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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随轻风去

    你说李成体弱,那我干脆就顺着说下去,这是叶行远刚听几个老吏所说的法子,他现学现卖,倒是把刘师爷给震住了。

    京城中的官吏要比地方上的人见识多也精明,但是论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法子,那京中远远比不上地方。

    地方上不能如京兆府这般肆无忌惮,为了捞钱捞人,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什么怪主意都能想得出来。这“精神病”法只是标配,但是用在这儿却能让人束手无策。

    尤其是叶行远这种年轻公子,少年得意的解元,怎么有这么猥琐的主意?刘师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打圆场道:“叶公子莫要钻牛角尖,如此死硬到底,对大家又有什么好处?”

    要是叶行远背后没有隐隐站着定湖省官场,刘师爷当然也完全不在乎他的威胁,平头百姓就算你闹嚷嚷自己是精神病杀人不犯法又有何用?官字两张口,说你有病你就算没病也有病,说你没病就算你有病也是没病。

    但叶行远却真有运作成此事的资源,要是他豁出去不管,把这件事给闹大了,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好下台。刘师爷现在有些后悔把叶行远找来商量了,早知道直接在公堂之上判了,再回头晚上偷偷找几个狱卒用沾水的黄纸闷死了李成,报个暴毙。

    木已成舟之后,叶行远应该不会不依不饶鱼死网破了吧?现在把话说得太明,打草惊蛇,激起了这位公子爷的气性,倒是有些难办。

    叶行远长笑道:“我这人脾气便是这般,既然别人不让我高兴,那大家都不要高兴。诚如刘师爷所言,李成与我不过只是初识,他死不死与我干系不大,但我既然插手此事,今日便是想让他活下来。

    他要是死了,我岂不是没有面子?你们无非是想要宝刀,也不是要他的命,偏不肯两全其美,那就大家一拍两散。”

    叶行远刻意装了几分纨绔气,现在那阵如翔涌的正义感又平息了下去,于是他又可以冷静思考。今日之事其实简单,王公公要宝刀,他要保李成的命,本来各取所需,并无矛盾。偏偏对方仗势欺人想要杀人断绝后患,这才惹出冲突。

    现在李成还在大牢里面,要是自己强调要保李成的命,反而被别人拿捏住了,倒不如干脆说是面子问题,这样无论李成死不死,刘师爷都得担心叶行远纨绔脾气发作。

    果然刘师爷又想多了,只是因为面子问题,就敢跟王公公抬杠死扛,这少年背后的能量,或许还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你看他说话那语气,丝毫没有把王公公放在眼里,难道他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能够让定湖省官场推出来独占功劳的少年,绝对不会是愣头青,他既然这么说,一定会有所倚仗!

    刘师爷想到此处,觉得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让双方吵翻实属不智,话风一转,反过来却开始劝王公公,“公公,叶公子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说起来公公也不过只是为了求这宝刀,如今李成走投无路,早就心甘情愿将宝刀献了出来,不必担心有什么后患。

    要不然这样,就由本府出个公证,说这李成自愿将宝刀转让给公公您,银货两讫,再无纠结,这样可好?”

    王公公刚被叶行远的态度堵得一口气上不来,如今听刘师爷的蠢话,更觉得眼冒金星,面红耳赤道:“胡说八道,此刀乃是御赐之物,咱家岂能明面上占为己有,你是想让我犯欺君之罪?”

    刘师爷讪讪闭嘴,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节,这时候才明白王公公为什么非要李成的命,御赐之物这种东西没法转让,说起来也是后患无穷,也难怪他心狠手黑。

    私下卖刀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要让京兆府出证明,一旦事情被揭开,那至少也是个私占御赐器物的大不敬之罪。

    叶行远见此情况,心中更是有底,微笑道:“李成当日街上卖刀,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要是那泼皮能拿得出银钱,何至于有杀身之祸?

