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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解甲归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章侯

    至于卫子楠,只是默默地把丞相划到了太子一系,依旧不急着为自己说话。

    太子在朝中的声望果然够高,笼络人心的手段十分了得,怪不得皇帝非得抬三皇子出来与之相争。

    齐峰这句话简直戳痛了皇帝的心,皇帝最怕人说他过河拆桥,当即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卫子楠的身上,却见她毫不慌乱,眉间平平不见褶皱,遂轻咳一声,正欲让她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又听三皇子秦坤站出来有话要说。

    “父皇,儿臣以为,如今高北初定,尚在安稳降民之时。且西南诸部落蠢蠢欲动,大有联合之势,已隐约成为气候。若此时朝廷罢免大将军,必缺少震慑,令夷族敢犯。为今之计,当保留恒王妃大将军之职,以为震慑。若日后四方皆定,再请恒王妃离朝不迟。想必恒王妃乃大义之人,断不会计较。”

    他这话没有说死,给他自己留了后路,将来罢免与否还有缓冲之机。其实他的想法和皇帝的想法不谋而合,皇帝哪里又是真心想留卫子楠在朝,不过是看她目下还有用罢了。

    这父子俩的心思,卫子楠自认是非常清楚的。父亲弥留之际,把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全都给她分析了个透彻。她自己也不笨,哪会单纯的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三皇子帮她,无非是在给太子使绊子。如今太子尚在禁足之中,若他在场,今日太子一系必然拧成一股麻绳将她拖出朝堂。

    可惜,太子不在,木永忠那老家伙也不在。

    她隐隐发笑,没想到预料中的架吵得一点都不激烈。那木永忠没有来,只恐怕又是某人的手笔,她便不相信木永忠早不拉肚子晚不拉肚子,偏偏这时候拉肚子。先前程氏病倒,大抵也是他干的吧。

    三皇子此话一出,附议者众多,一时间卫子楠的去留成了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竞争,先前还在观望的官员,但凡是在三皇子麾下,也都纷纷站出来说话。

    皇帝似是赞同三皇子的说法,轻点了下头,终于满意了现在双方持平的局面,遂偏看向卫子楠:“恒王妃,你可有话要说?”

    终于到她了。

    卫子楠此时宠辱不惊,被点了名便上前一步,回话道:“回父皇,儿臣自问对我大昭无愧于心,更有资格身居大将军之位。但若儿臣执意要留将引起朝堂不稳,民心不向,儿臣愿即刻离去。是去是留,全凭父皇决断。”

    皇帝蹙眉,龙颜微冷:“朕不也得听诸位肱骨之言,岂能专断。你便当真如此作想?”

    “儿臣不敢让父皇为难,故而不愿辩驳。但,一日为人臣子,便当一日恪守本分,以兴我大昭为己任。今日过后,儿臣恐不能再履行己任,故而,有事起奏,不敢拖延。”

    “哦?”皇帝浅淡一笑,“恒王妃所奏何事?”

    卫子楠定了定,开口不疾不徐,每一字咬得清晰有力,透彻人心:“儿臣要弹劾一人。”

    她要弹劾人?!没有听错吧!

    百官之中顿时有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亦有人不惧反笑当她要闹笑话。

    这位恒王妃,传说中不过是个软柿子,只能窝里横,要不把恒王管得服服贴贴,要不就是和太子妃母女斗争到底,最后在战场不让寸土而已。放到其他地方,其实是个好说话的主,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尤其不擅长口舌之争。且她班师回朝之后就上交兵权,火急火燎解决人生大事,难道不是个俗人女子么。

    譬如那次接风宴,连场面话也不会说,别人问一句答一句。

    这样的人,她居然要弹劾别人?

    有人看笑话,有人胆子小,亦有反应快的,顿时心就凉了半截——这回怕是轻敌了。

    “你要弹劾何人?”

    卫子楠目不斜视,眼睛低垂依旧盯着地砖:“儿臣要弹劾的,是丞相王临王大人。”

    一语毕,满朝哗然。

    朝堂顿时如同一锅沸水,各官员交头接耳不知她闹的是哪出。弹劾丞相岂能是小事,这位居然张口就来,真当上朝是儿戏了不成!

