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令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墨然回首
那是她幼年时独为喜爱的点心,凿成梅花状的白糕,里面是个流油的鸭蛋黄,又或是比蜜糖还甜腻的豆沙,咸与甜她都爱。
那时候为了讨好她,家里的哥哥不惜屈尊纡贵和厨子去学得一门好厨艺。
小摊的老伴看着驻足凝视的她,笑呵呵道:“小姐喜欢就来一个吧?”
霍安最会献媚,忙掏出钱袋:“来来来,来上一笼!夫人,您是带回去吃,还是在这趁热吃?”
在他说出的夫人那两字时秦慢忽地回过头去,在皇宫中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来了,可是这次仍是一无所获,在西市中找个人无疑于大海捞针。
督主有令分节阅读66
“用不着那么多……”秦慢临时改了口,“算了,包上一笼,等他回来一起吃好了。”
两个主子琴瑟和鸣,霍安很欢喜地上前去亲自盯着那摊主新做一笼糕点,秦慢拢袖站在檐下望着街上车水游龙,突然轰地一声响,苍蓝的天幕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礼花,跟着就如落雨般一束接着一束淅淅沥沥的花火纷纷绽开又落下,看得霍安一时目瞪口呆:“今,今儿不是元华诞又不是过年,怎么好端端地放起花来了?”
他的话令秦慢陡生了忐忑,下一瞬西市里爆发出一阵高亢慑人的尖叫声,恐慌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数不清的人影交叠在一处争相恐后地往外逃窜,霎时间秦慢犹如荒洪里的一粒粟子被人流冲得七零八落。
隐约间她听见霍安惊慌失措地喊着:“夫人,夫人!”
她艰难地踮起脚想挥一挥手,可是手伸出的刹那被人紧紧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82章 捌贰重逢
燕京的半边天空被暴雨般的烟火炸得透亮,到处都是惨叫与惊叫,混乱的千言百语海浪般将秦慢淹没:
“杀人了!”
“海事铺炸了!!”
种种惶恐至极的词语混着纷乱的脚步声冲进秦慢的耳中,她睁大眼睛想在拥挤的人群中看清拉扯自己的人,可是人影叠着人影模糊了视线。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光交织的冬夜,鹅毛似的雪花一浪接着一浪从天而降,落在遍布着火与血的大地上。
她颤抖着想缩回手,可钳制她的力量强硬得不容抗拒,将她从拥挤奔跑的人群中一路挟持而去。
对方显然对燕京的地形无比熟悉,至少对西市这一块熟门熟路得仿若自家庭院。
有备而来,这样混乱的场面即便是雍阙的锦衣卫也是无能为力,秦慢跌跌撞撞地跟在若隐若现的那人身后。
头顶的烟火同雪絮一样纷纷落下,她的眸子亮了又暗,明明灭灭间那人终于拖着她在一处毛毡棚子下驻了足。他们仍在西市之中,但是动荡的人群已经离得有些距离了,但要找到他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忽明忽暗的棚子下,那人侧对着秦慢静静地站着,似乎把她劫来后就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秦慢看着他,视线从他的背后挪到空荡的袖子上,蓦地打了个冷颤。
“你认出我来了是吗?”那人突然发声,嘶哑的声音宛如破碎的铜锣,“你从小就是那么聪明。”
他慢慢地回头,对上秦慢的是张长有犄角的赤红鬼面!
秦慢一丝惊慌也没有,她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搁在面具的边缘,看着背后的那双眼睛,突然猛地收回手,转身道:“你走吧,我权当没有遇见过你,之后也不会计较你的无礼之举。”
那人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重新放在面具之上,带着她一点点揭开,嗟叹道:“四娘,你从前不若现在这般畏首畏尾的。”他想起什么地笑了笑,“对了,你最不爱别人喊你四娘,说活生生把你喊老了。”
四娘,这是多少年没有听过的称呼了,她在家中排行老四,也是最小。
在揭开面具的霎时,秦慢还是忍不住回了头,看着那人的面目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他抬手抚过她瘦削的面颊:“小四,这么多年了,你好么?”