    依我看来,不若这样,王公公想要宝刀,只拿钱来。我听说李成开价三千两,我也不多索价,就依照这个数给了,日后李成也绝不好意思再来翻脸。”

    本来还想息事宁人,送刀放人,谁知道对方态度这么恶劣,自己既然装了纨绔,干脆就装到底。不但要救人出来,还顺便咬上一口,这样才不会显得太软弱。

    “三千两?做你的春秋大梦!”王公公大为肉痛,吹胡子瞪眼睛想要发脾气,但脸上又闪过一丝犹豫之色,被叶行远给捕捉到了,心下笃定。

    刘师爷也是人精,哪能没注意到王公公的神情变化,心中料知他对宝刀是志在必得,而如今既然吓不住叶行远,那大概就只能破财消灾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忙向叶行远告了个罪,扯着王公公到后面商量,将自己对叶行远的揣测半真半假的说与他听,又劝道:“三千两银子对公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就当是施舍了又如何,如今这小子态度强硬,再行压迫,只怕夜长梦多,影响这宝刀归属”

    王公公最怕宝刀到不了手,咬牙道:“好!三千两便三千两!胡襄州倒是派得好人才,日后咱家非要讨得这笔债回来不可!”

    定湖巡抚胡大人籍贯襄州,王公公不知叶行远底细,干脆把这笔账都算到了胡大人身上。

    江州城巡抚衙门之中,胡大人只觉得突然天寒,背上凉飕飕的,赶紧叫人加了件大毛的衣服。瞧见外面日头暖和,也不知道冷风何起,有些莫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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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放人
    于是一出一进,叶行远倒赚了二千七百两银子。京兆府便照原本的判词结案,李成本已经心丧若死,自认这次就算不用杀人偿命,怎么也得丢官去职,没了前程,那活着还有什么兴味?

    谁知道只在大牢转了一遭,两三天就原样放回,只说是抓错了,再无一句解释,弄得他自己都稀里糊涂。明明承认了当街杀人,怎的换来无罪释放?

    等出了大牢,叶行远接他回了驿馆,详加解释,又将银子都交与他,李成这才知道京兆府**昏聩糊涂,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乃是忠良之后,自记事以来就心念精忠报国,最恨官场黑暗**事,如今却因为官场的**救自己的性命和前程,这种感受真是无法与外人言说。

    李成是个实诚人,这卖刀的银子他是断不敢受,硬要塞到叶行远手里。他感激道:“叶贤弟为我上下打点,这份恩情我岂会不知?这宝刀落在别人手里,若没有贤弟据理力争,哪能换到银子?

    我明白得很,便是我这条性命也是贤弟你救回来的,这身外之物,岂敢再受?这些许银子便请留下,你在京中考进士耗费极大,也须得多留些盘缠。”

    叶行远笑道:“我是与李兄义气相投,方才伸手相助,只是举手之劳,怎敢拿你传家宝刀换来的银两?何况李兄原本就甚为拮据,这才不得不卖刀接济兄弟,这些银子还是你留着吧,我尽够用了。”

    现在的叶行远可不是当初,因为有三位大人的献宝经费,加上唐师偃这个私人小金库,他还真不把几千两银子看在眼里。

    李成却坚持不肯接受,被叶行远说中苦楚,脸上只是一红,勉强拿了零头七百两。“有七百两银,我们兄弟总能撑到交差,剩下二千两要是贤弟不收,便是看不起我了。”

    叶行远沉吟一阵道:“那我便暂时收下。反正在京中我也打算做些生意,正要筹措本钱。既然李兄盛意拳拳,那这些银子就当是你的股份,日后生意起来,自有你的分红。”

    他顿了顿。又道:“这次我们是迫于无奈,失了李兄家传的宝刀,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想方设法为李兄赎回。”

    李成只要叶行远肯收下银子,哪里管什么讲究,何况在他想来叶行远一个读书人又懂得什么生意了?只要不赔本太过也就好了,哪里奢望什么分红,便不再说。

    至于家传的宝刀,李成心中是甚为惋惜,但形势比人强。他知道不让出宝刀说不定就是性命之祸,哪里看不通透?更何况在京城受穷这许多日,他上街卖刀原本就已经起了割舍的心思,如今并不十分难过。

