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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姒锦

    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在一起,很莫名的讨论一种与情有关的情绪,却不是由心而生的,而是由蛊虫控制的,这种感觉真的不那么美妙。

    墨九抹掉脸上被瀑布溅到的水,看萧乾不动如山,突然觉得,与一个活死人坐在一起,渡过漫长的一夜,简直生不如死。

    闲得无聊,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穿越过来的经历,觉得就是一出狗血的“墨九历险记”。至今她没有找到对这个时代的归属感,但凶多吉少的事儿却发生了好几回。这老天就算要降大任于她,也不是这样收拾的吧?

    胡思乱想间,她又没话找话,“萧六郎,说说你的事吧?”

    “何事?”他嘴角依旧带笑,可眸底却有一闪而过的冷漠,就像流星划过黑夜,转瞬不见。

    “你这就不是好好唠嗑的语气。”墨九瞥他一眼,侧身躺着,手撑脑袋,眉眼弯弯的冲他一笑,“比如你过去的情事什么的?你都二十多岁了,不要告诉我,从来没有过喜欢的姑娘?”

    她没有提温静姝,只眼含八卦地看他,一张娇脸在月下山间的水波间荡漾,白皙得似美玉雕刻,明艳的眸子,比梨觞酒还要晶莹剔透。

    “没有。”萧乾的视线避开了她的脸。

    “你这人太没趣了。”墨九不高兴了,“那个温静姝哩?你不要告诉我,你与她之间,也只是叔嫂那么简单?”

    萧乾沉吟着,久久不语。

    墨九心里不爽,偏头瞪他,“说啊!”

    萧乾默一下,语气淡淡,“不是叔嫂那么简单,也从无男女之情。”

    墨九回他一声“呵呵”,他也不辩。

    又一次陷入沉默,墨九很抓狂。

    这种不知未来如何,也不知明日的天还会不会亮的日子,过得特别的漫长,可连个说话的人都这样无趣,就显得更漫长了。

    山涧里的风,一阵阵吹来,墨九有些冷,她瑟缩着抱紧双臂,看萧乾静坐如松,又不服气地拉开话匣子。

    “萧六郎,你就不怕死吗?”

    “嗯。”他答了,又似没答。

    “我也不怕死。”墨九看天翻白眼,“可我怕饿死。”

    “嗯?”像是刚想起她对食物的执念,萧乾唇一勾,清淡的笑意配上优雅端坐的身姿,竟像从九天降临人世的谪仙,在与她坐而论道,“不必害怕,我不会让你饿死。”

    墨九眼睛一亮,感激涕零地翻身而起,拍他肩膀,“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义气!”

    萧乾面色不变,“我会先把你杀死。”

    墨九嘴角一沉,整个人都不好了。瞪着他,她由衷地骂了一句“王八蛋”,又凄苦地叹道:“不过这样也好,杀死总比饿死强。那萧六郎,在你杀死我之前,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萧乾道:“你说。”

    墨九一本正经,“让我把你的脑袋扳开,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渣渣。”她说着就去掐萧乾的脖子,作势要扳他的脑袋。

    萧乾很少与女子这般亲近,眉头一蹙,不太适应地往后一侧,想要避开她,但墨九的脚原本就勾在他的脚弯上,这一下被他拖住,身子便顺势倒了下去,重重压在他的胸膛之上。

    “呀!”墨九一惊,为了稳住身形,掌心结结实实地搭在他身侧的石块上,用一个极为美感的角度,完成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石咚”。

    “这……”墨九很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嗯。”他伸手扶她。

    或许二人身上的*蛊再一次有了感应,左右了彼此的情绪,加上这般暧昧石板上,月华倾斜,墨发白衣,倾城之色,她的脸美得不若凡尘女子,妖娆、俏媚,萧乾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那只落在她的肩膀上的手掌,久久未能挪开。

    墨九盯着他,喉咙有些干涩,“萧六郎?”

    他目光一凉,似是回神,将她扶坐起来,“嫂嫂坐好了。”

    一声嫂嫂,他在刻意提醒什么,墨九懂得。

    实际上,她虽然莫名其妙成了萧大郎的夫人,萧六郎的嫂嫂,可在她的认知里自己一直是自由之身,身子是墨九儿的,灵魂却是她自己的,只能由着她自己掌控。但这一刻,在萧乾回避的目光里,她突地有点心虚,就像做了错事生怕被人戳穿一样,她甚至开始怀疑……他会怎样想她这个轻浮的“嫂嫂”?

