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烟花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行有道
不过,也许是她太多心了,她一向是很多心的,容易疑神疑鬼,其实何必把事情往坏处想呢?梅寒欢虽然心思深了些,倒也未见得会做什么坏事,况且如今她身为金家主母,更得举动谨慎,否则便是引火烧身。
玉言这样说服自己,稍稍安心一些。
其时已经是五月底了,她算了算,最多不过两三个月,苏氏的孩子便将瓜熟蒂落,那时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很快。
这一日,她同文墨在房里做针线——预备给苏氏将来的孩儿穿的。她看了看文墨手里的活计,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活计,因笑道:“我果然不擅长这个,一样的料子,做出来偏怪模怪样的,不如你的好。”
文墨笑道:“我的也只是看着好,小孩儿穿的衣裳,要紧不还是穿着舒服么?差不多就行了,况且这是你做姐姐的一番心意,想必他也不会嫌弃的。”
“数你嘴甜。”
两人说笑了一会,忽见赤霞跌跌撞撞地进来,脸上一派惊慌失措,鬓发也散乱了几根,玉言皱眉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赤霞的口齿忽然变钝了,她垂着眼眸,小声嗫喏着:“是三少爷,他……”
“他怎么了?”玉言径自将一根针穿过绷子上蒙着的细布,恍若处变不惊,“又欠了账是吗?”
“不,不是……”赤霞鼓起勇气道,“他杀了人。”
玉言的脸凝住了,手里的绷子掉到地上,那根细针拖动着在她手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她也没有察觉——她的整个身子向后仰下去,栽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文墨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托住玉言的背,冲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啦!小姐晕倒了,快请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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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飞衡杀了人。
这是玉言悠悠醒转时,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她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黑压压地围满了人,温夫人在她床前坐着,用一条大绸手帕不停地擦着眼眶:“好孩子,你可算醒了,方才那副模样可真把我们吓坏了!”
“我怎么了?”玉言一脸茫然。
文墨端来一碗热汤与她慢慢饮下,道:“小姐你方才突然晕倒,可真把我们吓了一跳!”
“我?晕倒?”玉言好似想起些什么,嘴里喃喃道,“是了,那会赤霞进来说了些话,之后我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她忽然一把抓住温夫人的肩膀,“娘,他们说相公杀了人,有这回事吗?”
温夫人扭过头去,只是垂泪。胡氏是个快人快语的,见不得这磨磨唧唧的景象,便道:“娘说不出口,还是我来说吧。弟妹,你听的一点儿也不假,三弟他的确杀人了……”
玉言觉得身上一软,仿佛又要倒下去,文墨连忙掺住她。好歹这回没晕。
胡氏便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虽然条理不甚明晰,好歹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温飞衡今日在济源赌场大输了一通,心上不爽,便跑去倚翠阁把酒言欢,可巧碰见名妓初尘与赵员外之子赵罗成在那儿调笑。因为初尘之前婉拒了他几次,温飞衡本来就有所不满,如今更趁机发作起来。
自然,初尘是个女子,温飞衡不能跟女人争竞,便扯着赵罗成不放。那赵罗成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两人互不相让,先是破口大骂,继而相互厮打起来,到了眼红之时,温飞衡不知哪来的一股狠劲,取过一旁的酒碟子就往赵罗成头上拍去,赵罗成当场血流如注,不一会儿就没气了。温飞衡自己似乎也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当时也愣住了,呆呆地站在旁边,早有人报了巡捕衙门,不一时就来了两个官差,五花大绑地将人送进去了。
玉言听罢只是摇头,眼里含着两泡眼泪,那神情凄楚的叫人可怜:“相公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此事果真么?”
“怎么不真呢?小栓儿打听得明白,亲口回来说的,现在外头都已经传遍了。不信,你随便到外头抓一个人,个个都能说得有模有样,毕竟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这事情可混不过去呀!”胡氏的话里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过她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旁人也不以为怪。
温夫人听得心烦,叱道:“好了,别再说了!”
“三弟做下这样的事来,还不许别人说吗?”胡氏一些儿也不惧怕,“我早跟我们二爷说了,照老三这样顽下去,迟早得惹出大祸,二爷当时还不信,现在——瞧!可不是沾上大事了!”
温夫人一向严于律己,虽然见胡氏这样蹦跶,她也不肯轻易动怒,只道:“老二家的,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你还是去老太太那里盯着吧,小心别让他们走漏了风声!”
胡氏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火了,又见温夫人不似平常和善,只好唯唯退下。
这里玉言便问道:“怎么,老太太还不知道么?”
温夫人叹了一口气,“哪里敢让老太太知道呢?她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能承受,衡儿又一向得她疼爱——这不长进的东西!老太太若是晓得了,怕不止是晕倒,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来!只好先瞒着她罢。”
玉言提醒道:“可是您让二嫂料理那边的事,等于让老虎看守羊圈,有她那张嘴,不一会儿整个荣福堂都该传遍了。”
一席话惊醒了温夫人,她忙吩咐身边一个丫头:“你也去那边照应着,别让二少奶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那丫头答应着去了,这里温夫人便拉着玉言的手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事已至此,咱们急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你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温府不是那等没能耐的人家,总能想到法子的!”