    叶行远说要赎回,他反而开口劝道:“贤弟莫要多生枝节了,如今阉人当道,那位尚膳监的王礼公公我也知晓,乃是秉笔太监王仁螟蛉义子,既然刀落在了他手上,咱们还是忍下来为是。”

    李成在京中多日。虽然他秉性忠直,并不会溜须拍马,也走不通门路,但大概的人物关系还是比初来乍到的叶行远清楚得多。

    叶行远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一个小小佥书就能在京兆府作威作福,原来背后有这样的大人物。好在今日虽然得罪,但自己的底没露,就算秉笔太监心中不爽,也会把矛头指向背黑锅的胡巡抚。

    叶行远这次进京,送鸦神祥瑞。代表的是整个定湖省,这也就意味着不经意间定湖省官场上下就与他这小年轻绑在了一起。

    胡巡抚等人虽然想到了此节,但总想着叶行远在省城表现的十分低调稳重,初入京中必然会谨言慎行,不至于会滥用这个身份。谁知道这小子胆大包天,居然才入京三五天,就连司礼监秉笔太监这种都已经得罪上了。

    若是事先知晓,定湖省三位大员绝不会如此托大。只可惜就算后来知道叶行远猛龙过江,在京中闹出好大风波,那也已经来不及了,悔之晚矣。

    叶行远一路上却已经想得明白,既然借着这个由头入京,甚至不惜沾上清流读书人最担心的“幸进”二字,那当然要把一切资源最大化的利用起来。这身份名头用来狐假虎威,京兆府中只是初试锋芒而已,效果算是不错。

    当然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等礼部的消息,祥瑞面圣,除此之外在京中的安排打算,都要推后。叶行远救回李成之后,便耐心在驿馆之中等待,轻易也不出门。

    却说王礼那日得了宝刀,心急如焚回了自家别院,将宝刀秘密收藏好,这才入宫去找自己的干爹王仁。

    司礼监在禁宫东侧,每日经内阁转上来的公文,都要经司礼监批注之后转呈给天子,等天子批阅之后,再经司礼监转往内阁。

    从某种角度来说,司礼监只是皇帝的秘书,起着上传下达的作用,本身品阶不算太高,如果皇帝或者内阁强势,他们夹在中间并没有什么地位。

    但在实际的执行之中,无论在哪里,领导的秘书往往就会成为权力的集结点之一。司礼监是天子与内阁之间的桥梁,尤其是隆平帝怠政,许多公事甚至都交给了司礼监处理,这让司礼监的权力更是进一步扩大这不合圣人定下的规矩,可惜在实践之中,大家都心知肚明。

    司礼监掌印太监洪恩年老糊涂,因为是隆平帝潜邸旧人,所以一直占着这个位置。但实际上也不过每逢初一在监中露个面,就算坐着也是在打瞌睡,真正的权力就掌握在一向低调的王仁手中。

    与宫中诸监相比,王仁算是年轻的,今年不过才五十余岁。他八岁净身入宫,因为乖巧伶俐,随着诸皇子读书,刻苦向学,四十年间一步步往上爬,到了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却始终谦虚谨慎,不涉是非,不说内廷,便是外朝也没几个说他不好的。

