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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玖拾陆

    思及此处,甄氏心底泛起不舍,良久才垂眸叹了一口气。

    “囡囡往后是要掌事的,母亲事事抗在前头,只怕不是待你好了。”甄氏语气幽幽。

    前几回,夏老太太私底下就与甄氏说过,杜云茹和杜云萝都不小了,很多内宅的事情都该接触起来,要让她们自个儿拿主意。

    道理甄氏都是明白的,可遇事时,总忍不住护在前头,这大抵就是当娘的本能吧。

    替杜云萝将散下来的鬓发别到耳后,甄氏道:“四水和常安来禀云荻在书院里的事情,与我提到了一位同窗的妹妹。”

    杜云萝倏然睁大了眼睛。

    “那个人,是不是……”

    姓施。

    最后两个字,杜云萝生生咽了下去,要是吐露出来,她不知道要怎么和甄氏解释。

    可抬眸见甄氏疑惑地看着自己,杜云萝眼珠子一转,道:“是不是喜欢四哥呀?”

    甄氏一怔,待反应过来杜云萝说了什么,她在女儿的掌心拍了一下:“这些话在我跟前说说就罢了,外头可不能挂在嘴边,没羞没躁的,叫人笑话。”

    杜云萝自是应下了,追问道:“母亲,快与我说说。”

    甄氏便把常安说的话简单讲了讲。

    一听果真是施家人,杜云萝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倒是忘记了,那个后来成为了施姨娘的女人,其实早在这会儿就与杜云荻认识了。

    杜家三房上下,前世今生,几十年间,杜云萝最厌恶的人非施姨娘施莲儿莫属。

    应该说,杜家三房,加上杜公甫和夏老太太,就没有哪个人是喜欢施莲儿的,就算是抬她进门的杜云荻,都不喜她。

    杜云萝依稀记得,那是永安二十四年的事体。

    杜云荻在永安二十二年考中了进士,杜公甫做主,为他迎娶了工部侍郎唐大人的孙女为妻。

    当时杜云萝和娘家还未完全闹翻,逢年过节时总会与唐氏遇见,印象里这个嫂嫂是难得的和蔼人,饶是她冷淡,唐氏也一直笑脸相迎。

    圣上在永安二十四年开了恩科,施仕人榜上有名,赐同进士出身,这对于施家那个屡战屡败的老秀才,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简直就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施仕人少年得志,自是兴高采烈地邀请了从前的同窗好友去家中庆祝,杜云荻亦去了,喝得稀里糊涂的,结果醒来时,施莲儿衣衫不整的在他身边。

    杜云荻傻了,他喝得太多了,根本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可看施莲儿那样,他一口否认,似乎也说不过去。

    施仕人也傻了,他昨儿个是主角,本身酒量就不济,叫同窗们左一杯右一盏的,连怎么回房的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杜云荻的状况?

    事已至此,施莲儿一个劲儿哭,施仕人便要讨个说法。

    施家不再是从前名不转经传的穷秀才人家了,而是供出了一位进士,杜云荻又素与施仕人交好,又是自己理亏,只能应下回府与父母商议。

    这等事情,杜云荻不敢也不会瞒着甄氏。

    甄氏一听说,几乎背过气去,想到唐氏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她到底不敢声张,私底下与夏老太太商议后,打算先拖着施家,待唐氏生产后再做决断。

    第53章 污点(二更)

    这个处置,施仕人原本是答应的,可隔了三五日,施莲儿哭着闹上门来,说是叫她父亲施秀才扫地出门了,往后只能来杜府了。

    一经闹起来,唐氏那儿怎么还会瞒得住?

    唐氏温柔似水不假,可也不是什么泥脾气,见施莲儿逼上门来,气得摔了东西。

    若仅仅只是摔东西,便是砸了整个博古架都无妨,可唐氏毕竟是八个月的身子,气急之下动了胎气,早产了一个姐儿。

    七活八不活。

    八个月早产的孩子最是凶险。

    为了保住姐儿的命,一家上下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

    姐儿天生羸弱,完全就是一个药罐子,杜云荻和唐氏两夫妻心疼得不行,杜云荻内心里满满都是愧疚,在之后的十几年里,金山银山投下去,可这孩子依旧在豆蔻年华夭折了。

    想起那个体弱却漂亮懂事的外甥女,想到唐氏在丧女之后几乎疯魔,杜云萝的心就跟刀割一般的痛。

    若不是施莲儿,杜云荻与唐氏之间怎么会有隔阂?姐儿又怎么会早产?

