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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姒锦

    那小子也就十五六岁,与薛昉差不多岁数,却不若薛昉稳重老诚,长了个周正模样,唇红齿白,身上衣衫质地不好,略有一些泛白,却洗得很干净,若非脸上扭曲的愤怒,其实生了副讨喜的面相。

    萧运长是萧氏族长,自是容不得大郎的喜事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闹腾。

    他一拍桌子,茶水便飞溅出去,“哪来的腌脏小儿,还不给老夫叉出去!”

    门口的家丁冲进来便要拉人。

    可那小儿年岁不大,身子也瘦削,力气却异于常人,像只小老虎似的,大吼一声,两个家丁就被他打翻在地,哎哟连天的叫唤。

    又有两个家丁扑过来,那小儿一脚踢在一个家丁的命丨根子上,看他疼得直跳脚,又火速把他扛起,往另外的家丁身上掷过去。

    “敢惹爷爷我?要你们断子绝孙。”

    “哗!”人群惊慌,躲闪。

    “还有谁敢来抓你爷爷?”小儿叉腰瞪视着喜堂上的人,目光一转,又望向墨九与萧乾的方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慢慢走过去,“有爷爷在,看哪个敢成婚!”

    喜堂上的宾客,并非都是萧家人。一些人哪怕嘴上不说,心里都存有看好戏的心态。

    这番被小儿一闹,竟有人低笑出声。

    萧运长脸子丢大了,面色铁青,哼声道:“老夫看你小子年纪不大,原想叉出去便饶你一回,可你还来撒野,便是心存歹意了,那怨不得老夫,来人啊,把他抓起来,押去官府大牢。”

    这楚州的官府,国公爷说话也是算数的。

    可那小儿却不怕,他回头一瞪,扛起一个追来的家丁,就往萧运长掷过去。

    “抓你奶奶的裹脚布!”

    这一掷,萧运长始料未及,堪堪躲过,却狼狈不堪。

    喜堂上的丫头小姐们,也吓得尖声叫唤。

    萧乾的侍卫都在外间值守,喜堂门口就一些家丁,这些家丁平常看家护院基本只靠一个本事——仗势欺人。眼看五六个人动手居然制不住一个半大的小子,萧运长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养了你们这一群窝囊废!”

    不管他骂得有多狠,萧家今日的喜堂被闹,丢了脸面已是不争的事实。

    萧运长几乎可以预见,楚州城的人笑话萧家的样子,不由怒从中来,“都给我上,抓了他有赏!”

    他叫嚣,那小儿却道:“都说是窝囊废了,还敢上来给我打?”

    看热闹的人多,挤上来的却少。墨九头上有盖头,听着热闹,偶尔扯一扯红绸巾子,看萧六郎在不在另一头。

    这货很有安全意识,只要萧六郎在身边,凭了他那身手,她就出不了事,可以很放心大胆的围观。

    萧乾也在旁观。

    那小子被家丁截住,一时半会过不来,也近不得他的身,他便懒得理会,直到那小子再一次摆脱家丁的钳制,以一己之力,带着一把重木大椅冲到他的面前。

    “萧大郎。”他嘴里喊着萧大郎,可分明不认识萧大郎。他盯着牵了新郎红绸巾子的萧乾,咬牙切齿的样子,像见着杀父仇人,“你害死我姐姐,还想做新郎倌,过安生的日子?做梦!今日老子来了,就没想走,与你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姐姐讨个公道,砸死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小儿拳脚上看似厉害,其实没什么章法,一看便知,没有受过师父的指点。可他天生神力,瘦小的个子却可以轻松把一个大汉举起,像丢石头似的甩出去,没有半分吃力,也实属难得。

    “小哥息怒。”萧乾淡然道,语气极是和暖,“你恐怕认错人了,今日鄙府办喜事,不愿多生事端,不如你坐下来吃个喜酒,回头再好好说道?”

    “啐!”小儿怒目相视,“你个沽名钓誉的无耻之徒,今日我定要替姐姐讨个公道……”

    他再次举起手上椅子往萧乾身上砸,可也不知怎么的,那椅子刚被他举到头顶,就像抽风似的抖了起来——不对,抖的是那小儿的手。

    “我,我……”他声音也在抖。

    墨九隔了红盖头,只能默默听着,什么也看不见,但手上红绸巾子动了动,凭着她对萧六郎的了解,几乎可以肯定,这可怜的小子是着了他的道儿。

    萧乾不言不语也不动,眉目深邃,疏离的语气,看似温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放下椅子,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小儿在原地僵持片刻,突然哈哈大笑着将高举的椅子掷在地上,“萧大郎……哈哈哈……萧大郎,你负我姐姐,害她性命……我要将你千刀万剐……哈哈哈……碎尸万段……”

    他不打了,只笑,一直笑,疯狂的大笑。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众人不知所措。

    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原来那小儿是个疯子。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小儿笑声不止,自然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可他没法子控制狂躁的情绪与笑声,面部表情扭曲着,又笑又哭,“哈哈哈……萧大郎……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为什么要笑?哈哈哈……你害我,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笑?”

