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妆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村口的沙包
苏容意看着上首苏太夫人的神色,就明白过来。
坏就坏在她如今给谢微的药,还卓有成效,追本溯源,苏家想找到这几张所谓“仙方”的来处,才有更好的筹码和谢邈谈条件。
看来她连日来对镇国公府拿乔已经让苏太夫人都感到不满了。
果然做人不能太嚣张啊。
苏容意长舒一口气,“好说,何小大夫,你此来是想把这些药方讨回去的?”
何小大夫有些尴尬,“并非如此,只是想要借看,不知小姐可否应允。”
苏容意说:“这么看来何老大夫什么也没和你说过啊,他既将方子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我想借不想借都是我的事,怎么你倒知道亲自上|门来讨了?”
第55章 世上哪里有仙方
何小大夫脸上突然泛红,十分尴尬。
三太太听不下去了,“意姐儿,这是你的东西么你说话就这么不客气,这是人家父亲的东西,按理说,你还给人家也没什么不对的。再者说,治病救人是功德,有好东西还藏着掖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把药方给何小大夫看看,一来算是物归原主,二来嘛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你身为女儿家,又不大懂医术,何小大夫倒是能物尽其用。”
一番话倒的确是冠冕堂皇。
苏容意道:“三婶娘的一来,可就错了,药方是我的,就算是这位何小大夫的父亲给我的,那也是我的东西,怎么能说是物归原主?难道说我父亲在世时送出去的东西,现在我也有理由能讨回来,那么好了,我父亲生前收集的那些字画,听说都是进了三房啊……”
三太太脸上一僵。
“您这二来嘛,就更错了,何老大夫有好东西为什么不传给儿子要传给我这个外人,您怎么不问问,莫非是这位小大夫有什么问题,他父亲都不敢对他委以重任,怎么三婶娘就那么肯定他一定能将我手里的药方发扬光大?”
一盆脏水就这么准确无误地泼到了何小大夫身上。
这个苏家小姐怎么嘴皮子这般厉害?何小大夫飞快抬头想觑她一眼,终究还是觉得不妥,又垂下眼眸。
他深吸一口气,作揖道:“三小姐尽可以放心,小人并非为图利,只是不忍先父医术埋没……”
“这怎么能算埋没呢?”苏容意笑道,“你不是已经有能力出诊治病了么?”
“既然你已经是个医者,为什么这般不自信,时时疑心自己没有继承到父亲的医术,反而要将希望寄托在死者留下的几张药方上?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仙方……何老大夫能写出来的,你为什么就写不出来?”
何小大夫一听这话,犹如当头棒喝。
是啊,他为什么要对父亲留下的药方耿耿于怀呢?他只是不自信罢了,他觉得父亲一定留下了更好的东西,能助他医术再精进一步,他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籍籍无名了……
说来说去,他没有牢记医者的本心。他是为了治病救人才行医的,不是为了什么天下无双的药方,更不应该为了一个所谓的神医的虚名。
他想到进这间屋子前苏三太太叮嘱自己的话,苏三小姐靠着父亲留下的药方给谢家大小姐治病,如今已被视为镇国公府的救星,这份荣耀本该是属于他的,苏三太太说,苏家诗礼传家,绝不会夺人分毫,要将这名誉,将出入镇国公府的机会都还给他。
他怎么能不动心呢?这是名扬金陵的好机会啊。可是他现在才醒悟过来,他行医的初衷,是治病救人,只要那人有救,是不是他救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容意继续:“你父亲既然是个好大夫,那么你也一定能成为好大夫的,什么药方不药方的,这种死物,哪里比得上活生生的大夫?”