    只是最近几年,王仁的干儿子王礼有些跋扈,在京兆府中传出些坏名声,说是欺男霸女,收受贿赂,但毕竟也隔了一道,也没听说王仁有什么徇私之举。

    大部分人觉得这干儿子不争气怪不到他头上,少部分人也觉得是王仁如今权重,为避朝中的政争免得引起天子猜忌而行自污之举,所以他的名声依然不坏。

    如今王仁安坐在监中,专心致志瞧着一份奏折,用朱笔细细注释隆平帝不耐烦看臣子们胼四俪六的文章,非要王仁用白话说明白了,才愿意回复。

    在他身后,有两个十来岁的小太监服侍,一个弓着身在炉中添炭,另一个正在沏茶。

    王仁身子瘦削,只穿着夹衣,面色潮红。他甚是畏寒,又因身份的关系,在宫中不能穿着皮毛衣物,因此司礼监中每逢冬日,炭烧得极费,整间暖阁都是热烘烘的。

    茶是南方海外的笼烟茶,是南方诸邦的贡物,产量极少,有调节阴阳的妙用。只隆平帝性子急口味淡,都不喜欢喝茶,因为知道王仁最为好这一口,因此有半数都是赐给了他。

    这茶叶纤细银亮,如飞雪如柳絮,用滚水冲泡开来,只见白雾缭绕于茶盏之上,笼成一团,香气束缚于其中。王仁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茶盏,轻轻一吸,将那团白雾尽数吸入肺中,只觉得心旷神怡,原本两肺隐隐传来的痛感也被压了下去。

    “此物绝妙,可惜难求,只怕过了年便要断炊了。”王仁轻轻咳嗽,只啜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

    笼烟茶一半的精华就在那一团烟雾包裹的香气之中,吸了下去便无遗憾,茶水虽然甘美,那也不过是俗物了。

    小太监笑道:“等过了年开春,又是贡品进京的时候,万岁爷必然又会将这茶叶赐下,以公公之尊,还怕喝不到么?何必如此节省?”

    王仁每天只肯喝一杯笼烟茶,滋阴润肺,压制自己两肺火气,从不可多饮,是极有节制之人。他正色道:“天地灵物,皆有定数,咱家不过残缺之人,因得天子青眼,方才能尝到这世间极品,又岂敢不惜福珍重?”

    这世上大部分人,只要拥有便会可劲糟蹋,绝不会收敛。而王仁却不同,他从来都知道节制的好处,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一路爬上来的经验。小太监懵懵懂懂,哪里知道是金玉良言?

    “干爹!你的心事这回可了了!”他们正说话间,就听外间传来得意洋洋的叫声,门口的小太监尚未通报,王礼已经眉飞色舞的探头进来,“我我拿到了!”

    王仁缓缓将奏章放下,皱眉看了王礼一眼道:“小畜生,你也老大不小了,怎的还如此莽撞?司礼监重地,不可大声喧哗。”

    他顿了一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语气方才又温和了些,“你又得了什么华而不实的宝物?这么猴子上树一般着急献宝?且拿上来,给为父看看。”

    王礼赶紧表功,“干爹,哪里是什么华而不实的宝物,那李家的宝刀,我可弄到手了!”

    王仁漫不经心的将奏章一推,微闭双目,摆了摆手,身后两名小太监会意,齐齐无声退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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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祥瑞礼制
    屏退左右,王仁才开始教育干儿子,“不过只是一件身外之物,得了便得了,何必如此喜形于色?没得叫人家说你轻浮。”

    王仁微闭双目,虽然李家宝刀是他志在必得之物,但却能忍得住不多问一句。王礼嘿然一笑,他跟在干爹身边日久,最明白他的作派,知道他口是心非。

    便笑道:“这回真是巧了,李家那嫡孙李成在京中惹上了官司,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刀从京兆府中得来。知道干爹最喜名刀,是以我急急忙忙来报信,要请干爹出宫赏玩,一时情急失态,有负干爹教诲。”

    王仁淡然笑道:“你又做这等巧取豪夺之事,可有后患?不要今日得刀,明日弹劾你的奏章就到了干爹面前。”

    提及后患,王礼便有些尴尬,只含糊道:“李成本已落魄卖刀,我也出了实价三千两与他,此人甚为实诚,应该不会有什么后患。”

    王仁一怔,沉吟道:“你平素行事跋扈,既然此人招了官司,怎会还与他银钱?他当街殴伤人命,京兆府是怎么判的?”

    王礼没想到干爹久在宫中,耳目居然如此灵通,小小一个李成之事他都仿佛了如指掌。原本为了面子想瞒下京兆府中经过,如今却瞒不住了。

    只得干笑道:“李成有个得力的朋友,在京兆府面前有些面子,便为他脱了罪。故此我才未曾强要他的宝刀,而是由其人从中说和,拿三千两买了他的”

    王仁一蹙眉,追问道:“李家满朝皆敌,而今败落,李成此人脾气暴躁又自傲得紧,哪里有什么朋友?这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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