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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烟花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行有道

    宁澄江在她膝上咯咯地笑,好不容易才止住,呢喃道:“对皇后和其他宫妃,朕会给予最大的尊重,不会亏待她们;可是爱,朕只能给你一个人,朕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细如蚊讷,最后消失不见。

    他大概真是累了,打江山累,守江山更累。如今诸事未就,宁澄江忙得焦头烂额,大约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得到一点暂时的放松。

    春风慢腾腾地吹进来,带着一阵阵悠悠细细的花香,像顽皮的小孩儿卯足了劲摇撼花树,哪怕使出全身力气,树还是慢悠悠地抖着,偶尔故意落下一两片花瓣,撩拨人的心绪。

    这样悠闲的辰光,玉言看着膝上的人,他已经闭上眼,沉沉睡去。宁澄江白皙的面容在睡梦中简直像个孩子,玉言忍不住笑出来,她忽然觉得很好,非常好。

    梁慕云的话终究应验了,玉言的专宠终于招致了旁人的嫉妒,她不仅意识到这一点,而且亲眼见识了。

    那是一位资历与她差不离的美人,姓黄,名伊人。

    玉言沿着那弯弯绕绕的曲水,准备去往静和宫,谁知半路上就撞见这位煞星。她与这黄美人未曾深交,当下只匆匆行了一礼,便欲让她过去。

    她肯让,对方却不肯让。黄伊人袅袅婷婷地拦在她身前,似笑非笑道:“哟!这便是金才人吧?果然仪容不俗,难怪能将皇上迷得团团转!”

    玉言不欲与其相争,“美人若是没有旁的事,嫔妾就先行告退了。”

    “站住!”黄伊人厉声道,“本宫未曾发话,谁许你走的?莫非仗着陛下的宠爱,你就敢无视宫中的规矩么?”

    “美人言重了,嫔妾只知尽心侍奉皇上,其他的,嫔妾不知,更担当不起。”

    “你担当不起?我瞧你的胆子倒是比天还大呢!”黄伊人冷笑道,她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天上一只雀儿飞过,落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无巧不巧正掉在她精巧的鞋面上。

    黄伊人皱起眉头,正要唤侍女来处理,忽然瞥见玉言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她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笑道:“金才人,你虽来宫中不久,也该知道尊卑上下的道理。我比你来得早,位分也比你高,我在这里,你便该自认低我一等,是也不是?”

    玉言的容色波澜不惊,“是。”

    “那好,就请你替我将这只绣鞋擦拭干净吧,以示你懂得规矩。”黄伊人微微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是光明正大的羞辱,她可以不从,但如此便会将事情闹大,更坐实了恃宠生娇的罪名。

    她只好暂且忍耐。玉言深吸一口气,慢慢躬下身去,取出腰间掖着的白绸手绢。那脏污的一团黑色是鸟雀的粪便,在花色鲜妍的绣鞋上分外刺眼,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玉言紧紧蹙着眉,正要屏气擦拭,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金才人,起来,这些事不是你该做的。”

    黄伊人瞧见玉言背后的人影,脚都快软了,她心虚地垂下头去,“皇上。”

    宁澄江快步走来,一手将玉言拉起,冷声道:“黄美人,明明可以让下人们做的事,你偏偏借此羞辱金才人,朕倒不知你是何居心!”

    黄伊人立刻从一只母老虎变成了纸老虎,嗫喏道:“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金才人宠爱太过,怕她不知进退,变着法儿提点她一下,让她知道谦卑的道理。”

    “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好心思,你既知道朕宠爱金才人,为何还变着法子作践她,是否也是在藐视君上?”

