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吃肉
说完,向外轻盈地一跳,翻树过墙,跑了。
姜先吓了好大一跳,待听到墙外又一声笑,才放下心来。暗想:下次让我遇到了,一定捉了你来,不听话就揉你的脸,一直揉一直揉,用两只手揉。哼!
腹诽完,忽然想起一事“不会把女儿嫁给你”是什么意思?
姜先疾步走到仆役面前,轻轻踢他一脚,仆役一惊:“谁?谁?刺客……公子?”
“去请老师过来,我有事相商。”
第3章 二人组
卫希夷熟门熟路地从城外往城内跑,路过城门,守城的军士还与她打了声招呼:“你又去外面淘气了吗?快回家,趁你娘还没找你。”
卫希夷对他们扮了个鬼脸,将路上顺手摘的几枚野果扔给了他们,问道:“我娘有时候不自己找,有别人找我吗?”
军士接了果子,往袖子上一擦,咬了一口,含糊地道:“没。听说忙着明日迎接北边来的公子先,都有事儿呢。那可是件大事儿,听说是上邦来的公子,你在宫里听说什么没有?”
卫希夷心说,坏了,越有大事儿,我娘越会找我,被发现了可不得了!我怎么忘了这回事了?顾不上回答,一提裙子,跑了。
这座王城是南君迎娶许后之后不久,由许后带来的工匠规划,征发了五万人,积数年之功修建而成的。王宫座落在城市的南面,卫希夷从北门一口气跑到了宫墙外面,又绕了半个小圈,准确地走到一从高草遮掩的狗洞前。扒开草丛,正要钻进去,洞里钻出个狗头来。
大黄狗一仰狗头,见是她,“嗷”一声便缩了进去。卫希夷翻了个白眼,耸耸肩,弯腰钻了进去。直起身,大黄狗便嗖地钻进狗洞消失了,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这里靠近膳房,卫希夷的姐姐羽今年十七岁了,已在王宫里应差,作为王后的侍从女官,跟随王后陪嫁的媵学习膳房的管理。选择这里进出,卫希夷也是动了脑筋的。只要她不被抓个正着,就说来是找她姐姐的,自然有人将她安全送到亲人面前。
今天运气很好,并没有人堵她。卫希夷满意地笑了,拍拍裙子,熟门熟路地往女莹的寝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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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的时候,女莹正焦急地等着她。
许后给女儿配了许多女伴、女友、女奴,唯卫希夷与她最是投契。两人同年,都是家中幼女,上头都有一个样样让母亲满意的长姐,自己又都有些淘气,每每要被揪耳朵训斥。这便产生了许多共同的话题。
其时风俗,有美人、贵人、奇人经过,被围观是常有的事情,没人看才是丢脸的。本地人更大胆些,上门围观的也是有的。卫希夷说去看公子先,女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父母都郑重地命令宫中上下作好迎接的准备,她才觉得这个公子先或许是不能被随便围观的!
心中不由后悔,不该起这个意。左等右等,总不见卫希夷回来,女莹急得直打转。亏得南君与许后因消息并不通畅,只知是一位大国公子要来,没想到姜先只有八岁,是以将重心放到长女身上,才没有发现幼女这里有问题。
许后的侍女又传来命令,命她与相伴女友过去听安排,女莹慌得不行,借口要换衣服,拖延着时间。手里抓着卫希夷的衣裳,等她回来。许后带来了上邦文物,本地日常生活,还是喜着传统的窄袖衣服——省布又方便,又或者是像迎接姜先的土官一样穿着风格混杂的奇怪模样。但在许后一脉的宫里,服饰却是再正经不过的曲裾深衣,长裙曳地,里外穿上好几层,夏日若是无冰,热也能热死人。
卫希夷换了衣服出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两人相熟,对彼此的脚步声也熟得很,熟悉的足音传来,女莹松了一口气,笑着迎了出来:“可回来了,快换衣服!小乙,快帮忙。”
小乙是她的女奴之一,奴隶姓名并不可考,便是有,也经常被改来改去,谁也不会费心起个好听的名字给他们,都是胡乱编个号儿。南君宫里,至少有二十个编到乙的女奴,便不免要加个前缀来区分。
小乙也是帮她们换衣服做得熟练了的,与卫希夷配合默契。卫希夷解开对襟上衣的扣子,她便提着领子往上一提,卫希夷身子往前倾,双臂后折,前踏一步,外衣就下来了。
人都回来了,女莹便不着急了,坐在席子上托腮问道:“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卫希夷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公子先是个小孩儿。”
与她一样,女莹也先入为主地以为公子先是个伟岸青年。“上邦公子”四个字,代表了多少遐思。女莹的好奇心满溢了出来:“怎么?怎么了?他什么样儿的?”