    而施莲儿在闹了这么一出之后,还是进了门。

    当时的杜公甫并没有重新得到宫中的抬举,杜家也没有依靠定远侯府而平步青云,施仕人是新登科的同进士,若闹得大了,杜家真的丢不起那个人。

    况且,那会儿正是杜家要紧的时候。

    杜云荻虽中了进士,但一直在等缺,眼瞅着有眉目了,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些事体来,这个缺大概就飞了。

    而杜怀礼的上峰礼部右侍郎谢大人告老,尚书大人与左侍郎石大人都保举了杜怀礼接替,若是儿子与新科进士的妹妹稀里糊涂的却不认账,杜怀礼就等着被参上一本吧。

    杜公甫气得拿拐杖狠狠打了杜云荻一顿,又罚他在祠堂里跪了,甄氏心疼归心疼,却也不敢也不想替他求情了。

    这事情,毕竟是杜云荻做错了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甄氏很清楚,他相信杜云荻是被那施莲儿设计了,可真相在此刻根本不要紧,重要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公甫告诉杜云荻,既然惹了祸事,就要担下后果,吃了这等大亏,往后就不会再稀里糊涂地上当了,这一回,就当是长了教训,委屈了唐氏的地方,一定要补足。

    后悔萦绕心头,可就跟杜公甫说的,杜云荻只有担下后果这一条路。

    施莲儿进门,唐氏一颗心扑在早产的姐儿身上,心中对杜云荻又有埋怨,夫妻两人自然不似从前一般亲密。

    杜云荻不喜施莲儿,可施莲儿有的是办法寻事,一会儿送汤,一会儿唱曲,杜云荻躲去了前院,施莲儿却又去寻唐氏。

    几次三番的,谁受得了施莲儿这般做作?

    甄氏与杜怀礼夫妻柔情,一辈子没整治过小妾,她恨施莲儿恶毒心思,又可怜为姐儿操碎了心的唐氏,出手管教了施莲儿一番。

    施莲儿果真是老实了不少,直到几年后,施仕人官运亨通,扶摇直上,得了一个肯在仕途路上替他撒银子的岳家,走得越发平顺了。

    施仕人发达了,施莲儿的气焰便上来了。

    当时杜云萝已然寡居,又与娘家闹翻,因而并不清楚杜家后院里全部的事体,只偶一回,陪嫁婆子说起施莲儿时的咬牙切齿,让杜云萝记忆尤新。

    自家的四哥哥叫一个不要脸的女人算计去了,一想起来,杜云萝就气恼不已,施莲儿真是杜云荻此生唯一的污点。

    若是可以,今生,她盼着杜云荻能和施莲儿,与施仕人一道都划清了界线,管他施仕人往后在御前有多体面,杜家可不敢与那等人家往来。

    杜云萝越想越气,咬着后槽牙,吐出几个字来:“不要脸!”

    可不就是不要脸嘛!

    甄氏很是认同,不仅仅是对施家这姑娘,对施仕人也没了好感,毕竟,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施家家风可窥一斑,那施仕人的秉性脾气,也就不再是四水和常安说的什么诚恳又好人缘了。

    “母亲不如和四哥说一说,叫他不要与那施仕人往来。”杜云萝道。

    甄氏蹙眉,道:“囡囡是和娘想到一块去了,我也盼着你四哥不与那人往来,可咱们都没有见过施家人,就靠四水和常安的话,对云荻去指手画脚的,怕是不妥当。”

    杜云萝听罢,便知道自己是着急了。

    她多活了一世,知道后来的发展,因此对施莲儿恨极了,可对于现在的甄氏来说,那人还只是对自家儿子有那么点企图的施姑娘,并非是那等丧心病狂不惜自毁名节也要得到杜云荻的女人,就好像对现在的杜云荻来说,施仕人是与他亲厚的同窗。

    贸然去和杜云荻说施仕人的坏话,不仅不会有效果,反而会让杜云荻觉得甄氏和杜云萝心思深沉,又管得太宽了。

    “书院说远不远,说近呢,又不是一刻钟两刻钟就能到的,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们这里就鞭长莫及了。”甄氏道。

    杜云萝匀了匀气,那股子火气压下去之后,整个人平复了许多,思绪也清明了。

    甄氏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虽然前世是直到几年后才出了事体,可杜云萝也不敢说,今生绝无变化。

    若是像苗若姗一般,身边也多了个教唆挑事之人,那可如何是好?

    杜云萝沉思,小声与甄氏道:“母亲,四哥要半个月后回书院,然后再过半个月,大姐出阁的时候,他又要请假回来,我想啊,等过了那阵子,四哥再去书院的时候,我们也去一趟如何?”

    “去书院?”甄氏讶异,“你怎么会想到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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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施姑娘能去书院看施仕人,我们为什么不能去瞧瞧哥哥?”杜云萝说得理直气壮,“母亲也想知道四哥在书院里吃住学习,到底是怎么样的吧?”

