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道仙

    主峰之上。

    神宗掌教背负双手，他看似四十出头，尚是不惑之年，但真正年岁，比之燕地掌教犹高一些。

    他站在山峰悬崖处，俯视下方，一如在九霄云外，俯瞰蛮荒。

    山风吹动他的发丝，扬着他的衣衫。

    他神色冷漠，有着位高权重之人特有的威严厚重之感。

    身后数位长老，无不恭敬，略微低首，以示恭敬。

    其中便有当初和秦先羽交过手，并且吃了亏的那位二代长老，六劫不朽真身。

    “吕岸有五劫不朽真身，身为神宗弟子，其根骨资质，传承及教导，俱都不亚于中土仙宗。但他高了一个境界，却还落败？”

    神宗掌教背负双手，说道：“虽然说羽化不是一般的燕地弟子，但燕地真传弟子的传承本来就是燕地的秘传，就算他身份再高，却也超不出这个范畴，不可能比燕地真传弟子的手段厉害得太多。”

    那位长老伤势尚未恢复，低声说道：“回掌教，此人虽然修为不高，然而手段厉害，其实比之一般的燕地真传弟子，要更为惊人。并且，他不仅有洞虚剑光，陷仙剑诀，也有六阳至境神雷，这些都是天地间一等一的攻伐手段↖他不但身怀这些手段，并能把握得当，出手时各类手段互不冲突，实是一位奇才。”

    神宗掌教微微笑道：“你身为六劫不朽真身，居然也败在他的手上，看来这位燕地未来的十脉首座，着实非同小可。”

    那位长老听出掌教至尊几分嘲讽之意，不禁心头一凛，惭愧低头。

    “吕岸斗不过他。便换一个。”

    神宗掌教缓缓说道：“他是未来的燕地十脉首座，只要给他添上一桩败迹，便是燕地第十脉抹之不去的污点，今后千年万载的传承，都知晓燕地十脉创立的祖师，曾败于蛮荒神宗弟子手中。”

    另外一位长老低声道：“但此事不能做得过于明显。”

    神宗掌教缓缓说道：“若是让二代弟子出手。便有些欺凌之嫌，且岁数相差太大，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并且，一代弟子和二代弟子间，只隔了一个辈分，确实没有多么大的震慑之感。另外，他如今还算是个四代弟子，让本门二代弟子去对付他。不免诟病，也做得过于明显。”

    众人俱是点头，明显有些赞同之意。

    “只有让三代弟子出手，才勉强可以算在切磋二字之内，尽管有掩耳盗铃之嫌，算是层薄纸，但燕地也不想轻易捅破它。”

    神宗掌教淡淡问道：“三代弟子中，字辈最高的那些弟子。要么修为不足，寿尽而亡。要么平淡庸碌，勉强让修为增进，使得寿元有少许增长，保住了性命，但其中有几个比较有长进的，修为已然不亚于你们这些二代弟子。甚至破了三重地境。”

    先前那位长老低声道：“本门三代弟子中，破三重地境，成为七劫不朽或七转地仙的，未过一掌之数，要么在闭死关。要么游历在外，都不能出手。”

    神宗掌教应了一声，倒也不甚在意，只是说道：“那便让六劫不朽真身的三代弟子出手。”

    那长老道了声是。

    就在这时，忽然前方变化。

    风云涌动，哪怕是神宗之内，阵法无穷，却也未能彻底遮掩住天空上的动静。

    大风呼啸，劲风席卷，有阴云密布，渐成漩涡，席卷千里。

    “只怕六劫不朽真身也难以降服他了。”

    神宗掌教淡淡道：“本来便也是尝试一番，既然不成，那便作罢。”

    然而适才那长老却面有忧虑，迟疑道：“只是……”

    神宗掌教道：“只是什么？”

    那长老低声道：“只是他力压吕岸，声势极盛，原本有五劫不朽的弟子在蓄势，只待势头大盛便可以出手。但这羽化忽然突破，气息攀升，反而破了那些弟子的势头。”

    “而本门却又在这时，停住了先前挑战。”

    这长老咬牙道：“如此，不免造成这燕地善言，力压本门弟子，无人可敌的错觉。”

