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我当然知道夫人不是普通女子……”杨珍臊的面红耳赤,磕磕巴巴道:“可……可我觉得,男人都很好面子,夫人这样做,会不会让参乘觉得丢脸生夫人的气?其他将军说不定也会因此轻视……”

    谢同君一怔,她本没打算管张偕喝不喝酒,刚刚那么说话也只是侧面打听一下宴席的情况,倒没料到杨珍会这么说,心里觉得一阵感动。原先日日在一起念书识字感情深厚的同窗如今互相猜忌、心生嫌隙,倒是面前这个因为她一句话就记在心里的人如此为他们着想,这世上,果然最难猜的就是人心……她顿了顿,真心实意的朝他一礼:“杨副将提醒的是,多谢。”

    杨珍只不好意思的摆手,跟她道别。

    回了院子,张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正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看见她进来,张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二嫂。”

    “下午就没吃饭,这会儿饿了吧?绕梁,去把菜给姑娘热热。”谢同君顺手接过绕梁手里的衣裳搭到竿上扯平晾好。

    “二嫂。”张媗又唤了她一声,走到她身边帮她晾衣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黯然的问:“二嫂觉得苦吗?”

    谢同君怔了一下,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原主本是豪族贵女,如今下嫁张家,却要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肯定会觉得心有不平。

    只是谢同君并非原主,她自小被师傅养大,十八般武艺虽不能说样样精通,但自小就十分自立,而且现在也没多少事要做,自然不觉得苦,可话不能这么说,张媗这么问,肯定还是在纠结董云一事,于是拐了个弯儿,顺口胡诌道:“苦不苦,不看我,看你二哥。”

    张媗一怔,脸上现出几分黯然:“二嫂是想说我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吗?”

    “没错。”谢同君没跟她拐弯抹角,直话直说:“你所做的一切,他看的进心里,你苦也不苦,他没心去看,你不苦也苦,如此看来,你做的一切都很不值得,非常不值得。”

    张媗沉默,呆立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张媗真是把这句话诠释到了极致,明明她跟董云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如此牵肠挂肚,飞蛾扑火,让谢同君想怨也怨不起来。

    “其实我觉得,你并非多喜欢他。”谢同君硬着头皮继续胡诌:“你从小到大,见过的男人屈指可数。第一次见到一个身份高贵又有雄心壮志的,未免一时被他迷惑。以后看到了更优秀的,你才会发现,其实他并没什么了不得。”说到最后,她自己都觉得说的很有道理,赶紧再接再厉:“你自小就想着要嫁给一个青年才俊,而他却又是你迄今为止见到过的身份最为高贵的男子,就像是一个梦境,你以为梦里的感情是真的,其实不过是你自己画地为牢,把你自己囚禁在你自己编织的华丽牢笼里,只看的见英雄,看不见别人。”

    “二嫂是在说自己吗?”张媗似懂非懂的看着她:“二嫂如今从牢笼里走出来了?”

    “不……”谢同君笑了笑:“我从没做过这种梦。”

    这个梦,是另一个谢同君做的,为此,她赔上了自己的一生。而她,永远都不会这么傻。

    “媗儿,人的一辈子很短的,不要让自己活的那么不开心。世上最难懂的是人心,最好懂的也是人心,人最爱的,终究是自己,你现在放不开,只是因为你还不够痛,不要等到满身疮痍才来后悔。”

    张媗长长地叹了口气,默然无语。

    谢同君一个人在台阶上坐了会儿,最后实在困的厉害,没等张偕回来便回房歇着了。睡到半夜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叮咣”乱响,赶紧穿好了衣服从屋里出来,还没出房门便被一个人抱了满怀,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

    “夫人衣衫不整,不能出去……”张偕将她护在怀里,说话时声音都是飘的:“夫人是我的,不能出去见外人……”

    谢同君被他护的严严实实的,也没法儿看见外面情况,只听到两个声音自门板外面传来:“你看看仲殷,刚刚还心心念念都是少主,这会儿回来了,一见到自家夫人便把少主忘了!”

    另一人哈哈大笑:“大家都说他畏妻如虎,如今看来,参乘像是乐在其中啊!张夫人,既然参乘已经送到家,我等便告辞了。”

    “多谢两位先生送我夫君回家,妾身不便出来相送,二位先生切莫怪……嗳!”她话还没说完,张偕忽然一把捂住她的嘴,醉醺醺道:“夫人为什么要对着墙板说话?是不是我喝多了,夫人生气了……”

    外面又是一阵嚣张的大笑声,谢同君窘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继续道:“多谢二位先生,夜深了,二位先生慢行。”

    “告辞。”外面脚步声逐渐远去。

    谢同君从张偕怀里挣脱出来,将门栓插好了,转身便看见刚刚还神志不清的人已经端端正正的跪坐在襦席上,他微微侧头看她,单手支颐,一豆灯光下,双目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态?

