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识胭脂红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冬江上
箭雨杀人容易,可这些狼身形矫健灵敏。本就不容易射杀,更何况饿了几天,闻见醉雀已经红了眼,较平时更是凶狠数倍。
那人立即浑身一震,不敢多说,后退几步,“不,不敢。”
季书寒冷哼一声,下了令,城墙上弓弩手,谁也不许放箭。
就连随行几位淳于将军皆低下了头。他们与这西平少将军交手数次,几乎未胜过。叶修庭的确让人头疼。可最后谁也没想到,这年少即成名,号称不败的西平少将军最后竟是这样败的。
两军交战,凭奇兵奇谋以制敌,可用这样的手段,的确是让人不齿。
或许,以后的万里疆场上,他们真的再也遇不上令人头疼的叶修庭了。可此刻,城墙皆肃穆,无关国界,他们只敬城墙下浑身是血依旧屹立不倒的西平少将军。
季书寒抢了身边一个弓弩手的弓箭,先是对准了叶修庭的心脏。可一转念,却是射向了他的膝盖。
他还就不信,这叶修庭真有本事不跪。
众人心惊,见叶修庭膝盖中了箭,手中剑一撑,依旧未屈膝。就这一顿的功夫,仅剩的两头狼已经趁机扑了上去。
张朝赶到的时候,狼已经死了。叶修庭身前一柄剑撑着身体,依旧未倒。
满目疮痍,地上遍布残破尸体,狼的和人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浓重的血腥气里还带着惑人的奇香。
重兵临城下,狼群为了对付叶修庭已经放完,季书寒心道不好,立即下令关紧城门撤兵。且看样子,这张朝似乎并不恋战,倒像是专门为叶修庭而来。
张朝说完,有些不敢抬头看叶棠。叶棠也一直坐着,什么也没说。
从桌沿上重新拿起那封染血的信,她实在是分不清,这上面的血,究竟是他的还是狼的。
这九王妃一直低头坐着不说话,倒叫张朝心里忐忑。终于忍不住,张朝试着叫了她一声,“九王妃-----”
忽见这九王妃秀眉一蹙,低头间伸手一掩唇。张朝看见,白皙指缝里渗出来的鲜红,是血。随后这九王妃竟从座上一头栽在了地上。
“九王妃!”
“叶棠!”
萧池进来,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发现她手里还紧紧攥着叶修庭给她的信。
后来,她不仅吐了血,更是将吃进去的药也吐了出来。
不过两日功夫,她时睡时醒,有些不辨日夜。她看起来整日都在睡,可又好像从未睡着过。过去和现在交替在她眼前出现。她脑中一片混乱,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她明明看见,叶修庭回来了。
叶修庭见了她,一只手便将她给抱起来了,轻而易举。她揽着他的脖子咯咯笑,一边笑一边嫩生生叫他,“哥哥。”
他抱着她走过浮桥,穿过过那些茂密的枝枝蔓蔓,小路两旁蔷薇成片成片地开着,放肆荼靡。
他抱着粉嘟嘟的她,“今天想哥哥了吗?”
她天真呢童音响起,“想!”
府里下人见了都感叹道,“这兄妹感情可真好。”
叶修庭之于她重要,不仅是因为十几年的深爱。更是因为他永远是她的哥哥。
后来,她长大了一些,他不能抱她了。他一进门,她就会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似乎守着门口等了他许久了。
她跑到他跟前,仰着小脸看他。他牵住她的小手,拉着蹦蹦跳跳的她往回走。
那个问题不知不觉变成了,“今天想我了吗?”
她突然安静下来,认真朝他点点头,说,“想。”
他会满意捏捏她的脸颊或者摸摸她的头。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叫他哥哥的呢?也许就是那时候吧。
再后来,她又长高了一些。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依旧会去门口等他,只是见了面都收敛许多,一路缓缓与他回去。他悄悄看看周围,似乎只要她在,将军府里永远都是花明水秀。趁没什么人的时候,他便会低声问她一句,“想我了吗?”