三太太眼看何小大夫神色动摇,心里有气,立刻向苏太夫人频频使眼色示意。
苏太夫人觉得苏容意话也没说错,可是到底她不是个大夫,自然是不如把谢微的事交给专业的医者来得妥当。
苏太夫人道:“意姐儿,到底你是个女儿家,不好出去抛头露面的,既然如今这位何小大夫请来了,让他替你去给谢家大小姐治病好不好?你就多留在府里陪陪我吧。”
苏容意说:“祖母,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若将这事交托给何小大夫,他也是决计治不好谢大小姐的病的,有一万张他爹留下的药方都不顶用,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但是试过之后,谢邈会对这位无辜的小大夫发多大的脾气,就不是她的事了。
她很坏心地把选择权交还给何小大夫自己。
没想到何小大夫却施礼作揖道:“既然苏三小姐能够治病,在下就不必要再画蛇添足了,世间受病痛苦难者甚众,谢家大小姐的命是命,庶民的命也是命,弯弯绕绕地纠缠下去,不如在下与小姐各自做各自的事,多为世间病众减少些痛苦。”
拒绝地很彻底。
苏容意有些意外,原来是个明白人啊。
“你……”苏三太太恨不得瞪穿了这傻小子,这是突然抽什么风吊起书袋子来了。
何小大夫继续作揖,又说了一些云里雾里的话,坚定地要告辞。
苏太夫人一向和善,见他执意不肯,也不好勉强,便遣人送他出去。
苏容意也跟着告辞退下了,留下拼命绞着手帕的三太太在屋里咬牙切齿。
这死丫头还真是能说会道,把她还不容易寻来的人几句话就摆平了。
一出门,苏容意便在鉴秋耳边交代了几句,小丫头点点头,立刻跑了。
“何小大夫……请留步!”
正背着药箱要出门的何晏闻停下脚步。
“这位妹妹,有什么事吗?”
这是苏家的小丫头吧,不知道有什么事。
好呆啊……鉴秋捂嘴偷笑,刚才自己在屋里站了那么久,他都没看见么。
“我们小姐说,下回她再去镇国公府出诊的时候,希望能够请您一起去……”
“这……”何晏闻很吃惊,“我、我去干什么……我、我也治不好谢家大小姐的病……”
全天下的大夫都治不好谢微的病,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他原以为父亲留下什么仙方能够治这种病,可是适才他听苏家三小姐的口气,觉得不止这么简单。
鉴秋眨眨眼,“您不想去镇国公府扬扬名吗?”
何晏闻脸上一红,“我是个大夫……不是为了扬名的……”
鉴秋打量了一眼他磨损的袖口,心想小姐说的果然不错,这呆子如今的境遇恐怕不算太好。
“总之您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若是您有兴趣,跟着一道去瞧瞧也是可以的,总之治不好又不碍您的事。”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晏闻忙摆手,“并不是怕被拖累,我、我只是……”
“哎呀,您就给个痛快话吧。”鉴秋跺了跺脚。
“好,我去!”何晏闻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那就好,”鉴秋嘻嘻一笑,“请您等我们的消息哦。”
说罢一溜烟跑了。
何晏闻想,这个苏三小姐真是奇怪啊,适才在屋里这么多人她不说,等自己拒绝去镇国公府了,却又要人来请他,真是个奇怪的性子。
刚才自己都没看清,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模样……
何晏闻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怎么能有这么不君子的想法,太不应该了!
第56章 新铺子
别人要争的她不喜欢给,别人不要的她倒非要给。
苏容意的确像白旭曾说过的一样,是个很别扭的人。
“小姐,这个何小大夫如今在金陵的保宁堂行医呢,”包打听鉴秋不等苏容意吩咐,就很机灵地先打听清楚了,“原先他们父子在临河镇行医,后来何老大夫过世,有病患闹上|门,差点惹上官司,说是何老大夫生前治死了人,讹了何小大夫好多银子。”
这人看着就呆呆的,难怪会被人讹呢,鉴秋想。
“然后他就到金陵来了,保宁堂是他伯父的,他那个伯父也小有名气,听说给小王爷的侧妃瞧过病的,但是似乎他伯父不太喜欢他,也没打算提拔他的样子,倒不是何小大夫医术不佳,听说他给人治病,人家说赊账就赊账,三剂药钱拿五剂药的事很多,总之就是傻乎乎的……”
这人确实心地很好,只是没什么城府,也难怪一下就被苏三太太忽悠进苏家来了。
这种两头不讨好的事,不是得罪她就是得罪苏三太太,他今日还见风转舵,按理说可是把她们都得罪了。
他那个能混在豪门里的伯父肯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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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愣头青啊。
“小姐啊,”鉴秋帮苏容意剥着橘子,“您是要抬举他吗?还是想报复报复这个傻小子?”
“什么傻小子,人家好歹也是个悬壶济世的医者。”而且本心纯良,苏容意道:“虽然确实有点傻……”
鉴秋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家小姐也不是圣人,我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对他客气些,我请他帮忙给谢微看病的事,你大张旗鼓地捅到保宁堂去,面子做足些。”
面子做足这傻小子恐怕也看不出来。
“小姐,您打算去镇国公府看病了呀?什么时候呢?”