    他这话说得格外重,黄伊人不免慌了,忙道:“陛下切勿多心,臣妾绝无此意。”一面忙不迭地叩头。

    宁澄江道:“罢了,你起来吧,朕也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黄伊人一喜,正要起身,又听宁澄江道:“尤其是那一番关于尊卑的解释,朕深以为然,为了金才人往后不受你的磋磨,还是将你俩调个个儿的好。”一面吩咐道:“传朕旨意,金才人着晋为美人,黄美人降为才人,也好让她知道尊卑上下的道理。”

    黄伊人立刻又软软地跪下去,难以置信地张着眼,“陛下……”

    宁澄江淡淡扫她一眼,“哦,原来你还不满意,那好,朕也可以将你降为采女或是良人,你自己选一个吧!”

    事已至此,黄伊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连忙道:“臣妾满意,满意。”她脸上的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这里宁澄江便挽起玉言的手,“金美人,走,去你宫里,朕想跟你好好说说话。”

    ☆、诀别

    玉言不由分说,被他牵着往回走。她本来打算去静宜宫里的,现下也只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身后的太监宫女们识得眼色,都远远地跟着,刻意保持一段距离,方便主子们说话。宁澄江紧握着她的手,虽然没有看她,那轻细而坚定的语声却直直地传入玉言耳里,像一股有生命的风,“朕知道你不愿生出事端,可朕更不愿你委屈自己,甘心受他人的欺侮。”

    “我……”玉言试图说服他。

    宁澄江笔直地面向她,将她的手抓得更紧,“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委曲求全。我答应过你要保护你,所以也请你安心接受我的保护,好么?”

    他的语气尽管是诚恳而热情的,态度却有着不容置疑的专-制。玉言不禁笑起来,贝齿微露:“好。”

    经过御花园的东北角,可巧见到大太监刘全正在责罚一个宫人,旁边亦有一群宫女看着,神情恭敬而畏惧。那犯错的宫人——姑且当她是犯错——年龄约许比旁人都大,看着总有二十好几,却还被这样践辱,看着着实可怜。

    因刘全在皇后宫中当差,玉言本不欲管这样的闲事,仔细一瞧,那宫人的身形却有几分眼熟,不觉上前一步:“刘公公,她犯了什么事,你这样骂她?”

    “娘娘有所不知,这个新来的宫女忒不懂规矩,连一盆花儿也砸了,奴才气急了,才教训了她两句。”刘全身边果然有一个打碎了的花盆,花儿也散落了一地,大约是预备给皇后送去的。

    玉言也不好说什么,那宫女虽垂着头,仍能清晰地看到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终是不忍,回头向刘全道:“你下手也太重了。”一面走上前去,想看看那宫女伤得如何。

    那宫女抬起头来,却是一副故人的形容,玉言惊呼出声,“文墨!”

    文墨同样惊讶,且喜且泣:“小姐……”

    立时有一小太监叱道:“大胆!这是金美人。”

    文墨醒过神来,忙重新跪下行礼:“见过金美人。”

    此处不便说话,玉言向刘全道:“刘公公,容许本宫冒昧地讨个情,既然此名宫女侍奉不当,不如拨去我宫里吧,正好我那里短一个人使。”

    刘全想说些什么,一眼瞥见宁澄江冷冷地望着他,吓得一腔话都缩进肚子里,忙道:“行,行,美人只管请。”

    一行人回到玉茗殿,文墨立刻乖觉地给宁澄江行礼,“奴婢文墨向陛下请安,恭祝陛下荣登大宝,福寿万年。”

    玉言便向他道:“陛下请先去忙吧,恕臣妾有事在身,不能暂陪了。”

    宁澄江知道她们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因笑道:“怎么,朕才来,你就要赶朕走?”

    当着人,玉言不免有点窘。宁澄江体谅她心思敏感,朗声道:“罢了,朕晚间再过来,”一面低低地在玉言耳畔说:“谁叫朕宠你呢?”

    玉言的耳朵红了一路,等那一群人去后,她方将文墨拉到内殿,硬要她坐下说话。

    文墨看着她,又是两行泪下来,玉言嗔道:“好端端的见个面,怎么又哭起来了?”

