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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竹马未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蜜丝余

    想明白了,当下就出门往往薛府去。

    第八十八章

    管事娘子水芝站在院门口道,“太太,老爷已经在屋里了。”

    夏氏点点头,她刚从百善堂请安回来,天色还未大亮,即使是三月也还是有些湿寒,掀帘子进屋,冷热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薛世铎原本坐在榻上,看到夏氏进屋便站起身来,从手里递过去个暖手的小铜炉。夏氏自然而然伸手过去,指尖冷不丁触到丈夫的手,上头因着年岁渐长生着些薄茧,传来的暖意熨帖舒适叫人不舍得放开。

    这还是薛世铎先前受伤时两个人养成的习惯,夏氏一僵,猛地抽回手,薛世铎下意识地想握住,两厢一错,手炉“咚”地一声掉到了地上,摔得炉盖、轴承、炭火散了一地。夏氏嘴唇张了又合,终是别过头,清清冷冷地说一句“对不住。”

    丫头们打扫地面、搬炕几、提食盒、布碗筷,屋子里的动静很快多起来,冲散了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自打夏氏生病之后,这一向和薛世铎见得很少,真个做到了相敬如宾,彼此礼貌疏离得和不常上门的客人似的。前一日娘家嫂子林氏上门来透露了些意思,想为侄儿夏承毅求娶晗姐儿为妻,夏氏避无可避,又因为薛世铎近来衙门里的差事总是忙到很晚才回府,惟有早上有点时间,只好请了薛世铎回院子里一起用早膳。

    夏氏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薛世铎沉吟半晌,道:“安南侯府是百年的世家,舅兄和嫂子都是明事理的人,诚毅这孩子呢也是个肯上进的,若是单看这些,这的确是一门好亲事。”

    夏氏点头,以示赞同。

    薛世铎话音一转:“但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始终是冷暖自知。这事儿要看两个孩子的意思,若不能互生欢喜,便是门第再般配,也不过是徒增恼恨。”

    坐在对面的丈夫拿调羹一下一下舀着瓷碗里的粳米粥,虽然一把年纪了但举手投足仍斯文儒雅,只是仔细看时,却能看到鬓角有一根半白的头发,夏氏心头一酸,这样的一个人,被她误了半辈子。

    他说的对,不能互生欢喜,便是徒增恼恨,“我并未当场应承嫂子,先和你说一声,若是觉得合适,我再探一探晗晗的意思。”

    木樨打起帘子,“老爷,太太,谢表姑娘过来了。”

    屋里的两人还未点头,谢巧姝已经进了屋子站在珠帘隔出来的外间,后头跟着的丫头手里提了个食盒,她微微地诧异一笑:“表哥也在呢。”谢巧姝这几日在薛府各处走得勤,她天然有股让人难以见外的气质,已和众人十分亲近,若是她当真不知薛世铎在,倒不能说她失礼。

    谢巧姝说话的时候抿唇一笑,她五官本来就生得精致,这一笑更显得眉梢眼角都有光华流转,说完这句话不再看薛世铎,静静站立在外间,等夏氏出来了,打开食盒端出一盒糕点,“我做了一盘玫瑰水晶糕孝敬姑妈,姑妈尝了之后觉得好,让我给大嫂子送一盒过来尝尝。”

    薛世铎饭还未吃完,这时候也不好立时提脚就走,他本就不是别扭的人,既不好走便索性坦然端坐在内间,加快速度吃饭。

    那一盘糕点个个都半寸见方,琥珀色的半透明冻里面影影绰绰有各色的玫瑰花碎瓣,晶莹剔透让人见之生喜,夏氏挟起一块送到嘴里,入口清甜不腻,唇舌间弥漫秋桂的盈盈香气,她一向不喜欢吃甜食,也要赞一声妙思巧手。

    长得好,人温婉,针织厨工也不错,这是个好姑娘。

    薛世铎已然用完了饭,起身拿了衣架上挂着的帽子就要出门,经过外间走到门口,全程看都未看谢巧姝一眼,夏氏心一横,道:“表妹这糕点做得十分别致,今儿还是沾了老太太的光,老爷尝一个再走罢。”

    薛老太太向来不喜夏氏,要说谢巧姝是过来给夏氏送糕点的,薛世铎岂会相信?薛老太太这些年几乎从不和谢家的二舅来往,突然就对这个侄女儿这么亲近,又谢巧姝入府之后,薛世铎去百善堂请安时,薛老太太总是想方设法递话给谢巧姝,叫他不得不和这个表妹接触……再一联想薛老太太一直为府里没有承爵嗣子忧心,薛世铎心下是有数的。

