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蓝艾草
程旭也好不到哪里去,兄妹俩箭术不相上下,速度也并不差,他还要分神去照顾谢羽:“阿羽,躲到二哥后面去快啊!”这样哪怕野猪冲过来,也是他首当其冲。
此刻,也只有闫国熹凝视盯着程家兄妹,他清楚的看见程家兄妹射箭的速度,而每次随着他们弓弦松开,冲过来的野猪群里总会有两只野猪负伤惨叫,乃至于在急奔之中视力忽盲,巨痛之下滚倒在地,滚了两下竟不动了。
后面的野猪已经在程家兄妹十步开外了。
谢羽额头的汗大颗大颗滴了下来,只觉得手中汗湿,很怕连弓弦也拉不开。她从未经历过这等凶险的场面,但却不能让程旭挡在
对面的程彰在惊怕之下,已经挑起了三头野猪砸中了野猪群,好几只野猪被他砸中了脊梁骨,其余的野猪更乱成了一团,不知从何而逃。
一侧围过来的禁军亦乱箭齐发,周围箭雨迫使得疯狂奔跑的野猪终于朝着并无威胁的悬崖一侧冲了过去。
当先的野猪冲过去之后,看到悬岸已经晚了,一头栽了下去。
后面的野猪此刻早已经失去了判断力,只追随着前面的野猪冲了过去……
谢羽擦一把额头的汗,转头看到程旭复杂的眼神。他眼里有疼惜怜爱,在野猪的惨嚎声,禁军的呼喝声中,忽轻声道:“阿羽这些年,吃过很多苦吧。”
他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程家唯一的掌珠,原本应该是被三个哥哥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怕天真骄纵些,也不必如此勇敢。
勇敢的教他心痛!
谢羽却笑的得意:“二哥想多了,我只是胆大爱逞英雄而已。”她遗憾道:“可惜从来没有美人给我救。”
兄妹俩心有灵犀,大笑不止,齐齐转头去看早就吓傻的闫宗煜,程旭还道:“阿羽也别太自谦,闫美人不是在此嘛。”
闫宗煜:“……程二你还是兄弟吗?”拿兄弟来逗你妹子开心!
兄妹俩在马上双击掌,相视而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神彩飞扬的自己。
程彰提着把血淋淋的□□冲了过来,破口大骂:“程旭你是不是一天不挨揍就皮子痒的厉害?谁让你跑到猎苑来的?”不过在低头看到被箭射中瞳孔穿脑而亡的野猪,到底还是收了声。
程旭对上程彰,从来就没个正形,哪怕当着闫宗煜,也是话里带刺:“父亲这话说的,我不是跟着父亲来冬狩的吗?不进猎苑哪叫冬狩啊,传出去岂不丢了您程大将军的脸面!”他抬抬下巴,颇有几分恶意道:“这不是打几只猎物给父亲下酒嘛,父亲还对儿子不满意!”
其实见识过了程旭的箭术,如果是以前,程彰肯定要震惊不已,好好审审这个儿子。但是方才在对面的时候,他被另外一件事情给震惊到了,相对于儿子的找茬,那才是令他震惊不已的。
隔着奔跑的野猪群,谢羽在马上弯弓搭箭的样子……与谢弦太像了!恍惚是少女时代的谢弦迎面而来,那一刻程彰的心跳都差点停止。
他在那一头奔跑,冲口喊了一声:“阿弦——”幸好野猪的惨嚎声太响,周围人声鼎沸,旁人根本没听到他的那声呼唤。
“阿羽姑娘……”他艰难道:“阿羽姑娘……”在谢羽似笑非笑的神色里,终于问不下去了。
问她的父母家人?
