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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吃肉

    回到营中,虞公涅见卫希夷与祁叔玉安排了巡营、守夜事宜,一人主持前夜,一人主持后夜,以防对方夜袭。忽然产生了一丝挫败之感,这些他都不大会,虽懂,却想不出来,也不会想到自己亲自坐镇,半宿不睡的。相较起来,他真是做得很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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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叔玉心疼侄子,也认为他今日做得很不错了,坦诚地开导他:“阿涅今天做得很好,不日便可见效。”

    虞公涅在叔父面前,有人护着他、宠着他,话音里带了一点点撒娇的意思,嘟哝了一句:“不用安慰我啦,他们都没有听我的。”

    太叔玉大笑:“阿涅以为,所有传说的故事里,英雄一言,对方纳头便拜,是真的吗?”

    “不、不是吗?”

    “有一些是,更多的不是。譬如此战,咱们赢了,便会记书‘虞公一言,虞人倒戈’。”

    虞公涅:……原、原来是这样吼……

    “今日一败,他们倒戈的日子,不远了。”太叔玉笃定地说。大水这么久,人心憋屈得太厉害了,大家都需要一些改变。

    太叔玉所料不差,第二次对阵的时候。虞公涅再次鼓起勇气,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回,再次点了一炷香。又补充了一句:“我的话,从来算数。今天也是如此。何人可依,何人不可靠,请诸君试目以待!”

    对面经过休整,似乎也为安抚人如做出了努力,依旧不曾有阵前叛逃者。一炷香燃完,虞公涅亲自击鼓,再次发动了进攻。结果依旧。

    这一次,虞公涅的沮丧之情少了许多——如果一直获胜,对方投不投降,无关胜负,也就不需要太难为情了。人便是在这一次一次的经历中,不断打磨,日趋成熟的。

    待到第三次对阵,卫希夷喜动颜色:“成了!”对面的战阵已不复前两次的整齐。

    虞公涅充分展现了他的成长,依旧亲自做了劝降的宣言。这一次,他又添上了自己的主张,指定了凡投诚的士卒,俱往中军受降,以防对面施以诡计,借机冲阵。

    对面给了回应,士卒陆续前奔,倒拖着戟戈,以示没有敌意。

    “哗!”对面的士卒开始有人奔跑,督战队在后面放出了利箭。卫希夷与太叔玉同时搭弓,射落了对方的羽箭。

    有人安全抵达了阵前,极大地鼓舞了后来者。逃来的人越来越多,虞公涅与祁叔玉收束降卒,整军备战。与此同时,两翼奔出,直取敌军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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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仿佛是照着卫希夷的筹划来的,完全符合“大吉”的卜辞。诸盟友惊讶之余,不得不承认,此人委实得天独厚。

    实是从未遇到过卫希夷这等无耻之人!从来没见过号称堂堂正正决战,却拦着信使的事儿!以致给城内产生了错觉——申王抛弃了他们。信心既失,仗便很难打胜。

    又有虞公涅的出色发挥,阵前劝降了士卒,而令敌方之溃败一发而不可收。

    无论之前有多少关于卫希夷的传说,夏伯、陈侯,都持谨慎的态度,他们相信的,自始至终,是祁叔玉,是姜先及他背后的唐。经此一事,两人算是相信了,先前的传说,纵有夸张之处,也是有根据的。从她用兵、使诈来看,足以成事。

    太叔玉对侄子从来尽心,讲的都是心里话“不靠实力就能取得的胜利是不可靠的”,当展现出实力的时候,连盟友,都会变得更真心一些。

    接下来,虞公涅在祁叔玉的指导下安抚百姓,也没有忘记如事先所约,分封祁叔玉的两个儿子。并且许诺,卫希夷若要乘胜追击,取得事先约定的领土,他赠予两城,以供卫希夷整顿兵马。

    祁叔玉道:“且观望数月,再分兵。”新占之地,又是敌方旧营,小心总是没有坏处的。

    卫希夷道:“这些时日,足够将此地水道粗粗疏理一回了。我不管太子嘉做得怎么样,只要咱们做得更好,就行。”

    陈侯诧异地问道:“不等太子嘉行事不成?”

    卫希夷反问道:“若是他侥幸成了呢?已然翻脸,拿什么与他们相争?我不会把胜利的希望放到敌人手里。”她只纠结了一会儿,便在“给太子嘉下绊子”与“自己做得更好”之间,选择了后者。

    陈侯代外孙问了十分关心的话:“那得什么时候能成亲?”