    其余长老俱是深有同感，无不点头。

    “那又如何？”神宗掌教说道：“只当是个磨砺……这些弟子若是觉得他力压本门，便是看得太不清晰，眼力太差。而倘如觉得他力压本门，却还不能为之振奋，反而因此颓丧，那么便是心性太差。若经不住这一点磨砺，眼力差，心性差，本就没有多少栽培的资格。”

    “就当是一场简陋粗略的筛选。”

    ……

    秦先羽步步登山。

    他身上的气息，随着每一步踏落，都会增长一丝。

    一步一步，气息逐渐积蓄，节节攀升。

    他能感应到方圆八百里任何一处变化，风吹草动，蝼蚁虫豸，落叶细蜂，无不清晰。他能感应到这些生灵寿元随着一点一滴地光阴而消逝，他能感应到树木轮回，逐渐苍老。

    这些感应，只在一息之间，何其细微？

    但他依然感应到了。

    身外感应是大天地，而体内则有小乾坤。

    诸般窍穴藏星辰，他自成仙得道之后，仙体有成，三百六十五个窍穴俱都与天上星辰结了联系。体内血脉是山川河流，血肉骨骼亦是大地之一。

    他甚至感应到自身体内亦有生灵繁衍。

    因为他身怀先天混元祖气，一切之本源。

    秦先羽不自觉运转海中玉蟾炼丹十九诀要。

    金丹渐渐壮大。

    这一部海中玉蟾炼丹十九诀要，乃是燕地温养金丹的绝妙法门。

    所谓金丹历经九转七返，方可大成。

    世人将温养金丹的过程，粗略分作九转，但实际上，若是金丹足够稳固，便可接连推至九转。

    而若是金丹不够稳固，便无法转动，倘如强行运转，势必伤及金丹之根本，轻则突破失败，自身受创，伤势或有深浅不一，而重者，金丹运转不成，为之破碎，从而身死道消，多年道行毁于一旦。

    海中玉蟾炼丹十九诀要，就是温养金丹的手段。

    把金丹温养得愈发坚固，便能使之运转。

    秦先羽每日温养金丹，至今积蓄勉强足够，此刻一番感悟，顿时打开此门。

    经历现下这一番温养，使得金丹愈发稳固，足以承担更为巨大的压力。

    于是他将金丹推转。

    丹至五转。

    五转地仙！

    天上变化骤止，风消云散。

    秦先羽已然登了山顶。

    神宗众弟子，尽都沉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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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八十章 观疆录
    山峰之

    修道至今，秦先羽游历各方，所见宫殿楼阁已不稀少，相较之下，其实眼前这座宫殿，已然算是较为简陋，只是甚显古朴。

    尽管比之于周边的神宗其余建筑稍显简陋，但依然是大气之中，透着蛮荒特有的粗犷凶狂之气。

    殿门两侧，匍匐着两头巨兽。

    这并不是石像，而是实实在在的巨兽。

    虽非神魔，却也是两尊修炼有成的妖仙，形如凶虎，通体漆黑，浑身遍布鳞片，头顶生角，却是异种之类。

    秦先羽看不出两头妖仙的道行，但至少比自己高上一些。

    哪怕他初成五转地仙，也觉得两头巨兽，颇为渊深莫测。

    殿门并未关闭，秦先羽一眼看去，却只觉殿内一片幽暗深邃。

    忽有脚步声传来。

    那幽暗深邃之间，缓缓走来一人，是个老者。

    这老者却是个修习道家功法的地仙，修为比秦先羽高上不少。

    “奉掌教至尊之命，守候多时。”

    这老者微微笑道：“这位便是羽化师弟罢？”

    从他的称呼中，秦先羽已知，此人乃是神宗一代弟子，与自己同个辈分，那么其修为，势必过了三重地境，乃是七转地仙以上。

    各宗一代弟子，若无七转地仙以上的修为，大多已寿尽而亡，除非是一代弟子中排行最末的丰字辈弟子，年岁才算不高。

    秦先羽微微拱手，说道：“劳烦这位师兄领路。”

    老者忽然笑了笑。说道：“按你这般年岁的弟子。都应当唤我一声祖师。此刻听得你一声师兄，好似年轻了八百岁。”

    秦先羽能听出他言语中的调侃之意，但未有在意。

    老者说道：“未足百岁，能得这等惊人的道行，当真令人惊骇。看你登山之际，金丹再转，大有力压神宗之态，把本门弟子的气势尽都破了。使得他们大多心境蒙上阴影，日后他们若能破此魔障，前途无量，若破不得魔障，也便到此为止了。”