    不及丞相站出来,已有人在她话音刚落之际,就发生质问而来:“恒王妃莫要把朝堂当儿戏,弹劾当朝丞相,空口白牙可不行!”

    附和声此起彼伏。丞相斜眼瞥她,压根儿没当她是根儿葱,倒是三皇子晶亮了眼睛,只等她往下继续说。

    皇帝在龙椅上,只是轻咳了一声,朝堂霎时又都安静下来:“恒王妃,你且说清楚,为何要弹劾丞相。”

    她要弹劾丞相,并非一时兴起,归来的四个月里,她根本就不曾闲过。她需要的信息,某些人的把柄,都在很小心地搜集。只是苦了她,还要装成一个目光短浅,侧重后宅的人。不仅丞相,她还要弹劾木永忠呢,不过这老家伙今天不在,算他走运。

    在一片质疑声中,卫子楠不慌不忙,并未因满朝质疑而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兹事体大,非一本奏折可以明说,故儿臣今日趁上朝之机特来明说,免得实情再度不达天听。丞相大人为国操劳近二十载,是我大昭中流砥柱,然听到的赞美多了便容易忘记本心,实在遗憾。时年高北之战中,有一押粮官乃是丞相妻弟,姓袁名固,因玩忽职守致使粮草被劫,我前线将士不得已分兵救援,死伤百余人。彼时仍是先父领军,按军规要斩了袁固,不料被丞相多番阻拦,劝说父亲大事化小。父亲却是不肯,随后向父皇上奏多次,请陛下杀鸡儆猴,保障前线有粮迎敌,却不想请愿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后来才知,奏折尽数被丞相拦截,不曾上报父皇。幸而此后再无粮草被劫的情况出现,否则大昭不敌,各位大人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议论女子是否可以为官。丞相大人包庇重犯,令我将士白白牺牲百余人,此乃一罪。”

    丞相老脸比墨汁儿还黑,听卫子楠铿锵有力地历数他的罪状,想要辩解却碍于皇帝要听未敢阻拦。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

    卫子楠继续说:“儿臣接管恒王府中馈之际,因核查田产庄园,偶尔得知恒王名下某一处庄子与丞相名下一处临近,故而稍有留意。后来,儿臣发现丞相庄子中住的皆是幼童,瞧着像是一家书院。然儿臣觉得奇怪,便着意查探一番,发现这些孩童竟都要卖给城中老鸨充作小倌,幕后主使乃是丞相大人的幼子李宽。不论这些幼童是否良籍,来自何方,我大昭官员□□已算重罪,更何况纵容私养小倌,做人口买卖!此乃二罪。”

    朝中安静地能听见一根针落下的声音,不,还能听到抽气的声音。

    一时,朝中议论纷纷。丞相断不可能干出这种事,但他那小儿子,无法无天惯了,最近又被丞相扣了月钱,手里紧得很,还真做得出来。

    “此前科考舞弊一案尘埃落定,其中有一舞弊考生为丞相门生,一收受贿赂的官员为丞相宗亲,在场诸位应都清楚。此次共有犯事者九人,与丞相有关就占了两人。丞相虽也被蒙在鼓里,却仍有不可推卸之责任。此乃三罪!”

    她稍作停顿,有丞相亲信便要反驳,才刚说了两个字却又被她冷眼一盯,生生打断:“我的话还未说完,诸位急什么。”瞥了瞥丞相,她不疾不徐继续往下说道,“常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且说‘修身’,丞相包庇妻弟,纵容宗亲,以权谋私,私德有亏,可算得上修身?再论‘齐家’,李宽残害幼童,丞相纵容犯罪,可算的上齐家?修身齐家皆不能,便更罔顾治国平天下。这天下是谁平的,各位扪心自问,丞相功劳有几许?”

    这天下是她卫家儿郎,是以血铸长城的千万将士,是任命果断的皇帝,是她提刀搏命的卫子楠。而丞相,虽然亦有功,却在里面放了一颗老鼠屎。

    “故而,儿臣斗胆弹劾丞相,敢问父皇,王大人可堪为相?”