    “我是高兴,是高兴。”文墨一壁拭泪,一壁笑道:“看到小姐如今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那么你呢,你这些年过得怎样?”玉言关切地问道。

    文墨的神色暗下来,她勉强一笑,想拿话支吾过去,玉言却固执地道:“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连我也要瞒着吗?”

    文墨的泪终于汹涌而下,她抽抽噎噎地道:“不瞒……小姐说,三年前离开温府后,我便回到家中,虽然屡有摩擦,也还将就过得去,后来也由家人指派,许了一门亲事。”

    “那你怎么又进宫了呢?”

    “那家子格外势力,因我过门两年未能有所生育,索性一封休书将我赶出来,我无处可去,连家也回不得,因听说小姐你入宫为妃,想着怎么也见上一面,所以进宫当了宫女,没想到果然撞见了你……”

    她三言两语说完的故事,其中必然隐含着无数的苦痛与折磨,玉言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只能紧握住她的手,道:“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文墨拭了一把泪,强笑道:“是啊,苦日子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她看着玉言笑道:“我看得出来,陛下真的对你很好,和从前一样好。”

    从前……从前是什么样,玉言已不愿去想,她笑道:“总之,现在你来了,我也好多个膀臂,正愁宫里没个可心的人,只看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这里了。”

    文墨自然是愿意的,她根本已无处可去。

    文墨到底是与她自小相处的,彼此熟习,哪怕对宫里的规矩生疏些,学起来也很快,论起忠诚来,自然也比宫里指派的人可靠。静宜亦曾来看过,众人叙起前事,又是唏嘘,又是欢喜。

    如此,时日也便渐渐过去,玉言本以为终将相安无事,直到这一晚,急切的叩门声将她和宁澄江从睡梦中惊醒。

    宁澄江模模糊糊地掀起帐帘,“谁呀?”

    文墨上来禀报,“是御前的德忠公公,”她迟疑了一下,“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




重生之烟花乱分节阅读57
    玉言知道宁澄江是没心思睡下去的,索性为他披上衣裳,婉声道:“德忠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不会无故打扰陛下休息,陛下过去看看吧。”

    宁澄江盯着她看了半晌,终究无奈地起身,“那我去去就回。”

    他没能说到做到,宁澄江回来时天色已大亮了,玉言也已然起来梳洗,还命小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膳,准备两人一同享用。

    宁澄江眼下有两块青黑的印记,大约是一夜没睡好的缘故,脸色倒不像预期的那样凝重,反而隐约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玉言便知道不用担心,她笑问道:“究竟是何事?”

    宁澄江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还不是六哥,朕将他们一家子禁足在府中,原以为他能安分点,谁知道他仍未能甘心,竟暗中勾结旧部,意图再度谋反,还好探子密报,及时将消息传递出来,才使其功亏一篑。”

    玉言道:“雍王野心勃勃,留着终究是个祸患,陛下预备怎么处置他?”

    “朕细想过,京中是不能容他住下去了,所以朕已经决定,废除他亲王之位,降为庶民,远放西北,即刻就启程。”

    宁澄江留取他一条性命,是顾念手足之情也好,博取宽厚之名也罢,玉言都懒得理会,她只笑了笑,表示赞同。

    以叛乱之名而获此下场,已是宽容之至,但,那遭贬的人仍是不满足的,不止是雍王,还有他府中的一干家人,譬如他的王妃——金玉璃。宁澄江字斟句酌地道:“雍王妃似乎很想见你一面。”

    他看看玉言神色凝然,忙道:“其实不见也罢,她一向与你不和,未必安着什么好心。”

    “见,当然要见。”玉言慢慢微笑起来,“她终究是我的亲姊姊,她都要走了,我当然得好好送一送她。”

    ——————

    她两人终于还是坐在一起,隔着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隔着茶水制造出的热腾腾的烟幕,进行这难得的会晤。玉言预感这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她们是天生的姐妹,亦是天生的仇敌,从最初就不曾有过融洽的相处,只有对彼此的恨意和敌视。奇怪的是,尽管盛极而衰,金玉璃反而比从前显得宽厚。她的确憔悴了不少——经历这样的变故,不憔悴是不可能的,或许她太过疲倦,已经失去了斗争的**。