    他娘的蛊虫太厉害了!害她胡思乱想。

    她悻悻捋了捋头发,正襟危坐整理衣裳,“石板好滑。”

    萧乾瞥她,“没看出来。”

    墨九牙根一痒,觉得这人特别欠揍。

    为免彼此尴尬,他不是应该顺着她把黑锅背在石板的身上才对吗?可他偏偏要把事情揭穿,到底是太老实,还是太不老实?

    “萧六郎。”墨九微眯着眼,凑近盯着他,“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我不说谎话。”萧乾眸色清冷,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又深邃得仿佛无人可以琢磨,“从不。”

    “呵呵。”墨九翻个白眼,“你莫要以为我对你有什么……还是那句话,在我眼里,你比起旁人来,真不算优秀。”

    墨九不相信他听不来弦外之音,可他没有表态,甚至都没有反驳,她又一次无趣了,看着湿透的衣裳,想到苦逼的遭遇,她瞪着天,懒洋洋道:“亲,死前给我来一桌好菜,来一壶梨觞,可好?”

    萧乾好笑地看着她,“梨觞就这般吸引你?”

    萧乾认真点头,“梨觞是好酒。”

    萧乾面色微暗,“梨觞是好酒,又并非好酒。”

    这话有点意思了,墨九兴致勃勃地看他,“说重点。”

    他说:“萧氏家酿传承数百年,可梨觞却只得一窖,你可知为何?”

    这事墨九曾听东寂提过,却不知原委。

    在这样一个月朗风轻的“渡劫”之夜,说故事再好不过了。她眼睛眨巴眨巴着,“说来听听!”

    萧乾瞥她一眼,“我在问你。”

    墨九:“……”

    他微微低头,情绪不明地道:“闭上眼,睡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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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要结束谈话的意思了,墨九听得出来。也就是说,虽然她与萧六郎有很多的契机在一起,又必须在这里单独相处一个晚上或者一直相处到死亡,但她与他之间却永远跨不过那道鸿沟。

    当然,墨九穿越异世,也从来没想过要碰上一个如意郎君,宠她如珠如宝,从此过上夫唱妇随的人生。在穿越之前,她对感情之事,并没有什么概念,除了吃吃睡睡,玩古董捣机关,对旁事也没有多大兴趣。只这会子受蛊毒影响,开了些情窦,但又因为心知是受蛊毒影响,并不太确定这样的情愫。于是,她对萧乾的感情,就变得奇怪和微妙起来。

    他与旁人不一样。

    可这个“不一样”,又并非真的不一样。

    她连自己的感情,都不知是否心而发,这种感觉令她很窝火。

    萧乾对她,似乎也是如此。

    哪怕他身居高位,哪怕他一呼百应,哪怕他容色倾天下,从未都是清心寡欲孤独一个人。除了旺财,墨九觉得他只有自己,似乎从来不肯与人接触,但如今因为蛊虫,他似乎不得不与她有交集,在他的意识里,想必比她还要郁闷几分吧?

    墨九不是文艺的人,找不出文艺的词,思考一会混乱的关系,诅咒了几百次尚雅和蛊虫,她打着呵欠,慢慢就有了困意。

    秋夜本凉,衣裳又湿透,她想睡,却无法睡得安稳,瞥了萧乾好几次,内心挣扎了一会,终于把骨气放在了性命之后。

    “萧六郎,你把衣服脱给我好不?”

    萧乾迟疑一瞬,慢慢解开披风。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披风似乎成了专门为她准备的。

    然而两个人一起从水里游出来,他的披风也是湿的,并不能为她增加温暖。

    墨九将披风裹在身上,越是犯困,越是觉得冷,不由咂咂嘴道:“要是有一锅火锅给我涮涮,该有多好。”

    萧乾默默看她一眼,伸出一只胳膊,绕过她的脖颈,温暖的掌心裹住她瘦削的肩膀,手臂微微一收,就将她抱过来压在怀里。

    “睡吧。”

    墨九一愣,身子僵硬着,抬头看他有力的下巴,轮廓魅惑的五官,静默一瞬后就想通了。

    先前都抱过了,这会儿再矫情没有意义。更何况,他只为给她取暖,并无旁的想法,她又何必心生龌龊?

