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过一场,你还要怎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花开半夏
“温柔。”
穆寒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上前抱住她。
温柔的身体没有一处不在颤抖,穆寒时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她感觉到他在她的身边。
她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回应,泪水将她整张脸都打湿了,将她的声音也撕扯得七零八落,“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血管梗塞,只是血管梗塞而已啊,为什么救不了,为什么?!”
穆寒时闭了闭眼睛。他回避了这些杂乱无章的问题,男人抓住温柔的两条手臂,让她把脸露出来,他看着她已经高高肿起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温柔,你父亲……已经确诊为脑死亡了。”
温柔却像是听不懂一般,呆呆的,连眼睛都不眨。
“嗯。然后呢?”
穆寒时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然后?
没有然后了的……
温如严已经死了,他没有然后了。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平静地把这些话说出口。
“温柔,你不要这样……”
“我怎样?我只是问你,然后,我该怎么做”温柔将自己的手举了起来,又茫然又无措,“……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穆寒时,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去拔掉他的呼吸机?然后安静地等着他的呼吸停止,然后心跳也停止……”
“不——我想,你暂时不能这么做。”
忽然出现的男声,让温柔一愣,她回过头,穆寒时的视线往上移了几寸,然后他们听见那个人继续往下说:“温小姐,你好,我是南希医院移植小组的组长。据我所知,温先生是器官捐献者,他在生前,明确表达过要在死后,将自己的遗体全部捐献出来给医院。”
“你说什么?”温柔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因为震惊和诧异,连眼泪都不流了,她看着那个男人,“我父亲从来没有向我表达过他有这种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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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这边有他的遗体捐献登记表,还有捐献卡,应该是不会错的。当然,遗体捐献还是得得到温先生的直系亲属,也就是温小姐你的同意的。所以,我想能否请温先生的主治医生,还有温小姐你,以及我们移植小组的几位组员,我们一起坐下来。详谈?”
温柔和穆寒时对视了一眼,他点点头,于是她也同意。
“温小姐,这是器官捐献同意书。”
会议室里,光洁的桌面上,男人将几份薄薄的文件,推到了温柔的面前。
他宣读了一遍,问温柔是否同意将温如严的心脏、肝脏、肾脏等器官,捐献出来。
温柔?木地听着,就连嘶一口气,心脏都是痛的。
穆寒时坐在温柔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
作为主治医生,他的工作是证明温如严的身体状况是符合器官捐献条件的。
尽管他身患癌症,但原发性脑肿瘤,不会对体内其他器官产生影响,所以,如果有需要,他体内的一切器官,都是可以摘取的。
之后穆寒时就一直没有说过话,但他也没有离开。
他得陪着温柔,他真的担心她稍微偏离自己的视线,哪怕是一秒钟,她都会双眸一闭倒地不起!
温柔白着脸,在每一份同意书上都签下了名字,一份就代表着一个器官。
她签得很快,两个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那么,请问温小姐,你是否愿意,将温先生的皮肤……”
“你说什么?!”
还没有等他说完,温柔的眼刀就已经飞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可以保持冷静的,就算冷静不了,她至少能咬牙熬过去,但温柔发觉自己不能,她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温小姐,这世上有许多大面积烧伤的患者,他们身上没有可再生的皮肤,或者……”
温柔用力拍了下桌子,喝止道:“你们不用和我解释有什么用途,我很清楚,可这个人是我的父亲。你们要将他全身的皮肤都取走,这太残忍了!我真的无法接受!”
“温小姐……”
“闭嘴!”
温柔的眼睛里已经射出了愤怒的火光,男人于是不敢再说话,因为他怕刺激到她,导致她把她刚签下的那几份同意书,全给撕碎作废了。
穆寒时朝他们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和她说。”
那些人一离开,温柔硬撑起来的身子刷地软了下去,她半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揪住自己的头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她转头去问穆寒时。
“穆寒时,为什么我爸会想要捐献器官?他有和你说起过吗?”
穆寒时依旧不着痕迹地回避了她的问题,转而问:“温柔,换做是你的话,你会不会呢?”
温柔毫不犹豫地点头,下一秒,豆大的眼泪直接脱出眼眶,砸在桌面上,她激动起来。“可现在,我们不是在说我!是在说我爸!你知道吗?我爸他是信佛的!佛教的教义,人在死亡后,神识还存在,如果强行割裂他的身体,取出器官,他会很疼很疼,痛楚及嗔心,会引人堕入地狱……”
“温柔,不要迷信。”
“这不是迷信!穆寒时,我说真的,我爸是很虔诚的信徒,他不会做违背教义的事。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可是他亲手签下了志愿书不是么,他生前就同意遗体捐献,他那个时候意识非常的清醒。温柔,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可以救很多很多的人,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能才是你父亲的初衷,不是吗?作为子女,我们就尊重他本人的意愿吧,好不好?”
温柔听他这样说,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了下去。
她的嘴唇动了动,忽然问出一句,“穆寒时,我爸爸,真的不在了,是不是?”
温柔的眼眶里全是眼泪了,却一直没有溢出来,她已经看不真切男人的脸,却没办法装作听不见他的声音。
“……是。”
“穆寒时,我没有爸爸了!”温柔终于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我还没记事的时候,妈妈就不在了,如今,连我爸都离开我了……”
穆寒时的眼睛也红了,他把人拥进怀里,吻着她的眼,吻着她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温柔,你还有我。我会陪在你的身边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
下午四时,icu病房。
穆寒时和副手,对温如严做完了最后的评估。
再过不久,移植小组的人会把他推入手术室,进行器官摘除手术。
温柔两只手撑住床沿,慢慢蹲了下去,温如严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温如严的手,然而一碰上去她就赶紧缩了回来。
不是被他的体温吓到,而是自己的。
“穆寒时,我的手好冰!”
