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长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唐时星光
而帝王为表达重视农桑,经常会在这日里出席祭农仪式,以垂范天下。
尘落坐在宇文邕身边,随口问起他各种农务之事,见他一一对答如流,不禁暗暗赞叹,后来听说他从登基以来每年都会去亲耕藉田,更是佩服不已。
在齐国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说过“上亲耕藉田”这句话了…
仪式过后,尘落借来农妇的人犁,想给他帮忙,可毕竟从未干过这农耕之事,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也没摸清门路。
宇文邕正耕着地,抬头看她左右翻看着工具,将锄头交给了宇文孝伯,便走上前给她指点起一二。
尘落边有模有样地学着边赞道:“若是有一天陛下不做皇帝了,找个小院,我一定不用担心会饿肚子。”
宇文邕不置可否,看她干的满头大汗,脸颊上还沾上了土,不禁好笑地扶起她,用袖子替她拭去香汗和灰尘。
尘落一头雾水,但转瞬便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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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过她的手:“走,带你去学学牛犁,会比这个轻松些。”
尘落应了下来,满心欢喜地就将工具交给了随从,随他去拉起了牛犁。
日近午时,耕种之事也告一段落。
尘落回到马车边上,望着远处正被诸人围着的人,自己捏了捏酸软的胳膊。
没想到耕种比练个功还累,这些农户也真是不容易,难怪大家都想去寺庙里白吃白喝。
不过这男耕女织的生活虽然辛苦,但却简单快乐,和他一起做,便是很美好的事情。
她犹自发着呆看着他傻笑,等他走了过来,便掏出锦帕轻轻揩了揩他头上的汗:“夫君今日辛苦了。”
宇文邕按住她的手:“光说我,是不是胳膊疼?”
“恩,有一点。”尘落装起了委屈。
宇文邕见了,拉过她的胳膊,手法熟练,力道适中地帮她捏了起来。
尘落会心一笑:“不过和邕哥哥一起耕种很开心,我以为这种籍田活动都是装装样子就好,不想我夫君竟然真的干了,还样样精通,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嫁夫随夫嘛。只是没想到耕完还有这样的好事。”
宇文邕轻刮她的鼻子:“其实舒松胫骨的事情…”他语气暧昧,虽未说完,却让尘落的脸骤然红了起来。
她摸了摸鼻子,瞥了一眼还在一边的宇文孝伯等人,忙抽回了胳膊钻进马车。
帘子放下,便听到外面的笑声。
尘落的脸色更加红润,不禁暗暗郁闷,这回儿可是丢死人了…
宇文邕安排好之后的事,便也上了车。
见她缩在角落里闷闷不乐,他心下好笑,却故作轻松地径直坐到了正中间,随手翻看起表章。
尘落见他没有理自己,无聊了一会儿便蹭了过去:“我们一会儿去哪里?”
宇文邕看向她,没有多言,但眼中意味分明。
尘落无奈,只得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别搞这么神秘,赶紧告诉我,看我多乖。”
宇文邕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不紧不慢地说道:“一会儿我们扮成商人,先去询询米面的价格,然后再四处走访一下。”
“探访民生?这个我喜欢!”尘落眼中一亮,不自觉地趴到了窗边,想看看还有多远的路,又回头问道,“你怎么突然有这兴致?”
宇文邕若有所思:“也不是突来的,其实以前也会探访,只是前些日子我问豆罗突现在国内的编户数量以及税收之事,他含含糊糊说了半天,总让我觉得有问题,所以才想深入去看看。此外,豆罗突说的有一点我很在意。如今这僧人数量激增,占了国内人口的一二成之多…”
“看来是因为你的好弟弟干事不利,你才想亲力亲为…不过僧人这数量还好吧?齐国的话,僧众比这个多几倍呢。周国的佛寺算不上多,加上道观可能也达不到齐国的数量。”
宇文邕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如今国家初定不久,又赶上天灾,蜀地虽然会富饶一些,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道路险阻也难以缓解关中平原的压力。这些人不耕作的话,粮食会更加成问题。再者,编户流失本就越来越多,加之去岁陈齐的战争,不少流民涌入了我周国境内,一大部分也跟着混进了寺院里。”
“如果已经去当了僧人,不用耕种缴税也就是必然…虽然这事不是好事,但你又不可能不让有信仰的人去出家…”尘落手托香腮,望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感慨道,“要是他们能自愿出来给你种田就好了。”
“百亩之田,必春耕之,夏种之,秋收之,然后冬食之。此三时者,农之要也。若失其一时,则谷不可得而食。”宇文邕似是对她在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古人说了,一夫不耕,天下必有受其饥者;一妇不织,天下必有受其寒者。我们相识那年,齐国也是因为干旱缺粮,但主要原因或许还是因为耕种的人在变少…”
她声音越来越小,收回视线看向他,见他似在沉思什么,便不再多说,又将视线移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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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风中夹杂着淡淡的凉意,一行人在市集上走走停停,询问着铺子里的粮食价格。
走到街角,一个小乞丐突然冲了出来。
宇文邕忙抱着尘落闪身躲开。
许是那小乞丐也想躲闪,不想脚下一歪,竟然栽倒在地上,手中的馍也滚了老远。
两人见状,上前扶起他。谁知那小乞丐推开他们的手,踉跄地起身,捡起馍便跑了。
“快抓住他!”身后传来声音。
尘落等人回头望去,正见到几个黑衣的沙门拿着棍棒朝这边过来。
宇文邕轻眯了凤眸,对旁边的宇文神举耳语几句,便拉过尘落进了旁边的一家小酒馆。
尘落不解地看着他,小声道:“邕哥哥,那个小孩儿被这么多人追,肯定会吃亏的,不如我去帮帮他?”
