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长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唐时星光
“我听父亲说这几日蒲州已经传来舅舅大赦死囚的消息,想必处理完这些,舅舅就该回来了。”
“是呀,他快回来了…”尘落重复着,眼神染上迷惘。
他一去这么久想必安排了不少事情吧…
虽然他瞒着她,她却在他走前偷偷去听了他与宇文宪等人的对话,当时她小心翼翼地在房顶上等了很久,生怕宇文宪发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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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到大臣们说,太子从雍州献来了苍乌,他好像很不快,又派人回去传令教导太子。她听到大臣们说蒲州的旱灾导致饿殍遍野,他沉着地下令让引导灾民向郿城以西,及荆州管内就食。她听到有人提起陈齐的战事,他似乎思索了很久才要派使臣去陈国,并且写了什么交给他们…
等到最后,所有人都走了,她听到他对宇文宪说,明日要启程去蒲州,让他回去收拾收拾。
宇文宪似乎对此略感诧异,认为旱灾之事既然已经吩咐,何劳他亲自出马。
他只道旱灾抚恤只是一方面,他想要去巡视蒲州河渠,还要去齐长城附近一趟…
当时,她的身体因为长久的姿势有些僵硬,她在屋顶强忍着急促的呼吸,清晰看到了宇文宪略带吃惊和了然的神色,也看到他嘴角晦涩的笑…
蒲州,当年六叔还在的时候,卢叔武曾分析周齐之势,献策说轻兵野战,胜负难必,是胡骑之法,非深谋远算万全之术。与周国之争,应立重镇于平阳,与其蒲州相对,深沟高垒,运粮积甲,筑城戍以属之。
兵法上看大有敌驻我扰,敌来我守,敌退我追,敌疲我打之势,以此长久之策,耗其国力…
但是此计策终究没有长久实行,一是因为六叔的离世,二则是因为后来周齐修和…
如今看来她似乎忽略了一点,彼年,齐国粮草充裕,将领人才多,屯兵平阳,对持周国完全可以消耗周国的人力财力物力,可如今,齐国的状况还能比周国好多少,况且邕哥哥重农,来同州巡视龙首渠,又要去蒲州的河渠,此举已可看出他务农屯粮之意,更何况他所说的要去长城附近…
而且,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邕哥哥当年可是蒲州刺史,领蒲州诸军事,对那里的一切都甚为熟悉…
她陷入沉思之中,直到他们出了屋子,渐渐走远,她才缓缓回神,踩着房檐,快速往自己的寝殿赶。
宇文邕进来的时候她早已换好了衣服,只是冰冷的手脚还是暴露了她的行踪。
她只得说是自己刚刚睡不着偷偷去赏夜菊,一不小心待得久了一点。
那时他似乎没有怀疑,嗔怪了几句,便令人端来火盆,然后又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搓。
那一刻她竟有一丝的慌乱,为自己骗了他,但那自责很快便在他说要去趟蒲州的话中散去。
她收回神思,见孩子面色严肃,心道着这丫头何等聪明和早熟,似乎很容易看穿别人。
为了转移话题,她起了几分逗弄之心:“今日怎么不见唐国公来找你?”
窦云毕竟还是个孩子,听她这么一问,不自觉地脸上染上红晕:“殿下说什么呢?…”
“原来云儿也会害羞。”尘落有些好笑,这样的感觉才更像个小孩子。
她故作老成道:“唐国公还不错,看起来也对我们云儿有意思。”
窦云的脸颊更加红了,她不好意思道:“殿下别取笑我,我出嫁还要等上很多年呢,况且我的婚事,也要舅舅做主才行。”
“依我看,陛下就是有意,否则怎么会带着唐国公跑到同州来,又把他丢在这里,自己去了蒲州。”
“不是的,唐国公是为了去州城西北的故宅祭祖才随舅舅来得同州。”窦云解释着。
额头一痛,她抬手按住,见尘落不知何时走到了跟前,正轻弹她的额头。
“殿下?…”
“傻丫头,有些事情想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很多时候要装装糊涂才好,况且依我之见,唐国公可不单纯只是为了祭祖才来的,你若真对他有意思,回头我帮你告诉陛下,然后…”
“殿下!”窦云语带娇嗔。
“好了,不逗你了,我只是想说喜欢的话就要好好抓住,不要等失去再去争取,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会回来了。”
窦云从她的眉眼中读出了忧伤,突然有些同情起她。
其实连自己这个孩子都明白的事情,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可能就如她所说有时候要装装糊涂才好…
不知为何,她说出了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殿下也要好好抓住自己的幸福,舅舅对你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尘落微微怔愣,旋即便点了点头:“恩恩,我知道的。时候不早了,云儿要一起用膳吗?”
