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令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墨然回首
面前广场安静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如果说之前的封门壁、荷花池还具有一定迷惑性,那此处就是坦坦荡荡、明明白白地警示着闯入此地的不速之客们——龙潭虎穴,非请勿入。
霍安虽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逯存与雍阙两人并不轻松的神色,可以料定此处怕又是一道夺人性命的险关!不过是出来替惠王找个失踪王妃,怎生就牵扯进了一座不知年代主人的无名地宫,一路走来他都快要忘记此行的初衷了!
他忘记了,自然有人没有忘记,秦慢望着眼前看似平静的墨玉地面,两仪八卦,叹息不知:“找个活人,怎生就找到了墓里去了?真是不吉利。”
她打开始就是不情不愿为雍阙所胁入了墓葬,但雍阙冷眼瞧她,她自个儿在这儿犹如观光游园逛得也挺开心不是?
秦慢是真不开心,从出惠王府到现在她是一口水未喝一口米未进,这地底下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一日过去了没有,总之她着实饿得心慌。
“督主走不走?”她摸着自个儿已经瘪进去的肚皮问。
雍阙没有应话,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只此一眼秦慢和得到什么指示似的,哦了一下默默迈着步子踏上漆黑地面。
“嗳!!!”霍安叫出声,想喊回秦慢,“夫……姑娘,您……”他声音渐渐放下,“小心着点啊。”
谁知道这地面之下会不会冒出个什么机关□□,有墓道里那束天蛛丝和荷花池里的怪鱼在前,霍安瞅着这地宫里是处处杀机四伏啊,没人猜到会踏错哪一步就送乐卿卿性命。
秦慢走得虽慢,却一步一稳,没有迟疑也没有小心,就和平常走在市井街头、大街小巷中一样。因为饿,她的步伐更比寻常要快些,但这点快落在雍阙眼中那是没有丝毫改变。
一条直线向前,她走得慢慢腾腾,雍阙跟了十来部实在忍不住催道:“你是属乌龟的吗?”
秦慢不高兴了,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细声细气地抱怨句:“督主你怎么能骂人呢?!”她气鼓鼓地说,“我才不是王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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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阙怔了怔,不以为恼反而觉着这才是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模样嘛,总是比不见丁点波澜的少年老成之相顺眼许多。
他冷哼一声,伸出手轻轻卡住那根又细又白的脖子,秦慢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了,生怕他一用力就将自己的脑袋与脖子分了家,他道:“催你两句话还起了脾气?你看看你,依着你,这条道是要走到猴年马月?”
秦慢扁嘴,不敢和他呛声,就那么被他连拖带拉半胁迫地给一路往前带。
宛如踏波凌风,雍阙的步伐既轻又快,袖袂翩跹滑过,轻盈又不失优雅从容。他虽未表示,但其实心中亦有担心。
他不喜欢赌博,但很多时候例如此刻,迫于无奈之下,也只好信一信天命。因为从墓道出现起,事态便已逐渐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是一个局,他难得做一回棋子,步步为营却又步步冒险,赌的是运气赌的是算计,还有一小部分赌的是手里攥着的这个人……
这两个边走边拌着嘴,后头的人看得是目瞪口呆,走得是心惊胆战,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两平安无事,什么也没发生地踏着黑白界限快走到了头。
后面的人互相望望,主子先给自己探了路……这样的事为免尴尬,略一收整好心态,他们陆续沿着雍阙与秦慢走过的路径往广场另一头走去,而广场的前端便是整个地宫最为宏伟的建筑——一座以白玉为墙金为瓦,琉璃做灯珠为缀的绝美宫殿。
美轮美奂的宫殿仿佛是天上仙宫般光彩照人,缥缈不可及,以至于已经快麻木的众人又一次为墓主雄厚的财力所惊叹。所幸,它的规格与真正皇家行宫相较小上许多,倒更像是个女子所住的宅院。
所有人都禁不住在想,这个墓主到底是何方神仙,有竟有着比天子王侯还要贵重的气派!而且,她还是一个女人。他们搜罗了记忆里可能的人物,然而找遍整个大燕上下也找不出一个芳年早逝,匹配得起如此手笔的女人。
他们遥望着正前方的宫殿按不住自己的心思浮想联翩,刹那之间逯存猛然顿住步伐:“听?”
