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令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墨然回首
他是在官场里打滚的人,这种权门之间的倾轧再了解不过,想一想秦慢现在的处境他便遍体生寒。
她是云氏后人,若被人知道还活着,不知道有多少人欲除之而后快!
心里盘算得着急,面上仍是悠然,路过秦慢跟前:“夫人,走吧?”
他叫起夫人的调子有种独特的韵味,地道的燕京腔里尾音带着的却是江南的绵软,秦慢听说他祖籍在江浙,看来不假。这样的男人,骨子有着杀伐决断的狠辣,也有着南方绵润细致温柔,矛盾地融合在为了一起。
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可又奇妙地有那么一点万分之一的相似。人与人的机缘大概也就那么万分之一的机会,错过了不是风轻云淡的忘去,就是徘徊终身的抱憾。
在方怀中复杂的眼神里,她干干脆脆地应了声,跟了过去。本来走在前面的雍阙停下步子,等她过来牵起了她的手才又重新走上前。
她的手很小,骨骼灵巧,挨个捏了捏她的指窝,他目视前方低声道:“你来得倒是早,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颠颠地跟了出来。”看了看后边的霍安,“也不多带几个人,京中不比别处,龙蛇混杂出了事怎么办?”
“出了事我能跑呀!”秦慢回答得一派坦然。
雍阙被她逗乐了:“就你这二两身子骨能跑得过谁,人家两把子轻功和捉小鸡似的就把你捉住了。”
“跑不过也没事儿,你替我报仇啊。”秦慢还是无所畏惧。
他噎了一下,碍于人前要不真想在她屁股上甩两巴掌:“什么叫替你报仇?这话我可不爱听!”
秦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那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过咋办啊?”
咋办啊?他也犯愁,原本一个人无拘无束无牵无挂,仇敌三千也奈不了他何。现在多了个秦慢,就和多了根主心骨一样,里外都怕折了她一寸。东厂这差事真不是个好前途,他突然萌生了退意,生了便罢竟还郑重其事地思考下可行性。
不是不行,只是真要脱身而出,非万全之策不可。退一万步,也得等到帮秦慢查清云氏灭门案之后,这是个繁重的活,可能牵扯到不计其数,乃至宫中的主子们,得步步谨慎才是。
秦慢不知道就这片刻间他已经做出如此重大的一个决定,她想起方才那出闹剧,轻声对他道:“督主,最近是不是选秀了?”
“你怎么知道?”雍阙纳罕,再一看方怀中随即了然,“是不是这老头子和你说的?我看他和你颇有些交情,方才那两眼没把我瞪出个窟窿来。”他闷闷不乐道,“若非知道你的事,我还以为那你爹呢。都说丈人看女婿,哪看哪碍眼来着的……”
什么胡说八道!秦慢越听越听不下去了:“瞎说什么呢!我爹坟头草都有两丈高了,方家与我是故交,人家老爷子担心我在你那受委屈呢!”
听到她说起自己父亲雍阙心里猛地扎了一下,后悔不迭,听到后半截马上又不乐意了:“怎么会受委屈呢,掏心窝子的说我从没对个人这么好过!”边说便拿眼角瞅秦慢脸色,“你觉着……在我这委屈吗?”
秦慢砸吧两下嘴,慢腾腾道:“还好……吧。”
这话轮到雍阙委屈了,可是一个男人哪能和她一样随时撅起嘴巴鼓着腮说不高兴这不高兴那啊,他望了望天将一口苦水闷下,道:“你问选秀的事做什么?怎么着,方家的闺女不愿意进宫?”
所以说这人是个老狐狸,只言片语就猜到了话底,秦慢随着他坐下看向席位上首:“是啊,您瞧您做的好事。方爷爷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孙女,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的,”约莫是想起过去的自己,看着坐在方家兄妹中说笑的方静姝,她叹着气惆怅,“入宫为妃是肯定不舍得的。”
“所以他让你到我跟前来说情了?”雍阙嘴角一牵。
却见秦慢摇摇头:“说情还没来得及提,中间出了一个岔子,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救回来的谢家小姐谢鸣柳吗?”
