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令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墨然回首
秦慢拍拍霍安的肩,跟着雍阙走到霍然出现在平地上的黑洞前,洞口出列成两块的石磨各躺左右,一条深不见底的漫长石梯映入众人眼帘,寒风嘘嘘自底部倒灌上来,冲得秦慢一个不察,吃了满满一口,顿时嗓子发痒咳嗽了起来。
雍阙浑若未见似的,低头估量密道深短:“有风,看情况里面通风良好,应该是他们潜逃走的那条路,逯存。”
他才唤到,年轻的锦衣卫已一手持刀一手持着火把,领着小人先行走入洞口。
火把涂了厚厚的油料,纵然火光被吹得东倒西歪也未曾熄灭,霍安绕着洞口左走两步,右走两步,眼见着逐渐没入黑暗中的一点火苗突然晃了三晃,道:“督主,逯存他们到了底,无大碍。”
雍阙嗯了声,拾步要下,忽然顿住,回头看了眼往洞底伸头缩脑的秦慢,秦慢触及到他眼神立马调开视线佯作看风景,还没开口雍阙先一步凉凉发问:“这回怕什么?”
她缩缩脖子,吞吞吐吐:“怕鬼……”
然后怕鬼的她就被雍阙拎起来,押到了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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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魆魆的石梯仿佛走不到底,头顶上的光亮愈来愈小,秦慢他们拐了个弯,那点星星似的光点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昏暗的光线似乎也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可能是四周漆黑一片太过压抑,压阵在最后的霍安越走越是腿脚发软,呼吸困难。
而走在雍阙前头怕鬼的秦慢倒还走得平稳,只是在黑暗中她的视力似乎不如常人,走得极慢,说是龟爬都是在夸她。走一步顿两步,仔细地张望一番,再小心翼翼地迈下去一步,如是往复再三她听见身后的雍阙不轻不重地咳了声。
她诚惶诚恐地驻足,侧侧身想给他让出道来:“督主,我夜视不如常人,走得拖拉,还是您在前先走吧。”
雍阙却不领她的情,高高在上地袖手旁观,淡眼乜着:“那就更得走在前头,否则一个人在后头不知拖拉到哪里去。”
他不给通融,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在他灼灼逼事下继续一步一停地往下走着,下了数个台阶雍阙问道:“你是天生的夜间弱视?”
秦慢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脚下,答得有口无心:“不是。”
“那是?”
不知道是不是雍阙他的错觉,秦慢的声音仿佛也为这压抑氛围所浸染,透着一丝黯然:“后来不小心伤了眼睛而已。”
她继续聚精会神地数着台阶而下,雍阙静默地走在她身后,他的步履轻得几无可闻,颀长身影被火把拉成一道细长的斜影投在秦慢脚下。她看着一时晃了神,脚下一空,人还没倒下去一只手已经稳稳地抓住她的肩,将她按回了原位:“小心。”
他声音冷淡,秦慢心有余悸地站了须臾,小声到道:“谢谢督主。”
那声谢不知道是为了他大发慈悲施以援手,还是为了他主动垫后,将她放在了最安全的位置
掌下的肩膀又瘦又窄,握上去只有一把骨头似的,膈得雍阙禁不住皱皱眉,平时看她嘴里塞个不停,也不知道都吃到了哪里去。他出了出神,慢慢松开了她,悠悠闲闲道:“走得慢还能踏个空,倒不如骨碌滚下去来得迅速。”
他话里揶揄她已经是常态,秦慢脾气好,摸摸鼻子决定不和他计较。
一番畅通无阻地下到了底,踩着了实地,霍安长长地输出了口气,人顿时活络了起来:“姑娘,不夫人,小的在后头可是看得心惊胆战啊,幸好有督主照应着。唉,眼睛可不是小部位,回头得叫太医院来给好好看看。”
他献着殷勤,秦慢当了真,惶恐地连忙摆手:“无妨无妨,不过夜间瞧得差点,哪能劳烦太医院的大人们。”
况且此间事一了,她还不知道是被雍阙这个闻名天下的酷吏给放生还是活剥呢!
