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守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梅雨知时节
林嫤知道林宦有话要与李氏说,自己主动先告辞出来了。
她从福宁堂出来后,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然后去了花园找林婠。
林婠拿了一个风筝有些恹恹的坐在石阶上,一只手还托着下巴,看着远处的林婥将风筝放得高高的。
林嫤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问她道:“怎么不高兴?”
林婠转过头来看着她,看了好一会之后,才问道:“姐姐,你是要嫁给皇上姑父,以后都住在宫里吗?”
林嫤“嗯哼”了一声,避重就轻的道:“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你以后长大了也一样。”
林婠又问道:“那你以后住在宫里,我是不是不能经常再看到你了?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林嫤道:“谁说的,以后想姐姐了,姐姐就回来看你,或者把你接到我那里去。”
林婠嘟着嘴道:“骗人,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就觉得我好骗,我听五姐姐都说了,你进了宫以后根本不能随便出宫,我也不能随便进宫……你就不能不去宫里么,你嫁在一个近一点的地方,我好经常去看你。”
林婠不由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第二十三章 歉疚
武国公府大房的院子里。
林嫄正坐在榻上绣自己的嫁衣,她与自己表哥窦遇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嫁妆虽然不用她绣,但自己的嫁衣总要自己绣几针的。
但她今日却有些心神不宁,绣几针便放下嫁衣,轻轻的叹一口气。
窦氏正坐在另一边算账,见她这样长吁短叹的,微微抬了一眼看向她,问她道:“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林嫄摇了摇头,道了声:“没什么。”然后拿起嫁衣继续绣。
窦氏也并不打算寻根问底,继续低头算账。
林嫄绣了几针,又突然放下针线,然后抬头问窦氏道:“娘,元元真的要嫁给皇上吗?”
窦氏放下手里的账本,端起桌边的茶碗喝了一口,然后才道:“这纳采礼都已经下了,这宫里的仪式难道还有假的。”
林嫄有些愤愤的道:“其实不一定就一定要元元进宫,林家还有这么多的姑娘,就是嫡支没有,本家里面还有这么多,为何一定要让元元去。元元这么好的女孩,不应该将大好的年华牺牲在宫里。”
窦氏道:“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享受权势富贵的时候,我们嫡支的人去占大头,等到要出力出人要牺牲女儿的时候,却让旁支的去,哪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旁支的姑娘身份也不够,皇后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林嫄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垂下眼,过了好一会,才又道:“娘,我就是有些觉得对不起元元。我比元元大,又是长房长女,按理其实应该我进宫的,可是现在……我总觉得,好像元元是代我去承担家族的命运。”
窦氏蹙起了眉头,声音冷了几分,道:“我不许你这样想,你若是这样想,那就是在伤我的心。”
林嫄有几分后悔,愧疚的唤了一声“娘”,正想说几句道歉的话,窦氏则在这时候接着道:“娘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个了,娘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看着你幸幸福福的嫁人生子,你要是嫁进宫去,还不如拿刀杀了我。”
林嫄有些焦急的道:“娘,你别伤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窦氏叹了一口气,缓和了声音,然后温声道:“嫄娘,娘知道你和元元要好,你也别责怪娘自私,娘也知道身为林家人就要担负起林家的责任。当年你父亲带着你兄长出征,那时你兄长才十六岁……”