窦云摇了摇头:“云儿晚些还有功课要做,就不陪殿下了,今日先行告退。”说完她欠了欠身。
尘落也没有多留她,令侍从们送她回去。
等她离开,她也屏退了诸人,找来一壶刚刚酿好的菊花酒。
她随手按上腰间的香囊,心里百转千回…
她有意离开,但邕哥哥虽不在同州,却因为担心她留下了不少守兵。
这些日子,她走遍了同州宫,熟悉了地形和守卫情况,然而却始终未找到逃走的机会。
她心里盘算了许久,终究决定等他回来再想法拿到他的令箭离开…
她手下一紧,难道真的要靠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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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药粉是五哥给的,不知道会不会有毒…
可即使无毒,若他知道她对他用药…
心里惆怅,她拿出一袋儿药粉倒入碗中,又满上酒,忍着辛辣的味道饮尽…
意识随着时间模糊…
她躺在榻上,望着高高的帐顶,眼前浮现出他的样子。
她苦涩地牵了牵唇,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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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清晨,尘落早早地来到宫门前等候。
不多时,宫门外已经依稀可见黑色的队伍。
那人一袭玄色布衣,打马走在最前面。
尘落见了他,忙向他跑去。
宇文邕望见一身红衣之人冲过来,也加快了马速。
两人在还差几步的时候都停了下来。
“你回来了。”她抬头望着他。
宇文邕点了点头。
“欢迎回来。”她对他笑了。
宇文邕眉眼一弯,打马到她身侧,对她伸出了手。
她扶住他,一跃跳上马背,在他身前坐下。
宇文邕轻咬她的耳垂,淡笑道:“爱妃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
尘落脸颊一热,却没有多说。
宇文邕紧了紧手臂,就这样一路载她回了宫里。
尘落见他马上又要去和宇文宪等人商讨事情,有些不舍地拉着他的袖子。
宇文邕以为她是这些日子想念他,只道晚上早些回来陪她。
她犹豫地松了手,一直目送他离开,心道:邕哥哥,我想多看看你,把你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从晌午到傍晚,她拿着笔坐在桌前轻轻地勾勒…
他英挺的眉,刚毅的眼,每一个表情似乎都在心里烙上印记。
宇文邕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女子在桌前作画,走上前看清了纸上的东西,他嘴角一勾,将她环住,贴在她脖颈间轻声道:“爱妃竟这般想我?”
尘落放下了笔,在他怀里蹭了蹭:“你去了那么久,留我一人在同州,怎会不想?”
宇文邕不易她这么直接地承认,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一路辛苦,怕你身子受不住才不带你去的。”
“没关系,现在你回来了就好,你刚回来又忙了一天,我让他们传膳吧。”尘落从他怀里抬起了头,“我这些日子酿了菊花酒,一会儿尝尝看?”
“好。”宇文邕应下。
膳食很快便被摆了上来,宇文邕看着一桌的菜色,不置可否。
“难得和邕哥哥一起吃,所以今日让他们多做了几样。”尘落笑着给他夹了一块鸡,又递给他一个枣膜,“你辛苦了这么久,今晚要多吃点。”
宇文邕见了也给她夹了几筷子:“你也多吃点,对了,上次那粥可有日日喝?”