余下的锦衣卫恍了一恍神,稍一乱了步伐后扎稳脚跟聚精会神一听,顿时各个脸色惨白。
原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女子笑声再次乘风飘来,这回不仅是妩媚的笑声,还伴着缥缈凄清的歌声,与欢愉的笑声格格不入,相衬得诡异万分。
“跑!!!”有人突然大喊。
☆、第28章 贰捌鬼影
逯存的喊声未落,四面矗立的华表骤然节节坍圮,诸人尚来不及反应,脚下地面陡然发生巨变。原本镜面般光滑的墨玉一块连着一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眨眼间,开阔的殿前广场已崩毁大半,巨大的黑洞仍以快如闪电的速度迅猛地向才走至中间的雍阙他们吞噬过来。
突然发生的一切快到秦慢根本无暇作为,她才啊地一声抬头看去,腰间一紧,两边景象模糊地从她眼前滑过。她努力眨了一下眼,怔怔望着身后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惊慌绝望地朝向这边奋力狂奔。
有人终究是脚力不济,晚了一步,瞬间凄厉地惨叫着落入了无底深渊之中。
从开始到结束,仅仅短短一刻。秦慢被雍阙放到地上时砰砰砰响的心脏几欲冲破胸腔,她煞白着小脸,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不放,半晌像是才回过神一样挤出一句话:“好险……”
是啊,好险。死里逃生的霍安与锦衣卫们情不自禁地随着她这句话回头看向须臾间已天翻地覆的世界。此刻的地宫,像是终于揭开了它迷惑众生的面纱,露出它的狰狞爪牙,狠狠地给了他们一记迎头痛击。
陷落的空洞下万丈深渊,不可见底。雍阙立在陡峭边,阴虚的冷风从深渊中倒卷而起,吹得他衣袂翩翩,宛如一双双无形的手随时要将他拖入地狱之中。他观量片刻,弯腰拾起一个头颅大小的石块掂了一掂,高高扬手一抛。
石块在他们的注视下落入天坑之中,一路坠落,等了不知多久,还未听见它的落地声。
每个人的脸色青中微微发白,这个黑洞是何人所挖,又到底通往何方?不论是何人用了多少人力挖成,它都不可能通往世外仙境,只可能是幽冥地狱!
霍安呆呆坐在地上,刚刚就差那么一步,他就要那个番子一样掉下去摔得尸骨无存……他突然不想再走进那座美得不似人进的宫殿了,它的外围已如此险恶,孰料里面又会是什么光景。
历经一阵骤变,余下的人再看向那玉墙金顶再不绝华美绝伦,只有劫后余生的心悸。几个番子沉默地擦汗喝水,雍阙则不言不语地看了会黑洞,又看向近在咫尺处的宫殿。
突然,他的袖子被人牵了牵,一只瘦得和只鸡爪子似的手递来只水囊:“督主,喝水。”
他瞥了那眼水囊,水囊是开着的,他又睨了睨那张小脸上湿漉漉的嘴唇。
秦慢还没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嫌弃了,仍是慢吞吞地劝道:“督主,喝点水吧,您也从晨起到现在没进多少呢。”
她特别强调了一下从早到现在,枉他还惊讶她的骨气竟有所长进,连个七尺大汉在遭此变故都有所消沉她倒还和没事人一样,原来还是贼心不死地想打退堂鼓呢!