    秦先羽低声道：“师兄言重了。”

    “不重。”老者淡淡笑了笑，说道：“想必再过些日子，便会传出消息，称燕地四代弟子善言，力压神宗年轻一辈，全无敌手。登山而行，如入无人之境。”

    秦先羽默然不语。

    老者笑道：“不与你谈笑了。且随我进来罢。”

    ……

    宫殿之内，灯火通明。

    这里人数颇多，有近七位神仙人物坐镇，此外亦有百人在侧，忙忙碌碌，多为龙虎级数，鲸象巨力，只有少数罡煞人物。

    “观疆录事关重大，因而常年有人在旁镇守，并加以养护，及清洗打扫。”

    老者说道：“以你的道行，不受影响，或许有所忽略细微之处。须知，观疆录能观蛮荒大地，威能无穷，常人近而即死，似这些罡煞弟子，也承受不了太久，因而每三年一次轮换，龙虎弟子十年一换，只有神仙之辈，才能长久停驻于此。”

    其余人发觉有外人进来，俱是侧目看了一眼，颇为好奇。

    那七位或神或仙的人物，只看了一眼，便即收回目光。

    秦先羽原以为观疆录是一本书册。

    然而来到这里，才知观疆录乃是一片虚空漩涡。

    “它原是一面玉册，投入此中湖泊，故成漩涡之状，立在当空。”

    老者说道：“掌教至尊虽未讲明你之来意，但我知晓你是为寻人而来，只是你为何寻人，什么恩怨情仇，老夫俱都无意过问。”

    秦先羽微微点头，说道：“我该如何寻人？”

    老者说道：“首先，你要寻找的人，应要确定他已入得观疆录。”

    秦先羽默然道：“我并不确定。”

    观疆录就如同大德圣朝青城山的名册，唯有记入此册，才能算是正统的修行之人。

    蛮荒大地上，但凡修炼有成者，大多上了观疆录，或自愿，或被迫，或各类原因。而在蛮荒大地之外，修习神魔炼体之法，蛊道之术者，也常以此为荣，甚至有不远千万里而来，只为登上观疆录。

    也有人小心谨慎，不入观疆录之中。

    一般来讲，修为较高者，均会列入观疆录，哪怕是被迫列入。

    倘如那人是蛮荒出身，那么以他能够穿梭阴阳，来返仙凡两界的本领，势必入得观疆录。而他若不是在蛮荒大地修行，而是在其余地方，比如中土九州等地暗中修炼蛊道秘术者，未至蛮荒，或许便没有记入观疆录之中。

    如若那人是七劫不朽以上的人物，哪怕不是蛮荒人士，恐怕也被神宗强行列入观疆录之中。但他既然被袁守风借助一国气运所败，便不可能跨过三重地境。

    跨过三重地境的人物，下界之后，虽然受损极重，但还能保留二重地境以上的本领，非是袁守风可敌。

    老者双手拢在袖中，看着那幽深无尽的漩涡，问道：“你可有此人之名？”

    秦先羽道：“没有。”

    老者问道：“可有此人之面貌？”

    秦先羽说道：“我有他一缕气息，内中可化相貌。”

    老者朝着漩涡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请师弟投进去罢。”

    秦先羽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一块白玉。

    这是当初袁守风交于他的物事，内藏两个仇人的气息及形象。

    秦先羽把白玉投入观疆录之中。

    观疆录的漩涡不断旋转，幽深莫测。

    白玉刹那间碾碎，湮灭成虚无。

    于是漩涡中出现了无数个影像，无数道声音。

    那老者把手一挥，说道：“一个一个来。”

    于是所有的影像与声音，俱都为之消散，只剩一面。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青年，约有二十七八的模样，相貌较为寻常，只是身材显得颇为修长，隐约有阴柔之气，并有倨傲之态。正因如此，虽是一副普通的面容，隐约也有超出常人的气质，看似十分俊朗清秀一般。

    但在场众人都不是寻常人，均是出身仙宗，看着这个阴柔青年的倨傲之气，不免有些嗤笑。

    下一刻，那青年忽然散去。

    观疆录一片浊白。

    “查无此人。”

    秦先羽眸光一沉，心中稍觉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