    谢同君倒绝。

    “你……”

    “夫人快扶我去歇着,我现在浑身都难受……”张偕踉跄着站起身,带着案几“哐当”一响,整个人都扑到她身上,谢同君险些被他扑个仰倒,正准备开口说话,张偕忽然用力捏了下她的手指。

    看他举动有异,谢同君只好按下心里千言万语,扶着他回到榻上躺下,又回到案几旁打算吹熄烛台,转身时,忽然看到被烛光映照的窗纱上,一道剪影一闪而过。

    她一怔,忽然恍悟。

    千算万算,人心难算。

    今日张偕回临邛,姿态摆的极低,就是未免被董云看作居功自傲,怀有二心,没想到他还是不信他。

    一边用他,一边暗地里怀疑忌惮他。

    ☆、若愚

    未免看不见别人偷听,谢同君并没有吹熄烛台,回到床榻上,还没躺好便被张偕一把拉过去,他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上还泛着清冽的酒气,鼻息间的热气喷在她耳边。

    大热天的,也不嫌热,谢同君一把将他推开,不舒服的动了动,小声道:“还在装哪!装上瘾了是不?”

    张偕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腰,声若蚊蝇道:“从明日开始,我就哪儿也不去,日日陪着夫人折花插柳,焚香抚琴。”

    “从前怎么没见你有那高情雅趣?”谢同君不以为然的接口,忽然恍悟了什么似的,惊讶的看着他:“你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张偕仍旧闭着眼睛,嘴角衔着抹笑:“这可由不得我,今日在宴席间,少主等人换着灌我喝酒醉酒,并频频出言试探于我。”

    “是少主的意思?”谢同君更惊讶了:“少主如今身边缺人,要是你走了,谁为他行兵布阵?”

    “倒也不是对我就弃而不用了。”张偕把眼睛睁开,手上把玩着她的头发,微微一笑:“少主怕我们功高震主,生出二心,所以打算将我们用一用,晾一晾。”

    “这样?”谢同君有些无语,忽然想到一个词:“白/嫖。”

    像董云这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行为,可不就像是白/嫖么?人家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帮他打江山,结果他舍不得把功劳分给别人,短期可以收服人心,可日久天长下去,谁还愿意为他效命?

    “说什么呢!”张偕不轻不重的拍她一下:“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不觉得我说的很形象吗?”谢同君不理他,继续道:“少主太小气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张偕眉目温和,不置可否。

    果然,到了第二天,董云就派遣陈容将赏赐送下来了。他将张偕大肆夸赞一番,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并特许他这几日不必再到府衙参议政事。

    张偕早有预料,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笑着跟陈容寒暄了几句,留他在家里吃饭,陈容推脱还要拜访几位有功的副将,匆匆告辞。

    谢同君在一旁看着,等陈容走了,把他送来的箱箧打开,箱子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十块金子,闪的人眼睛疼。

    “我们出去逛逛如何?”张偕轻抚箱面,含笑问她。

    谢同君拿起两块金子塞到束腰里,笑的像个狐狸:“你简直是说到了我的心坎儿上,不大肆上街采购一番,怎么对得起这么多金子?”

    两人一拍即合,换了衣裳便逛往十分热闹的集市。

    临邛虽然被新军攻下,但董云安抚有力,百姓们的正常生活并未受到过多波及。街市上热闹非凡,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谢同君化身购物狂人,管它有用的没用的,拉拉杂杂买了一大堆,张偕跟在她身后,只笑眯眯的看着,偶尔出言回答她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两人逛了一个上午,逛遍了整整一条商业街,也收获了路人无数注目礼,谢同君过够了瘾,喊着累,两人这才找了间酒舍坐下歇息,又找人将东西送回家,打算下午继续逛。

    吃罢饭,从二楼拾阶而下,经过一处长案,恰听到纱帘后两人对话,一人声音粗犷,嗤笑道:“我还道那张参乘有何过人之处,原来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

    “仲由兄说的是,哪怕他再如何聪明绝顶,但目光短浅,终难成大事啊!殊不知,少主明面上对他赞赏有加,体恤他辛苦劳累,实则明褒暗贬,他却拿了赏赐便得意洋洋,恨不得昭告天下!真是……啧啧!”

    “说的是……说的是,我还听说,他对他夫人怕的很,这等虽有奇谋却懦弱短视之人,又怎么可能生出什么野心?我看倒是少主多虑了……”

    那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好不热闹,谢同君跟张偕相视一笑,浑不在意道:“我觉得累了,下午不逛了吧?”