雍阙想了半天:“就是那个商贾的女儿?怎么着她也想掺和进来?”
恰好,侍女过来斟酒,酒是千秋寿,甘醇绵长,寿宴上酒类繁多,但这一种是必备的。秦慢酒量不好,却是个好酒之人,拿起来闻闻很香,咕咚一口就下去了,雍阙拦也拦不住,她舔舔唇:“好喝。”
伸手又将酒盏递了过来,待斟满侍女走后方细声道:“谢鸣柳有意替方静姝进选。”
“荒唐!”雍阙断然否决道,“谢家和方家是不想要命了是吧,冒名顶替那可是欺君死罪!何况……”
话没说完,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他道:“那个谢小姐现在状况如何?”
入京后他大半心思用在和皇帝的周旋上,那头一时疏忽了,本该是要叫人盯上的,顺藤摸瓜查出她背后之人。
“人倒是和正常人无异,听说也没再大半夜跑到坟地里发疯,看来那人自上次之后有所忌讳,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没准就躲在暗处等着下手呢。”
她心思转得向来快,忽然发现这可能又是两个人的相似处了,所好听点叫心思敏捷,难听就是敏感多疑,一点细微之处就摸爬出了许多。想一想,怪招人厌的,怪道那时候她师父说她这丫头以后没人敢娶。稍微往歪里走一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阴险女人。
还好,她根正苗红,任凭风吹雨打还是直得和竹竿一样。
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雍阙被她那莫名其妙笑得毛骨悚然,放下与她布菜的筷子紧张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这么笑,是不是哪里出了差池?”
得到否定后他皱起眉又说回谢鸣柳身上:“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察觉出那丫头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愿意进宫的无非是为名为利,要么就是为了家族门楣光辉。她顶替方静姝进宫,挣来的也只是自个儿的荣华富贵和方家的光鲜,于她爹那一门是半点干系都沾不得。”
他敲了敲酒盏:“我看这些天来她未必和那个人断了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去了医院,查出是气管炎,哭唧唧地在家吃药中,休假中每天一更吧
☆、第79章 柒玖客到
督主有令分节阅读64
秦慢赞成地点头,话语间又独饮下去了一杯酒:“你的意思是谢小姐进宫的主意是那个人出的?”说着她似想到什么一惊,“如果是真的,那谢小姐可就……”
“嘘……”雍阙将筷子抵住她的唇,连饮数盏寿酒秦慢的耳廓不自觉地攀爬上的绯红,顺着脖颈蔓延上双颊,她本抹了些脂粉,此刻酒意浸透在香甜的粉韵中仿佛染上了漫天的云霞,绽放出惊心动魄的艳色,他舌底微微发干,将秦慢的酒盏强行取下,低声道,“你不能再喝了。”
秦慢的眼光已不大清明,憨声问道:“为什么?”
他敲了一眼从筵席那头走过来的谢家父女,忽而轻笑道:“想喝,回家我陪你喝个够,好么?”
手指从她的掌心里抚过,借着掩人耳目的大袖探入她衣内,轻轻一勾一抹,秦慢脊梁一麻,忽地立时清醒了几分。
谢祖奇已携着女儿走到了跟前寒暄,局促又谄媚道:“那日行程仓促未能好生谢谢雍大人的拔刀相助,将小女找回。还有……”他小心翼翼地捧酒道,“还有一事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当初若有哪些地方冲撞了大人您,还望多多海涵。”
如此标准的客套话,显然已经从旁人口里打听清楚了雍阙的身份。老实说谢祖奇刚知道时差点下得晕厥了过去,就算他老家在西南,但是东厂那帮子鬼见愁的大名满天下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一边后怕一边庆幸,里里外外来回想了三遍,没想到自己有得罪这位阎罗王的地方,再三斟酌之下还是带着女儿来。能攀的交情还是要攀的,雍阙是个煞神,而他那夫人看着善性啊!
