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星球没有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蒹葭苍苍
魏泽川给画未寄了很多糖果来,不知道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他去哪里买的糖果。但那些甜蜜的糖果都是他的情意,在每一个清晨、黄昏陪伴着她。
高考前一天,画未去看考场,她所在的那个考场就是魏泽川以前的教室。
她站在窗外,脑海里浮现出教室以前的样子:课桌挤挤挨挨,教室里人声喧哗,魏泽川抱着双臂斜斜地靠在窗边,嘴角带着一抹戏谑的微笑,静静地看着周遭的世界。
画未只到过这里一次,那一次也不是为了看魏泽川。可他当时那副孤独戏谑的样子,却深深地烙在她的记忆里。
玻璃窗上映出梁阮阮的影子。
画未还未及回头,玻璃窗上的影子又悄然淡去。
其实,画未很想对她说一句:“梁阮阮,考试顺利!”
梁阮阮的座位在教室进门第二排,画未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前几场考试,她们都没有照面,更没有说话。
最后一门考试是英语。
考试前,画未走到教学楼下面时,正看到梁阮阮从楼梯上小跑下来,神色略有几分不安,画未看着她,她往厕所的方向跑去。
所有考生各就各位,梁阮阮还没有回来。
时间是两点四十五分,离考试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梁阮阮的座位仍然空着。监考老师在看表,画未也在看表。
画未焦急地朝门口张望,她很清楚高考对梁阮阮的人生意味着什么。和自己一样,高考是她人生中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因为,她们不富二代,不是官二代,没有人为她们的人生铺好坦途。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监考老师正式启封试卷袋。
画未忽然站起来,冲出考场。
她跑进厕所里,大声喊:“梁阮阮!你是不是在里面?”
厕所里传来梁阮阮的声音:“我在。”
画未跑过去,梁阮阮满头大汗地蹲着,一脸焦灼,她看到是画未,顿时红了脸,觉得很尴尬。
“你怎么了?”画未顾不得她的情绪,焦急地问。
“我……来例假了,我没有准备,我穿的还是浅色裤子,裤子也……”梁阮阮艰难地说。
画未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等我!”
她跑了出去,拿出了比跑800米测验更坚定的决心和毅力,她跑回公寓,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奔上六楼,冲进宿舍,找出一条运动裤和两片卫生巾,又飞奔下六楼,她真的像在飞,真恨不得直接从楼梯上一跃而下。
她跑进厕所将东西给梁阮阮,又等着她一起跑回考场。
考试已经开始了,但总算还来得及。她们展开卷子填写姓名,同时遥遥相望,用目光相互鼓励。考试顺利结束,梁阮阮等在门口,画未走过来时,她忽然抱住了画未。
“画未,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梁阮阮说。
画未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考试,她还经受住了人生另一场至关重要的考验。当梁阮阮拥抱她的时候,她还听到一阵轰鸣声在心里乍然响起,像火车驶出黑暗的隧道。那是一直盘桓在她心里的,她对梁阮阮的耿耿于怀。纵然她不恨梁阮阮,然而那么多刻意伤害,她不可能没有一丝介意。
她还很欣慰,她这也算替魏泽川尽了一点力。
黄昏的大雨骤然落下,校园笼罩在一片茫茫雨帘之中,有人冲出走廊在大雨里狂奔,接着更多的人冲出去,然后所有人都冲进大雨里,一边呐喊,一边狂奔。
所有的相识的,不相识的;所有家庭背景相似的,不相似的;所有成绩好的,不好的;所有的男生女生,所有与画未在同一天进入七中的人,都在同一片大雨里一起狂奔。
女孩,再见。
少年,再见。
七中,再见。
第九章 锦瑟年华要相爱
高考结束,画未并没有完全闲下来,她全身心地投入她的绘本画家梦想中。
她每天赶在日出前就起床,吃过早餐,削好铅笔,背上画架,带上颜料包,去公园,或者去南山,或者去郊外,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写生。
她一画就是几小时,直到烈日当空才回来。她既累又愉快,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在进步。画画的时候,她并没有想“我要成为几米那样的绘本画家”或者“我要出版绘本赚多少钱”,她只有一个想法:把笔下的这幅画画好,运用线条、色彩、光影,恰如其分地表达她心中的热爱。
这时候,她与素描纸、铅笔、毛笔,以及眼里所见的景物,完美妥帖地融为一体。
这段时间,她的打扮也简单利索,头发随意挽成一个圆髻,用黑色的橡皮筋扎着;上身穿t恤,下身穿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旧帆布鞋。她虽然朴素、清瘦,但青春葱茏的气息,却像果汁努力钻破果皮一样,从她的身体里绽放出来。
远远看去,正在绘画的她,也是一幅美丽的画。
六月底,于采薇来找画未,她一见到画未就笑起来:“哇,黑妞!黑泥鳅!黑小鸭!黑天鹅!”