雍阙两眼微微眯起,扫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她,果不其然视线一相接,那张小脸僵了一僵。他对她的心怀鬼胎一向把握得极准,他勉为其难地接过水,心里唏嘘,到底是太年轻。不过假以时日,细心雕琢,未必不能成为一柄利刃。
起初他是将她当做棋子,现在倒生了惜才的心思,他一向爱财又爱才。秦慢在他眼里是块璞玉,甚至可以说是璞玉中的美玉。只可惜……他扫过她苍白如纸的肌肤与五官,样貌上吃了大亏。新帝是个年轻人,爱江山也爱美人。否则以她的玲珑心思,送入后宫内又有他的相助,争宠上位不在话下。日后诞下龙子,他与她的前途皆是不可限量。
惋惜过后他又觉得不必如此,内宫是个战场,宫外朝堂同样是。有些朝官别看骨头硬不吃他东厂那一套,回家后还不是被自个儿婆娘拎着耳朵骂娘?治敌以弱,取敌以巧,收拾这些臭骨头就要从各个宅院的内命妇们身上着手。
那么,他就需要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借着休整的机会,雍阙已在心中过了重重盘算,算来算去他都觉得秦慢这个人还是可以留一留的。
低头往嘴里扒拉着干粮的秦慢被来自雍阙那股莫名视线盯得浑身发毛,她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抬起头:“督主……”
她话说了一半顿住了,包括其他所有人都瞬间僵硬成了木石。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渺渺歌声婉转飘来,不似歌咏倒似哭诉。地陷扬起的灰尘尚有残余飘浮在空中,混在雾气里织成一张靡靡大网,朝着众人头上笼罩上去。
上一次听到这个歌声之时,他们险些葬身地底,而这回等待他们是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留在原地等死显然不是个上上之策。
不用雍阙指示,剩下的几个锦衣卫一骨碌爬起来,抽刀出鞘,严正以待,训练有素可见一斑。
“既已无退路,便只能上前了。”雍阙叹息着,但声音里却听不出有多沮丧。听在秦慢耳中,就好像既然包子没有了,那我们今天就吃馒头一样的轻松如常。
她也叹了口气,一般情况下,如果能选择她还是比较喜欢吃包子的,因为有肉。可如雍阙所说,他们已退无可退。
歌声遥远地环绕在他们周围,不知是不是气氛压抑导致的错觉,似乎离他们愈来愈近了。于是,没有踯躅,雍阙在前逯存垫后,一行人往高耸的玉宫大正殿而去。
如他们之前远望所见,玉宫与正儿八经的宫殿想必规格实属偏小,但台阶却修葺得格外之高。秦慢稍作目测大约有数十近百阶,走在前面的雍阙就听她边走边数着台阶,数到个十左右她突然嗯了声。
他走得悠哉,刚开始哪怕那样的惊险也没能让他有过一刹失措:“怎么?”
虽是发问,他却是知道秦慢一定是在台阶上看到了什么的,视线自然而然地也投向了足下。
台阶的风格又恢复到了与他们最初见到的墓道相似,没有雕刻没有纹路,干干净净,就是简洁朴素的一方方石阶。
秦慢看了一会,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督主,您认为惠王妃真是被捉到这里来的吗?”
“人在不在这里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一定与此处有所相干。”
“会是什么关联呢……一个蜀中大家闺秀,一个惠州病弱藩王,”秦慢似对他说又似自言自语,“怎么看都不像是和这种诡秘之地有所联系。怪哉怪哉。”
雍阙不语,真要论较起来,天底下怕是没有何处能比皇家内见不得光的辛秘多。海惠王目前没摸出个深浅,他的未来姻亲想必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何况,在惠州地界中建造这么一座恢弘地宫,想不惊动当地的一州之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能想至此,秦慢未必想不到,只是这些个猜忌谋算说出来就失了分寸。秦慢看他半天不语,抬头看他,却见他挺着宽瘦的后背一步一缓地向上而去,没有和她搭话的意思。他走得不算快,刚好够她一蹦三步地勾着他后边晃晃荡荡的袍摆。
“督主,那您说这宫殿里葬着什么人呢?”
他不理她,她就主动来烦他?他鼻腔里哼出道气儿,拉长语调讥诮道:“我是神仙吗?葬的什么人,芳龄几许,吃素吃荤我都得知道?”