“瘦瘦的,小小的,说话总抬下巴。”
听到瘦小,女莹便没了兴趣,无聊地道:“啊?那不是很丑?”
“美也不行呀,跟咱们一般大,他娶不了你姐姐啦。”
女莹开心地笑道:“哎哟,那可太好了,我也不想姐姐嫁他!外公家就在相北三百里,我都没能去过。上邦更远,真嫁了,以后我就见不到姐姐了,那多难过呀。幸好幸好,阿姐嫁不去上邦。嘿嘿嘿。”
卫希夷想了一想,如果自己姐姐嫁人之后都不得见,想也是不乐意的,也为女莹高兴,笑道:“对呀对呀。馆驿里的人肯定会告诉王的,王就不会把你姐姐远嫁啦。”
初生牛犊不畏虎,小孩子不懂惧怕。小女孩子,也不知道嫁人的真正含义,也还没有明白联姻背后的真相。多少成年无法说出口的话,她们却能肆无忌惮地说出来。无知,所以无畏。不知珍宝的价值,所以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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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傻乐了一阵儿,小乙已经麻利地将卫希夷打扮好了,衣服换好,头发也髻成了双鬟式。女莹一看妥了,拉着卫希夷的手,一气跑到许后正殿墙根才松开。两人错开几步,一前一后、慢慢地走了进去。她们不是最晚到的,女莹偷笑了两声,与三个异母的姐姐交换了个眼色。卫希夷也在人群里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女杼,女杼是王宫织室的执事,正站在女官队伍的前面。
许后面容整肃,满意地看着宫内女眷、女官安静地依次列队站好,方才缓声发话。她吐字清晰,每个字音都比正常说话拖长半拍,这样的说话方式很显权威,却又极大地折磨着大众的耐性。
女莹将手别到背后,比着手势。卫希夷照着手势一看,南君的宠妾、太后的侄女夫人阿朵已经闭上眼睛要打瞌睡了。有热闹瞧了!
果不其然,许后讲完:“有贵客来,自宫谨守门户,不得围观。无论哪一宫、哪一室犯禁,我必严惩之!犯者重责,余人连坐。”便发现这个老对头又公然下她的脸子了。
许后致力于建立自己的威严,南君僭称,与她一力支持不无关系。如今威严受到了挑战,许后断不肯在众人面前示弱。猛便将手身前高脚果盘往阿朵掷去!
阿朵也非善与之辈,头一偏,从容避开,眼睛也张开了。毫无睡意地盯着许后:“看来王后想当众打死我了。”
“我说的话,干系王室颜面,你听到没有?”
“我又没有女儿,听不听,有什么关系?”
“都是一家人,休戚与共、福祸相依,你就不顾大家么?”