    薛世铎不相信夏氏会不懂,但是此时,她却想撮合他和别人。

    他站在门口回过头,朝夏氏深深看了一眼,那一眼平静无波,然而夏氏敌不过,眼神闪烁调转了目光。

    “你既喜欢便多吃一点,时辰不早,我得去衙门了。”薛世铎回过头,戴好帽子,大力掀开三尺见宽的门帘子,恰恰这时外头一股风挟了料峭春寒趁机朝屋内盘旋而来,夏氏是个未愈的身子,这股风的冷叫她肺里止不住咳嗽的痒意,“咳,咳……”本来就有一口糕点含在喉头将吞未吞,这样一来,竟呛住了。

    薛世铎一脚已跨出门口,连忙折返回来,等侍立在夏氏身旁的丫头反应过来时,他已送了一杯热茶到夏氏手上。夏氏呛得厉害,接过茶喝了,屏气忍了一刻终于平息下来,薛世铎一言不发,仍旧掀开帘子出门,只是这回掀开的幅度小了许多。

    谢巧姝垂眸,这位大表哥和大表嫂确然疏离,但,似乎并不是传言中毫无感情的样子。

    ***

    这几日,即便是交泰殿里最得宠的太监和宫女也不敢高声说话,衣服也一律不敢着喜庆之色,无他,二皇子病势越来越沉,据说已经悬于一线之间,张皇后是个贤良人,应当为此忧心忡忡。

    张皇后意态悠闲地端坐在凤椅之上,对下首的二公主道:“去看看你哥哥,别叫他往外头睿王府去。”天气渐渐温暖起来,太子的病终于好了许多,这两日已经能够下床到外头晒晒太阳,只是太子听闻二皇子病危,死活非要去探看,张皇后生怕他过了病气,那可会要她的命。

    二公主不满地道:“如今宗人府已经在替我相看驸马的人选,我打听过了,里面并没有表哥,母后你倒是管一管啊!”

    张皇后有些恨其不争,气得一指戳在二公主头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想着林恒?”到底知道女儿心系林恒多年,苦口婆心道:“林家已经是阁辅之家,又尚了一个公主,宗人府不考虑林恒乃是情理之中,你若真要想如愿,只有你大哥登了九五方可。”

    或许要不了多久呢,张皇后这样想着,怕女儿嘴浅露出去,只道:“你若想嫁便找个合适的嫁了,你若不想嫁,母后也自有办法。”

    这话二公主是信的,毕竟父皇是个昏聩的人,如今前朝后宫母后都很有一片势力,因此松了口气缓了脸色,往东宫去了。

    女儿走了,张皇后挥退殿内的人,唤来常嬷嬷,“二皇子如今是什么情形?”

    常嬷嬷是张皇后出嫁时从承恩侯府带过去的,在外人眼里亦是身份超然,这几日天天都代张皇后去睿王府看望二皇子,既是做给外人看,也是探听虚实,“仍旧是昏迷不醒,开先两日能灌进去些药水和粥汤,现在已经连嘴都撬不开,奴婢看着怕是……”常嬷嬷隐了几个词,接着道:“睿王妃日夜守在二皇子榻前,也是水米难下。”

    张皇后会意地点头,虽是叹气却难掩笑意:“真是可怜,刚新婚就要守寡。”

    她起先以为卫贤妃母子是要装病陷害她下毒,后来仔细上前查看,二皇子倒地后在金砖地上磕出的一条大口子十分骇人,怕不敢故意为之,而接下来几日太医院众人都束手无策,魏国公府发动多年人脉寻找来的民间神医也毫无用处,卫贤妃天天哭的肝肠寸断,连宣和帝都深受打击,仿佛一夜老了许多,张皇后这才信了。

    自个儿的儿子日益好转,卫贤妃的儿子却日近黄泉,张皇后心里实在是欢喜良多,随意问道:“皇上呢?”

    “皇上头几日都宿在叶贵嫔宫里。”叶依兰母凭子贵已又晋一级,常嬷嬷觑了张皇后的脸色,“这两日有胆大的太医婉言劝说可以准备二皇子后事,皇上悲痛之下已然病倒了。”

    张皇后一向知道丈夫懦弱经不得事,且也活的太窝囊了些,下头的人在他面前什么话都敢说,突然一个念头转过,她一把抓住常嬷嬷的手道:“皇上病得可重?”

