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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姒锦

    对方姬然这个失散多年的大女儿,织娘心底是有愧的,这一点墨九大概能从她平素的言行中感受出来。可方姬然自从上次离开,就再未回来怡然居看织娘。织娘虽然每次提到她,都只道她过得好就好,可墨九晓得,她心底也是惦念着方姬然的,也会像普天下的娘一样,盼着姑娘回来看看。

    可方姬然显然不喜欢回来。

    若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了才来第二次。

    墨九晓得她娘的心思,打帘子入内的时候,已是堆满了笑,还未上前便道:“今儿刮的什么风,把姐姐给吹回来了,看把咱娘给高兴得,都合不拢嘴了。”

    这么久了,这是墨九第一次吐出“姐姐”二字。

    方姬然微微一愕,回头瞥她一眼,似是知晓了她的意图,也极是亲近地起身让开位置,主动拿了张椅子摆在织娘的床前,让墨九先坐下,方才继续道:“在说我小时候做过的那些傻事,可娘却说你小时候比我还傻……”

    “哪个傻了?”墨九佯装恼意地瞪织娘,“哪有做娘的说自家闺女傻的?你这娘做得,才是真真的傻。”

    两个姑娘都在床前,织娘满脸喜色。

    “娘有你们两个,这辈子也算傻人傻福了。”

    娘仨说说笑笑着,气氛很是轻松,便连那红旺旺的炉火,似乎也在笑。可方姬然似乎还有旁的事情,说了不一会儿话,便有些心在不焉,脸上神思不属。织娘察觉,捋了捋被枕头压得凌乱的半白头发,笑道:“大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方姬然滞了滞,似是找不到什么要说的,抿了抿唇,“不瞒娘说,我是有件事想问。”

    织娘笑着,清和地道:“都是自家人,有事便问吧?”

    方姬然考虑一瞬,微微低头,“我想问问,我的亲爹……是谁?”

    当年方姬然是织娘未婚之前生下来的女儿,这才送给了方家,而墨九却是织娘后来招的上门女婿所生,织娘后来婚配的那个男人婚后不足一年就过世了。从此之后,织娘再未嫁过人——这件事墨九听说过,因为与自己无关,也就没有多在意。不过,方姬然寻到了亲娘,对亲爹感兴趣却也正常。

    当然,墨九也好奇。

    对方姬然的亲爹,她比对自己的亲爹还好奇。

    要知道,时下女子将贞节看得极重。是什么样的男子让当年貌若天仙的织娘不顾名节,不仅以身相许,还执意生下了他的孩子?

    方姬然盯着织娘,织娘也看着方姬然。

    娘俩互相看着,久久未语。

    这般寂静下来,便只听得屋外的北风呼呼在刮,情绪霎时低落。

    久久,方听织娘叹息一声,“他…没了。”

    也不知是避重就轻,还是不想提及伤心的往事,织娘未说那个男人是谁,只一句“没了”算是交代。

    墨九抿唇看她,方姬然却是一愣,“没了,是他……过世了?”

    织娘点点头,幽幽苦笑道:“大姑娘想必也听过墨家寡妇的名声吧?但凡与我们墨家女子有染的男人,没一个好下场,都死于非命了。”

    这事儿方姬然自然听过。

    可以前她从来不曾真的信过。

    想了想,她问织娘:“那我算墨家姑娘吗?”

    织娘一愣,又笑了,“你当然算墨家姑娘,娘是跟你外祖母姓的,九儿也是随我姓的。可这个墨家寡妇的说法,似乎也许管姓什么,是咱们血脉相承的姑娘,便会……唉!”

    慢悠悠“哦”一声,方姬然有些走神。

    其后,织娘又换了话题,“好了,不提那些事了,我让巧月拿些瓜果来吃着。”

    接下来的母女三人聊,方姬然始终不在状态上,偶尔的笑意似乎也在敷衍,织娘似乎感受到了,吃了点果子,便称自己累了,要躺下休息,让她姐妹二人自去便是。

    有这样贴心的娘,墨九心头不由唏嘘,陪方姬然出来时,忍不住便问了。

    “你在想什么?看不出来她想和你好好说话吗?”

    方姬然看着她如花似玉的小脸,光滑、粉嫩,每一寸肌肤都有让人触摸的*,目光微微一涩,“我不是不想和她好好说话,是心里太堵了。九儿,你说上天给我们家的姑娘这般美艳的容貌,到底是幸,还是不幸?美则美,却美不到一辈子。不仅二十失颜,还会克夫,姻缘也不能和顺。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做一生丑女,安安顺顺到老。”

    墨九凝视她,“你想得恐怕不是这个吧?”

    方姬然微微一怔,“你以为我想的哪一个?”