玉言一点也不担心——她只担心温飞衡不能得到应有的制裁,可是她仍旧含泪点了点头,表示愿意相信温夫人的话。
温夫人再叹了一口气,方步履蹒跚的离开——才不到一个时辰,她仿佛已经老了十年。
☆、自缢
玉言当时的晕倒并不完全是假装——她太激动了,想不到用不着她自己动手,温飞衡这么快就又送了一样把柄过来,还是天大的把柄!自然了,她也悄悄为那死去的人默哀,可是照胡氏的描述来看,那赵罗成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能算狗咬狗,她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玉言料想得不错,胡氏的嘴太敞,老夫人很快就知道了。她先是晕倒——自然了,老夫人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语,府中几乎大乱,好不容易救治过来,她已经卧倒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众人只得勉力安慰她,告诉她事情还没坏到难以挽回的程度。
温平候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子,那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温飞衡死去,便千方百计找关系,托人在衙门里疏通,务求保住儿子一条小命。
当然,玉言也不会坐视不理。她暗中递书信给宁澄江,请他在这件事上施压。宁澄江说了要帮她,就一定会做到。他亦暗中煽动赵员外一家,让他们只管告去,闹得越大越好,定将为他们讨个公道。
温平候为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赵员外那边不肯撒手,定要温飞衡以命相偿。温家虽然势大,这里是天子脚下,凡事得讲个理字,不好使弄强权。
事情迟迟没有进展,温飞衡却待不下去了,几番托人送信过来,让救他出去,甚至还试图越狱,亏得狱卒发现得及时,没有成功。
温平候听了险些没给气死,“这不肖的东西,自己无能,连累我们温家为他受苦。他有胆子杀人,有胆子越狱,顶好有胆子自己承担,老子没工夫理这些闲事了,要杀要剐都由他去吧!”行伍出身的人,一到动了真怒,嘴里便容易迸出脏话。
他这话传到老夫人耳里,老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忙遣人唤他过去,“你连你的儿子都不肯搭救,不如把我这老婆子一并勒死了好,省得我们惹你生气!”
温平候忙陪笑道:“母亲说哪里话,您是我生母,往日对儿子也极好,儿子怎么会不孝顺您呢!”他顿了顿,道:“可是衡儿这东西实在不肖,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出大事,我能搭救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若还这样下去,咱们温家迟早得毁在他手上!”
老夫人直问到他脸上去,“那你就放着不管哪?衡儿他再不肖,也是咱们温家的骨血,你的亲生骨肉!俗话说得好,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倒忍心亲手把你的儿子送上断头台?哦,我倒忘了,你原是打战场上走过的,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手上也很沾了几条人命,也不在乎多一条。倒是我老婆子,一辈子老老实实,连只鸡也没杀过,难怪见不得血腥。今儿我把话撂在这里,你要衡儿去送死也容易,把我这条老命也拿去,免得我睡里梦里也不安稳!”
老夫人从来不曾说过这样多的话,她年迈的人,经过这一番长篇大论,已是有些力不从心,扶着拐杖大口大口地喘气。早有小鬟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她也不肯饮下,单等着温平候的答复。
温平候如何敢不答应?老夫人以命相搏,今儿他应了温飞衡的死罪,明儿老夫人就敢吊死在房梁上。他只得勉强笑道:“母亲切勿心急,衡儿是我的亲儿子,我怎会放任不管,定当竭尽全力救他就是了。”
老夫人的脸色沉郁得像山雨欲来的天气,她老实不客气地说:“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
“是。”温平候咽下一口冤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边厢温平候有所作为,那边厢宁澄江也传来了消息,说赵员外也有所松动了。虽然他为儿子的死伤心,可他的儿子并不少,也不止这一个。再加上温府这边势力强大,软硬兼施,先是威胁,又许以高官厚禄。赵员外虽然家财万贯,一生最恨的就是没混个像样的职位,如今有机会平步青云,他自然不肯放弃。
宁澄江派人谈了几次,赵员外的态度却一次比一次动摇,眼看着就要撤诉了。他又不能亲自出面,为怕暴露身份,只好这样僵着。
玉言听了这些话,便知道事情不可转圜,但她也不能责怪宁澄江,她知道宁澄江真的已经尽全力了。只怪温府势大,赵员外亲情也太淡薄,世道如此,不是她能改变的。
道理很明白,玉言却仍觉得胸口闷闷的不舒服,仿佛吞了一只苍蝇,恶心得说不出话来。看样子此番无法置温飞衡于死地了,可是她不愿意让这家人这样快活,总得闹一闹才甘心。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文墨从睡梦中惊醒,悄悄推醒身边的绿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外面解个手,你陪我去吧!”