爸爸那么怕冷的一个人,肯定吃不消她用这么冰的手去触碰他。
穆寒时走过去,包住她的手,不停搓了好久,然后问,“热一点没有?”
温柔点点头,这才转过去,重新去握温如严的手。
“爸,我是柔柔。对不起,我来晚了。其实我知道这一天早晚都要来的,可是说真的,我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摇着头,“不,我是不可能做好心理准备的……”
“爸,我记得你刚查出生病那会儿,总爱和我开玩笑说,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前又是一条好汉什么的,我也总是配合着你笑,还老是附和你,让你伤心了对不对?你肯定伤心了,好几次你偷偷哭我都看见了,我只是没戳穿而已。你说说你啊,因为不想我难过而自娱自乐,我真的表现得不难过,你又自己躲起来难过……”
“爸,那都是我骗你的啊,所以你怎么能当真呢?真的就走得这么早……”
温柔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她不希望在父亲面前没完没了地哭泣。
可是泪水根本不由自己控制,前襟已经湿透,寒意刺透了骨髓,汹汹地向四周晕染。
她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她可以一直说下去,但是手术的时间迫近了,很多人在等着,等得越久,器官的活性就会下降得越快。
温柔做了一次深呼吸,做到心肝脾肺肾都疼得快要让她死过去。
但是,真的到了告别的时候了,真的不得不告别了。
“爸爸,再见了,愿来世,你还是我的父亲,我还是你的女儿。”
泪眼朦胧的,嗓音沙哑的,但温柔坚持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她希望父亲能够听见,“这一世,温柔没有尽好做女儿的责任,下一世,一定补偿你……”
然后,温柔颤抖的双手,伸向了呼吸机。
她拔掉了插头。
她觉得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也被她拔掉了。
温如严的呼吸,没有了,心跳,最终也渐渐停止。
——“天人永隔”。
这四个字,如果只是一串没有感情的符号,永远不会真实地发生在人世间,该有多好。
该有多好啊……
第094 她的一颗心,蓦地凉透了
之后的两天,温柔忙于筹备温如严的丧礼,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言殊找到她办公室的时候,温柔正在撰写讣告,一见来人,眉头立刻不悦地拧在了一起。
“我现在没有功夫应付你,出去!”
这逐客令,下得又冷又不讲情面,但言殊也没有放在心上,自顾自往下说,“温小姐,我只是奉命,替我家老板转交一份东西的。”
他拿出一个?皮的文件袋,递到温柔的面前,“只要您收下了,我就会离开。”
温柔接得很快,但她丢得也很快。
言殊还没有转身呢,那包东西就被温柔高高抛起,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落进了垃圾桶里。
言殊对温柔这样子的举动一点也不意外,他轻轻笑了一下,规劝道:“温小姐,您还是看一看的好……还是说,您对您父亲的死,真的一点怀疑都没有?”
温柔的瞳孔骤然紧缩,但她依旧低着头,没有搭腔。
然后言殊就离开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最后再也听不见,温柔周身冷冽的气势,这才慢慢地归于平静。
然后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起背,往后仰了仰。
我爱过一场,你还要怎样分节阅读124
温柔温婉一笑,“好的,谢谢孙叔叔。”
目送完他们一家人,整个场地一下子就空了。
穆寒时站在温柔的身边,跟着她里里外外地转,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找不到机会,抑或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温柔在和工作人员把事情全部交代清楚之后,主动回过头,向穆寒时告知了一句,“已经结束了。”
她抱着父亲的骨灰盒,眼神清冷无波。
“对不起温柔,我刚才……”穆寒时立刻顺着她的声音接了下去,但男人又很快停顿了一下,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的平稳一些,“我可以解释。”
温柔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没有关系。”
也不必解释什么,毕竟已经死掉的人。哪有活着的人重要,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温柔越平静,穆寒时的心里就越是不安,这份不安,在她轻轻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之后膨胀到了最大。
——“穆寒时。”
“嗯?”
“我们离婚吧。”
温柔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他,就那么轻轻地,静静地,将一颗重磅炸弹,摆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似是一时间没有听清,但是温柔立刻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她的声音更慢也更加的清晰,让穆寒时根本避无可避。
——“穆寒时,我们离婚。”
温柔一直以为,离婚二字,应该是穆寒时会先向她提出来的,却没想到,自己竟是比他快了一步。
而且那种感觉……怎么说呢,似乎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痛彻心扉。
穆寒时的眉头深深蹙起,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捏在了手里,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什么?如果是夏清源……”
“不关她的事。”温柔立刻打断他,有些理所当然地轻笑了一下,“既然我们已经分居了,那么走到离婚这步,不是必然的吗?”
穆寒时听得气血疯狂上涌,原来她竟是这个逻辑?
他答应她暂时分开,是为了给她空间让她冷静,她怎么就会往离婚那方面去想?
所以,他那天就该硬赖在温苑是么,或者直接把她绑回家,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就会安生了是不是?
男人按下狂跳的青筋,一字一顿,“温柔,我不会和你离婚。等安葬完你父亲之后,你跟我回穆公馆。”
他说着要去拉她的手。还没碰到就被狠狠推开了,温柔的声音瞬间提高,“穆寒时,我们说好时间一到一拍两散的!”
这话刺得男人心口发?,他摁住温柔的双肩,居高临下地质问道,“所以到今天了,你还是把这段婚姻当成是一场交易?”
“难道不是吗?”
温柔反问,笑里带着自嘲,那样凄楚苍凉。
穆寒时如同当头挨了一棒,怔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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