    墨九淡淡抿唇,不答,反而盯住她随风微微拂动的面纱,换了个问题,“我有个私人问题,与天寡之命有关,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最好可以如实回答。”

    听她说得严肃,方姬然默了默,方问:“什么事?”

    墨九道:“你与萧大郎,可曾有过肌肤之亲?”

    她声音甫落,方姬然身子便微微一僵,墨九观之,又补充道:“娘说,但凡与墨家女子有染的男子都会死于非命,可萧大郎不还好好活着么?若你们有过那什么……这个预言便可以不攻自破了。因为在这之前,无人知晓你是墨家女子,所以萧大郎活着。而那些死于非命的,也许并非被克死,而是人为。”

    这个推论很有说服力。

    可方姬然面纱下的面孔,她看不清。

    大抵想到萧大郎是墨九的夫婿,这层关系多少有些尴尬,她沉默了好久,方才缓缓问:“什么样叫有染?”

    ……这个问题让墨九很为难。

    关于男女之间尺度的问题,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了想,她想到了后世的衡量标准,咳嗽一声道:“脖子以下的部位,有没有过亲密接触?”

    方姬然身子再次凝滞。

    寒风从院外钻入屋内,她似是有些冷,肩膀瑟缩一下,终是幽幽道出一个字。

    “有。”

    如此墨九就明白了。

    她偶尔也迷信风水,但风水大多可以从科学角度得到论证,就连蛊毒都可以用苗疆的神秘巫蛊术来解释,包括她们家族奇怪的失颜之症,都可以想象得到与遗传有关,偏生这个天寡之命,实在很难让她相信。但从她与织娘、还有织娘的娘来看,虽然都生得国色天香,但也不过一个弱女子,若是人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非干这样的事不可,动机又是什么?想想,这照样没有逻辑支持。

    见她发愣,方姬然又道:“可大郎虽活着,不也是从鬼门关捡回来的命么?若无六郎,又哪还有他?”

    这倒也是。墨九脑子乱了乱,“你又去找过萧大郎吗?”

    方姬然摇了摇头,似是心绪不佳。不过看墨九的样子,并不是追责,更没有萧大郎其实是她夫婿的半分在意,她也从容了不少,只是声音比先前更为沙哑,“找又有何用?当年是我执意离他而去,害得他差点丢了性命,他恨我,不愿见我也是应当。再说我如今这鬼样子……”顿了顿,她突地撩开面纱,用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直面着墨九,“九儿你说,我是不是贱?”

    “这……”墨九摇头。

    放下面纱,方姬然道:“我去看他,也只想晓得他好是不好,若说与他再续前缘,怕是不能了。三年光阴,改变了我,也改变了他。呵,他恐怕见到我如今的样子,多看一眼都不会肯了罢?”

    “这……”墨九再摇头。

    她摇头,不代表“不”,是代表自己不知道。古人的情感她不知,但现代人的感情她却知道,像是一层纸包着的火,不管燃烧得有多炽烈,纸一穿,便化为灰烬,莫说三年不见,便是半年不见,你的那个郎,也有可以变成别人的新郎。海誓山盟转眼就可以是一个笑话,她觉得刻骨铭心这种东西,只适合小说。

    但她不想打击方姬然。

    “你今儿留在这吃饭吧?”

    方姬然看着她,不言不语,墨九又勾起一笑,“我亲自做。”

    这样的墨九,绝美的颜,温和的笑,旁人很难拒绝。

    方姬然道了一声“好”,喉咙却有些鲠。想她也曾和墨九一般,美得比花更娇艳,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无数男子侧目,为此,三年前的萧大郎没少吃醋,便是墨九说的那个“脖子以下的亲密接触”,第一次也是因为他醋意泛滥。

    过往入脑,徒然恼人。




孤王寡女分节阅读199
    方姬然见墨九离去了,独自回身坐下,摸过泛着热气的茶盏,颤抖着手遮开盖子,却觉得浑身冰冷,狠狠喝了两大口热茶,方才压住心底那一阵狂乱的心绪,安静地坐下来,慢慢看着屋内悬挂的字画打发时间。

    这些字画,都是名家真迹。

    方姬然微微愕然……

    一个怡然居而已,萧六郎竟然这么舍得下血本?

    只不知若有一天,她也变成自己这般容貌,那萧六郎又当如何?

    思绪悠悠,方姬然微微一笑:“世间男子,又岂有不薄情之人?”

    这一天算是家庭的小团聚,墨九是高高兴兴下厨的。她喜欢吃,心情好时,也喜欢做。有了厨娘帮忙,不过大半个时辰,一桌精致的食物便准备好了。可织娘一见这些菜,再听说是墨九亲自做的,差点没呛死。她浑浊的眼看着墨九,许久不转眼,虽然没有问,那眼神里却分明写着“你还是我闺女墨九儿吗?”

