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长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唐时星光
司马消难叹了口气:“崔达拏毕竟对周国有恩,你现在杀他,陛下也会为难的。”
“有恩,只要降了大周,什么罪责都能免吗?他杀了自己妻子,其罪在周国就不当诛吗?!”她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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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母报仇,也是人之常情…”司马消难犹豫道。
“杀他母亲的是我二叔,和乐安姐姐有何关系…”
“但若非你姐姐向高洋说出那样的话,高洋会下杀手吗?!”司马消难淡淡道,“你今日若是累了,我们就回宫吧,改日再出来…”
尘落摇了摇头,已经泣不成声:“我不想回去,不想在现在见他,直接去皇陵吧…”
司马消难叹了口气,吩咐前往西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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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皇陵,尘落远远便看到了长恭墓碑上的鬼面,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抬手拂过长恭的墓碑,她再抬头望向那高悬的鬼面,眼圈微红。
猛然留意到墓碑上方的诗文,而那落款竟是延宗…
她默默念着,不禁泪湿眼眶,只有那句轩丘终见毁,千秋空建名…久久萦绕。
那是四哥的悲哀,也是齐国的悲哀…
不自觉想起了当年与四哥在黄河岸边的一别,不想那真的是永别…
小时候他们曾约定一起守护这家园…那些年少意气风发的时光,竟似隔世的记忆。
世事难料,她为了所谓的和平嫁给了她的敌人…而四哥尚不及再展抱负便因猜忌而死…
本是属于战场的四哥,不知道在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她靠在碑上,自言自语道:“四哥…我又回来了…可是这次,我们的国不在了…是他夺走的…”
“刚刚我在来的路上还听说乐安姐姐也死了…他一直瞒着我,还没有惩罚那个该死的凶手…”泪水一滴滴打在青石板上。
“四哥我害得五哥好惨…我不敢去见他…只好先来这里看你和大哥他们…可是你们是不是也在生我的气…我现在都没勇气去看二叔了…二叔若是还在,一定会生气,一定会骂我的…”
“以前你说我不适合战场,我不服气。虽然克服了杀敌的恐惧…可当我举刀向他的时候却一直在发抖…我无法把他作为敌人对待…我宁可自己殉国也不想他…”
“四哥你曾劝我忘记他…可为什么时至今日我还是无法做到…这孽缘要如何了断?…”
“他说得对…这样的国家和君王不值得守护…可是这高家的江山是祖父他们一步步得来的…于我们而言不仅是国更是家…”
“四哥说过家事亲切…这有何错?为何因此引来杀身之祸…”
“因为于君主而言,家事只有他可以说,其余的哪怕是他兄弟子孙,都不可以!”
尘落回身看到来人,惊讶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不是要带兵出征?…”
“齐王…”司马消难恭敬道。
宇文宪对司马消难还了一礼:“不知可否与令爱单独说几句?”
司马消难拱手道:“臣还要去给父亲扫墓请罪,劳齐王殿下先陪小女一会儿。”
说完,他转身而去。
宇文宪抬步走了过来,郑重地对长恭的墓鞠了一躬…
“宇文宪…”
他直起身子,看向她:“我明日才前往信都,今日无事随便走走。昔日战场之上,我佩服他,一直希望有机会再与他一战,可是却再无机会…所以来看看他…或许他在世,齐国不会亡得这么快…”
“你和四哥很像…”尘落的声音很轻,也不知道为何这样感慨…
许是他们同是皇族,又在军中有威望,如今都是功高难赏…
“也许吧…”
“那夜谢谢你。”她轻轻道,“不过别再为我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你功高盖主,不想早死的话,就少顶撞他。”
“不全是为了你,我确实有意将兵权还给皇兄…”
尘落愣了一下,但也明白他的意思:“你肯定这样做更好吗?虽然他对你一直青睐,但也非没有戒备,若是你交出兵权…”
宇文宪轻笑一声:“功高盖主的有几个能好下场,我是明哲保身的人,所以趁着皇兄还能容我,赶紧想法子让他安心…可惜皇兄不肯同意,不过八成是因为我用兵权换你,皇兄才会生气。希望我还有机会,若有一日平了突厥和江南,我恐怕想交都没机会了…实在不行,我装装病重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轩丘终见毁,千秋空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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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情根深种
简介:经墓感红尘难断,舍生伤情深难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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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落看着宇文宪。
这个如阳光般的男人,也许他的命运早已注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听人说我四哥交出兵权后,以病推卸,不愿出征…连有病都不愿意去投医…结果在抗击陈国的时候被迫出战不说…还…”
“那是高纬昏庸。皇兄与他可是天壤之别。若是皇兄真想杀我,估计我倒时就不是只身赴死那么简单了…”
“……”她沉默下来。
“尘落,你多次冒犯皇兄的皇权,他一直包容你并不代表会这样一辈子,你心里有他,又何必为了高纬这样的人老惹皇兄不悦。别忘了,皇兄才是你的男人。”
“我没有为纬弟怎样,也不想冒犯他,只是二哥从小便教导我…”
“你二哥?广宁王高孝珩?”