“小二,来一壶竹叶青,再来两碗汤饼和一碟腊汁肉。”宇文邕拉住她,又对旁边的小二吩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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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叻!”小二吆喝着离去。
尘落望了望外面,着急道:“邕哥哥,你怎么见死不救?那孩子可是你的子民,你看那帮沙门还拿着棒子呢。”
宇文邕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尘落这才舒了口气。
原来他是让神举大人去救那孩子,并且带回宫里,害自己白担心半天…
“夫人也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其他事情,回去再说。”宇文邕见小二将一碟腊汁肉端了上来,起手帮她夹了一块。
“听说了吗?前几日有盗贼去偷盗阿育王寺的粮仓,发现里面的粮食堆积如山,有些都发霉了。”不远处几个食客聊起了天。
“我也听说了,不过说那个盗贼后来被抓到,交给官府的时候便已经奄奄一息,据说是被寺里的沙门打的。”
尘落望了望声音传来的方向,见宇文邕自酌自饮,似乎毫不在意,便也拿起筷子吃起了东西,但还是留神听着那边的动静。
“哎…其实也怪不了盗贼去偷盗。去年天灾,粮食这么少,阿育王寺常年储粮又年年有很多人去供奉,肯定在粮食方面宽裕。只是这些沙门不去施粥救济百姓,反而看着仓库里那些粮食坏掉,真真可恶!”一个有些书生气的人义愤填膺道。
“可不是,据说寺里不但不施舍粮食,还放高价卖粮,简直有辱斯文!不少商贩见此有利可图,也跟着炒高价格,结果现在粮价越来越高,一两银子换回几斗面,这样下去,让咱们这些人都怎么过日子。”另一个人感慨道,“这前几年和齐国打仗,粮食供了前方,现在好不容易不打了,竟然比打仗的时候还难弄到粮食…也不知道朝廷都在干什么。”
“我看这朝廷估计也难管,毕竟神佛之事,都不敢动。而且咱们的陛下也是刚亲政,虽然他各方要求节俭,又让以时嫁娶,不可铺张。但粮食不足,现在都不够吃的,以时嫁娶后,人也会越来越多,再节俭,也不够这么多张口吃饭呀。若是长此下去,真担心再出现当年易子相食的惨剧…这么想想,晋国公在的时候虽然他府里的人肆虐百姓,但还能吃口饱饭…”
尘落听到这里一个走神儿,呛到自己,她忙捂着嘴咳嗽起来。
宇文邕见了轻轻帮她顺了顺气,眼角随意瞥过还在聊天的几人。
食客们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又继续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把你当成晋公的同党,没看当时死了多少人吗?”