    得,赶她赶得好好的,突然就变成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弹劾。这话题未免转得太快了……虽然有些生硬,可谁也不敢漠视呀,更不敢说一句先放一放,咱先讨论清楚女子能不能为官的问题。

    要知道,光是粮草押运出错就是大事一件,决计绕不过去。

    恒王妃这手玩得着实阴险。你们要赶她,她就弹劾你,直接将问题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且还必须优先解决。

    她说丞相不堪为相,实不过是提升话题罢了。为官者,哪能没点错处,尤其是丞相这样的,岂能面面俱到,因忙着国事,家事自然也就松懈了。

    群臣交头接耳,丞相本人都没开腔,他们哪里好出来说话。这下,丞相终于不得不自己站出来了,因为他再不出来,政敌恐还要再参他。

    “启禀陛下,恒王妃所言不假,老臣有罪!妻弟犯错,老臣已经责骂过他,且他也不敢再犯,此后再未出过差错。卫乾将军的担心实乃多余……臣的确有私心,想帮妻弟瞒下此事,实在忏愧。至于忤逆子李宽,臣为国呕心沥血,无暇严加管束,亦是臣之大错,臣不敢求情。所谓门生犯错,臣又如何管的住人心啊……求陛下明鉴。”




[重生]解甲归甜分节阅读46
    丞相这是在说:我有错,但我犯的是小错,而且舍小家为大家,难道还不对吗。

    别说,还有那么点道理。

    ☆、第55章 展露锋芒

    丞相话毕,说情的,落井下石的,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反倒是一身凛然正气,弹劾丞相的卫子楠定定站着,再未开腔。

    丞相毕竟在朝十多年,根基扎实,很快,帮他求情的就占了上风。

    卫子楠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着急,因为她知道,丞相越能全身而退,便越能让皇帝忌惮。为相近十年,朝中势力盘踞在身,有时候他的话恐怕比皇帝的话还要起作用。

    她今日弹劾丞相,只是为了转移视线,跳转话题。结果,发展成这样,似乎要有意外收获啊。

    如果皇帝早已有心打击丞相这一股势力,今日必定顺着竹竿往下,给丞相当头一棒。若还不想,拖够了时间,散朝就是。

    在沸反盈天的争吵之中,皇帝闭目叹息,俄顷,从龙椅上站起来,来回踱步似是百般为难:“王爱卿,朕记得你为官多年,初时几年最是操劳,家中门下却皆无错处可挑。怎的如今管不住自己人了?这人啊,看来不得不服老。”

    皇帝一句“老了”,就直接淡化了丞相的过错,帮他找了个理由——人老了,没精力这也管,那也管,出了点错也只能说精力有限。但若往深处想,那话却还有别的意思,狠狠丞相戳了一刀——既然老了,干不下来了,是不是该让年轻人来做。

    王临当了近十年丞相,虽然中庸,并不揽权,但皇帝不得不忌惮他。他引领着朝中风向,只要提皇帝一个不是,附和之人必定嚷嚷得皇帝头疼。譬如他方才开口反对卫子楠留在朝堂,话毕竟少有人再敢争执。

    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所以,皇帝不是没有考虑过——是不是换个人当丞相,才会不那么让他心烦,才会听得到不一样的声音。

    正好,今天恒王妃提出来,歪打正着。

    丞相怎肯服老,服老意味着他离告老还乡不远了。可惜不是人人都像他这样想得清楚,急于帮他开罪之人,抓住皇帝字面上的意思张口就附和。

    “丞相大人连年劳累,高北一战中拼命的是将士,给将士们后方保障的是丞相,没有丞相这一战必然也胜不了。大功小过,人无完人,岂能样样较真。大人操劳过度,没有心力管理其他也是人之常情。依臣之见,将袁固斩首,李宽收监即可,若再将丞相大人治罪,岂不寒了人心。卫将军要为牺牲将士讨回公道,参袁固一本就是,何必非要弹劾丞相,如此小题大做,实在不可取。”

    说话之人是谁,卫子楠不认识,看品级和站位,大约是御史大夫。她清冷一笑,拱手禀道:“父皇,儿臣有言在先,恐丞相忘却初心,是以参的就是丞相本人,与袁固无关,与李宽亦无关。儿臣弹劾丞相,也是提醒丞相,莫要以为可以一手遮天。难道,非要等到那一日了,才站出来表态不成。”