绿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自己去吧,又拉我做什么?”
重生之烟花乱分节阅读41
“外头乌漆嘛黑的,我胆子小,一个人不敢去,”文墨嗔道,“你这小蹄子,亏我往日对你那么好,叫你陪我走几步路就累着你了?”
绿云无法,只得披衣起来,陪着她一同出去。
经过玉言房外,只见里头漆黑一片,一丝亮光也无,绿云咦道:“小姐今日睡得倒早。”
一番话引起文墨的疑心,“不对,小姐惯常迟睡,往常这时候都还点着灯呢,今儿这是怎么回事?”
“你管那!小姐今儿不是还特意吩咐了,说晚上不需要人上夜,所以你才来跟我挤床铺的嘛,说不定她就想早点休息呢!”
文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咱们还是过去瞧瞧吧。”她也顾不得肚子了,径自跑过去,敲了敲门。绿云无法,只得跟上去,一面小声喊道:“你也太多心了,咱们这深宅大院的,能出什么事!万一把小姐吵醒了就不好了。”
文墨不听,仍旧砰砰敲门,并且唤了两声。
没有人应。
这下连绿云也觉得奇怪了,“小姐一向浅眠,没理由听不见呀?”
“你也觉出不对了,是吗?”文墨继续唤了几声,依旧没有人回答。她心中着急,索性推门进去,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
“小姐,小姐!”文墨一边唤着,一边摸索着朝床边走去,她伸手一探,却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玉言不在床上。
绿云没有她那么好的定位能力,在房中焦急地打着旋子,她忽然感觉头部触着了什么硬物,试探着摸去,却仿佛是一只绣鞋,里头还套着一只脚……她“哇”地一声大叫起来。
“怎么了?”文墨循声而来,一边将手上的烛台点亮。
绿云颤抖着指了指头上,文墨抬头望去,只见一条白绫高高地从房梁上垂下来,上面挂着一个人形,熟悉的衣裳,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面容——是玉言。
文墨手中的烛台砰然掉到地上,烛火闪了闪,好在没灭。这一声惊醒了文墨,她连忙抱着玉言的脚,努力将她放下来,伸手探了探鼻息,还好,还有气。而绿云也匆匆忙忙跑到门外,大声叫喊道:“不好了,少夫人自缢了!”
——————
玉言是含着姜汤醒来的,文墨正一勺一勺地将滚热的红糖姜汁往她嘴里灌,没喝进去的洒了一领紟,她也不觉得。
温夫人在她床前垂泪,“傻孩子,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傻事呢!”
静宜亦担忧地望着她,“嫂嫂,你也太糊涂了!”
玉言脸色惨白,神情凄楚地道:“相公犯了这样的事,眼看是活不成了,我身为他的妻子,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也随他去了,也好跟他做个伴……”
“傻孩子,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我且告诉你,衡儿他一定会没事的,老爷已经想了法子,咱们安心等消息就是。”
“果真吗?”玉言激动地拉着温夫人的手。
“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调养,别的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咱们总能渡过这一关的。”
温夫人说罢,拍了拍她的手,同静宜一起离去。她们一走,玉言脸上凄婉的神情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狠厉。今儿的事,纯粹是为了撇清嫌疑,证明她与此事毫无瓜葛。至于寻死,哼!在温飞衡命丧黄泉之前,她绝不肯乖乖赴死。
温府的手段不消说是好的,衙门里不久就修改了供词,说温飞衡并非蓄意谋杀,只是酒醉之下一时失误,而赵员外那边得了好处,也撤销了诉讼,官府便简单地判了个误伤致死,关了一段时间便放出了,只以赔偿了事。
温飞衡是在七月上旬回来的。他回来那日,温平候吩咐将府里的前后院门都关住,不许他进来。温飞衡倒也识趣,老老实实地跪在府门外,任凭外头人来人往,一动也不动。
也是天可怜见。本来好好的晴天,忽然下起雨来,先是蒙蒙的细雨,继而雷声大作,那雨点儿便似黄豆般打下来,将温飞衡淋得透湿。他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避,仍是直愣愣地跪在暴雨中,冲刷得面目一片模糊,那情景甚是凄惨。
☆、两命
众人看着不忍心,早有人通报了老夫人。老夫人只得故技重施,放话说要是不放人进来,她这把老骨头也跟出去淋雨,温平候这才肯松口。
温飞衡湿哒哒的进来,来不及将衣裳擦干,先跪到各位长辈面前请罪,涕泪涟涟地泣道:“儿子不肖,铸成此等大错,还连累父母忧心,实属罪该万死。”
温平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这回要不是老夫人执意要求,我还不一定肯救你。今儿我把话放在这里,往后再出现这样的事,要生要死由你自己去吧,我是再也不管了!”
温飞衡忙道:“这是自然,儿子不是不知悔改的人,往后若再做这样的事,管叫我天打雷劈,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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