    第120章 泼冷水

    问题来得太突然,卫希夷张了张口,发现声音被自己卡在了喉咙里,咬着舌尖说不出话来。一股奇异的感觉突然泛上了心头,不同于向戴着斗笠卷着裤脚的姜先伸出手时的从心所欲,也不同于答允他向父母亲友坦白时的理所当然。突然间,只是突然间,在已经答允结为夫妇之后,被再次问及婚期,她突然便生出一股微带惶然的情绪来。

    就要和他结成夫妇了。这个念头,突然间变得有份量了起来。

    手足无措,卫希夷几乎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她一向是勇敢的,没有门翻墙凿洞也要突破障碍的。

    不是畏惧,只是突然之间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她所熟悉的夫妻,一是父母,二则是姐姐和羽,其三便是南君与许后了。前二者那般和谐美好,到了南君与许后这里,又是另一种模样。她的婚姻,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还好,她不是一个人,只要略带迷惘地转头,太叔玉便自发地替她接话了。陈侯对姜先的婚事并无反对之意,看起来还很焦急赞成,这令太叔玉心情愈发好了起来:“此间事了,便请议婚。”

    原本已经议过一次了的= =!

    不过,可以重新准备,已经让陈侯放心了。

    亲不亲,都是自己的外孙,拴到一根绳上的蚂蚱,陈侯对外孙还是很关心的。姜先选择的妻子,一开始并不能令陈侯十分满意。风昊的名字很闪耀,但也仅此而已了。那时候的卫希夷,放弃了中山的领地,离开了师门势力之所在,一意孤行,只有数百士卒,坚持南下。

    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希望!

    现在不同了,她有自己的国家,南方蛮人是她忠实的盟友,祁叔是她的同母兄长。师门又重新聚拢在她的身边,与虞国也结成同盟。这样完美的联姻对象,到哪里找?

    一个人,可以随意喜欢另一个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样子的。然而说到婚姻,也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毫无美感可言。

    这大概,就是卫希夷的表情忽然凝重了的原因。从敷衍客气,一变而为亲切热情,改变者自己很少能够觉察得到,敏锐的人却是一望即知的。

    陈侯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却一无所觉,越看越觉得满意。不似申王新夫人那般惹人生厌,也不像车正那样惹人发笑,与印象中的蛮人全然不同。能战惯战者,外在的许多行为,很难掩饰住侵略性,以及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蛮横。所以太叔玉才显得那样的珍贵。卫希夷果然不愧是和太叔玉一个娘生的,不止相貌出众,行为也不粗鲁。

    得到了太叔玉的答允,陈侯比得到了卫希夷本人的保证还要开心:“好好好!阿先也该让他们准备起来了。”

    原本定好的婚期后延,放到哪里都该是件大事。然而,在准夫妇要帮助虞公涅驱逐叛徒、收复故国的理由之下,便为所有人、包括宾客与双方所接受了。虞公涅酬谢已毕,也是该考虑将婚姻落实了。

    治水,什么时候都能治,没看申王弄了这些年,还没有个眉目么?总不能为了治水,不娶妻也不生子。

    太叔玉想的,却又是另外一件事情——成婚是可以的,名份怎么定呢?他不是担心有人与卫希夷争位,而是想,让妹子就此依附于姜先?好像有哪里不对吧?这疑惑,且放在心里,回来与母亲、屠维讨论之后再讲。可没有不经父母而决定的婚姻吧?

    得到明确答复的陈侯发现自己忽然轻松了起来,自告奋勇,要襄助外孙娶妻之事。

    太叔玉这回明确地告诉他:“总要与父母商议的。”

    陈侯大力赞同:“不错不错。”

    一直没有机会插口的姜先,抽抽鼻子,隐隐嗅到空气里一种名为“大事不妙”的味道,抢先开口:“还请外祖父代某安抚宾客。”意图将陈侯从婚事的准备工作中剥离出来。

    我娶媳妇儿!你们插的什么手?都让你们决定了,要我何用?没错就是这样!说完这句话,姜先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了。太叔玉含笑道:“陈侯长辈,德高望重,安抚宾客比我们更省力。”

    陈侯被二人联手糊弄了过去,高高兴兴接了这个将他打发走了的任务。他也算得仔细:先盟友们接触,也是提高自己威望的好办法。待与申王决裂,夺到更多利益的时候,也能多分得一些。

    他精明,太叔玉只有算得比他更透!

    名份!

    谁主谁次?联姻是合作,无论夫妇二人是否情投意合,诸侯间的婚姻,都免不得算清这一步。太叔玉的头脑比陈侯冷静多了,深知在中土,婚姻是以男方为主的,看看他自己的婚姻,看看申王的婚姻,再明显不过的例子了。然而,这个规则套到卫希夷的身上时,便违和了起来。在天邑与姜先议事的时候,这个想法还不明显,待到陈侯插言此事,太叔玉的意识便清晰了起来。

    为什么我妹妹就得跟着你走呢?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夫妇二人既然结合,必然要有固定生活的居所,但是,以谁为主,就值得说道说道了。若是以姜先为主,太叔玉等人皆变作姜先的附属,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妹妹不是这样的性子,也不该过这样的生活呀!可是,要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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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夷,不已经是越君了吗?”回答太叔玉疑问的是屠维,他不觉得太叔玉有什么好苦恼的,“难道有了男人,她就不是她了?就不是越君了吗?”