以前又不是没问过。
她如果愿意说,早就说了,又何必要等到今时今日。
程彰这时候再注意到她骑着的正是程卓派人从幽州给他送来的那匹赤兔胭脂兽,居然也没有责怪程旭。
若在以往,程旭要是将家中的好马送给他在外面的狐朋狗友,那还不得被程彰给打断了腿,简直是在剜他的肉。但是方才见识过了谢羽在马上的英姿,他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这时候闫国熹才骑着马冲了过来,拉着闫宗煜看个不住:“煜儿,你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比起程家父子俩之间沉默的尴尬,闫家这对看起来才是亲父子。
禁军开始收拾方才被射伤受伤的野猪,程彰与闫国熹带着三人过去与魏帝行礼,魏帝还夸道:“程卿还说儿子不争气,朕瞧着他这箭术却是极佳。”又问道:“没听说程卿还有个闺女啊。”
程彰眼神复杂,自嘲道:“微臣若是有这么有本事的女儿,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呢。”
问及来历,谢羽便道:“小的是周王府的管事,跟着周王来见识的。”
周王府的管事跟程家以及闫家公子一起出来行猎,这就有几分奇怪了。
不过魏帝也不准备在此审问个清楚,只是道:“都是好孩子,等回到行宫之后都有赏。”
三人谢过恩之后,魏帝要回去,闫国熹不放心闫宗煜再留在猎场,非要揪着儿子回去。程彰虽未开口,但用眼神向程旭表示了”再不回去老子打断你的腿”的意思,程旭便也一同跟着回去了。
谢羽回去之后,立刻跑到浴殿去泡汤池。
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再吹了山风,只觉得全身发冷,恨不得钻进火炉里烤一烤。
等她从浴殿里出来之后,崔晋早已经听说了她与程旭的英勇事迹。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大家都瞧见她射野猪,回来就传遍了。
皇后在那头辛辛苦苦替周王选妃,正妃的人选她已经定了下来,只要说动魏帝就可以了,但是还有两名侧妃却是需要好好斟酌的。忽听得周王殿里还藏着如此人物,恨不得叫过来见一见。
若非魏帝那里赏了东西到长阳殿,她当时便要召了人去鸾仪宫问话。
崔晋倒等谢羽泡完温泉之后问话,但是魏帝赏完了东西,竟然派了个暖轿将已经烧的不那么厉害的他给抬了过去。
魏帝也有八卦的时候,儿子被抬过来之后,周翰海还再次诊了脉,终于长呼了一口气:“陛下不必再忧心,周王比昨儿好多了,烧也没那么厉害了。”
周翰海退下去之后,魏帝双目放光,道:“你一直不肯娶妃,是不是因为你府上的那个会射箭的小丫头?”
“父皇,你想多了。就儿子这个身体,怎么能去祸害别人呢?”
魏帝明显不相信:“吾儿如果真喜欢那小丫头,不如由父皇下旨赐婚?也不知道她高堂可在?”
崔晋无奈极了:“父皇,儿臣真的对小丫头不感兴趣。她年纪……有点小。”这时候忽想起来,上次魏帝向他提起的周王妃的人选其实与谢羽同龄,只是放在别的女子身上,他便觉得年龄太小,跟谢羽在一处却从来没觉得年龄是个问题。
小丫头古灵精怪,话多事儿也多,总没有得闲的时候,被她闹腾的不知不觉间,他也忘了安静独处是什么滋味了。
魏帝一眼看穿了崔晋的推脱之词:“你这是敷衍父皇,跟父皇说句实话,是不是嫌弃这小丫头身份低微?或者……没跟她提过?就算身份低微,正妃做不得,一个侧妃父皇还是给得起的。”
崔晋都恨不得跪地求饶了:“父皇,您饶了儿子吧,娶妃之事待儿臣身子好些了再议,行不行?”
周翰海说崔晋的身子总要调养个十来年,魏帝可不准备让他再拖个十来年,到时候岂不是天下人都要指责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对儿子的终身大事不闻不问。
既然问不出什么话来,他也不再逼崔晋承认,又留了他说话,还用了饭,才着人送他回去。
崔晋回去的时候,谢羽早吃完饭回房睡觉去了,根本没给他问话的机会。
崔晋在殿里发脾气:“去把她叫醒,惹了这么大的祸,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没心肝的!”
蒋祝侍立在侧,等周王发完脾气了,才慢吞吞道:“属下不敢去叫,阿羽姑娘……听说箭术很厉害,万一惹急了她朝属下射一箭,得不偿失。”
崔晋瞪他,他是一点也不惧怕崔晋,二人本来便是表兄弟,这些年虽然蒋祝名义上是贴身护卫,实质上却胜似亲兄弟。
蒋祝被他瞪的差点笑出来:“殿下,您以前可不是这么幼稚的。”心如枯木在楚国捱日子,哪有精神气跟个小姑娘赌气?
崔晋朝他挥手:“滚滚滚!别在我面前杵着!”
蒋祝笑着退了出来,只觉得行宫的夕照特别的美,余晖将郦山行宫整个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露光之中,恍似仙人宫阙。
与谢羽的高枕无忧不同,程彰回来之后,便将穆原叫进了书房里问话。
程旭想要跟亲妹子独处,便谎说自己每日跟闫宗煜约好了去玩,将穆原甩给程智带着玩。
程智对闫宗煜素无好感,根本不愿意跟他搀和在一起,还怕坏了自己读书人的清名,索性便带着穆原跟一干宗亲贵族子弟一起玩乐。
行宫厨下最近堆满了成山的猎物,这些少年亲贵子弟们聚在一处喝酒吃肉,往厨下赏些银两,厨下便整治了野味送上来,过的极是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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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原跟着程智喝的微醺回来,被程彰叫进书房,见过了礼之后,程彰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的脸看。
穆原被他盯的心头发虚,几乎要结巴了:“父……父亲叫儿子何事?”
