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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者无疆 [精校出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半明半寐

    “她将来前途不可计量,你会跟不上她,所谓坚贞的爱情会被命运动摇,最后一败涂地。”

    听完这句小三眨了眨眼,很努力坐直。

    “所有人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会死。”他缓声,很努力让句子完整:“可是,还不是很努力地过日子。”

    刑风顿住,在他这句话里将头垂低,慢慢叹了口气。

    外头开始喧嚣,时辰已到,晚媚和姹萝的决斗即将开始。

    鬼门中所有人都将去观战,他久等的时机已经来到。

    小三被拖入刑堂,他主动请缨由自己行刑。

    一节一节很仔细的敲断腿骨,那么他失去的就只是腿骨。

    这已经是在姹萝眼底对他最大的保全。

    下面就是准备。

    刑堂下他准备了个暗道,里面有他心腹,只等时机一到,就会将小三运出鬼门。

    而现在时机已到。

    刑风侧耳,听见外头所有声响的确远去,于是站到暗道入口,按照约定跺了跺脚。

    底下有人回应,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你终不负她,那我也终不食言,放你一条生路。”站到小三跟前,刑风轻声叹了句。

    小三没有回应,呼吸微弱,离死只差一线。

    刑风还是沉稳,上前渡他真气,喂他续命的蛊虫,又操起刀,将他胸口一片薄皮割下。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最终小三被送入暗道,而他开始预备现场,将一具尸身的血肉仔细抹上后墙。

    暗红色的血肉在墙上凝固,他则弯腰,将人皮做扇,笔沾赤蛊开始写字。

    凉州安定。

    斜藏好这四个字后他终于空闲,有时间坐下,等待他的宿命。

    黄金锤还在脚下,和那天一样,上面沾着赤色的血。

    黄金锤染血,血染着恨,而恨最终开成了罪恶。

    刚直暴燥的姹萝,最终成了含笑盈盈杀人无算的门主。

    温和淡定的刑风,最终成了人人闻名丧胆的刑堂堂主。

    这相伴相随十六年的堕落,似乎是挣扎历尽日夜难安,也似乎就只是一瞬。

    最终他放弃执念。

    好似老天眷顾,给了他清明,赐他一把黄金锤,一锤落下,从此锤断纵容和罪恶。




媚者无疆 [精校出版]分节阅读93
    可是他不后悔。

    那天在梨树下姹萝看住他,满手都是鲜血,问他:“你可愿意陪我一起,结局如何永不后悔?”

    他答愿意。

    对这两字他不后悔。

    如小三所说。

    就算人生下来便知道自己会死,可不也是努力过日子。

    结局早已注定的爱情,他也不后悔,自己痴枉愚昧,曾为之付出努力。

    “你若不后悔,我便不后悔。”

    最终刑风低语一句,将那把黄金锤握牢,塞进衣衫,贴胸口放着。

    外头响起脚步,他听得出,是晚媚而不是姹萝。

    他的姹萝已死。

    “你若不后悔,我便不后悔。”

    在心底他又重复一句,转身,将手拢进衣袖,对那夺路而来命运表示承受,敛低了眉。

    第二卷爱恨皆枉然

    第一章宁天

    一

    冬至,离小三周年祭还有四十二天,晚媚团了团身子,觉得冷,将怀里暖炉抱得更紧,直直贴在胸口。

    二月踮脚走了进来,手里托着汤盅。

    十八天大的乳鸽,配绝顶鲜美的银环小蛇,炖了三个时辰的清汤,滋味却远不如当年那碗阳春面由。

    一碗小三用缠着绷带的双手下的,飘着细碎葱花的寿面。

    晚媚尝了口,觉得意兴阑珊,翻手就将汤盅朝下,兜底倒了个干净。

    滚热的汤水四溅,烫上了二月的脚趾。

    二月不后退,这位刑堂的新堂主涵养一流,还在原地垂首,神色如常,道:“公子传话,请门主去一趟。”