她说到这里,脸上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继续道:“我跟你父亲说,你兄长还太小了,让他过几年再去。可是你父亲说,他是林家的嫡长孙,是武国公府以后的继承人,怎么能罔顾身上的责任躲在别人的羽翼下,何况不管是他也好你二叔三叔也好,还是老国公也好,都是十三岁开始进入军中,你兄长已经不小了。我那时候再舍不得再担心害怕,但是也不能阻止他们去承担林家的责任。但是结果呢,你父亲和兄长一起战死沙场。大家都说他们死得其所死的光荣,可是我却希望他们没有生在林家门。”
窦氏将自己从痛苦的回忆里拔出来,接着道:“你父亲和兄长死后,你祖母问我要不要从二房或三房过继一个孩子,无论哪一个孩子过继过来,这个孩子以后就是世子,而我会成为太夫人,但我拒绝了。我知道林家的孩子都是好的,可是这些孩子再好,那也不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像爱你的兄长那样去爱他们,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将他们从他们父母那里抢过来。我提出让二房来继承国公府,虽然我和你祖母从来不说,但我们之间早有默契,我以让出国公府为代价,换一个你以后无需承担林家责任的结果。我想,我已经无私的献出了我的丈夫和儿子,但我总可以无私一次保住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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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娘。”
窦氏摇了摇头,接着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心疼元元,你祖母难道不心疼吗?那是她嫡亲的孙女。你祖母为了保住她,甚至打过让苎娘进宫的主意,要不是苎娘太提不起,怕真的会将元元留下来。其实你祖母心里后悔着呢,后悔当初为了跟老国公爷怄气对苎娘不闻不问,让她在夏姨娘身边长歪了,若是当初将她好好教导,此时就该让苎娘代元元进宫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这或许就是元元的命运,谁能保证进宫对元元来说就一定是祸而不是福呢,元元……她有母仪之像。”
林嫄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而在另一边,在二房的院子里。
齐氏服侍林勇脱下外衣,一边脱一边问道:“跟元元说清楚了?”
林勇点了点头,然后嘱咐齐氏道:“过不了几日,宫里怕会有麽麽下来教导元元宫规礼仪,你多注意点。这些日子多照顾元元一些,她有什么想要的想办的,尽量替她达成。”
齐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说着又轻声叹了口气,接着道:“你说我自私也好,我现在倒是庆幸,当初生婥娘生得晚了几年。”
林勇沉默起来,其实两人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真正继承国公府的是二房,如果要献出女儿最先考虑的也一定是二房,但是二房没有适合的姑娘,最后不得已只能选择元元。
倘若林婥早生几年,那么如今进宫嫁给皇上的就该是林婥。
其实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当不当皇后其实就是衣裳能不能多点花纹,身边能不能多几个人使唤,吃饭能不能更精致的问题。但是一个人能穿的也就这么多,能使唤的也就这么几个,吃饭精致与否也不会多影响食欲,可是当皇后却要承担更多的责任,遭遇更多的危险,更别说嫁的还是年长自己一辈的姑父,他身边会围着各样如花似玉的美人。
若是可以,她何必让自己的女儿去遭这份罪。将女儿嫁在普通的世家,在父母丈夫的关爱下一辈子衣食无忧,这才是他们这当父母的期盼。
第二十四章 风云起(上)
无论是林家或林嫤都明白,林嫤进宫为后的事不会顺理成章般的一帆风顺。