程彰细细打量他的五官,眉毛眼睛鼻子,甚至身形发色,越看越不是滋味。
以前他只觉得这个儿子承袭了他的身形,但是此刻将他的五官细细瞧来,却越瞧越心惊。
他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出秦岭深处,阿羽弯弓搭箭的马上英姿,那是他无数次在梦中梦见过的谢弦的样子,假如不是年纪相差太多,他都几乎要以为那一刻凝视搭箭,勇敢的与野猪群迎面而拼的是十几岁的谢弦了。
“你可记得你娘的样子?”
穆原松了一口气:“不记得了。”原来又是老话重提。
程彰又盯着他半日,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你与阿羽……是如何相识的?”
穆原更放松了:“阿羽是隔壁山头上长春观收养的孤儿。”他们早就套好了话。
“是吗?”
程彰的目光忽的严厉了起来,穆原在他的注视之下只觉得程大将军的眼神锐利如一柄刀,似乎要剖开他的脑子瞧个清楚。
“那你知道阿羽的父母是何人吗?”
穆原心中咚咚直跳,直觉这是个危险的问题,他硬着头皮回答:“阿羽自己都不知道,儿子就更不知道了。”
程彰若有所思,又盯着他瞧了一会,忽道:“你回去休息吧。”
也不知道程大将军是如何想的,等到回京之时,周王因病还要休养几日,暂时不能挪动,他便向魏帝请旨,要前往石瓮寺为过世的父母念经祈福,也暂且留在行宫。
魏帝便准了程彰的请求,又托他代为照管周王,程彰也应了下来,程家三个儿子也跟着程彰留了下来。
反是闫梦萱在临别之时,还特意往长阳殿送了两盒子点心,似乎很是依依不舍。
“大表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阿萱不能常来看往大表哥,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派人往闫家送信。”
崔晋微笑着送走了闫梦萱,转头就将她送来的点心赏给了长阳宫里侍候的宫人们。
谢羽抱着一盒子点心不撒手:“你好歹给我留一盒啊,我这是哪里惹到殿下了,连点心也舍不得给我吃一口了!”
崔晋那日发完了脾气,等谢羽次日爬起来,倒也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只是对她神色间倒是冷淡了不少。
谢羽可不是个会在意他脸色的人,照旧自得其乐,你冷着脸也罢,笑着也罢,反正她总能寻到自己的乐子。
崔晋不跟她说话,她便跟蒋祝聊天,或者揪住长阳宫里的宫人听些行宫旧事打发时间,好生在长阳殿里窝了两日。
她自己那日遇上魏帝程彰,回头便不想再出去了,总想等这些人都回京之后,再跑出去玩,这才收敛了些。
崔晋还当她心里知错,知道自己闯祸了,差点危及生命,对她能够安安生生窝在长阳殿里的行为也默认为在暗暗向自己请求原谅,于是那脸色就更冷了。
他总要想办法将这丫头管着些,不然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大祸来呢。
“你出去玩就够了,还吃什么点心啊?”
谢羽的点心盒子被抢走,耍赖盘膝坐在地毯上不肯起来,还拄着下巴道:“闫姑娘天天往长阳殿跑,恨不得住到长阳殿来,皇后娘娘这是要给别人造成王爷看中闫家姑娘,想要娶她为妃的错觉吗?”
崔晋唇角微翘,声音却仍是很冷淡:“她闫家姑娘的名声不值钱,那是闫家人的事情。本王可从来没有吐口要娶闫家姑娘。”
谢羽指着他大喊:“王爷你好阴险!”在周王瞧过来的目光里,她梗着脖子道:“……连块点心也不给人甜甜嘴,还想让我说你的好话?”
没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郦山行宫东西两边分别是佛道两家的地盘。西绣岭有老君殿,三元洞,东绣岭则有石瓮寺。
程彰要去寺里祈福,所说的便是这石瓮寺。
魏帝既将周王托付给了程彰,他便以周王病体未愈,不宜挪动为由,暂且在长阳殿休养。
为了不负魏帝所托,程大将军还一日三回往长阳殿跑,前来探病。
“周院使,殿下今日可好些了?”
周翰海被留在行宫照顾周王,每日也是要来请脉的。他亦听说了程大将军要去石瓮寺做法事,还宽慰他:“殿下在行宫静养即可,大将军尽可放心去石瓮寺。”
程彰道:“那怎么能行呢?陛下将周王托付给我,我便不能将周王独自丢在行宫养病,还是等周王的病好了再说吧。”又似不经意般道:“怎么没见到阿羽姑娘?”
崔晋目光微闪:“阿羽是个闲不住的,早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但见程彰似有失望之意,周王又道:“大将军找阿羽,可是有事?”
“没事,没事。只是那日在猎场见阿羽姑娘箭术精妙无双,才多问一句,也不知道她这箭术是跟谁学的?”
“这个本王倒不知道,她从未提起过。”周王似乎不太情愿跟程彰聊谢羽,立刻便转了话头:“说起石瓮寺,本王隐约听说,孙先生似乎寄居在石瓮寺?”
大魏若提起孙先生,那必是当代大儒孙铭,先帝之时便位列三卿,后来辞官,一心钻研学问,终得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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