“尊卑有别、贵贱有差,也是你说的。既然有别有差,想来福祸也是不一样的。我就不操心了。”
两人越说越激烈,南君诸妾见状,忙将女孩子们领了出去。女莹伸了个懒腰,对卫希夷道:“那人怎么那么烦,回回跟母后闹,她还能做王后不成?”卫希夷不在乎地道:“回回闹,也不见占上风,无聊。”两人没心没肺地笑了。
女莹作了个结论:“反正,阿姐不用嫁给上邦公子,太好了!以后也不用嫁就更好了,就在咱们自己家里不分开。咱俩以后,也不分开。”
第4章 又生事
两个好朋友欢欢喜喜做好了自己的计划,又开开心心回去了女莹的寝殿。南君有大志向,王城与王宫也建得极大,回到寝殿,女莹已经有些累了,看卫希夷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不由羡慕地说:“我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卫希夷摸不着头脑,歪头看着她,女莹却笑了:“可是希夷和我一直在一起,也是很好的呀。”卫希夷笑着点头:“嗯。”
两人开心地笑了一阵,也不知道笑什么,只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很值得开心。小孩子的快乐,总是那么简单。
开心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一声轻咳打断了傻笑。两个小姑娘嘴角一抿,女莹对卫希夷眨眨眼,两个都听了出来——卫希夷的母亲女杼来了。
两人一齐坐直,女莹悄悄地对卫希夷做个鬼脸,卫希夷右边的唇角往内一陷,做出一个十分无奈的样子来。她家里女人说了算,更兼她的父亲时常要随南君出征,在家的时间稀少,管教子女的事情是女杼在做的。卫希夷的兄姐都是不用操心的,到了她这里,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整日上蹿下跳将兄姐的那几份来不及做的淘气活儿一并干了,令女杼不胜其扰,每每要教训她。
随着卫希夷越长越大,女杼已经无法凭自己的力量逮住她了,要么指挥家内奴隶围追堵截,要么指使在家的丈夫下场捉拿,方才好将幼女好一通教训——卫希夷对母亲的畏惧与日俱减。
女莹却很喜欢这位织室的执事。虽然女杼在许多事情上极像许后,譬如都对她们讲要乖一点、听话一点,对于她们结伴淘气的行为不以为然。然而在女莹的心里,女杼比许后更有活人气儿。许后仿佛每次祭祀时看到的神坛上的神像,或金或石或木,端庄威严,不可置疑,却总是觉得不像是一个“母亲”。
女杼先对女莹行了一礼,唤一声:“公主。”才瞪向女儿:“你又淘了什么气?”
卫希夷莫名其妙:“我干什么啦?干嘛总说我?”
女杼无奈地道:“你们一路上说了什么?”
卫希夷重复了一句:“说了什么?”她的记性很好的,甚至能够记得去年的今天她还在跟着父亲巡视周边的路上吃了美味的烤蜘蛛呢!只因并不觉得去围观一位“贵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姜先对她讲过不可肆意偷窥贵人居所的话她也记得,然而这里又不是在姜先的国度!所以,都不是什么犯规的事情,为什么说她?
女杼只得加重了语气,连女莹一道说了进去:“公主也是,这几天可要当心。”
于归分节阅读4
牵着姐姐的手,慢慢往膳房走去,卫希夷的脚步越来越轻快,渐渐地脚下开始小小地蹦一下。羽好笑地摇摇头,她喜欢这个妹妹,正如卫希夷喜欢她,任何阴霾失落都无法在妹妹身上停留,看到她就会有好心情。
走着走着,卫希夷用自己以为很乖巧,在姐姐眼里已经恢复元气的欢快语调问:“阿姐,阿姐怎么找到我们的?怎么知道我们在大殿了?那个公子先是怎么回事呀?”在她心里,姐姐无所不能。
羽不禁莞尔,牵着妹妹的手被小东西坠得一晃一晃的,也主动顺着力道与她一起摇,口里说:“我带人去殿上帮忙,就看到你们了。真不小心,不对,真淘气。”说漏嘴,羽脸上微红。觉得口气太纵容了,连忙教育妹妹:“而且也给公主的保姆添麻烦了呀。”
“哼唧。”
羽耐心地给妹妹讲道理:“你想,要是织室里有不听话的,多给娘添麻烦呀。对别人好一点,别人也会为你着想的。对不对?”
“她们不听话,娘能打她们,保姆打不到我头上!那我又不是奴隶……”在羽不赞同的目光中,卫希夷的声音越来越小。
羽想了一想,对妹妹说:“道理是一样的,道理就像太阳,它照着国君照着王后,照着大臣,也不因为一个人是奴隶,就不照耀他。”
“哼唧。”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可是姐姐说的也很有道理的样子。
羽也不着急一次就说服她,只是慢慢地讲道理:“你不给她添麻烦,她也不给你添麻烦,多好?”
这个勉强能接受,卫希夷点了点头:“好吧,她们天天念叨,是够麻烦的。”
走过宫墙间的长巷,卫希夷忽然警惕地拉住羽的手:“有人!”
