比旁人多些。但娶亲之事,我还是作得了主的。”

    安若晨看向安若希:“你看呢?”

    安若希红了眼眶,眼泪又没忍住,哽咽:“他不愿娶我,若是逼了他,他会讨厌我的。”

    薛夫人与安若晨对视了一眼,听那语气,安若希倒是对这门亲颇有意愿。安若晨道:“夫人,我与二妹单独说几句可好。”

    薛夫人点头,退了出去。外边候着的丫头婆子忙跟上,薛夫人摆了摆手,自己独自走进了薛叙然的那间厢房。屋里薛叙然的小厮正为他整理裤角,轿子已在后门候着,他要走了。

    “叙然。”薛夫人叹气。

    “母亲,我累了。”薛叙然一脸疲态,薛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嘱咐小厮好生伺候着。道回家再与薛叙然谈此事。

    这边屋里,安若晨问妹妹:“你怎么想的?愿嫁吗?”

    安若希对姐姐也不故做矜持了,点头道:“我觉得他挺好的。可是他不愿娶我,他很明白地说了。我,我不想逼他。”

    “你也没本事逼他。”安若晨道,“自有他娘去逼他,关你何事。”

    “可是……”

    “你也不是自愿嫁的。是爹逼你嫁的。父母之命,哪是你违抗得了的。”

    安若希愣愣,她爹没逼她啊,她爹没答应这门亲。

    “总之,你确定你愿意嫁就好。这事我来处置。”安若晨说话不自觉地带上了龙大的威严语气。

    安若希看着姐姐,不确定姐姐能怎么让爹爹点头。

    “但你记住。离开这里之后,你我再不要见面了。我会去安排,爹爹让你嫁你便嫁,你没见过我,也不明白为何爹爹会改了主意。你嫁进薛家后,我会与将军说把解药给你。你从此安心做薛家妇,旁的事别参合。你今后能过上什么日子,全靠你自己。我不会再见你,你也莫要再来找我。”

    安若希眼泪夺眶而出,扑过去抱住了安若晨:“姐!我,我从前对不起你。”

    她明白安若晨的意思,她不见她,对她们两人都好。她嫁为人妇,又见不着安若晨,对钱裴来说,她便没了利用价值。薛家会是她的靠山,只要她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便是好的。

    安若晨拍拍她的背,任她把眼泪洒在自己肩上。她的心情也很矛盾,她忽然不能肯定,这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帮妹妹。她从前想只帮自己便好,可如今却觉得,若能帮妹妹成全了这亲事,也不错。她不恨她了,竟然不恨她了。

    “交给我吧。”她对妹妹说。

    第九十五章 (修订)

    第九十五章

    蒙佳月端着银耳汤走进屋里,姚昆从案前抬头,对她笑了笑。

    “你有些咳嗽,喝点汤。”蒙佳月将托盘往桌上放,姚昆忙把卷宗挪开,给她腾地方。

    蒙佳月把汤盛好递给他,姚昆喝了,问她:“可有给霍先生那屋送一份。”

    “有的。我亲自去的,曹先生的那位侍从出来接的。”

    姚昆点点头,明白蒙佳月是往替身那屋送去了。知道有替身的人不超过十个,全是稳妥靠得住的。若是真有人暗处观察伺机下手,那定会被这遮眼法蒙蔽。姚昆道:“一切都如常,是不是?”他朝窗外看出去,客院离得并不太远,若是有什么大动静有人大声叫喊,他这儿是能听到。宅院里平静安宁,显然并无任何事发生。

    “确是如常。”蒙佳月为姚昆收拾了桌面,也坐下了。

    姚昆握着她的手道:“所以你莫忧心了,昨夜里你都未曾睡安稳。霍先生会平安无事的。这么多衙差和卫兵,府外一层守卫,院外一层守卫,加上各处巡卫的,所有人不得落单,不许脱队,就算有人混在护卫队伍里也无法行事。看守周密,绝不会出意外,你就放心吧。”

    蒙佳月点点头,她亲自去试过,送个甜汤也是被许多目光盯迫之下才能到达霍铭善的屋外。确实不可能有人能避人耳目闯入霍铭善屋里。只是她忧心的不是这个。她得找个机会说说。想了想,她问:“听说京城有圣意下达?”

    “是的。太尉梁德浩梁大人任巡察使,正往茂郡去。我们平南也在巡察的范围内。”姚昆大略解释了一番,言道此次巡察主要是针对史平清,毕竟茂郡闯了大祸,朝廷总得收拾局面。不然东凌与南秦都没法交代,不论最后发不发兵打不打仗,这事传了出去,各国都会觉得是大萧不占理。

    蒙佳月听罢,沉思了一会道:“大人,巡察一出,严查酷审,所有地方官及案由,均在巡察监管范围之内,他们便是皇上的手足耳目,手握圣意大权,如今我们与南秦这般局面,先前又经历了许多事,大人可切莫轻忽了。”

    “夫人莫要多虑。此次巡察使是太尉梁德浩梁大人。他为人正派,谨慎温和,且与龙将军一家是三代交情。此番龙将军率军来此,也是他力荐的。近来我们与南秦的每一个对策,做的每个决定,都有龙将军的意见和支持。梁大人若要在这些事里挑错,那便是挑龙将军的错。他不顾及我,也得考虑考虑龙将军。再者说,茂郡那头的烂事便有一堆,能让他们查个够,官威政绩,从茂郡那儿便能拿得手软,犯不上在我平南这儿找事儿。”姚昆安慰着蒙佳月,又道:“我挂心的倒是不知他们何时才能到,想让他们见一见霍先生,这也算是我们平南的一大功绩,但霍先生留在此处太久也确是个隐患。到时候龙将军又怪罪于我未按约定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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