秦慢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下了,是啊这么多年了她以为所有的故人都随着那把大火埋葬在烟消云散的云家,可是没想到,没想到……
“二哥哥……”她低低地哭喊了声。
面具下的面容饱经风霜,梳理整齐的双鬓花白斑驳,眼角出一缕缕皱纹随着笑意攥起,哪里还看得出当年名动天下的云氏二公子的绝代风华:“小四长大啦……”
明明刚过而立之年,却仿佛在这世上蹉跎了百年。
秦慢勉强地笑了笑:“是啊,人都是要长大的。我变了这么多,二哥哥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他看着那张同样截然不同的面容忽然觉得悲伤,岁月变迁变化的何止是相貌,秦慢的时间似乎固定在了十六岁那年,然而一颗心却已百炼成钢。摸了摸她的头,他颇有几分得意又哀怨地笑道:“我曾经与你说过,不论小四是丑还是美,二哥哥总会认出来的,难道你忘了吗?倒是你,枉我当年为你打了那么多场架,掏了那么多鸟窝,你却一眼没能将二哥哥辨认出来,真是好伤二哥哥的心啊。”
时光回溯,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少年得意的风流公子,秦慢终于泪落如雨,喃喃叫了声:“二哥……”
云宿将她拥入怀中,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声音也梗塞起来:“四娘……”
四娘……秦慢胸口忽地滞了滞,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她揉揉眼:“二哥,你要找我直接托方爷爷传个话我们在方家见面就是,何必费那么大周章。”她忧心忡忡道,“我刚才听人说还死人了……”
云宿讶然地看了她一眼,失笑地在她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你二哥像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吗?我一路追着你的消息才来燕京不久,之前听人说你在西市出没过还闹了不小的动静,今夜无事便想着出来碰碰运气也好散散心。”他疼爱地端详着她,“你这丫头什么都变了,就那嘴馋的癖好没变,一看到那梅花糕就挪不开步子,也不亏我教了那个不争气的厨子做梅花糕多日。”
秦慢感慨万千:“怪不得我闻着那老板的手艺特别熟悉,原来是二哥的味道呀。”
“油嘴滑舌!”云宿翻了个白眼,“你闻到了二哥的味道,怎么没想起来找二哥呢?”
秦慢沉默了下来,连着云宿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她勉力捧起个笑容:“我,我以为哥哥姐姐和爹娘都一起……不在了。”
他们的往事何止是不堪回首,那是蔓延了十三年的梦魇,永远无法忘怀的惊悸与伤痛。
云宿刮去她眼角一滴泪水:“刚刚还说你长大了,眼下金豆子又掉个不停。好了,我两重逢理当高兴才是。今日匆忙,只先相认,改日再详说。”
秦慢茫然又慌促地捉住他袖子:“为何要改日?现在已经没人能认出我们,我们兄妹好不容易重遇,二哥不和我一起吗?”
她的小动作让他心头一热又一酸,强狠下心来将她的手轻轻摘下在掌心里揉了一揉才缓缓放开:“四娘,原谅二哥不能带你走,你现在的处境……”他的声音微微发涩,“实在太过复杂,不是二哥贪生怕死,而是轻举妄动会让你的身份有所暴露。二哥不怕死,二哥怕你再有半点闪失。”
手指慢慢蜷缩起来,秦慢望着云宿喏喏道:“二哥都知道了?”
云宿温柔地替她理好在人群中挤乱的鬓发与裙裳:“二哥只有你一个亲人,得知你的消息之后自然千方百计地打听你的消息。还好,那个狗官对旁人虽心狠手辣,但对你倒是颇通人情……”
他说着眸子的光愈发暗淡阴沉下去,轻轻笑道:“你且忍耐一时,等过阵子事毕……”
他忽地住了口:“再过段时日,等我寻到机会就带你离开燕京,以往你不总是嚷着想出去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吗?等了无牵挂,二哥就带你踏遍山河,想喝酒想骑马想看日升日落,二哥都陪你。”
秦慢默了默,慢慢抬起头看着他:“好……”
“找你的人快来了,”云宿重新将面具戴上,面具后的一双眼睛幽黑沉静,“二哥会再找你,此前记得保护好自己,有什么就同二哥说。”
“怎么说……”秦慢刚问出口,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显然是金吾卫们寻找了过来。
云宿踯躅一瞬,趁着秦慢分神蜻蜓点水般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克制着情绪道:“保重,丫头。”
毛毡掀起又落下,眨眼就没了人影。
秦慢怔怔地看着晃动的毡布,片刻后霍安领着一队金吾卫气喘吁吁地赶到附近,大声呵斥道:“西市四面门坊全关了,他们跑不出去,这么点时间估摸也就在这左右,给我找!一寸地都不能放……嗳??”
角落脏兮兮的棚子一动,一个单薄的人影慢腾腾地钻了出来,见了他们也不惊慌,怕拍衣上的灰尘:“霍小公公,我在这呢。”
霍安傻傻愣在那,一个激灵醒过来痛哭流涕地迎了上去:“夫人啊!我的姑奶奶!我的祖宗啊!!您怎么在这,奴才刚派人去通知了督主,我的天爷!”他不敢想象地捂住脸,“督主知道不得急疯了!!”
他话音刚落,一行急促的马蹄声踩着的逐渐平息下来的人声由远及近奔来。马上人一身黑衣,周身尚残留着料峭的冷峻气息,仿佛才踏着万丈冰雪而来,见到安然无恙的秦慢时勉强松了一口气,扔下缰绳一跃而下,几个纵步到了跟前将人上上下下略是摸索一遍,闭上眼匀了匀气息道:“无事就好。”
秦慢被他摸得发呆,看看霍安又看看雍阙,奇道:“霍小公公不是才给你报信吗?”
雍阙按着她的肩膀,淡淡道:“正巧办完事回京,听到西市发生了动乱就顺道来看看了。”他的视线在秦慢的发髻上定了定,转而移开道,“时辰晚了,我们回府,还没用晚膳吧,正好我也没来得及吃,一起用些。”
“好。”秦慢乖乖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探出头来,“霍小公公,我买的东西没丢吧!还有梅花糕!”