    “刚刚经过布庄,我看里头有两匹湖青色的料子好看,买回来给你做身新衣,还有那首饰铺里也逛逛,你打扮的素了些。”张偕牵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隔间里珠帘轻动,有一个人从里头走出来,恰好跟他们打个照面,顿时尴尬的愣在当场。

    “杜先生也出来吃酒么?”张偕面色如常的打着招呼。

    “啊……啊……是啊……真巧!真巧!没料到在这遇见参乘,参乘有礼。”那人结结巴巴的说完话,囫囵行了礼,又贼眉鼠眼的看了谢同君两眼,被谢同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后,干巴巴的笑道:“参乘吃饭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共饮两杯?”

    “多谢好意,不打扰雅兴。”张偕含笑婉拒:“我们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参乘先行。”那人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让开路,丝毫不见在纱帘里头说话的畅快肆意。




偕君行分节阅读53
    两人走了老远,谢同君才愤愤不平道:“小人!”

    张偕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虽是小人物,却有大作用。”

    谢同君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替他不值,他们今天出来,本就是做出一副傻样给董云看以减削他的戒心,达成所愿,理应高兴才是,可她却是忍不住的难受,满心都是郁闷不平。

    “莫不开心了,回家去吧。”张偕倒是浑不在意。

    谢同君看他没放在心上,倒也没先前那么郁闷了,毕竟别人说的是他,他不在意,她又何须自扰?

    正如那两人所说,董云对张偕疑心未消,明褒暗贬。可张偕能怎么办呢?只能装作不知其中深意,一股脑儿全接了,不仅不能表现出什么异样,还要装作欢喜的样子出门秀一秀,虽有自黑之嫌,但只有如此,才能走的长久。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莫过如是。

    接下来的几天,董云等人在府衙议事,张偕果然没去凑热闹,有的人说他拿了鸡毛当令箭,有一点点小成就便无法无天,仗着少主的恩宠只享乐不办事。

    董云将这些人好一顿呵斥,并下令再有非议参乘者必将重罚,如此一来,无意间便叫张偕得了不少人的嫉恨。

    谢同君气的要死,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招用的极妙,张偕选择装傻而养晦,就不能知道董云的真正用意,不仅不能知道,还要把黄连当甜汤,一脸享受的咽下去。

    董云是赚够了爱惜贤才的名声又达成暗贬张偕的目的,张偕却是打破了牙齿和血吞,面上还要感恩戴德,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其实董云生性明朗直率,肯定想不出这样的毒计,必定是有人在他背后支招,谢同君思来想去,将嫌疑定位在陈容身上。

    樊虚善兵法,杨禅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奉阳向来跟张偕交好,张绣与张偕乃同宗兄弟,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看起来最为阴沉神秘的陈容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偏偏张偕装的天衣无缝,似乎当真不知道表面荣宠背后冷箭的用意,每日只是如常的看书识字,前几日还到街市上买了几株花卉和白菜种子,回来便换上单衣将它们种进了院里辟出的地里,每日为它们浇水施肥,颇是自得其乐。

    看他这副普通农夫打扮的样子,谢同君恍惚想起了他们还在长留的日子。跟现在这种憋屈且得日日提防别人放冷箭的日子比起来,那两个多月的生活简直幸福到了极致。

    村人淳朴热情,张家也是和乐之家,大嫂邓姬虽然对她不冷不热,但生性纯善,也没刁难过她,谢同君竟有些怀念那时候的日子了。

    她这边兀自坐在瓜藤下发呆,那边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忽然搭上了她的手,谢同君吓了一跳,猛地从台阶上窜起来,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定神一看,张偕正微微躬了身子,站在对面含笑看她,他怀里抱着一只灰白相交的小猫,一边用舌头舔着爪子,一边喵喵的叫着,时不时还抽空看她一眼。

    “从哪儿弄来的小猫?”谢同君摸摸它的爪子,将它从他怀里接过来。

    “捡的。”张偕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身上仍是一身农衣打扮。

    “有名字吗?给它起个名字吧。”谢同君兴致勃勃的逗弄着猫,抬头看他。

    “起名字?”张偕怔了一下。

    “叫小灰怎么样?”谢同君笑嘻嘻的用手指挠小猫的下巴。

    “不好。”张偕微笑,随即一本正经的摇摇头,认真道:“既然要起名字,怎能如此随意呢?”

    太不给面子了,谢同君不满的看着他:“那你说叫什么?”

    张偕沉吟片刻,修长的指尖点了一下小猫的额头,笑着道:“无衣,夫人以为如何?”

    无衣?这算什么名字?谢同君傻眼。

    张偕笑睨她一眼,自顾自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谢同君怔了一怔,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

    《诗经》里最出名的一首《秦风·无衣》,原本表达出对侵略战争的憎恶和愿意跟随君主驱除侵略者的志向和愿望,以及爱国主义情怀,如今放在一只小猫身上,想是张偕借古喻今。

    人读书读多了就这点不好,老是喜欢伤春悲秋借物伤怀,随便一个小东西就能勾起心中无限愁思,谢同君对此敬谢不敏,只干笑两声作罢。
1...3940414243...83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