雍阙见惯了这主仆两人的吵闹,本不欲理睬,不想看见秦慢那双比常人稍显黯淡的眼睛时不由自主地说了句:“讳疾忌医最是要不得,回头叫几个太医来给好好瞧瞧。”
霍安一听他老人家都开口,欢天喜地道:“是是是,小的回头便去请刘院判给夫人好生诊治一番。”
“啊?”秦慢听得目瞪口呆。
先行下去的逯存他们三人留了一人在原地等候雍阙他们,石梯尽头是个通道,其余二人便是先去探一探这通道内是否埋伏了机关陷阱。雍阙他们到了,那一人简单说明了下他们的去向和甬道内的情况。
“这么久还没回来,看来路不短哪。”雍阙轻轻掸去肩上浮灰,转目打量两边山壁。江南的山脉中多走着活水,水脉顺着岩层而生,故而甬道内湿气颇重,愈往下甚至凝着水珠。
上边是春光明媚三月天,里边却是寒露深重俨然深秋初冬,秦慢边揉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边盯着山壁,一会瞧瞧上边,一会瞧瞧下边,忽然她咦了一声。
“怎么?”雍阙撇来一眼。
秦慢抱着臂膀跺跺脚下寒气,指着地上某处说:“督主快看。”
雍阙只当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凝神仔细看去,半天才发现她所指的地方只有一小块平平无奇的褐色苔藓,霍安先一步问出口:“夫人,这就是块苔藓啊。”
“这是赤地藓,说是苔藓却又不是苔藓,它喜阴却怕湿,所以……”秦慢顿了顿,“多半生于陈年棺木之内,而这里……”她环视左右,“并不适合赤地藓的生长。”
“哎??”霍安一头雾水,砸吧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夫人的意思说有人曾经把棺材停在这里?”
“……”秦慢失语,慢吞吞道,“霍小公公,您看着地方像是能抬进棺材的吗?何况有人把棺材抬在这里做什么?”
雍阙不费思量,已然领悟秦慢话中的意思:“你是说,有人不小心从坟中棺木里刮到这片赤地藓,又不小心地留在这里。”
秦慢唔了声,嘟囔了句:“是不是不小心就不知道了。”
霍安听得毛骨悚然,艰涩道:“从棺材里带出来……那是个什么人?”
秦慢咧嘴,幽幽一笑:“鬼啊。”
☆、第23章 贰叁无头尸
凄冷的地道里水声滴答,每一个人的每一声呼吸都清清楚楚,身后是舀舀长梯,前方是未知长道。霍安全身的毛发一瞬间齐齐竖起,流窜过的冷风仿佛在眼前变幻着形状,扭曲成一个个张牙舞爪的人影匍匐在山壁上蠢蠢欲动地观望着他,冷视着他,想要撕碎他……
他战栗地退后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胸膛剧烈地起伏,那些个人影交错在他眼前,逐步地逼近,露出凶狠的獠牙。
“啪!”霍安的半边脸颊都被这个耳光给摔麻了,耳朵里嗡嗡的响,使劲眨了眨冒着金星的眼睛,才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结舌道,“夫,夫人?”
秦慢揉着手腕,十分抱歉地冲他笑了笑,为自己解释:“霍小公公,这个赤地藓攀附棺木而生,常年吸收腐毒之气,内基不深厚,毅力不坚定者容易受其所惑,陷入幻象之中。”那一巴掌她咬牙使足了力气,打的霍安不清自己也疼得不行,“刚刚真是对不住了。”
霍安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过了好半天昏沉沉的脑子才清醒过来,顶着雍阙看似漫不经心瞟来的视线,极是羞愧道:“夫人言重了,是奴才要多谢夫人出手相救。”他说着给自己甩了一巴掌,“都怪奴才自个儿不顶用!”