    “轰”一声,大家都在笑。

    原想等待秘辛揭晓,结果只是闹剧。

    “可怜见的。”萧乾轻缓的声音,似含了悲天悯人的情怀,“薛昉,把这小哥带下去,给些吃的,回头我给他治治病。”

    “喏。”薛昉看了这么久,就等他一声令下,大步过去抓住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子,很顺利就带走了。

    僵局被打破,那小儿尖呼声还在,可萧府的脸面却找补回来了——先前不管是把他叉出去打一顿,还是抓起来交给官府,说到底都是萧家自己找台阶。

    有这样一场,大郎曾经负心于人,或者他曾让一个女子失了名节还失去性命的事,都会让人产生很多联想,损害萧氏最为在意的声名。

    可若那小儿是个疯子,自然另当别论。

    墨九有点想笑——这萧六郎整人,比她还要缺德。

    只不知,有几人看出是他干的?

    萧运长瞥萧乾一眼,松口气,拱手向喜堂上的来宾道:“让诸公见笑了!今日犬子大喜,礼已成,还请诸公移步赴宴。”

    说罢他似是为了挽回颜面,朗声大喊道:“朱四,去搬两坛梨觞来,为诸公压压惊。”

    朱四应着去了。

    很快,他又匆匆回来,与萧运长耳语了几句,神色略有些不安。

    萧运长听了他的话,面色一变,可迟疑良久,却没有因为价值千金的梨觞少了几坛而着恼。

    他只问:“人在何处?”

    朱四道:“晨时已离府。”

    “他若为酒而来,送他几坛也就罢了,只怕是……”萧运长想了想,停住话,又冲朱四摆摆手,“下去吧,休得向人提及。”

    ——

    喜房设在南山院。

    从内而外,一片大红的喜色。

    因新郎倌身子不便,撒帐闹房一事便省了,萧乾把墨九送入洞房,也没继续旁的礼数,便匆匆离开。

    蓝姑姑对墨九说他在外面招呼宾客,墨九却不怎么信。

    毕竟今儿不是萧六郎成婚。

    依他那性子能代为拜堂估计都死了一千万个细胞了,再让他去招呼客人,那不如直接把他杀了——不,他不如直接把人杀了。

    萧六郎不喜接近女人。

    这一点,墨九早就发现了。

    他居住的那个乾元小筑就很变态,从里到外没有一个女人,就连旺财也是一只公狗。

    原本她的婚仪就只走个过程,萧家人这个时候都在忙着打点宾客,理顺四乡八里的复杂关系,与朝堂臣公打交道。于是婚宴就变成了一个交游的圈子,墨九这个新娘子,入了洞房,也就没人理会了。

    做了真正的大少夫人,老夫人又为墨九指了几个丫头来身边伺候。但墨九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让蓝姑姑把她们撵到外面去吃喝,只留下她与如花婆两个人。

    墨九坐在床沿,一把拉下盖头。




孤王寡女分节阅读79
    “转运兵!是转运兵的令牌。”

    第一个叫出声来的人,是薛昉。

    接着,他又道:“使君,我记得谢丙生在任转运使的时候,发生过好几次转运兵送饷送物资的途中遇上匪人劫道或珒国人滋扰的事,尤其丁酉年那一次,一百多个转运兵不见踪影,当时官家震怒之下,还曾勒令调查,最后,这件事算在珒人的头上了……难道他们便是那时死亡的转运兵?”

    “哇哇……哇哇……”

    回答他的是水底的娃娃鱼。

    在一个人骨堆积的池边,谈这样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美好,可发现了这么多人的遗骨与残骸,身为枢密使,萧乾又不可能不管。禁军兵士们虽然都不愿意从事这项工作,还是不得不从池水里寻找证物……

    不多一会,又有好些个令牌与转运兵的遗物被禁军兵士收集上来,从而证实了这些人的身份——确实是失踪死亡的转运兵。

    墨九默默看着,手心捏出了冷汗。

    若这些人都是谢丙生手下的转运兵……那么,她初在赵集渡那天,发现罗盘转针,接着又看见辜二从花船下来,就未必是他偷腥找妇人快活去了,完全有可能为了与这件事相关的目的。

    辜二是谢丙生的人,可在招信他帮过她,给她的印象也一直不错,她不太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可如果真的与辜二有关……墨九想到在辜二船上吃过的酒菜,突然感受喉咙里有一股子犯腥。

    “娘的,这些人怎会死在这里?”