    这么一说,甄氏有些心动了,嘴上刚要答应,可想到莲福苑里,她又犹豫了:“你祖父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杜公甫的脾气摆在那儿,杜云萝不会坑着甄氏去跟他硬碰硬,思忖了一番,道:“九月下旬,正巧是外祖母的生辰呢,母亲不如与祖父祖母说,您去拜寿时,顺便去历山书院看一眼,我想,他们不会生气的。”

    第54章 请求

    杜云萝把杜公甫的脾性摸得很清楚。

    甄氏的娘家在桐城,同属京畿道,离京城说远倒也不远,坐着马车去,也就是五六日的工夫。

    可即便不远,甄氏也有三五年没有回过娘家了,毕竟是出嫁了的女儿,又不是同在京城,甄氏恪守规矩,平日里只书信往来。

    今年正巧是甄氏的母亲侯老太太的五十大寿,做整寿意义不同,甄氏心里是很想回去的。

    既能给母亲拜寿,又能顺路去历山书院里看一看,甄氏心动不已,道:“如此也好,那明日里便与老太太提一提。”

    翌日,莲福苑里,夏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兰芝拿着美人捶轻轻替她捶着脚。

    苗氏禀了府中要紧事情,听夏老太太吩咐了几句,便退出去了。

    苗氏前脚刚走,廖氏后脚便进来了:“老太太,我半途上遇见小厨房里送羊乳羹的,便没叫她们走一趟,我给您端来了。”

    夏老太太抬眸看向廖氏,见廖氏把食盒放在桌上,取出羊乳羹端过来,夏老太太颔首应了一声,接过来抿了一口。

    羊奶的臊味一股脑儿冲上来,夏老太太蹙眉,蒙头一口喝下。

    待漱了口,夏老太太苦笑着道:“这玩意儿我喝了七八年了,还是喝不惯。要不是补身子,我可不愿意喝。”

    羊奶甘温,补精气,养心肺。

    “老太太,良药苦口,您就当吃药,”廖氏说完,又笑着摇头,“也不对,是药三分毒,可这羊乳是无毒的,吃下去只有益处。”

    “说真的,这东西还真是好的,我喝了几年,身子骨舒坦多了,你们几个,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也该滋补滋补。”

    “哎呦老太太,媳妇可没有这个福分,不敢喝呢。”

    廖氏一副惶恐模样,把夏老太太逗乐了,她大笑了一阵,转头与甄氏道:“喝羊乳还是亲家母与我提的,这事体要谢她。这两年,亲家母身子还爽快吗?”

    提起旧事,甄氏颇有些怀念。

    夏老太太在八年前大病了一场,当时极其凶险,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底子却虚了,那之后的大半年里,小病小痛不断。

    婆母生病,做媳妇的就辛劳些,甄氏在信中与侯老太太提了提,侯老太太建议夏老太太喝羊乳羹,又送来了些补身子的方子。

    羊乳羹头一回端上来的时候,夏老太太根本忍受不了。

    可想起之前见侯老太太时,对方那精神奕奕的模样,心中就有些松动了,再叫病痛一折磨,夏老太太是存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开始用了。

    渐渐的,身子舒坦了,夏老太太惊喜,又听大夫说了一通羊乳的好处,让人在后花园里辟出一处养了两只羊,日日用新鲜的。

    甄氏正琢磨着要如何提出回娘家的事情,夏老太太抛了话头过来,她心中一喜,道:“老太太,前阵子接了桐城来的信,说母亲身体挺好的。只是,您也知道,这些家书,素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我又有几年没见过母亲了,有点儿惴惴。”

    “我晓得。”夏老太太缓缓点了点头,就像家里给远在岭东的杜怀让写信,也都是只报喜不报忧的,做父母的,哪里舍得让子女在千里之外牵肠挂肚的。

    “因而媳妇有一事,想与老太太商量。”甄氏试探着开口。

    夏老太太挑眉,道:“你说。”

    “九月里是我母亲生辰,正巧是五十整寿,媳妇想回去磕个头。”

    “这是应当的呀。”夏老太太当即道,“不止你,晚些问问怀礼抽不抽得出身来,叫他陪你一道去。”

    甄氏闻言,喜上眉梢,连声应了。

    杜云萝心中也很是高兴,夏老太太答应得如此爽快,她准备的那些劝说的话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廖氏在椅子上坐上,弯着唇道:“三嫂是孝顺人呢。”

    廖氏皮笑肉不笑,说出来的话听着寻常,可又透着股子酸味。

    甄氏也不理她,想着循序渐进,夏老太太已经答应了她回桐城,等出发之后再提去书院的事情,才不会显得她刻意为之。

    廖氏暗自不爽,又觉得无趣,便起身退出去了,一面走一面琢磨着,今日夏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好说话了,甄氏一说就应下了。

    夏老太太兴致勃勃,拉着杜云萝的手,道:“云萝,你说我给你外祖母添些什么贺礼?那柄玉如意如何?”

    杜云萝直笑,想了想,道:“祖母,我上一回见外祖母时,才**岁,我连外祖母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哪里能猜出她喜欢什么。这一回,我也随母亲一道去给外祖母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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