谢鸣柳咬着唇站在他身后,眼角泛红,不多说定是被谢祖奇好生一通教训,而今木头似的杵在后面不知道是畏惧雍阙还是仍心有不甘。
谢祖奇喊了她好几番,没得回应,颇为恼怒看了眼雍阙又马上克制了自己,赔笑道:“小女自幼生于民间,诗书不通礼仪不达,望大人见谅见谅。这一盏我替小女向您赔罪,先饮为敬!”
这人生得一脸奸猾狡诈之相,喝起酒来倒是豪气万丈,咕咚一口饮下,马上亮了盏底给雍阙:“您随意您随意。”
放平日里雍阙是不屑于和这等小人打交道的,可是今日一来作客别府,二来听过秦慢所言,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谢鸣柳一眼,淡淡一笑:“举手之劳,不值一提,谢老爷客气了。”
言罢,浅浅饮了口酒,果真随意。
谢祖奇却不生怒,反倒高兴起来。论相貌家势,雍阙在整个大燕那都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美中不足又致命的一点就是他是个太监。他心里头遗憾万分,权衡相较之下,他倒是宁愿自家闺女进宫,起码是个主子娘娘,也好过和个太监虚鸾假凤荒唐一生。
他是个生意人,算盘一拨,利害分明,真要进宫那更要讨好这位东厂头子了,要知道他可也是司礼监掌印,两头的大拿。
“小人和小女初来乍到,腆着脸求大人您以后若得闲便关照关照,小人与小女定当感恩不尽,结草衔环以报了。”
这话说得可真够露骨的,雍阙不禁皱一皱眉,不及谢祖奇心一跳,他已神色如常道:“那是自然,同路相逢即是有缘,以后谢老爷若有我帮得上的,只管开口便是。”
秦慢晕晕乎乎在旁听了半天,大概知道他是顺水推舟想推出谢鸣柳背后之人,只可怜这位谢小姐……她眨了一下眼,对上谢鸣柳投过来的目光,不及她仔细看去,谢鸣柳已仓皇移开了视线。
她在观察她?秦慢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她想在这张脸上看出什么来呢……
谢祖奇人虽势力但也知道见好就收,调头奉承了秦慢两句后乐颠颠地带着女儿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走出两步,谢鸣柳忽而微微回过头来,这次她看得不是秦慢,而是雍阙。
回去的路上,秦慢已然醉得不知天不知地,和方怀中告别时看着还一本正经的模样,一入马车原形毕露,东倒西歪地瘫在雍阙身上摸着他的脸唉声叹气:“雍阙啊雍阙……”
雍阙忙着打开食匣,费了好大劲勉强给她喂进去些梅子汁:“您老有话就说,可别在拧巴我了。”
秦慢呵呵呵地一串傻笑:“你生得真好看。”
雍阙一头黑线,是啊要是不好看,她能看上他么!
秦慢摸着他的脸突然又哀怨起来,狠狠掐了一把:“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你生得这么好看,别人都抢着来看!”
哟呵,雍阙一乐,这是嫉妒上了。嫉妒好啊,他巴不得她是个妒妇悍妇,这说明她把他放在眼里放在心上。清醒时候的秦慢也好,但好得太过理智。虽然会撒娇嗔怪,他知道多少都是带着周旋的意思与他。
他温柔地握住她手,放在自己心窝上:“好看的脸谁都能看,我也不能不让别人看。但这颗心,只有你能碰得到,你不高兴吗?”