但在纳采之仪后不过三天,以西北富户杨家上京状告陕西都指挥使林英强取豪夺,霸占杨家马场和粮仓为起因,以都察院右都御史卢大人上折弹劾林英目无法纪,治军不严为发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弹劾林家的事件在整个朝堂之中蔓延,而后从西北传上来的状告林英在西北仗势欺民,搜刮民脂的万民请愿书也被摆在了皇帝的案前。
事态继续发展,然后开始有人在朝堂中开始提出,林英欺君罔上犯下数罪,应革职查办,押回京中候审,其女林嫤以罪臣之女之身,不足以母仪天下,应另选贤德女子为后。
整个事件不管弹劾也好,或是上请另立皇后也好,看起来是毫无章法,各自为政,东一棒槌西一榔头,没有重点,但冥冥之中,却又仿佛有一只手推着这些人一直往前,将林家陷入了一种疲于应对的境地。
而在此时,在李氏的福宁堂里,林家大房、二房和三房的人聚集在一堂,神情肃穆的商量应对之法。
每个人的神情都不大好,庄氏的眉头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一边要为丈夫担心,一边又要女儿的事情着急。
林勇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依旧沉稳,并安慰李氏和庄氏道:“母亲和三弟妹也无须太过担心,任这些小人再七上八跳,最重要的还是皇上的态度。皇上此时还未说话,至少说明还是信任林家的。”
李氏皱了皱眉头,声音带了些愤怒道:“这次怕又是吴家的手笔吧,他们这次倒是学聪明了,整件事除了一个姻亲卢广田牵扯进去了,其余的倒像是一丝一毫的都跟他们吴家扯不上关系,外人看着还觉得他们此次不曾落井下石。”
都察院右都御史卢广田在原配去世后,续娶的是吴家三房的嫡姑娘。卢广田年过五旬,而吴家三房的那位姑娘正值双十年华,正是老夫少妻,一树梨花压海棠,三年前两人成亲时,还成了京城里好一段的谈资。
那位吴氏两年前为卢御史生下一个儿子,听闻卢大人极为喜爱这个幼子,正打算越过嫡长子让幼子继承家业。
李氏“哼”了一声道:“好好的一个御史,不好好尽忠皇上,却跟吴家蛇鼠一窝搅合在一起,我看他也是自掘坟墓。”
御史地位向来特殊,“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是天子的耳目。既是天子耳目,天子又怎么会允许这里面掺杂进来别的声音。所以古往今来,御史是天子的心腹,但也只能做天子的孤臣。
林勇道:“先问问三弟那里是怎么回事吧,空穴才能来风,吴家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拿无中生有的事情来生事,必然是三弟行事有了差错的地方,让人抓住了把柄。”
庄氏这时候开口道:“占用杨家马场和铁厂的事情我倒是知道,入了秋之后,有部分胡人勾结山匪扰境,京中的军饷和军需一直没来,三爷只能去跟杨家等西北富户谈判,希望购买他们的马匹和粮食。但杨家却联合其他富户坐地起价,提出了比市场高出三倍的价格。三爷一怒之下,让人直接征用了他们的马匹和粮仓,但那也是给了银子的。至于说仗势欺民,搜刮民脂,那就完全是无中生有了。娘、二哥,您们心里也清楚三爷的性子,有时脾气暴烈冲动了些,但却绝对做不出欺负百姓的事情来。”
李氏道:“我看那杨家,怕也是跟吴家早有勾结。”
林勇道:“也未必就有勾结,吴崇敬掌管户部,之前一直以户部银钱不足为由拖延军需,他只要透几句话给杨家,商人重利,自然就趁机坐地起价。至于这后面状告的事,则怕是三弟强势之下杨家恼羞成怒才与吴家搅合到了一起。”
李氏道:“既然他们做初一,我们就做十五,林家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就吴家平日的行事,要找出几件事来弹劾,还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他们朝中有人,难道我们就没有。”
林勇心里早有应对之法,但此时看到沉默的低头沉思的林嫤,心下动了动,则开口问林嫤道:“元元,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林嫤明白这位二伯父是想要考验她。
她低头想了想,然后反问他道:“二伯父,您觉得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勇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英明睿智,城府极深。”说着想了下,又加了一句:“是一位明君。”
林嫤道:“那这样的天子,一定不爱给他惹麻烦的臣子吧?”