    晚媚向后斜躺:“你就说我身子懒,懒得吃饭懒得走动,连活都懒得活。”

    “公子说,如果门主不肯去,就让我传话,他是有个要紧的任务,要门主亲自去做。”

    晚媚闭上了双眼。

    “这个人的资料我已经差人送来。”

    晚媚还是闭眼,紧紧搂住暖炉。

    二月开始后退:“公子还交代,门主必定不虚此行。”

    说完人就不见,屋子里复又一片冷凄。

    很长时间后,晚媚终于从榻上起身,伸手打开资料,姿势很是闲散。

    ——“十四日申时一刻,带红魔伞,杀宁王于王府议事大厅。”

    资料的第一页就看得晚媚失笑。

    杀人,还要规定时辰地点,指定道具,这任务倒是有些意思。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亮了,脊背伸展,食指搭上纸张,往后又翻去了一张。

    “宁王,名郁宁天。”

    看完第二张后晚媚沉吟,伸出手指,指甲鲜红,在那上头爽脆的画了个叉。

    宁王府,日渐西斜,照着满地富贵。

    殷梓的轿子落在王府门前,等到申时过了半刻,这才将轿帘揭起。

    和人相约,他永远迟到半刻。守时,却也要人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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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上来迎他,议事大厅里燃着香炉,宁王坐在主座,朝他微微颔首。

    宁王穿便服,殷梓也是,一袭暗紫色长袍,腰带细窄,上面镶着块鲜红欲滴的鸽血石。

    紫衫配鸽血,色中大忌,可却无碍他的风流。

    暗紫里一滴血红,就正象他的人,深沉里透着那么一点邪恶。

    宁王的手举了起来,道:“有劳殷太傅,请坐。”

    殷梓将头微低,走到他跟前,提起茶壶将茶杯倒满。

    “殷某此来是为谢罪。”弯腰之后他举杯,杯身齐眉:“还望宁王宽宏。”

    声音姿态是无比的恭敬,可那杯茶却不再是清碧的雀舌。

    他的食指搭在杯沿,没有利器伤害,却突然破了个小口。

    鲜血流进杯口,却不溶进茶水,而是浮在杯口,慢慢铺开,和茶一起,铺成了半边浅绿半边淡红的一个太极图。

    无比妖异的一幕,就发生在宁王眼前,可宁王却是毫无反应,将杯子接过,一口就将那太极吞尽。

    殷梓于是抬头,淡笑:“多谢宁王不计前嫌。”

    宁王也笑:“盐茶道的事务我已经交出,殷太傅已经如愿,不知此来还有何事?”

    殷梓后退,手指抚过唇边,将指尖鲜血吮干。

    血的滋味无比甜美,他落座,长眼半眯,唇角满足地勾起。

    “来宁王府的,可远不止我一个。”微顿半刻之后他突然抬头,将食指一弹。

    食指间一滴鲜血破空而去,穿破屋顶,在阳光下化作巴掌大一块红雾。

    这人的武器,竟然是自己的鲜血。

    屋顶上的晚媚拧了下身,避开这团血雾,干脆踏破屋顶落地。

    红魔伞已经吸了人血,此时一片鲜红,落地之后她将伞收起,只是一个流目,已经是意态万千。

    殷梓看了看她,讶异于她的镇静:“姑娘大白天的蹲在人家房顶,难道就一点不觉得惶恐吗?”

    晚媚笑,人半斜在伞上,去看主座的宁王。

    议事厅光线充足,可偏巧就有团暗影遮住了他的脸,让晚媚看不真切。

    伏在房顶的时候也是如此,不管晚媚换哪个角度,那暗影是无处不在,让她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

    这个宁王,断然也不简单。

    晚媚暗叹口气,将红伞提到了手中,转头打量殷梓:“我不惶恐,因为我和阁下一样,都是受邀而来。”

    说完她就将手搭上伞柄,手指向前,将伞面缓缓撑开。

    殷梓的神色瞬时就犀利起来,一记眼刀杀向宁王:“我夺了王爷盐茶道的权,断王爷财路,王爷是邀人前来清算的吗?”