    墨九习惯了这种怀疑的眼光,随口道:“在萧家学的。”

    想到她在萧家吃过苦,织娘也不知真信了没有,点点头,幽幽一叹,“你们姐妹两个都不容易,也是做娘的没本事,才害你们如此……但今日我们娘仨难得一桌吃饭,有些话,娘便想嘱咐一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墨九觉得她扫视的光芒有些晶亮,有些凝重,还有些意味深长。可仔细一看,却又一切如常,“你姐妹二人皆由我出,将来不论发生何事,娘都希望你们少争少斗,互助互爱,平平安安到老。”

    “噗”一声,墨九笑了。

    “瞧你说的,好像我们要打架似的。”

    方姬然也笑,“娘说得对,我与九儿都记下了。”

    织娘的目光在方姬然脸上停停,又在墨九脸上停停,似是满意了。

    她点点头,再次拿起筷子,给她俩一人夹了个肉丸子,“开饭吧。”

    这餐饭吃得很是和睦,笑声不断,可方姬然还是在饭后离开了,织娘留她下来歇息,她也未肯,上马车去了临云山庄,临走之前,墨九为她带了些小点心,那事事周全的样子,让织娘不住点头,只叹闺女真的懂事了。

    冬季天,格外的冷。

    等着天黑的时间,更冷,也更漫长。

    下午墨九正灶上忙活探监食物,薛昉便从萧家过来了。

    他不仅来了,还给墨九带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原来至化帝贼心不死……哦不,招驸马之心不死。今日在金瑞殿没有出言放萧六郎的原因,不仅是案件没有审结,还因为他私心里想让萧六郎娶了他最爱的女儿玉嘉公主。听薛昉的意思,这件事情先前至化帝便暗示过萧六郎了,萧六郎也未置可否。

    后来发生了荆棘园的事,再上墨家大会,便一拖再拖,直到萧乾入狱。但今儿晌午,宫里的大太监李公公来了国公府,给萧运长下了话,说陛下有意结萧家这门亲事,把玉嘉公主下嫁给萧乾。但若是皇帝下旨赐婚,恐会让宋妍郡主不高兴,又哭闹不休,诚王那里也不好解释。不过,若是萧运长亲自向陛下请旨,为六郎求娶玉嘉公主,又另当别论了。

    这步棋到是精妙。

    他不能做的事,却让别人干,或说威胁别人非干不可。

    如今萧乾人在狱里,要生要死,不都由皇帝说了算么?

    李公公话里话外的意思,若结了亲,便是一家人,大事化小也就容易了。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萧家数百年门楣,娶了公主,尊荣不断,不娶公主,恐会断于他手。

    而且认真说来,萧乾年岁也不小了,玉嘉公主更是过了婚配年岁,两个人也算是郎才女貌,这样的选择题摆在面前,不需要考虑,萧运长也懂得如何选择最有利于萧家。

    薛昉说,他过来怡然居之前,国公爷已经草拟了婚书,去仙椿院给老夫人过目了,然后准备在明儿上朝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陛下求娶玉嘉公主。

    墨九压下心底一掠而过的惊乱,笑问薛昉,“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哩?”

    薛昉一怔。

    愣愣地看着墨九,他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叨叨道:“你与使君两个,不是相好吗?”

    相好吗?仅仅只是相好吗?

    凝视他片刻,墨九终于点头:“是,相好的。”

    薛昉没坐一会儿就回去了,他似乎也很忙,虽然墨九不晓得他在忙什么。

    待他离去,墨九继续去灶上忙活,情绪没有任何异样,就像薛昉从来没有来过,她也从来没有听过那些话似的。做完吃食,好不容易等到入了夜,她把蓝姑姑与沈心悦都叫去了织娘屋里。这母女两个,时常少根筋,论起来,玫儿虽小,却极为机灵,而且守得住嘴巴,墨九非常中意她,于是换了一身方便的男装,带着玫儿出了门。

    为了不让辜二久等,墨九特地提前去的,可马车刚钻入上次见到辜二的小巷子,还未靠近御史台狱的城楼,便见前面火光冲天,燃烧的烈焰,吞云卷雪,几乎点亮了半边天。

    “御史台狱走水了!”

    “快……快去救火!”

    “哪里哪里?”

    “御史台狱,可不得了呐。”

    “别愣着了,快去看看……”

    巷子里,有人惊叫,有人奔走,有人拎水桶,有人推水车,都往御史台狱的方向挤,那震耳欲聋的嘈杂声,让本该寂静的夜晚,喧闹不堪。一阵阵惊呼声入耳,墨九整颗心脏就像被绳子吊了起来。

    萧六郎还在狱中,今日谢忱也关了进去,怎会突然着了火?

    她登时冷了声音,“阿陈,快着些。”

    “九爷,前方人多,马车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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