    常嬷嬷显然已经打探过了,道:“奴婢偷偷问了去问诊的太医,说是气血瘀滞,床都起不来。”

    丈夫还算年壮,经二皇子一事竟然就到这种地步,看来吕仙人先前那些丹药还是起了作用的,可惜如今宣和帝身边的饮用管得更严了。

    不过,这倒让她有了新主意,甚至可以一石二鸟,张皇后翻出得意往事回想了一回,常嬷嬷领命而去。

    三日后,乾元殿,丑演交替,宣和帝被宫人惊慌失措的声音惊醒。

    “皇上,不好了,叶贵嫔小产了!”

    第八十九章

    小太监用雕漆托盘呈着一杯茶,恭身低头就要进殿,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将他拉到一旁,屁股上挨了一脚,“送死啊!”

    梁三全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用手拢在小徒弟耳边说的,仿佛生怕风一吹惊动了什么,“你这个送死的法儿,要不是看你是我徒弟,我都懒得拦你。”

    小太监偷眼看一眼殿内宣和帝的脸色,惊出一身冷汗,还好师父拦住了他。

    宣和帝端坐在乾元殿的龙椅上,右手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布偶猴子,是淑妃当年怀孕时听说蜀地有给婴儿襁褓带布偶小猴子辟邪的习俗,一时兴起也做了一个,因为年深日久,布偶原本喜庆的红色已褪成了暗淡的灰白。

    淑妃走的那一天,也是深夜。

    淑妃是上半夜发动的,先时痛呼难抑,一声高过一声,渐渐的呼声越来越小,宫女送了太医们煎得浓浓的药进去也不见效,到了下半夜,稳婆连扑带爬地滚出来禀报:“淑妃生了,生了个,生了个……”

    宣和帝太过心急,丝毫没有注意到稳婆仓皇的脸色,不顾避忌踏进了产房。产房里有浓厚的血腥味,众人一见宣和帝进去,吓得连连跪下,他隐隐觉得不对,怎么没人向他讨要喜钱,甚至屋内没有一丝喜气。

    他眼里只有淑妃,未及多想,行动已经快于思考,先行奔到了淑妃的床边,淑妃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萎顿不堪,原本闭着的双眼在听到众人行礼后缓缓睁开,勉力抓住宣和帝的手,“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他……”

    淑妃的声音断断续续、细如蚊呐,宣和帝顺着她的目光隐约明白了意思,这才注意到玉秀宫掌事宫女的怀里有个小小的襁褓,进来这么久,竟然一丝也没哭,他皱眉道:“把孩子抱过来朕看看。”

    那宫女脸色凄然,对宣和帝的命令有些抗拒,犹豫再三才抱着孩子缓缓挪步,她颤抖着手抱过来,宣和帝看了一眼,只觉五雷轰顶、肺腑皆伤!

    那孩子……身上布满了大团大团的青紫,没有鼻息,小小的一团儿毫无热气,怪不得,怪不得淑妃要求他救孩子。

    许是宣和帝的眼神太过骇人,一名稳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小皇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和奴婢们无关啊!”头骨撞在地上发出一下一下的闷响,额头的血顺着地砖的缝无声地浸进去。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

    天要亮的时候淑妃下身出血不止,最终撒手人寰,太医们皆下结论,淑妃难产、皇子身死都是因为中毒所致,至于是何种毒、谁人下的毒,却一无所知。

    宣和帝原本是个温和得叫人觉得有些懦弱的脾气,那段时间却满腔都是戾气,一心想查出毒害淑妃的幕后之人,但凡和淑妃有利益冲突、对淑妃有过不满、甚至说过淑妃坏话的人统统列为重点怀疑对象,这其中四皇子的母妃王惠妃嫌疑最大,宫里谣言四起。

    王惠妃在禁足几天之后自戕,坐实了畏罪自杀。

    宣和帝始终半信半疑,集中查了一年,始终没有确切的证据,后来陆陆续续一直到现在都没停过,中间生出了些些新的猜测,却始终无法证实。

    门口的梁三全怕主子过于哀伤,想进去打个岔却又不敢,和郑统领两个四眼相瞪,最后还是自个儿紧了紧皮,接过小太监新换来的热茶往殿内走去。

    宣和帝醒过神来,端过茶杯却不喝,闭目问道:“叶贵嫔那边如何了?”