    “可是……”太叔玉犹豫地道,“她若与唐公成婚,不要依夫而居吗?可是,那样,恐怕希夷会憋闷。”

    屠维问道:“北人难道没有女君?北人都是如何相处的呢?”

    太叔玉博学多识,女息之为将、戎人有女主,离卫希夷更近一些的,女莹南下而承嗣,风昊门徒之内,亦有女性封君狼金。然而,大多数的情况下,婚姻还是以男家为主的。

    太叔玉也想知道:“南人女君很多吗?都是如何相处的呢?”

    女杼以前只想着女儿从心所欲,不必拘泥与婚姻,此时不得不以这种形式结盟,且姜先为人亦可,便要思考这个问题。

    两个男人,全不如她痛快:“那便再建新城好了!”

    她经历过许多城池的毁坏与新建,看过许多国家的兴衰,不以为再建一城又有何不可:“大水来临,多少人抛弃家园另建新城?洪水退去,难道不要重建?离开旧地,选一个全新的地方就好了嘛。”

    女杼的办法简单粗暴,然而却是十分有效的——离开原有的地方,势力必然会受到削弱。

    太叔玉问道:“希夷,是怎么想的呢?”

    女杼道:“我绝不许她过得像王后一样!”

    屠维比她乐观得多:“希夷会有她自己的主意的。”

    太叔玉不得不提醒他们重点:“名份,名份!”

    屠维恍然大悟:“你是说,希夷也称王?”

    “称称称……称王?”

    “她不已经是越君了吗?”屠维理所当然地道,“更进一步,有什么不可以?集了这些人,一道从天邑出走,难道只是与申王闹个别扭撒个娇吗?”

    那必须是要扯旗单干,还要做好与申王对立的准备呀!都与王闹翻了,再自己做个王,有什么不可以?屠维的想法很是简单明了,若说发家史,獠人的传说里,也是天神造出来的、流传至今的血脉呀,有什么不对?

    南君一着不慎,还要被自己的母亲掀翻在地,当然,他爬起来了。老虞王身死,家国分裂。申王又面临这样的窘境,朝不保夕。

    王,有何难以攀登之处么?

    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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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王,如何从小国之君,变成南方霸主,又如何跌落王位,再爬起来的,屠维围观了全过程。虽然敬佩南君之能,也佩服他的坚持,却不觉得王有何神秘之处了。

    王后更是廉价!知悉许后所作所为,再想昔日蛮人对许后的歌颂,真是莫大的讽刺。再看陈后,比许后强了不少,出事也只能跑回娘家去,也不曾有自己的势力。

    屠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闺女,得自己单干。

    太叔玉有些怀疑:“唐公,答应吗?”

    女杼奇道:“我们在做的事情,他答应不答应,有什么干系?若是不愿意,我们让步了,便会甘心吗?此事于他原有的,有何损害?得到的不如以前多了吗?”

    太叔玉还有微不乐观的:“日后……”

    “日后难道不是他们的孩子继承一切吗?谁来的孩子,不能继承父母的一切呢?”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哈……

    太叔玉带着最后的一点犹豫,道:“那,跟希夷说说?”

    女杼与屠维都不以为意:“当然要告诉她,不然她还不要掀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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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希夷没有掀开房顶,掀了还要再重盖呢,现在人手紧,经不得这样的折腾。听太叔玉将自己的担心、与长辈商议的结果原原本本告知,卫希夷手指一松,笑道:“这么相信我呀?”

    太叔玉今天受到的冲击,有一点点大:“什、什么相、相信?”

    “信我能做好王呀?”

    “……”我看你一点也没有不自信的样子呀,太叔玉突然明白了,亲生父母果然是最了解卫希夷的人,“是,是啊。”

    女杼就不客气得多了:“干不了趁早说,干得了,就给我干下去!”

    “哇!好凶!”

    “少装,”女杼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变乱之前,我从没想过让你走上这条路。造化弄人,既然做了,就要做好。”

    “哎。”

    “唐人那里,我与他们王后讲去。”

    “咦?”

    女杼翘起一边唇角,露出一个微带轻嘲的笑:“陈侯未免将自己放得太高了,唐人的事情,他哪里做得了主?”昔年老虞王为何一意孤行想废黜年长诸子,就是因为疑心他们受母族的干扰太多。姜先没有这样极端,然而唐人必然不想受别国的差遣控制。

    要怎么谈呢?没有人将这句话问出来。

    卫希夷老老实实地说:“我着手绘舆图,堪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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