苏容意想了想,“再等些日子吧,谢家那里现在应该情况稳住了。”
等下回谢微再发病的时候她再去“救命”好了。
反正她又不是本心纯良的那类人,自然是要等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
苏容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走吧,我们该去花月春风看看了。”
花月春风开张的时候很热闹,但是开张几天来生意却是冷冷清清的。
苏容意并不意外。
但是最不开心的要数孙彪了,他正翘着二郎腿在后院不爽地嗑瓜子,吐了满地的瓜子壳。
“你怎么弄得这么邋遢!”鉴秋插着腰站在他面前。
孙彪瞟了一样苏容意,“东家来了……”
他满腹的怨气,觉得挣不了钱都是苏容意的错。
“听说苏合香销路不畅,你制香功夫不到家?”苏容意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孙彪立马跳起来,“我功夫不到家?我的苏合香可是全金陵最好的!那个琅玕斋卖的那玩意儿,算是个什么东西,可金陵就是瞎子多,拿着大把银子去求……我呸!”
“急什么,一般人能分得清这其中的细微差别么,不管什么东西,本来就是赚不识货的人的钱。”
孙彪提议,“不如咱们压低价格竞争一下?”
“不行,价格只能高不能低。”苏容意说。
她的苏合香,值那个价,一分都不能便宜。
孙彪嘴里嘀嘀咕咕的,显然很不满。
“喂,你又不懂买卖的行当,你只管做你的香就是了,还管我家小姐怎么卖啊?怎么卖自然有曹大掌柜和小姐做主。”鉴秋掐着腰,样子很泼妇。
此时苏容意已经去和曹掌柜说话了。
“你这小丫头!懂不懂规矩!”孙彪捋了捋袖子,“怎么跟你大爷我说话的!”
鉴秋鼻子里哼了一声,“为老不尊。”
“我老?我可还没成亲呢……”
两个人斗嘴斗得起劲。前头伙计来报:邱晴空来了。
邱晴空看见跟在孙彪后头出来的鉴秋,点头说:“你主子终于过来看看了。”
苏容意也算了几分红利给邱晴空,他也算是半个东家了。
鉴秋看见他明显神色缓一些,她在见过孙彪之后也不觉得邱晴空相貌难看了,而且人家虽然长得有点凶恶,但是心地还挺好的,好像对小姐不太耐烦的样子,却总是会过来看顾看顾,怕苏容意赔个底朝天。
邱晴空皱着眉头闻了闻伙计递上来的香,“品种是不是太少了,客人进来挑,来来去去也这么几样,我铺子里有几样西域过来的原料……”
孙彪摆摆手,“可别看我,是里头那位吩咐了,咱们不做杂的,就做那么几种。”
邱晴空叹气,这小姑娘,真是个能折腾钱的。
苏容意跟着曹大掌柜出来,脸上看不出一点凝重,笑道:“都在?这也很巧,开张的时候我没在,劳烦诸位了,今日不如我做东,大家去酒楼里吃顿筵席吧。”
一听有的吃,孙彪第一个开怀,“这好,这好,我知道前头东街有家不错的酒楼……”
曹大掌柜笑得很和气,“我老头子就不去了,铺子里总要有人的。”
孙彪突然和邱晴空感情很好的样子,要上去勾肩搭背,邱晴空嫌弃地躲开了。
“邱爷啊,咱们一块儿呗,叫上一坛高粱酒,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邱晴空想拒绝,鉴秋却可怜巴巴地上来劝他,“邱爷,一道去吧,您不在,没人拉的住他,他一喝好几坛,我心疼小姐的钱。”
她紧紧攥了攥腰间的钱袋子。
邱晴空向来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等会儿咱们再去听戏啊,就是禾丰楼那个小白脸儿,唱得可好了,我和里头的龟儿子有点交情,咱弄上几个好位子,听听唱酥了半个金陵城的好嗓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分明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什么交情,这些三教九流的人,八成又是他在赌坊里认识的。
苏容意也由着他们,饭后去禾丰楼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孙彪嘴里指的就是当日在镇国公老夫人寿宴上唱戏的那个名旦初雪原。
禾丰楼出入的多是男子,邱晴空提醒她,“你一个小姑娘,还是不太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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