    “阴森森的……这鬼地方他们怎么进来的?”

    “这人鱼叫的声音,真恶心!”

    “老子汗毛都立起来了。”

    众人还在议论,室内的风似乎更凉了。

    萧乾突地重重一喝,“都闭嘴!听听。”

    禁军与侍卫都安静下来,墨九竖起耳朵,也听见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像从另外一个地方传来的,像无数兵士整齐的脚步声,像千军万马在踩踏石室,还有石壁上“叮叮”的滴水,混在一起,每一下都似敲在心脏,令人呼吸加快。

    “有人进来了。”墨妄接了一句。

    “砰!”的一声,他话音刚落,池水的另一边就传来了火光,一群黑衣蒙面的男子整齐地冲入石室,架上弓箭,指向了他们。

    黑衣蒙面人的人群慢慢分开,从中走出一个大块头的蒙面男子。彼此相隔着不过十来丈的距离,虽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却可以感觉到一股子浓浓的杀气。

    “萧使君,得罪了。”

    那人声音偏尖偏细,不像正常人发出来的,可萧乾却冷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淮西路刘都指挥使。”

    刘贯财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会被萧乾直接认出。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将面上的黑纱一揭,索性不再尖着嗓子说话,“萧使君既然识得属下,也应当知晓我为何而来?”

    萧乾道:“阿猫阿狗之龌龊事,本座不知。”

    他们一行人从天女石进入巽墓的时候,虽然把谢忱“请”回去喝茶了,可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了所有的人,谢忱能在南荣盘踞这么多年,便是当今皇帝都轻易动他不得,他自然有他的后盾。身边淮西路都指挥使的刘贯财,按理应当听命于枢密院,受萧乾调派,可他本人,却是谢忱的门生,也是他的心腹。

    薛昉低问:“姓刘的何时会开古墓机关了,怎会从那面钻进来?”

    墨九低哼,淡淡道:“盗洞。”

    如此看来,曾四的死,巽墓的被盗、包括里面大量转运兵的尸体,都与谢忱逃不脱干系了,可曾四到底是怎样拿到巽墓的仕女玉雕的,为什么拿了却自己不懂,跑到食古斋去贩卖?若谢忱便是盗巽墓之人,他的目的是为了财宝,还是为了仕女玉雕,或者为了旁事?

    更令墨九好奇的是破坏巽墓机关的人,是否与谢忱是一伙?

    墨九脑子千头万绪间,两派人马已隔池对峙。

    萧乾这边统共就二十来人,可刘贯财显然早有准备,洞边的盗洞口密密麻麻的脑袋,挤了个满满当当,外面或许还会有人。

    显然他们是不准备让萧乾活着离开此处了。

    沉吟片刻,萧乾却地一笑,像从凝固的坚冰中破开了一条口子,又似千树万树梨花瞬间绽放,那笑声里的他,不仅不怕,却有几分闲适,“刘都指挥使可知犯上作乱,该当何罪?”

    刘贯财沉声道:“萧使君不必为属下操心了。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萧乾仍旧带笑,“何时属蛤蟆的?好大口气。”

    刘贯财性子阴狠暴力,闻言觉得自家被侮辱,顿时大怒,“萧使君武贯天下,属下佩服,可难不成你没有听过一句话?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噗”一声,墨九忍不住笑了声来。

    “九爷活了几十岁,还从未见过自比狗的。”

    她感慨的笑着,蹲身摸了摸旺财的脑袋,柔声细语地道:“财哥啊,有人不仅盗用了你的名字,还想与你抢着做狗,不如,咱就把名头让他好了?”

    旺财配合地“汪汪”两声,那边刘贯财自觉失信,已气得涨红了脸,“萧乾,出征打仗老子不如你,可这偷鸡摸狗的事,你未必干得过我。实话告诉你吧,外面都是我的人,纵使你英雄一世,今日也走不出这阎王殿了?”

    “阎王殿?刘贯财,你难道未曾听过本座的名号,判官六,判的可不止病人的命。”萧乾抬袖抚额,一笑间,竟是风华绝代,“本座猜猜你有多少人?五百,一千,还是一万?”

    刘贯财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你管老子!兄弟们,杀!”

    ------题外话------

    累觉不爱,万更哩,你们爱不爱我哇。

    ☆、坑深057米 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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