她有时候会“嗯”一声,有时候他走得太久,她就会哼他一声。不管她答什么,他听了总是笑。
他牵着她说,“棠梨叶落胭脂色。”
“别人再好,都不是那个丫头。”
他还说。“叶棠,只要叶修庭活着一日,便容你哭容你闹,容你永远长不大,自然也容你像个小孩子。”
最后他说,叶棠,下辈子,我再也不做你哥哥了。
他明明近在咫尺,可一睁眼,又是不知第几次的有念无人。
叶棠这几日已经不哭了,突然变得安静许多,也不同萧池吵着闹着要见叶修庭了。连带话也少了许多。
只一日午后,她噩梦惊醒,出了一身汗。她嘴唇干得发白,大口吸着空气。
她看见了,看见了叶修庭浑身是血,还有数不清的狼要咬他。
萧池就坐在她身侧守着,惊魂未定之际,他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叶棠,是梦。”
给她倒了一杯水,喂她喝了一些。她看了看窗外,见斜生几枝蔷薇开了花。她突然说,“惊澜,我没有哥哥了。”
和风每日来给她问脉,每次都一脸凝重。这脉,的确是日渐衰微了。
萧池问他,“她身上明明已经都好了,可为何身体依旧没有起色。”
“爷,身上红疹易消,可九王妃这疾在心里。每每送来的药她也吃不下,就算吃了也要吐出来。心结不解,药石不进,如何能好。还有,她不能在这样浑浑噩噩睡下去了。”
下午时候,和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终于抓到了信灵。这小鸟有脾气,除了萧池和叶棠,谁捉它,它就啄谁。
和风捏着那小鸟来叶棠房里的时候,叶棠听见声音醒了。萧池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和风戳着那小鸟直说,“这小东西没良心,当初就不该救它。瞧给老子手上啄的!惹毛了老子,小心将你拔光了毛烤了!”
萧池没说什么,只听见叶棠说,“你敢!”
和风摸摸鼻尖,又笑说,“不敢不敢。谁叫这小东西后台硬呢。”
和风说着,将信灵放在叶棠手心里。
叶棠在萧池怀里动了动,他知道她要找什么,伸手拿了她的衣裳来。她果然在衣袖里翻了翻,翻出一些谷粒来。
信灵轻轻低头啄着她的掌心,她突然说,“惊澜,以后,你能不能-----”
“不能。要么自生自灭,要么你自己来。”
未识胭脂红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180
她伸手戳了戳信灵圆滚滚的小身子,没在说什么。
和风见信灵在叶棠手里倒是很乖巧,便又说。“这小东西啊,救命的恩情也比不上几粒吃的。还有,见色忘义,见了我就又啄又咬,见了漂亮小姑娘就老老实实了,真是-----”
叶棠白了他一眼,随手顺了顺小家伙的羽毛,“才不是呢。”
“嘿,什么不是,它明明就是公的!不信你问问九王爷!”
“我说不是就不是。”
“好,好,不是。”
萧池明白,和风带信灵来是想让她多说说话。
和风走后,她躺下睡了一会儿,萧池坐在她床畔,看阳光斜斜照进来,洒在她身上。精致小脸上依旧苍白。午后和煦,这么多天来,她似乎第一次睡得安稳了些。
众臣皆知,圣上病重,这九王爷虽在行宫,可也基本不理政了,日日陪着九王妃,寸步不离。听说,九王妃脉象日渐衰微,连医仙都束手无策,只能施药拖延。
知道九王爷不在御书房,为少将军修的史册便直接送到了行宫来。
萧池随手一翻,忽而冷哼一声,将东西往一边一扔,珠帘一掀,吩咐道,“将这几个史官都叫来。”
叶棠醒来,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轻轻一遮,才看清了。他的确是不在。坐起身来,有些奇怪。旁边散落一本册页,似乎是他扔在这儿的。她捡起来翻了几页便懂了。
不知是哪个史官如此实在,将叶修庭生平功绩细数一番,更没忘了将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少将军与其妹妹的事情载入史册。他大概是不知道,这少将军的妹妹如今就是九王爷日日陪着的九王妃。
可这九王爷分明就是懒得追究具体是谁落的笔。知情的不知情的几位史官皆跪在地上,其中有几位已经开始偷偷抬袖擦汗。
叶棠却将那册页搁在一旁,笑了笑,那执笔史官考究清楚,当初她在城墙上说的话竟能一字不错。若是撇开自己,叶棠觉得,这人写的其实还算中肯,最起码,都是事实。
不过,叶修庭人都不在了,这些也都已经不重要了。
披了衣裳,从床上下来,她到了门口。往外一看,果然已经跪了许多人,蒋宏也在其列。
“惊澜。”
听见了她清浅一声唤,萧池立即转身进了来。
“怎么下来了?”