    饶是这么大的事,梁三全也还是回得平稳:“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叶娘娘小产,太医院妇科圣手钟大人已去问诊。”




重生之竹马未老分节阅读49
    撒到叶嫔宫里的人早前已经回了消息,原先那些猜测如今已经确凿无疑,只是现在却不是能清算的时候。他将布偶猴子放进盒子里,打量金座和所在的这座大殿,空空荡荡孤寂冷清,满目朱红之色,也不知填了多少人的贪心和性命。

    钟太医是自己人,宣和帝点头,拿手指扣着桌面,沉吟道:“秘密传旨给内阁的鲁修文,叫马上进宫,朕有事要见他,不必遮掩行迹,就说是朕惊闻叶氏小产,导致病势加重,他进来探病。”末了又补充一句:“其他探病的一律拦了。”

    梁三全领命退出去,“奴才省得。”

    鲁修文很快进宫,他知道宣和帝为何称病,忍不住板正个脸,眉头皱成一团废纸稿似的,行完君臣之礼就先冷哼了一声。

    宣和帝年轻时师从鲁修文的父亲学诗,和鲁修文也甚为投契,一直以师兄弟相称,只是后来造化弄人,最不想当皇帝的人成了一个不称职的皇帝,而这位师兄却是个忠正之臣,因此宣和帝才每每得到鲁修文的冷脸。

    “邹庭一案审得怎么样了?”宣和帝对鲁修文的臭脸不以为忤,问道:“赣皖一带灾情如何?”

    邹庭一案背后牵扯甚多,总的来说有损太子一系,助益二皇子一系,太轻则于案情是隔靴搔痒,太重则伤及朝廷筋骨,朝中不站派系又身份够格的人不多,鲁修文是都察院掌院御史,正好做了这件案子的主审官。

    听闻宣和帝问到政务,这位正直不阿的御史脸色缓了些,旋即想到灾情,重又肃了神色回道:“朝廷派人实地查看证实,安徽一带的灾情比预计的要严重得多,灾民大量往临近的江西流窜,小规模打砸抢烧时有发生,甚至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占山为王者有之,聚众举反旗者亦有之。”

    “去年秋天收成不好,到了冬天粮食很快就出现了严重短缺,粮少的农人就开始离家乞讨,开春之后青黄不接越发严重,大量农人抱着‘留下来等死,不如出去寻个活路’的想法四处流窜。”鲁修文毫无遮掩,直言不讳道:“安徽巡抚邹庭能将去岁秋天歉收和冬天就开始的饥荒隐瞒得死死的,自然是京里有位高权重者替他提供了便利。”

    宣和帝的手指将杯子捏得死紧,去年年末的时候,张皇后和柏阁老正酝酿着让他册封太子未出世的孩子为皇太孙,自然只想那些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的消息来使他心情愉快,宣和帝不是不懂,他只是没想到会瞒到这种程度,张皇后大概觉得他很好糊弄吧?

    他又想起睿王府中“病入膏肓”的二皇子,卫贤妃实在比张皇后高明,她们母子做戏瞒过了所有人,却透露了点隐约的意思给他这个九五之尊。二皇子如今还在“昏迷”,毫无其他动静,便是在探他的意,等他点头。

    宣和帝忽然感慨一句:“师兄,你的儿子们都不错。”

    兄友弟恭,不像皇家无父子、更无兄弟,先皇在世时,几个兄弟夺嫡之惨烈,最后相继殒身,反而是宣和帝因无意皇位所以一直超然事外,最后和宁王、康王成为先帝仅余的皇子,如今更是坐上了皇位。

    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这些招数比起先帝的皇子来,还算不得什么,宣和帝沉吟半晌,问道:“睿王到了就藩的时候,若是病还未好,需得在京城诊治,该当如何?”

    “先帝的皇子康王,安阳长公主的父亲,便是因健康问题长留京城。”鲁修文如实回道,“若是当真二皇子身体不允,也算有先例可循。”

    鲁修文人虽正直,脑袋却并非不能拐弯,这两年大皇子被立为太子,迎娶首辅柏阁老之孙,张皇后胆子越来越大。说到底,现在二皇子离京就藩,朝廷力量会一边倒向张皇后,宣和帝再无为,也不会任人宰割。鲁修文纯臣之人,再不认可宣和帝这个皇帝,也会以他为重。

    康王其人庸碌无为,二皇子英明睿智,二者对于储君的威胁、对于朝政的影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宣和帝问的,不过是一个合理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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