“哎…”刚刚说话那人叹了口气,“我也只是说事实,咱们这种无官无爵的百姓图的不也就是安居乐业,吃饱穿暖,其他的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说得也是…”几个人小声附和着。
宇文邕静静听着这一切,神色不辨喜怒。
尘落缓过气来,瞥见他的样子,轻声道:“我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宇文邕看出她是担心自己,勾了勾唇:“吃完了,可以再陪为夫喝几杯。”
尘落顿觉汗颜,他竟然还要听…
正这么想着,那桌的声音又将她的思绪打断。
“对了,你们知道那个神神叨叨的强练吗?听说近段时间,他每夜都在大街的路边树旁大哭释迦牟尼佛,有的时候能哭个通宵,那声音十分哀苦,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
“那人不是总这样,经常见了人说点什么玄乎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一个人不以为然道。
“可是听人说很多未来之事都被他言重了,只是他这次的行为怪异,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管他干什么,和咱们也没关系,以后能吃口饱饭才是对咱们最重要的问题…”
宇文邕将酒杯轻轻置在了案上:“我们走吧。”
尘落点了点头,随他一起出了酒馆,并排行着。
“他们那么说你,你生气了吗?”尘落终究没忍住地问出了口。
宇文邕淡淡道:“有什么好气的,又没说错什么。虽然说我亲政后不及宇文护,但就现在粮食的问题也确实如此…看来堂兄他也非没有一点贡献。”
尘落微微怔楞,似乎为这个堂兄的称呼,也似乎为他这般的态度。
“我相信邕哥哥肯定会做的比宇文护好很多的,而且现在出现这情况,天灾所致,不能全怪你的,你一直休养生息,百姓们也应该有看到的。”尘落牵住他的手。
“放心吧,我没事,刚刚那人说的对,其实我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百姓们要的不过是吃口饱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宇文邕对她一笑,“耕地不够,编户缺失都是现在影响粮食产量的问题,既然知道,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等一切归为正轨的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尘落点了点头,也对他一笑,轻轻靠上他的肩:“这才是我夫君吗,自信十足。”
“好了。”宇文邕停了下来,抬手轻刮她的鼻子,“今日你也该玩够了吧,我们去找神举回宫?”
尘落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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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当晚,宇文邕召见了街上遇到的小乞丐,从他的描述中了解了阿育王寺的事情,也进一步知晓了如今城内的灾民数量,以及他们的聚集地。
第二日一早,宇文邕突然下令国内需服短衣,官员在非正式场合也不可着华服。
紧接着他又宴请了二十四军督将以下军官,以军法行酒,尽情酣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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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落见他心情似乎一天比一天好,也不禁打听起他近来的举动。
宇文邕只道不久后城南会修建起简易的避难所,督将以下的军官也很快会忙碌起来,不出意外的话,粮食和兵源都有了来源。
尘落听后恍然,明白他定是令这些官员去组织难民修建住所,并且组织他们去耕作菽麦,习武操练。
而很快他的另一道旨意也在坊间引起了骚动。
诏曰:公私道俗,有积粟麦者,只许保留自家足够的口粮,其余应尽数卖出,用于赈济灾民,若有私藏不交者,当以此论罪。
尘落不知可否,但却佩服起他的手段,他这一系列举动不仅有了更多耕种的人,还在不知不觉中扩大了府兵的来源,从佛寺手里抢回了编户和粮食。
反对声在强权的面前渐渐被压了下去,一切似乎都在宇文邕的掌握中进行着。
这日,尘落正在思齐殿里望着吐蕊的连翘发呆,婢女突然来报说皇后召集诸人去重信殿商讨今年祭祀蚕神之事。
她不敢耽搁,急忙赶了过去,入殿时便看到早已到场的李娥姿等人。
尘落对几人欠了欠身,便在阿史那的示意下就了坐。
“今日请各位前来是想问问大家对今年祭祀蚕神之事的想法。”阿史那直入了主题。
“皇后殿下,依我看,像往年一样走个形式便好。蚕养得再好,这丝陛下也不让咱们穿。前些年还有机会看些上好的蜀锦,这两年宫里都难见。”厍汗姬先开了口。
“厍汗姐姐,这祭奠蚕神之事是重要习俗,就是按规矩来,也至少要细化安排,哪有你说得走个形式便好?”冯姬也说了自己的看法。
尘落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始终不发一言,直到阿史那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了神儿。
“妹妹可有看法?”阿史那问道。
尘落回想起前几日宇文邕在看的东西,思考片刻,开口道:“桑之发芽关系到一年的蚕事丰收与否,也关系到百姓生计,祀蚕神,迎紫姑,不仅是为了祈求今年的好收成,也是为天下之人典范。如冯姐姐所言,此乃是大事,故祭祀之俗不可省。但厍汗姐姐所说也不无道理,我等身为陛下后宫,应体谅陛下节俭之行。若是走了完整的祭祀仪式,未免过于形式,而且规矩繁杂,耗时耗力。”
“贵妃妹妹说了这么多,也没说出什么关键的。”厍汗姬口中带着些不屑。
尘落倒不介意,笑道:“厍汗姐姐别急,我还没有说完。”
阿史那示意她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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