将她抱了,进了里间,床边一坐,把她放在自己膝上。
“那些,都是史官吧。我看见蒋先生了。”
“嗯。”
她又随手拿了那本册页,说,“算了吧。哥哥保家卫国一辈子,肯定不愿意因为他添人命。”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应了,“好。”
其实连叶棠自己都没发现,自从萧池将她从那个小村落带回来,她就极少叫他叶修庭了,每每开口,多是哥哥。
☆、125 让你见他
这几日太医院里倒是闲不住,先前一直听说医仙和风住在九王府,可谁也不敢去拜访。最近和风随九王爷进了宫,众位太医又听说这医仙几乎每夜都在药房,有几位太医已经坐不住了,想见一见这医仙。
今夜承译没空,和风就一人在药房坐着煎药。
门口已经站了几位太医,远远地他们便瞧见和风一手扇了两下炉火,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这,这是医仙吗?怎么还亲自做煎药这等琐碎的活。”
这些太医,哪个手下没有三两个随侍,他们为官多年,早就不与草药打交道,平日也多是写写方子而已。这太医么,怎么也算朝廷三品大员来着。
“谁知道呢,若他不是,那这么晚了,谁还能在御药房煎药啊。”
“许是医仙手下的随侍呢,前几日不是说还有个黑衣少年跟着吗。这煎药的苦差事,怎么也不可能医仙亲自来。”
和风听见了门外的声音,不由笑了笑,他们说的随侍,应该是承译。熟练滤了药,和风心道,这药他不仅得亲自煎,还得亲自送去呢。
果不其然,刚刚端着药出来,便被几位一身官府的太医围住了。
是了,他一定不是医仙,这么晚了,哪有医仙亲自送药的。这等杂活儿,随便差一个小太监都办的妥妥的。
因不明身份,这几位仗着自己的官阶,不甚客气,“喂,我问你,医仙呢?”
和风端着药一顿,上下将眼前这所谓太医打量一番。这人官服倒是穿的体面,架子也端得刚刚好。
和风冷哼一声。“不过是被人打了而已,体内有些血瘀,也用不着找医仙吧,自己开几服药吃吃得了,反正也死不了。只是疼惜自己也要有个度。补身子补过了伤未愈,这火倒是先上来了。”
那太医一怔,他前几日的确是受了伤。那天轮到他去沁芳宫送药,圣上摔了药碗不说,一掌便将他从殿里打了出来。这一掌挨得莫名其妙,几日过去,他的确还未好利落,体内血瘀还未散去。这几天,几服药下去。只觉口干舌燥,的确是上了些火气。
没想到,眼前这端着药碗的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连脉都没问,便都说中了。
“你,你究竟是谁!”
和风冷哼,他才不想知道这些官架子十足的人都是谁,那又凭什么让他们知道他是谁。端着药碗走了没几步,便又被围上了。
这回倒是换了个有眼色的开了口,“连问也不需问了,眼睛如此准,脉也不需问,一定是医仙和风。”
手上药碗烫着呢。和风有些不耐烦了,“诸位瞧着都健康得很,也都是大夫,深夜来这儿,究竟还有什么事。”
“圣上身体久病不愈,太医院人人胆战心惊,我们今夜来,是想请教医仙------”
和风冷笑一声,瞄了几眼这几人的手,又道,“诸位有多久没有碰过草药了?”
瞧他这问题问的,自然是官做了多久,就有多久没碰过了。
几人都未说话,和风又问,“古有神农尝百草,这草药早就不止百种,我想问问诸位,可有谁都尝过?不对,是吃过,像吃饭一样吃。”
几人又未说话,直到和风端着药碗走远,几位太医不由窃窃私语。
“他还医仙,我看他是有病吧,谁没事把草药当饭吃啊。”
和风听了不屑。江北大旱,草他吃过,药他也吃过。有一回吃了没见过的草。肚子疼的死去活来,他便长了记性。时间一久,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吃了哪儿疼,什么吃了哪儿又好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承译扔给他一个干得像石头一样的干粮的时候,他嘴里正衔着一把草。那种草虽然填不饱肚子,可也吃不死人。若非承译,他几乎忘记正儿八经的粮食是什么味道了。
九王府里,亲手料理草药的习惯依旧未改。哪怕他整天闲着,偶尔也做些有用没用的出来。可只要有人来问疾,病不论大小,开药配药,必是他亲手。
和风给叶棠送了药来。她今日喝了药,难得没有吐出来。
只是夜里,她窝在萧池怀里睡觉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他还未睡,怔怔看着她的眼睛,好看得像不小心落进了星辰。
“叶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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