    于是,她终被这瀑布下月华光影中唯一的暖色给诱惑了。

    天是黑的,夜是冷的。

    只有他,是暖的。

    她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很自然地将身子偎入他怀里。她的衣衫本来就薄,湿透了更是紧紧贴在身上,曲线玲珑,与他刚硬的身子相贴,那温暖,让她忍不住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萧乾低头看她一眼,目无情绪,风将他长长的发丝撩起,他挺直的身影,哪怕抱了一个女子,依旧寂寞如斯。

    月下相依,体验太过新奇,墨九想睡,却久久睡不着,为免尴尬,她在他怀里轻声问:“萧六郎,你吃过桂花肉吗?临安的桂花肉好吃得很。”

    萧乾“嗯”一声。

    她其实不需要他太多的回答,只在用吃食来转移注意力,“还有火腿,你喜欢腌的,还是熏的?我自己以前也做过,用盐渍了,再腌制……不过论起火腿来,还得金华的好吃。”

    他依旧只“嗯”一声,并不会像东寂那般,告诉她说,会带她一起吃尽临安的美食,会与他一同畅饮个不醉不归。

    想到东寂,想到那个温暖的男子,墨九首先想到的就是满桌的菜肴,不由叹息一声,“听说临安有很多好吃的,也不晓得我有没有机会去了。”

    “嗯。”

    她又道:“我想吃百味羹。”

    “嗯。”

    她还道:“还有东坡肉。”

    “嗯。”

    她舔舔嘴角:“再来些虾蕈、葱泼兔、酒蟹,烫一盏美酒,涮一夜火锅。”

    “嗯。”

    她脑子搜罗着想吃的东西,慢慢就有了睡意,声音也含糊咕哝,“萧六郎,是人都有欲,你不喜妇人,不好吃,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这一回,他连嗯都没嗯。

    墨九闭着眼睛喃喃,“六郎有过喜欢的东西吗?”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可他沉默一会,却答了,“有的。”

    墨九嗯一声:“什么?”

    萧乾道:“旺财。”

    墨九:“……”

    那一夜,她就这般靠在他身上睡去,半夜里醒了一次,她看见他并没有合眼,手臂将她裹在怀时,潮湿的披风半干了,紧紧套在她的身上,外面风很凉,他的体温却很暖,这让她觉得这厮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恶。合上眼,她睡得很安详。

    瀑布“哗哗”的流水声,浸入了她的梦。

    石板上,水波荡荡,发丝轻扬,衣襟袂袂,二人相拥,如一副美妙的山水画。

    当清晨的微光闯入眼帘,她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看见他俊美的脸,有一种做梦般的错觉。

    到底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子,墨九再淡定也不免心跳加快。

    叹口气,她懒洋洋推开他的手臂,翻身坐起,捋了捋头发,又去捏身上的披风,“都一个晚上了,还没有干。”

    “有瀑布,如何干得了。”

    “也是。”墨九其实并不在意,只是找些话来与他说罢了。她看萧六郎除了眼底有一些红血丝,似乎并无半分一夜未眠的疲惫,又安心不少,“天都亮了,也不晓得我师兄他们怎样了。”

    “你便不想想旺财?”萧乾的话很莫名。

    “想啊。”墨九情商走私中,没觉得他问的有什么不对,“不仅想旺财,还有灵儿、击西、走南、闯北、薛家小郎、还有申长老……还有你那些侍卫,希望他们死得干净利索点,别受什么罪。”

    萧乾:“……”

    巽墓机关未拆除这事,有她的疏忽。

    想到他们那边什么境况,墨九又皱眉,“不晓得破除巽墓机关的人是谁,拆了墓室,却偏偏留下一个机关,从刘贯财的举动看,他事先是知晓的,也就是说,这个人很可能是谢忱的人。”

    这个分析是合理的,萧乾却未答。

    沉默一会,他方问,“那人比你如何?”

    墨九晓得他指的什么,冷笑一声,望着天道:“九爷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岂会有人盖得过我?”

    萧乾默默盯她一眼,还没说话,她眼睛突地瞪圆,手指着他身后的瀑布,惊喜的大喊:“萧六郎,快看,水流后面有一个岩洞?”

    昨夜天黑又没有灯火,瀑布的水流盖住了洞口,她完全没有看见。这会儿天亮了,洞口就很容易分辨出来。

    萧乾没有惊讶,只稍稍点头,“先前我已看见。”顿了顿他又道,“以你之见,这可是巽墓的出口?”

    墨九左右观察片刻,“可以一试。”

    萧乾扶着她起身,“那走吧。”

    墨九一笑,露出几颗白生生的牙,“您老先请。”

    这货永远不肯吃亏,便是与萧乾在一处,也会率先考虑自己的安危,这便没有什么错,人性本能。可萧乾目光却深了深,端详她良久,方才默默转身。

    他那一眼,墨九觉得很像她自己。

    每个人生存在世,其实都小心翼翼,或试探别人,或保护自己,不肯轻易靠近别人,更不肯对人付出全然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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