秦慢哎的一声,连忙安抚于他。
雍阙冷眼旁观了半天,洞内气息有异他一进来就有所察觉,毕竟是深处地下哪怕通风也难免会生着毒菌孢子,这些个东西最容易散于空气中迷人心志。这一点分量于他们不足为惧,真论起来影响来,也就霍安与秦慢两个武功低微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先迷了道的是霍安,而非最不济事的秦慢……
霍安自惭形秽片刻,也知道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对秦慢道:“夫人的恩德,奴才记在心里,以后但凡奴才能办到的,在所不辞。”
秦慢摇头直说“不必不必”,拍拍他的肩膀后从怀中取出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小手帕,走到石壁下弯腰将那一小片苔藓小心地包入帕中,再工工整整地叠好。
霍安惊呼,急着想要拦住她:“夫人,这害人东西你怎么还收着啊!”
秦慢微微一笑,将手帕重新收入怀中:“包好它就不妨事的,这东西别看有毒,但也是个稀罕物,寻常棺木还不生,非得附着上好乌木。”她像得了什么宝物般,喜滋滋道,“任仲平肖想它好久了,可惜乌木罕见多为皇族制棺所用,”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他一介布衣,进不得皇陵,每每只能蹲在门口流口水,实在可怜可怜。”
雍阙耳尖一抖,下意识地就看向了秦慢,却见她面色欣喜,仿佛真是为朋友寻件难得一见的宝物而欢欣鼓舞。
若真如她所说,惠王妃失踪一案八成与皇室脱不了干系……那此事可就不仅仅是个藩王王妃下落不明那么简单了。
他衡量着利弊,揣摩着其中的要害,而此刻深邃的甬道里却响起了脚步声,轻盈而有节奏,顿时霍安及留守的那个锦衣卫提起防备,将雍阙与秦慢两人护到了后方。
去的是两人,回来却是一人……
黑暗深处亮起了一点火光,飘飘渺渺像隔世的灯火。挡在雍阙身前的锦衣卫已缓缓拔出了刀,刀锋冰冷,折出的寒色仍霍安不由自主地更为紧张起来,他小声叮嘱了秦慢一句:“夫人,待会有个万一,不管别人怎样您先自保。”
“哦……”秦慢回以同样紧张兮兮的声音。
一缕若有还无的疾风擦过,火把闪烁了一下。脚步声忽然又消失了,一点火光被沉重的黑暗压得暗淡。即那么忽近忽远地飘在那里,像一只眼睛,冷冷地与他们对视。
一条人影若隐若现地站在那,不动也不说话。
“哎……”秦慢躲在霍安与雍阙身上,探出脸来研究地看了好半天,“你看,那个人好像没有头哎……”
她声音轻得像浮羽,配合地道里嗖嗖的冷风,吓得霍安刚想尖叫,一看到雍阙马上又艰难地将尖叫吞回嗓眼里,哆哆嗦嗦道:“夫人,您别吓唬小人了好吗?”
秦慢一本正经:“我没吓唬你啊。”她伸出手指向那个人影,“你仔细瞧啊,那个人就是没有头啊。”
霍安吓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哪敢去分辨有没有头。
雍阙表情冷淡,凝视那人影须臾,竟是迈开步伐主动迎了上去。
“督主!”王喜想拦住他,雍阙一记厉色,手还没抬起又冷汗淋漓地放了下来。
雍阙上了前去,秦慢张望了两眼居然从越身而出,跟了上去。霍安想拦住她,但想一想,硬着头皮随她前去:“夫人,这会功夫您又不怕了?”
秦慢漫不经心打到:“对方又不是鬼,我怕什么。”
雍阙走到人影前十步忽然顿住了足,眼疾手快地将颠儿颠蹿过去的秦慢也扯了回来。
噗咚,沉闷的一声响,粘稠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涓涓血流顺着没有脑袋的脖子四下蔓延,唬得秦慢连连往后退了数步,直到后背挨着个坚实臂膀才止住步伐。
督主有令分节阅读21
倒下的尸身穿着锦衣卫特制的飞鱼服,随身的绣春刀握在自己手里,身后数丈之外滚着一个头颅,正是之前与逯存前去探路的尚荣。
王喜脸色难看得吓人,握着刀的手背鼓起一道道青筋。入他们这一行的,生死见过无数,但同生共死多年的兄弟暴毙在自己眼前,七尺高的汉子也红了眼眶。他沉默地上前,摸了摸尸体,沙声道:“督主,人被砍了头,死透了。”
是啊,一个人被砍下脑袋,能活那才是见了鬼。
可明明就在刚才,这个人还活生生地一步步走向他们,甬道宽度有限,多出一个人来他们也能立时发觉,总不会是……
所有人的眼神都齐聚到了死去尚荣手中握着的绣春刀上,刀身溅着点点血迹,霍安颤声道:“不,不会是尚哥自己砍了自己的脑袋吧?”