霍安忙不迭地点头:“没能夫人,您放心,奴才看得好好的。”
雍阙扶着她上马,自己一跃而上坐在她背后,从后拥住她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同时不免好奇道:“什么梅花糕?”
秦慢笑眯眯道:“一种南方的糕点,今儿在西市碰见了就买了一笼,想着同你一起吃。”
雍阙的嘴角终于弯起一点笑意,任她懒洋洋地靠在自己胸前:“不错,知道心疼人了,平时没白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新人物出场
☆、第83章 捌叁秘密
秦慢不满地拿手指戳他的胸:“你说得我好像平时就慢待了你似的,从见面起到现在哪天我不是鞍前马后地跟在你后面,生怕您一个不高兴就要了我的小命。”
提起初遇时的情景,两人都颇有不可思议之感,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今时今日竟还这么纠缠在了一起。秋后算账来了啊,雍阙料到这一道坎是过不去的,咳了声,厚颜道:“你瞧,要不是我把你擒在身边不放,哪有我们今日的两情相悦,琴瑟和鸣之美。”
“不要脸。”秦慢悻悻道。
雍阙怡然,做人就是不能太要脸,尤其是在爱情之中,太顾及面子往往就是各藏心思,擦肩而过的遗憾。
他已经蹉跎了小半辈子,这后半辈子他总该要替自己讨一回生活。
打马回了府邸,雍阙将秦慢抱下,凑在她耳边说,混热的气息拂入耳中,别样的勾人:“晚膳就在房中用吧。”
秦慢小脸一红,一脚踢在他膝头,气哼哼道:“长得丑,想得美!”
这话雍阙就不爱听了,双手挟在她肋下将人举得高高的:“我哪里丑了?这天底下还有你的夫君更俊的吗?”
“臭屁!”秦慢翻了个白眼,眼看周围忍俊不禁的眼神聚集了过来,着急了又踢了他下膝盖,小声吼道:“放我下来!”
“不放!”雍阙旁若无人地捉着她不动,盯着她道,“说实话。”
“……”这人真是不仅自己不怕丢脸,也不怕别人丢脸!秦慢是典型的窝里横,涨红着脸恶狠狠道:“你美!你最美!”
雍阙犹是不满:“语气,不够诚恳……”
哎嗨,夸他还蹬鼻子上脸了!秦慢气急,出其不意手疾如风点在雍阙肩头,一股酸麻瞬间贯穿了雍阙的胳膊胳膊,嘶了声一松手,秦慢轻巧落地,掸掸裙子哼了声扭身就走,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你美,你比想吃天鹅的癞□□都美!”
督主有令分节阅读67
啧,那嘚瑟劲真是谁看都不过眼,譬如围观了全程呆若木鸡的霍安,看着面色沉沉揉着胳膊的雍阙战战兢兢地为秦慢开脱道:“督主,夫人她今儿可能受了惊吓,故而举止不当了些,您别和她计较哇……”
雍阙冷冷瞧了他一眼,这丫头真是会收拢人心,才多少时间就已经倒戈相向了。他甩甩手,哼笑一声,似怒又似喜,拖长音调道:“你小瞧了你们这位夫人,以往那伏低做小都是给人看的,现在这脾性才是真的她呢!以后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这话不知道是给自己出气,还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但无论如何他竟是一点恼怒都没有,反倒隐隐有丝喜悦。之前两人的相处总是有些小心翼翼,他怕吓着她,她怕惹恼了他,如今露出了真性子他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欣喜不过一瞬,目光触及到掌心里那朵小小的红绒花,所有的窃喜顿时烟消云散。找到她时别人发现不了,他却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样。秦慢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从相遇到现在几乎没见过她真正落过泪,而刚才她眼角微红分明是使劲擦拭过的模样。
他的心脏蓦地收紧,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以至于动情至此?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又安然脱身。
这无疑是给了他这个东厂提督一个大大的耳光,而秦慢的缄口不语则更是一个重击。
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信任。所以她可以瞒着他,他却不能开口相问,甚至现在还犹豫要不要往下深查这件事。
踏入府门时他顿了顿足:“传逯存到书房去。”
……
秦慢沐浴完后换了身宽大的布袍坐在窗下慢慢梳头,与云宿那短暂的一面不断在脑中回放。相见时的巨大喜悦冷静下来后,她竟是有丝忐忑难安的心慌。
云宿还活着,这对她来说固然是一件理当喜极而泣的幸事,可是他出现得太过贸然与诡异。如果他真是寻她而来,那日方老寿诞明明是个很好的机会,他为何不出现?还有今日西市的动乱,他一口咬定与他无关,可是如果没有那场动乱,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被厂卫层层护卫的她。
再者,她看着镜子想起云宿的话——“今时你处境复杂……”
长发在梳间滑落,她忽地闭上眼不敢去看镜中的自己,这十三年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那是她从小相亲相爱把自己当成眼珠子疼爱的二哥,她如何能怀疑他?!究竟是自己变了太多,还是这世道弄人,所有人都变了……
可是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脑中盘桓,逼问着她,他若真是无辜,怎么会对她的举动掌握得一清二楚。
猜你喜欢