林勇道:“自然。”
林嫤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仿佛在犹豫下面该怎么说,默了会,才接着道:“前两天,我院子里一个叫樱桃和一个叫荔枝的丫鬟发生了争执,其实起因也简单,她们两人是一起负责清洁我屋里的瓷器摆件,樱桃平日爱偷懒,喜欢将活都推给荔枝干,长此以往,荔枝心里不舒服,那天便要求樱桃和她一起干活,但樱桃不以为意,甚至对荔枝出言不逊,于是两人起了争执,甚至推打起来,将我的院子闹得鸡飞狗跳。
这件事看起来是樱桃的错更大一些,但我处置的时候却将她们各打五十大板,两人都罚三个月的月俸并三天不许吃饭。”
林勇问道:“这是为何。”
林嫤道:“很简单,我并不在乎她们两人谁是谁非,只在乎她们将我交代的事办好了没有。我院里的丫鬟婆子这么多,脾气性格各不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小矛盾,倘若她们有了矛盾我就要去给她们断官司,那我这个当主子的什么事都不用做,只给她们断官司就能忙一天了。
我自然知道荔枝平日多受了委屈,但我让她一个三等丫鬟领着二等丫鬟的月例,平时四时八节的赏银也比樱桃重上一倍,于我来说已经对她做了补偿,那么我就不希望她再给我找事。”
由此再看皇帝,他的心思怕也都是,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安分守己的忠心办差,少给我惹事。
第二十五章 风云起(下)
林嫤继续道:“皇上对吴家的动作未必不清楚,也未必不会心生不喜。真说起来,吴家也有从龙之功,宣国公夫人还是皇上的堂姨母,姑母逝后,皇上依旧在林家选择继后的人选,而不是立吴贵妃或是从别的府上选立,这固然有皇上对姑母的情分在,可另一方面未必不是皇上对林家这些年忠心耿耿的补偿,以及对吴家这些年动作太多的不喜。
所以侄女认为,其他人怎么弹劾林家污蔑父亲都不重要,关键的是皇上对咱们家的态度,我们要让皇上的心一直偏向我们。所以咱们对外清者自清,对上向皇上勤勉尽忠就好。”她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继续道:“若是可以,伯父倒是可以不介意的向皇上偶尔撒一撒娇,诉说一下林家的委屈。”
林勇道:“说得好,咱们家千辛万苦让你去做这个皇后,为的不就是让皇上的心偏向咱们。”
林勇赞赏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侄女,这并不是多么高深的言论,但小小年纪能够看透这些实属不易,他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怕都还未必能看清这些,而她的说法跟他的打算也相差无几,只是在具体实施时候需要更周密的布置。
还有一点她没有点到,但他相信她一定也已经想明白,于皇帝来说,臣子蠢点不会办事不重要,不会总能教,教不会就把你放在你干得了的位置去,但最重要的是一个“忠”字。
林家选择她进宫总算没有选错,他总算能放心让她去做这个皇后,让她来为太子为林家保驾护航。
李氏听着林嫤的话陷入了沉思,她一方面为她感到震惊,另一方面又为她如此聪明敏锐感到骄傲。
过了好一会,她才又笑着道:“你这孩子,国家大事哪能拿你院子里那些丫鬟的小吵小闹来作比。还有,既然樱桃那丫头平日偷奸取巧不用心当差,你怎么不将她打发出去?”
林嫤笑了笑,有些惭愧的笑了笑,道:“这个嘛……樱桃平日虽然干活不上心,但她有另一个好处,她这人爱好闲话八卦,哪里的闲事都能从她嘴里打听出来,通过她我倒是能知道不少府里的事。”说着不好意思的看向齐氏笑了笑,道:“比如说,二伯母身边原来伺候的常麽麽,就是因为趁三嫂怀孕想帮一个丫鬟去伺候三哥,这才被二伯母打发出去。”
齐氏听着一愣,接着尴尬的一笑,道:“那丫鬟,还真是嘴巴不把门的。”
常麽麽是她的陪嫁,发生事情后她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全她的面子,只跟人说是她的侄儿想接她出去享福主动跟她请辞,她将那爬床的丫鬟处置得快,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没想到樱桃那个不起眼的丫鬟竟能将这件事打听出来,看来还真的有点本事。
林嫤又接着道:“何况樱桃的祖父是府里服侍过祖父的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总要给她几分面子。”
李氏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弹劾林英的事继续在朝堂之中发酵,发酵到最后连整个林家都牵扯进去了,比如说出现了弹劾林勇在五军都督府中饱私囊,假造将士名录骗取军饷的折子,林家本家在西北兼并良田的折子,林家的公子上街买东西不给银子的折子,然后台风继续扫到林家的姻亲里,越国公府窦家,荣国公府齐家,金陵郑氏等皆被扫了进去,连郑氏的兄长*去了一趟烟花之地为青楼女子谱了一首曲子,都被人弹劾失了读书人的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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