见他这般问,尘落意识到什么:“我二哥现在在哪儿?一直没听人提起过…他是不是也被抓了?”
宇文宪犹豫了片刻才道:“我不想骗你,高孝珩带着五千人马去与高湝会和,准备举兵,昨日我见你在便没提及你二哥之事…但想来,他与那任城王一样,皆不愿降…”
尘落的手一抖。
那么宇文宪若是出征,就是去打二哥…
二哥他满腔抱负,一直只求自保,深受汉化的他虽也会习武,但多数时候却与诗词书画为伴…他虽做过大司马之类的职位,却终究不曾上过战场…此刻二哥要披上战甲,扛起家国之难,对手确是久经沙场的宇文宪…
她拳头一紧,突然跪了下去。
宇文宪一惊,忙去扶她“你这是作甚?!”
她拉着他的袖子,不肯起身:“我知道事到如今,齐国已经没有什么可能扳回局势…但若你此次出征不得不选择杀我二哥…请看在我的薄面上给他尊严…”
“你先起来,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杀广宁王…”
“…宇文宪,我了解我二哥,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二哥恐怕甘愿一死,以保尊严,也不愿意…”
“你放心,若我遇到广宁王,定会礼待于他,给他尊严,也会好生劝他归降…”
尘落闭上了眼睛,努力压抑着翻滚的情绪。
宇文宪看着她,淡淡问道:“尘落,你心里还在怪皇兄夺下齐国吗?你觉得自己对国家的爱大于对皇兄吗?但是对一个国家的忠诚,应该在百姓安居乐业的基础上…”
她打断了他:“你说得没错,我也知道他说得那些是对的,我不该怪他…可是我看到五哥被辱,看到三台被毁,看到昔日的邺城繁华不在…他还总是在炫耀他的胜利,我怎么可能像往日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在他身边…”
“皇兄为了你,已经将他胜利的喜悦压抑了很多,你该看得出来?况且邺城的繁华不在并非皇兄几道旨意所为,徒有其表的邺城是你想看到的繁华吗?家国的重担是男人们的责任,我并非说女子不该去担负,但你给自己的担子太多,何不放下这些,让自己解开心结,轻松一些…”
他安慰着她,见她仍不起来,直接坐在她身边,自然地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你哭起来的样子总是这么难看,哎,为什么每次都让我看到…”
尘落随意抹了抹:“要你管…”
她背过身平复了片刻心情才转过来。
宇文宪揉了揉她的头:“你内心早有答案,只是需要时间想清楚吧?…灭齐之事,我是冲锋陷阵的将军,虽然听命皇兄,但杀戮之事确有他的几倍,你连我都能原谅,为何不原谅他?因为他在你心里更重要,对吗?今日既然难得出来,我陪你散散心可好?”
尘落没有否认,边拨开他的手边道:“今日我是来皇陵参拜的…”
“你总不会参拜一天?你现在不宜骑马,不如本王自降身份做你的车夫,也当是向你赔罪。等你参拜完再带你四处走走?”