“坏蛋,你再笑我就把颜料涂你脸上,涂你个大花脸!”画未端起颜料,作势要捉弄她。
“你不黑,一点都不黑,只是白得不太明显。哈哈!”于采薇连连摆手求饶。
“你来找我干吗?天气这么热,你让我很感动哇!”画未笑。
“我来跟你宣布,我要去找季明朗,要去跟他表白!”她一脸憧憬,画未才发现她背着大背包,“嗯,火车票都买好了,晚上就走。这一年我们都在通信通电话,时机已经成熟啦!”
“你爸妈知道吗?”
“他们公司组织新马泰一周游,我妈作为老板娘,自然也去咯,他们留下我看家,不过,我一定会比他们先到家的!”于采薇的眼里,热烈光彩在闪耀。
“你买了几张票?”画未问。
“一张啊!”她说。
“再买一张。”画未说。
“你陪我去?”她惊喜得喊起来。
“还要陪你回来。”画未笑。
于采薇跳起来抱住画未:“太好了!”
画未向冯小娥讲明实情,说于采薇要去看一个朋友,自己担心于采薇,所以必须陪她去。冯小娥看了画未几秒,给了她一些钱,说:“早点回来。”
画未感受到的冯小娥的那种信任,不仅是母亲对女儿的信任,还是一个成年人对另一个成年人的信任。
画未感到安心、感激,“谢谢妈妈。”她说。
从锦城到江南,铁路线的距离是一千公里,时间是十四个小时的火车。
晚上七点,画未和于采薇上了火车,火车在茫茫黑夜里穿行,两个好朋友摆满了一桌零食,一边大吃一边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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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泽川寄来的糖还剩最后几颗,画未也带来了,她和于采薇分着吃了。
她们累了就肩并肩靠在一起,降低了声音放慢了语速聊天,最后都沉沉睡去。
天色微明时分,她们同时醒来,于采薇说:“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们的火车开到了大海,四周海水翻滚,白茫茫一片,车厢里只剩我一个人,你下了车,坐在一条船上,我使劲喊你,怎么喊你都不应。火车一直在开,你越来越远,我觉得我要死了,好害怕,突然就惊醒了……”
她一脸委屈,像一个没睡醒的小孩。画未揽住她,揉揉她的头发:“梦是相反的啦!”
“你说,我们能一直不分开吗?变成老太婆也在一起?画未,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当然一直不分开,就算变成老太婆还一起坐火车去看你喜欢的男人。可以吧?”
“臭泥鳅!”
火车穿过一片田野,田野里种着大片翠绿的玉米,一抹蔷薇色的霞光微微展露在灰白的天际。
两个女孩微笑的面容,如清晨初开的蔷薇一般美好。
火车在上午九点到达,两人从汽车站转乘汽车,两个小时后抵达一个叫琴川的江南小城。这是季明朗的家乡,他和朋友经营了一间画室,教中小学生及社会上的绘画爱好者画画。
于采薇打电话给季明朗问画室的具体位置,季明朗只当她在开玩笑。
她们赶过去的时候,他正俯身指导一个孩子。
于采薇没作声,她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起身,转头发现了她,还有画未。
他眼里腾起两束星光,星光绽放成火焰。他迟疑了一秒,似乎想后退,但终于还是朝于采薇走过来。于采薇迎上去,说:“我满十八岁了,高考也考完了,我终于长到可以正大光明和你恋爱的年纪了,所以我来了。”
季明朗红着脸。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们笑。
画未在远处,季明朗与她对视,但她目光平静,只微微一笑,没有与他沟通的意思。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于采薇正仰头看着他,带着千山万水的情意和无尽的青春热爱。
他的犹豫让人难以觉察,他握住了于采薇的肩膀,拥抱了她。
于采薇和画未在琴川待了三天。
这三天,她们走过了琴川古旧的街道、深深的小巷、季明朗童年生活的小镇,还去了长江的码头,在高高的芦苇丛中捉螃蟹,等着货船经过涌起潮水打湿她们的鞋子。画未陪于采薇到每一个季明朗去过的地方。
“这里有他的青春时光!”于采薇激动地说,“我来之前就想过了,不管他会不会接受我,我都一定要来一趟,感受他青春里那些我错过的时光。”
她们回去的时候,在站台上,于采薇吻了吻季明朗,季明朗也吻了吻她。她睁大眼睛,认真地问:“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女朋友了?”