    等他这句说完,晚媚的红魔伞已经霍然张开,地涌金莲黄得灿烂,直往他眼前逼来。

    宁王衣动,将手间茶杯握得粉碎,一边清喝:“来我宁王府挑拨离间,你也未免太过自信!”

    殷梓也即时长笑,中指通红,血液在指尖聚集,遥遥指向晚媚。

    “挑拨我和王爷,你也未免太自作聪明!”应了宁王一句之后他笑意收敛,中指里涌出一丛鲜血,被他弹上半空,立时化作三道血箭。

    晚媚撑伞,脸隐在伞骨后,并不退却。

    血箭迎上了伞面,红伞顺势旋转,卸去了千斤之力。

    伞后的她已经到了殷梓跟前,红伞之后脸容娇俏,衣袖隐隐鼓动。

    身后宁王终于发难,衣襟带风,挥掌击向她后背。

    千钧一发那刻晚媚闪身,宁王的掌风从她身际擦过,‘忽’一声直取殷梓。

    红魔伞的伞骨也在这刻翻转,伞骨往前,十二枝直射殷梓要穴。

    局面有了微妙的变化,突然间就成了她和宁王合攻殷梓。

    殷梓并不惊讶,紫衫迎风,袖角一个回旋,将宁王的掌力沿原地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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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晚媚那一击,他远未尽全力。

    他的心神,七成是用在了防范宁王。

    彼此猜忌防范,这便是他和宁王多年来共处的姿态。

    晚媚笑得无声,单手一旋,将神隐从伞柄里抽出,腰肢在瞬间回拧,将鞭身指向宁王。

    宁王迎着殷梓送回来的掌风,一刻间不及分身,已经被鞭尾刺进了心门。

    若论单打独斗,三人之中晚媚武功最弱。

    可殷梓和宁王之间有道隙缝,足够她施展心计。

    申时一刻整,任务即将完成。

    晚媚抬头,终于看清楚了宁王的样貌。

    两眼黑沉,然而全无焦距,鼻挺直,样貌英挺带三分落寞……

    这张脸,晚媚绝不是第一次见到。

    宁王郁宁天,竟然就是公子。

    ※※※※

    “腊梅上头的雪,这么麻烦,树枝上头的雪莫非就不是雪……”

    花园里头的丫头噘嘴,拿一只密瓷罐,万分不耐烦地一朵朵扫腊梅花上的雪。

    “雪当然都是雪,没什么两样,所谓香雪,其实不过都是噱头。”门内有人幽幽发话,声音虚弱:“可是你我要靠这噱头吃饭,没办法。”

    丫头‘哦’了声,继续采她的香雪,又问:“还是只采一罐,只做四十九瓶香膏?”

    “是。”门内人低声,伸出手来,将膝盖上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

    伤处的疼痛是一日甚过一日,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克制。

    好在他还会忍受,已经习惯在忍受中数时日流过。

    “又是发怔,大白天的,睁着眼睛发梦。”

    园子里突然有人发话,不是丫头,是玉惜,安定城当之无愧的头牌。

    门里那人抬头,看她:“有心情奚落我,你是已经有了决定吧。”

    玉惜皱皱鼻子,也看他:“你胖了一点点,现在看起来有点象人了。”

    那人不发话,仰头失笑,眼底的青痕益发明显。

    没错,他现在是象人了。

    可大半年前玉惜在坟场捡到他时,他的模样就绝对是个鬼,一个凄惨万分的鬼。

    那时玉惜还是妓院里面一个不入流的歌妓,偷跑出来给娘亲烧祭,回转的时候刚巧看见了他。

    当时他就坐在一堆乱坟当中,穿白衣,前胸被鲜血浸透,目光穿透黑夜,像是已被凝冻。

    玉惜素来胆大,可看见他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许久才敢上前,碰了碰他肩头。

    那人形容可怖,样貌却很清朗,被碰后费力地转头,看她两眼后发问:“姑娘可是出身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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