很快,羽也听到了转角的地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将妹妹掩在身后,望向转角,羽惊讶地叫出了一个名字:“工?”卫希夷从姐姐的背后探出个头来,打量着来人。这是一个白净高挑的年轻人,看起来是宫中做低等杂役的奴隶,端在胸前的右臂上有斑斑的血迹。从衣服上分辨人的身份是极容易的一件事情,身份越低,穿的越少,南国又炎热,连草鞋都没得穿的奴隶也是不少。
卫希夷有些奇怪,这年轻人白白净净的,虽然表情让人不舒服,却依旧是个好看的人。以她八年的人生经验来看,只要长得漂亮的人,不论男女,运气总是比别人好一些。尤其宫中,选出来做门面的总不能选丑八怪吧?个子高,相貌也不错,怎么会还做低等的奴隶?还受了伤?
羽却是知道的,南君不断征伐四方,作为南君一方有些身份的人,羽的家庭是越过越好的。而被征伐的部族与小邦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工的邦国令南君恨得牙痒痒,阿朵夫人所出之子,便是死在与之对阵的战场上。南君连大度地任用其中有能力者为自己效力的事情都不想做,而将他们全部罚作奴隶,身份越高的人,只有更惨,许多男子被阉割。
工便是其中之一。
做了宫中的阉奴,做着最粗重的工作,哪里缺了苦力,便将他填到哪里。将膳房的溲水担走之类的活计,工也没少做。是以羽认得他,工是个阴沉的年轻人,但是能看出来,他极聪明,并且极有可能识字——识字的人和不识字的人,看到文字的时候,眼神是不一样的。读出其中的意思,记住,与一眼扫过像看了别不一样的花纹,停顿的时间、眼睛细微的动作,是不一样的。
后来被随便叫一声“工”,但是工以前一定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有着不一样的来历。而且,他走路的样子,虽然带上一丝阉奴特有的步态,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架式,也是羽所熟悉的——那是武士行走带风的气概。
在这宫里,什么人都不能轻忽,哪怕是担溲水的阉奴。用心做活与随意泼溅,弄得膳房酸臭之气四溢,对膳房的人是截然不同的情况。惩罚捣乱的奴隶,也不能让污秽的味道消散得更快。羽一向与人为善,对方或真情或假意,总会回以善意,唯有工,无论如何开解,他总是一直阴沉着。
羽天生便有一种毛病,见人需要帮忙的时候,总忍不住要伸一把手。见工端着胳膊,忍不住问道:“前两天不见你来,他们说调你去修屋顶,这是摔的吗?医工……”说着又住了口。医工比巫医高明得有限,却也不是奴隶能用到的。
人们对于长得好看的人受到挫折伤害,总是会忍不住多生出些惋惜怜悯,不愿见美好的事物消逝。工虽然阴沉,脸却长得不坏。卫希夷虽然不喜欢他对姐姐爱搭不理,见姐姐释放了善意,便也跟着问:“要找医工吗?”她们姐妹自然是能够得到医工照顾的人。
工脚下没停,羽轻声道:“医工这会儿都忙着公子先呢,医工巫医我都见过,也知道一些治伤的办法,拿蚌壳烧成灰敷上能止血。就是不知道骨头怎么样了。你这样不行的,万一伤到骨头,可就坏了。”她没好说得太明白,其实这年代,小伤小病变成大伤大病没几天死了的事是常有的。奴隶又没什么条件养伤,全靠硬撑。
工站住了,定定地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少女。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不喜欢的少女,如果他还是一个健全的人,哪怕要与所有的青年勇者为敌,也要将她娶来做妻子,给她戴上最美的首饰,让她做最快活的女人。可惜,这不行。
他是国君的侄子,南君想令他的国家臣服朝贡,被拒绝后发兵攻打。他的族人砍下了南君长子的头颅,却无法挽救整个国家。成为俘虏,他不怕,只恨为什么自己生得太晚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国家按照自己的想法变得强大,便遇到了南君这个枭雄。变成阉奴,他也不想死,没杀了南君、令他亡国,报了杀父灭族之仇,他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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