    “听说你正得宠,怎么住在这样偏僻的宫殿里,这地方也太简陋了些。”金玉璃皱着眉,以一种不信任的态度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只要得宠,地方再远,陛下也会愿意来的,至于布置简陋嘛,是我自己不愿意的缘故。”玉言坦然笑着,在金玉璃看来自然又是自鸣得意的神气,难免妒恨,她终究忍不住道:“说来也不过是做妾,哪怕是再得宠,也不过是宠妃,永远没有登临凤座的机会。”

    “做妾又如何,天底下有几个正妻是得宠的,姐姐做了这些年的王妃,还没意会过来吗?至于登临凤座这样的话,姐姐还是别提起的好,不然叫人误会了,还以为你挑拨离间,撺掇我谋取后位呢!”

    总是如此,总是针锋相对,玉璃每每挑起争端,口才偏不如人,总是被人压倒。玉言又重重地将了她一军,金玉璃受了这一击,仿佛胸口剧痛难言,她的手攥在衣襟上,隐忍良久,最终勉强一笑:“你说得对,我本不该说这些话的,输了就是输了,不止我输了,连我的男人也输了,我早已失去和你竞争的可能。”

    玉言怀疑地看着她,这还是那个骁勇好斗的金玉璃吗?要不是宁澄江早有防范,事先命人搜检过她身上,确保没有携带利器,玉言真会觉得她有什么图谋。

    玉璃虚弱地笑起来,“我知道你从未把我看做姐姐,我也从未把你当做妹妹,可是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也说不上和解,我就是想最后见你一面,因为我就要走了,永永远远地离开……”

    玉言本来未曾细想这句话的深意,直到她看到玉璃嘴边有鲜红的液体渗下——那是血。她不觉愕然,“你怎么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玉璃的身子晃了两晃,她忙用手掩住,于是更多的血从她指缝里涌出。

    玉言再也坐不住了,她不得不走上前去,关切地弯下腰,“究竟怎么回事?”

    ☆、亲丧

    玉璃的一只手紧紧按在玉言肩头,手上的血也沾染到她衣裳,玉言嗅见那腥甜的气息,一阵反胃,下意识地便想呕吐,好容易才忍住没将她推开。玉璃犹自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直是嫉恨你的,哪怕我出身比你好上一万倍,日子比你好过一万倍,那也算不得什么,我不过是一只木偶,一只华丽的、没有灵魂的木偶,”她绝望地仰起头来,似乎要看到玉言心里去,“你却是不同的,不管你的境遇有多惨,始终都有人无所顾忌地疼你爱你,你说,你是不是比我有福气?”

    “雍王对你原是很好的。”玉言回避她的眼神。

    “什么好?凭我那不入流的手段换来的几分好?我得宠了那几年,后来又失宠了,即便是得宠的时候,那也是宠,不是爱。正如我不曾真心爱过他一样,他也不曾真心爱过我。”玉璃自嘲地笑笑,“可你多有能耐呀,当初在金府的时候,我就瞧出陛下对你的态度不一般,这么多年了,他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可见我当初的失败是命中注定了……”

    玉言记起当初玉璃对宁澄江很是钟情过一段时间,或者也不算钟情,仅仅是年少时对于美好色相的迷恋,但因此生出许多事端,后来她甚至苦苦哀求向容王府提亲,当然最终还是失败了,难怪她一直耿耿于怀。她败了,玉言却胜了,尽管不算完全的胜利,已经拥有傲视她人的资本。

    玉璃看着她沉稳的笑意,眼里更加阴郁,愈发咳了两声,“反正现在我已是争不过你了,君无戏言,我马上就要远放西北,再无回来的机会,在这最后的时光里,我想、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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