“你是不是特喜欢自降身份的哄我?”尘落被他搞得哭笑不得,“宇文宪,为何总对我这么好?此生我欠你的,恐怕一辈子都还不了…”
宇文宪勾了勾唇:“没什么欠不欠的。为你,我心甘情愿…况且你说把我当兄长知己,士为知己者死,我只是希望你能早日和皇兄和好,过得幸福些,也让我这兄长兼弟弟省省心。”
她笑了笑,轻声道:“那看完皇陵后,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他爽快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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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胜寺外狼藉一片,宇文邕没有让随从陪同,独自一人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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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路上,他心中有期许亦有惆怅…
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来过这里了…
上一次,他在这里说想娶她,她说无论生死都会陪他,她还说她此生不嫁任何人…
如今她早已嫁给了他,却似乎再也找不回那时的她…
究竟是时间改变了她还是他伤透了她?
山洞就在眼前,却显得荒芜凋零,洞口蔓生的藤条如一张罗网盘踞在那里,也将他的心吞噬。
他拔剑斩断了门口的藤条,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用火折点燃后才走了进去。
阴暗的山洞被火把渲染出橙红色的光晕,他驻足在石壁前,看着他们曾互诉的思念,心中苦涩。
他是周国的皇帝…
他从登基起就已经注定了一条轨迹…
他希望她能陪着他走完,却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他叹了口气,倏然留意到石壁下方的诗句,忙蹲下身子查看。
这似乎是他不曾见过的内容。
“…死生自相随,此去当不悔…”
他心中难免泛起丝丝甜蜜和惆怅。
“…不知君可愿,为我弃关东?…”
最后一句读完,不知是何处来的风,竟然将火把吹灭。
洞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宇文邕静静蹲在黑暗中,手指还停留在那石壁之上…
落儿…你天真地问出这样的话,却从未真正和我说过…你一直害怕,一直知道…但却傻傻地选择了相信我…欺骗着自己…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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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落步入妙胜寺的时候就见到那残败的景色。
她走进正殿之中,见佛像竟也残败,合掌鞠了一躬。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淡淡道:“这妙胜寺算是半个皇家寺庙,我不少嫂子和婶婶都在这里出家,看到这样的景象,我想她们恐怕都没能在这场灭国之灾中幸免…这些也是拜他所赐吧?”
宇文宪四下张望了片刻才开口:“你要来的是这里?”
尘落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刚好到了就顺便来看看,我早该想到,他向来认为佛教误国,而且宗室的名册他都有,又怎么会放过这里呢…”
“皇兄也没为难她们,他赐给士兵们的基本都是宫女,她们长期在宫里寂寞,这样也反而有些盼头,你们高家的那些贵女皇兄只将少部分赐给了宗室大臣和有功的将领,但像寺庙里抓到的和那些身份特殊的,皇兄都还没有分配出来,而且我看皇兄的意思是,回到长安后再看看是让她们改嫁,入宫为婢还是放出宫去…”
“宇文宪,你觉得就算他放了她们,除了出家和落入风尘,还能有其他出路吗?那样的苦不一定比赐婚少…”她苦笑着,转身道,“走吧,去我说的那个地方。”
宇文宪正要答应,顿感身后风声,转身喝道:“谁?!”
尘落闻言也看向那边,却未见人影。
宇文宪略感诧异。
“没想到齐王也这么多疑?”她摇了摇头。
正要抬步而行,却听身后传来声音:“阿弥陀佛…”
两人皆是一怔,闻声回身。
身后的人头戴斗笠,右手拿着法杖,左袖空空。
“慧可大师?”尘落疑惑道。
宇文宪一愣,他早听说过这个佛学高僧之名,不想竟然能在齐国见到。
“多年未见,殿下别来无恙。”他鞠了鞠。
“当年在邺城街上拦住我的人便是大师吧?那时你与我说了诸多,可惜我悟性太差,又从小不解佛理,今日恐怕方明了那佛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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