    “恒王妃,你居然空口白牙给老夫扣这等罪名!”丞相不怒反笑,轻蔑道,“呵,一手遮天!?用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弹劾老夫,岂不笑掉人大牙!老夫是否专断,公道自在人心,用不着恒王妃‘提醒’。”

    这等轻蔑态度,将急性子的齐峰给激怒了,他扯着大嗓门儿愤愤然道:“我等将士在前线拼杀,若后方便是这样敷衍,不思己过,反觉得情有可原,岂不叫将士寒心。陛下,丞相可以借口事务繁多,心力不足,那我等将士也可以找借口,敌人太猛,我等太弱,遂将大昭国土一寸寸让给高北,是否也可以被原谅。现如今大将军指出丞相之过,丞相不思悔改,找尽理由,可见日后再有类似之事,还会有令人心凉的举动。大将军今日弹劾之举,大有警醒之效,万不能轻视,还请陛下明鉴!”

    齐峰有事说事,三皇子秦坤却懂得绕圈圈。皇帝说丞相老了,瞧着是帮丞相找理由,可事实上,却……

    他站出来,就在齐峰刚说完话时,接话道:“齐将军言重了。”顿了一顿,“父皇,儿臣以为,丞相确实老矣。”

    只这一句,再无其他。

    紧接着,老神在在看戏多时的顾琛,也冒出来说了一句:“臣七日前交给丞相审阅的宗卷,丞相尚未批复……臣以为,丞相大人,确实难抵岁月蹉跎。”

    卫子楠扫了眼顾琛,心道他终于是站出来了,却把自己装成三皇子的人,也是够谨慎的。两人一起强调丞相老了,说话说得忒委婉。

    有那么几个反应慢的,总算是回过味了——丞相老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没能力做这个位置了?亏得他们还拿这个替丞相脱罪,现在想来,真是蠢的可以。

    皇帝非常满意老三,唉唉叹气:“罢,丞相辛苦,为国操劳,若一直这么下去,无异于杀鸡取卵,朕心不安。即日起,王爱卿归家静养,先将身子养好再谈其他。我大昭,不可没有爱卿啊……还望爱卿早早调养妥身子。至于政务,无需担心——郭艾,你暂代丞相之职。”

    郭艾当即应下,半点没有含糊。

    朝中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丞相居然就这么被请回家中,归期几时竟提都没提,反倒直接把接替之人定下了。

    这郭艾是出了名的刺儿头,谁的关系都不好使,说白了,只听皇帝的。你若想贿赂他,他第二天便能参你一本,顺便把自己也参一参。

    皇帝如此迅速,不难看出,其实早已想动丞相了,恒王妃这一弹劾,反倒得了圣心,更是赶不走的了。且不说能不能赶走,今天的谈论对象早就从恒王妃变成了丞相,谁那么不长眼,还提恒王妃,不怕下一个被弹劾的就是自己吗?!

    王临身形剧震,断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赶出朝堂。这、这……为官近二十载,居然没有弄明白怎么就不得圣心了。

    他这丞相做的,自问除了点小瑕疵以外,绝无大错!他未曾揽权,更未结党营私,虽偏袒太子,却绝对忠心,究竟是哪里让皇帝果断让他回家?

    “臣……定不负陛下厚爱,必会早日回朝。”可他现在,也只能冒着冷汗,先谢主隆恩。

    皇帝颦眉喟叹,心情大位不好:“唉,说到老了,朕不也老了,就快天命之年。今日乏了,有何事明日再议,退朝。”

    大监徐旺紧接着一声长吟:“退朝——”

    既然退朝,那恒王妃的去留问题,也就跟着定了——明日,难道还有不长眼的冷饭热炒,再赶恒王妃离朝吗?陛下的意思已经够明确了,根本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况且,王临一走,朝局大乱,许多问题应接不暇,哪还有功夫管恒王妃的事。

    于是尘埃落定,余下一众朝臣叹的叹,喜的喜。卫子楠历来是宠辱不惊,这会儿只和齐峰说着话,道几句感谢。

    藏锋久矣,今日拔刀展露锋芒,收效令她颇为满意。

    原本对她摇摆不定,不敢出头的文官,这时候也来问几声好,随后各自下朝归家去了。至于赶她离朝之人,这会儿也怕惹祸上身,除了对她冷眼相看或者怒目而视,倒也没人上来批判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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