她高兴,高兴得止不住眼泪,索性抱着他的脖子将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喃喃地直叫他的名字:“雍阙,雍阙……”
醉酒的人他见了多了,秦慢这样喝多了就哭得他根本不足为奇,好脾气地由着她发泄,甚至还亲亲她的额头:“我在呢……”
这句话像是有着奇异的力量,秦慢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半睁着眼醉蒙蒙地看他:“雍阙,你知道吗,我以前可好看了未必比你差,但是我也挺满意现在的自己,你说呢……”
雍阙心中一动,捧过她的脸,四目相对他禁不住轻轻盖住她的唇:“说句缺德话,幸而你是现在这模样。当年你好看时定有许多人爱慕,而现在只有我一人好好地每天看着你。”
至于皇城里那个别有用心的帝王,等开宫选秀后那么多美人齐齐涌进宫里,他那双眼珠子保管使不过来。再者,他阴冷地笑了笑,马上新帝寿辰也快到了,各地藩王入京,明道暗枪够他应付得踉跄。
秦慢失笑,想嘲笑他那点小儿女心思,但所有的呢喃都被他的唇堵进了嘴里,化成绵绵春水肆意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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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无名地宫之中,宋微纹与苏不缚的处境便尴尬得多了。
自从宋微纹无意放出迦楼罗后,苏不缚见这地宫处处皆险,步步皆为。宋微纹不知道从哪摸出个细木枝咬在牙缝里,手里的烧火棍时而东敲敲西打打,看得苏不缚心惊胆战,经历过黑白两蟒和只见其喙不见其身的迦楼罗无怪乎他谨小慎微起来,何况中途确然因宋微纹的手贱放出了一两机关。
虽然有惊无险地过了,但苏不缚摸摸背上冷汗,回首看着一片漆黑的来处,仍然禁不住黑着脸一把扯过宋微纹来:“你不想要命,老子还想多活两天。”
宋微纹讪讪将木枝丢下,脚尖碾了碾:“这不,就我两走着怪吓人的,转移转移注意力么……”
他话音未落,噗呲一声轻响,一缕青烟在黯淡的火光下冉冉升起,忽然从他脚下石板急速窜出两行火花,从下而上攀上石壁,嗖地一下四周瞬间明亮如昼。
骤然而至的光明令两人几乎同时闭了闭眼,瞬息之间苏不缚已全身戒备做好应对,然而睁开眼时他们的面前仅仅是面光滑可鉴的巨大石门,再无去路。宋微纹嘿了一声,走到左边看了看那自行泛起光亮的墙壁,稍一观摩惊叹道:“真是有钱啊,这墙上涂的是鲛珠粉吧!”转而他啧啧道,“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苏不缚却是走到石门之下,门高约一丈,和整个墓道契合得□□无缝,他上下摸索了数遍没有找到任何缝隙,与其说它是道门,不如说就是块和山体浑然一体的岩石。
“这门,应是颇有玄机。”
从方才到现在,只有这一条路,而现在这条路却是无端被堵死,这本是件不合情理之事。
宋微纹亦上前站到他身边,拍拍石面,问苏不缚道:“你撬开它的把握有几成?”
苏不缚用冷眼回答了他。
宋微纹退后了几步,长长地叹口气:“看来老天要亡我们啊,不过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被江湖第一美人吃掉似乎也是件诡艳雅闻。你说我是脑子比较好吃呢,还是心头肉好吃呢。我这么聪明一定……”
苏不缚盯着一会石门,突然回头看了看宋微纹方才脚踩过的地方,两边来回看了一遭,他慢慢走过去站在宋微纹方才站着的地方,看看石门的位置右跨一步,脚尖由左向右碾着地面转了半圈又向左转了半圈。
死寂的墓道之中,忽然响起了女人咯咯的笑声,伴随着笑声,两个窈窕身影翩然是从石门上方飘下。
“有客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谢谢大家的关心,吃了药休息了两天,现在咳嗽稍微好点了。
☆、第80章 捌壹生死
云鬓高耸,长袖轻拂,两撇白纱流云般飘过,空荡荡的墓道中乍然飘下两位俏生生的姑娘家。
宋微纹被这阴森鬼魅的画面吓得头皮一麻,大喊了声:“妈呀有鬼!”
脚底抹油转身逃之夭夭,逃了没有两步,连衣领带人被苏不缚重新拖了回来,苏不缚喝道:“发什么疯!看清楚了,那是两个假人!”
宋微纹心惊胆战地抱着他胳膊,小心翼翼探出个脑袋看了两眼。石门两边立着两道杨柳似的纤长人影,纹波眉,杏儿眼,笑吟吟地面朝他们。但仔细一打量,那两张肖似的面容为免过于生硬木讷,两双泛着光的眼珠子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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