“如果你愿意,那就是了。”季明朗温柔地说。
“好,那就是了。”于采薇坚决又欢喜地说。
火车开动了,季明朗在站台上笑着挥手,于采薇哭起来。画未抱住了她。她轻声说:“我不是难过,只是恨时间太短,距离太远,不能多爱一点……”
“这才开始呢,青春很长,等你大学毕业,你们就能在一起了。”画未安慰她。
“嗯,等我大学毕业,我一定要与他在一起。”于采薇喃喃地说。
画未想,等魏泽川服完兵役回来,他们也能在一起了。他走的那一天,她就开始了两年730天的倒计时。
高考成绩公布了。
画未的分数在预料之中,超出一本线二十多分,选择很多。在得知自己分数的第一时间,她打电话给陆昊天,问他的分数怎么样。
陆昊天很失落:“勉强上了二本线。”
画未本来阳光灿烂的心情,顿时像遭遇了倾盆大雨,瞬间冰凉湿透。这意味着,他的清华建筑系梦想破灭了。她说:“你在哪儿?我来看你。”
“等我回来再打电话给你,我在乡下外婆家,外婆病重了……”
“嗯,好。”画未挂了电话,心里湿漉漉的、沉甸甸的。
画未给魏泽川写信,告诉他她的分数和她想考的大学。
填志愿这天,画未在学校碰到艾莉莉。
艾莉莉烫卷了头发,穿着粉色的雪纺裙,拎着一个精巧的小挎包,可爱又妩媚。“恭喜亲爱的,考得那么好!”她对画未说。
“谢谢,你呢?”
“我勉勉强强,差点上一本,不过我的目标也不高,华侨大学应该没问题!”
旁边一个女生插嘴:“艾莉莉,你分数也不错呀,上华侨大学有点可惜哦!”
“可惜什么呀?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去华侨大学泡侨二代!然后也混出国去,弄个侨民身份,人生就完美无敌了!”艾莉莉眉飞色舞,天真豪迈,仿佛美梦触手可及。
教室里还有很多同学,有人紧锁眉头很纠结,不知该填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有人隔着电话与家里商议争执;有人考得不好,草草地填了几个学校了事。
画未心中早有主意,她要去那个美丽的大学,走出后校门就能看见月光一般的沙滩。那样,她和魏泽川可以坐在沙滩上看星星。
填好志愿的同学都陆续走了,画未一个人走在校道上,校园里又一片空荡荡,冷冷清清,仿佛刚才的热闹繁荣,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冬天的花树关于春天的梦。那一张张笑脸,一个个身影,都消失无踪。
那么多人盛大的青春,如今只剩她一个人荒芜。
于采薇没有来学校填志愿,她是美术考生,跟他们程序不一样。
但她有种奇异的错觉,仿佛魏泽川也和他们一样,才刚刚离开,树荫下还有他的影子,空气里还有他的气息,空中还回荡着他踢足球的声音。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足球场。
夏天阴天里的足球场,绿草疯长,寂静空旷。
这是他们的足球场。
她被王小帅骚扰,她来这里找他;
暑假里,她特意来这里看他;
在这里,他吹口哨给她听;
在这里,他第一次,也是唯一次,送给她手指吻;
在这里,他绝望孤独地趴倒在地上,她远远看着,无法靠近;
……
她一步步走进草地深处,躺了下来。她全身放松,呼吸若有似无,天空是灰蓝色的。她默念他的名字,魏泽川,魏泽川,魏泽川。
她的胸口随着他的名字,一阵阵起伏。
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名字,能这样深深震撼她的心。
她双手交叠,手心放在胸口,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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