“哦……”秦慢被揶得摸摸鼻头,雍阙的阴阳怪气她早领会到了,不觉得难受就是心里小小地腹诽了一下他的难伺候。
过了一会,快到顶边上时秦慢摸摸肚子又是唉声叹气:“还是好饿……”
雍阙不是她点心袋子自然还是不搭理她,于是她可怜巴巴地回头:“霍小公公……”
前方的人虽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听那语气就可以想象得到那故作可怜的模样儿,那张脸上哪里都不出彩,唯独一双眼睛尚算灵动,挤出几滴似真还假的眼泪来大约也能唬得住许多人。
嗤,雍阙轻嘲,他承认自己到底还是对秦慢有一丝好奇的,乍一看是个初出江湖的小姑娘,为人处世间却是心思细密,胜过多少老江湖。
霍安呆了半天,哦哦哦地从褡裢里取出干粮匆匆递给了秦慢:“姑娘请用。”
他不再叫她夫人,一路走来便是瞎子也能看出秦慢和雍阙之间完全就是主子和跟班儿的关系,称呼也不自觉间地变了。
秦慢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暗自舒了口气,就算嫁人她也不能去嫁个太监吧,被她性情爆裂的师父知道会被打断腿的!
有了吃食,秦慢安分了许多,随着众人登上了最后一阶,站立到了正殿的朱红描金大门之前。
“女鬼”的歌声已渐渐地离他们远去,耸立的宫殿上凉风如水,两行瘦细铜柱无声站立,每根柱首处昂然立着个鸟首般的衔嘴,嘴中细细的铜钩下挂着一盏鱼尾灯。
凄迷的风色里灯火飘摇不定,却始终没有熄灭,静静地燃烧在那里,仿佛如此在这里已经燃烧了千年百年。
“长明灯……”这个物什宫里的人大多数识得,多半点在皇陵或者宗庙内,说是里面的灯油是由鲛人膏脂炼制而成,百年不化千年不灭,可燃烧万万世。
“鲛人膏脂……”秦慢咦了声,“又是鲛人?”
她随口一提,其余人不禁想起刚入地宫时那方藏着怪鱼的荷花池,池中荷花正是由所谓的鲛纱织成。
别人还没斟酌完两者之间的关系,她马上又摇头道:“鲛人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不可能不可能。”
到底与鲛人有没有关系,走到这里进殿一探即知。
铜柱中间的长道之上似乎并没有埋伏下什么的陷阱,他们一行人安然无恙地走到半合着的殿门前,远看那殿门是由红木镶金制成,近看才发现是两面对立着的红石门。
光一看那分量,便知不亚于墓道尽头的封门璧。但这毕竟是门,是门就有缝隙,撬开它无非费些功夫罢了。
几个膀圆腰粗的大汉各自拿着撬棍,找好使力点的,大喝一声,猛力一掰。
石块摩擦间的尘沙纷纷落下,火把合着铜柱上浅淡的灯光倾斜入黝黑的正殿内,如果说封门璧后精致华美的美景让诸人目瞪口呆,那这座外表奢靡的宫殿又一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殿内完全没有外边那一派极尽奢华的摆设用心,全然是套普通的闺阁厢房构造,两旁耳殿像是做书房之类的用途。因为到底是做殿阁,比寻常女子家的闺房要宽阔上许多,里外为三四层的帷幔阁开,有些地方用的是碧纱与琉璃做了屏风。
里里外外,虚虚实实,围桌上的茶盏两三,有一个翻过来的还剩清汤半盏,像是方才不久还有人饮用过似的。凭几上搭着一件白梨春蕊的直襟褙子,肩侧处绣了一尾墨色锦鲤,活灵活现地像是要从衣上游出来似的……
凭几下的蒲团放着只针线簸箕,里头是绣了一半的女工,看形状应是方帕子。同样的,帕子上没绣完的是只金灿灿的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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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起门口的鱼尾灯,看起来此间的主人对鱼情有独钟。但真是情有独钟,又为何要用鱼膏练成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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