如此荒谬的猜测,却似乎是眼前场景唯一的解释,王喜嘶声大喊:“不可能!”他紧攥着刀凶恶地看向四周,眼珠子血红,“一定是这儿有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总之尚荣他,他绝不会……”
粗莽的汉子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他与尚荣是同一年入的锦衣卫,两人又是同乡,风里来雨里去,比亲兄弟还要亲的过命交情。那么大的一个活人说死就死在眼前,连口气都没留……
冰冷凝固的气氛被一声喃喃所打破:“是啊,不可能……”
雍阙抬起垂下去打量尸体的眼睑,没有意外地看了秦慢一眼,淡淡道:“怎么一个不可能?”
秦慢的视线从尸体上方滑到了他手中的绣春刀,想上前却发现动不了,原来雍阙仍是牢牢捉着她的胳膊,和捏只小鸡似的……
还未挣扎,雍阙已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她眨眨眼,又看向尸体但却没再往前走,自言自语般道:“其实……一看就知道了是不可能嘛。虽然尚荣手中有刀,但可能只是为戒备防身而已,你们看他刀上是有血迹但只是斑斑点点,右手的袖子更是可以算得上整洁。”她又看了眼缺了头颅的脖子,一字一慢的“可是……他的衣襟处却有溅了大量血迹,几乎染透了衣裳。这说明他根本不是自戕,脖子上的伤口平整无缺。嗯……应是被什么极为锋利的东西迅速横切所致。”
她慢声慢气地一通说完,下意识地去看了雍阙,那张年轻的俊逸脸庞上无喜无怒,听她言罢须臾后才轻轻颔首:“确实如此。”他撩起眼,平视前方,“洞中无人,杀人之物想必是早设置的机关,切勿轻举妄动。”
他的一句话堪堪止住了迫不及待想去一探究竟的王喜,而原本缓和下来的气氛也因他这句话陡然又紧张起来了。无形无状,无色无味的杀人之物竟然还在这里??
诸人四下张望找寻之时,不想甬道那头竟然又响起一阵脚步声,骤然间他们脸色一变。
霍安这回脑子转得极快,几乎立刻拢手在嘴边大喊:“对面的是逯千户吗!”
黑暗那头的火把遥遥晃了三下,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秦慢迅速道:“让他不要再往前走了,”略一沉吟,“让他用火把朝前左右多撩两下。”
雍阙轻轻笑了声。
“呃……好。”虽然不明白秦慢指示的用意,但他立即按着指示将话一个字不落地大声还给了那头的逯存。
逯存果然停住了脚步,就见着那束火光匀匀从左挥起,还没到右边,只听噗呲一声响,霍安惊叫了起来。
一条火龙陡然横现在了逯存那端,熊熊火光出现不过一刹,瞬时便消失在了视线中,只余下一股淡淡的焦味散在空气里。
☆、第24章 贰肆孤坟
“好险!”霍安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谁能想到一条普普通通的地道里竟是危机四伏,让人防不胜防,“这又是个什么歹怪?”
逯存再三试探了几遍,确保无虞后朝着雍阙他们走来,再看到地上尸体时他亦和王喜一般倏地脸一沉,然而他终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很快收敛了伤色提刀向雍阙禀报:“厂公,道路尽头就是山腰处,长约三百丈,两旁皆是山岩,并无险要。”
在说到最后一句时他不由自主地犹豫了一下,地上尚荣的尸身血温犹存,而这段路他们方才走过时毫无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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