尘落这才想起了上次那个枣沫糊糊,点头道:“芳姨每天早上都端来给我喝,起初觉得好喝,喝多了反而觉得又甜又腻…不过想到你,我都忍着喝了…”
宇文邕唇角弯弯:“那粥滋补性好,多喝些对你的身子总没坏处。”
尘落点了点头,见他吃得开心,拿起身边的酒坛,为他倒了一碗酒。
“轰隆!”一声雷响,振聋发聩。
尘落的手一抖,险些将酒倒到了外面。
“要下雨了吧。”宇文邕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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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落的小指快速侵入碗中,在他回头的瞬间将酒碗递给了他:“邕哥哥,快尝尝我酿的菊花酒。”
宇文邕接了过来,刚喝一口,见她为自己斟了一碗,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尘落将碗放在唇边,唇瓣轻触进酒里。
不待酒入口,宇文邕便抢过她的碗,责备道:“你这菊花酒怎么用这么烈的酒?你不胜酒力,还瞎喝。”
“因为那天听芳姨说你喜欢白水杜康,所以我就想试试…”尘落解释着,隐隐带着失落,“邕哥哥不喜欢这个味道?”
宇文邕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自己那碗先喝了下去,又拿起她的碗,“酒味道不错,但是这酒烈,你还是别喝了。”
“都酿好了,不喝多可惜…”她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人严厉的眼神,忙低下了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那我不喝了,邕哥哥你再喝点,落儿给你吹曲子可好?好像很久没给你吹过曲子了。”
说着,她又拿起壶为他斟了一碗,这次是拇指在碗中轻轻蹭了蹭。
宇文邕接过碗无奈地摇了摇头。
尘落拿起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那曲声悠扬,如春日的柳絮,划过心间。
宇文邕端着碗,静静喝完,心神却随着曲声回到了他们相识的那一年。
曲终,他突然觉得有些醉意,裹了她的手拉到身前:“今日是怎么了?好久不见你吹这样哀伤的曲子,今日我们一起,难道不该开心才对?”
尘落有些心虚,但面色依旧如常,她掩饰道:“许是好久不见你,太过想念…总怕以后再也见不到…”
“说什么傻话。”宇文邕捏了捏她的鼻子,“这世你都别想离开我。”
话落,屋外又划过一道强烈的闪电,照得室内宛如白昼。
尘落脸色发白,嘴唇隐隐有麻麻的感觉,想是那残留的药在作祟,她拿起酒坛:“刚刚是我吹错了,那我自罚一杯,再吹一曲?”
宇文邕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一阵撕咬后放开了她:“爱妃忘了朕刚刚说得吗?”
尘落一笑:“我…这是为邕哥哥你斟酒,我不喝…”
宇文邕接过她递来的碗,又将视线看向她。
尘落拿起玉笛,吹起一首《梅花落》…
随着曲声,宇文邕觉得头越发眩晕,眼前的人也越来越模糊…
邕哥哥,对不起…
何当与春日,共映芙蓉池…
或许今后,我们再也没这机会了…
自古情义两难全,离君而去非本愿。
怎奈心念关东安,是非恩怨难圈揽。
从此天涯各相忘,不见长安昨夜欢。
菊花残酒与君宴,儿女□□今日断…
笛声渐渐收音,她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
窗外雷声大振,细密的雨声铺天盖地地响起。
宇文邕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望了望桌上的酒碗,又看向她,猛地站起身子。
手脚发麻的感觉让他几乎没有站稳。
他扶着桌子,却丝毫没有知觉。
是他多心了吗?可是…
他甩了甩头,强打着精神,盯着眼前的人,见她紧咬着下唇,眼中似有晶莹之物,心下已经了然…
“落儿…你…”他伸手抓向眼前的人,想要喊人进来却觉得连那力气都没有…
眼前越来越黑,她的脸就这样渐渐消融在黑暗里…
耳边只余下一声“对不起…”
见他晕倒在桌案上,尘落一下跌坐在地上,舒了一口气。
这场戏她几次要漏了马脚…还有她赌他为她喝酒,若是赌错了,她只能装作呛到自己吐出来,再想其他办法把药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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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赌赢了,确是因为他在乎她…
她小心地将他拉到榻上躺好,又倒了碗酒将半包粉末撒了进去,小心地喂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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